啪嗒,册子落地。
与此同时,这本册子,早已在街上买开了,只要一两银子,便能买到这本专门描写皇子皇孙们的生活的写实书,上面不仅详细记载了凤国皇帝生前所做的每一件事,甚至还有皇帝亲笔写的诗词,百姓们对皇帝多少有些好奇,纷纷想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人,心里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听说出售这本诗词原稿的人,是个太监,成天伺候皇帝,所以对皇帝非常了解,后来皇帝驾崩,这些个东西也就落在他手里,为了混两个钱花,便转手卖给了一家印诗词的铺子。
一个月之后。
傅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头还是有些晕眩,抬手的功夫,发现掌心忽然多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你醒啦!”罗纱另一边,传来一声好听的声音。
等那人走近,她不仅瞪大了眼。
眼前的人,眉如春风,眸似月,头顶金冠,身着金黄色的衣袍,胸口大大方方的盘着一只五爪金龙。袖口密密麻麻绣着七彩祥云。举手投足间,透尽王者的威严,而这威严,浑然天成。
“卫僚。。。你当上皇帝了么?”傅薇傻傻的问,“你什么时候当的皇帝?”
卫僚轻轻一笑:“就在你睡着的这几天。”
说话间,已有人进来服侍:“请皇后娘娘洗漱!”
穿鞋子的手猛得一顿:“你叫我什么?”
小宫女被傅薇突如其来的询问吓破了胆子,连忙跪地:“皇后娘娘饶命,奴婢错了!”
傅薇眼底冒火,转头看卫僚:“你。。让他们叫我皇后?”
“没错,半月前,我登基,当日便册封了你为皇后!”
傅薇愕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我要回去,你别拦着我!”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太激动!”那边,卫僚连忙妥协道。
外面人见了,连忙跑去叫无界和尚。
傅薇原本确实要走,但她大病初愈,刚一激动,便软软的倒在卫僚怀中,若不是死死咬住舌头,估计又要晕过去。
无界对卫僚拜过之后,转身进了房。
口中泛着血腥,她艰难的转头看着无界:“你身为出家的和尚,为何要帮卫僚?”
无界面无表情的帮她扎针,叹口气:“阿弥陀佛,贫僧未出家前,本是樊国人御医,因为不慎害了樊国王妃,便四处被人追杀,而那时,正好碰上老贤王,是他出手相救,才有今日的无界,贫僧这么做并非助纣为虐,只是为了前世恩情罢了!”
一刻钟,无界帮傅薇拔了针:“郡主好生休息,且误再动气,到时伤了心脉,就算是贫僧,也是无力回天啊!”
“卫僚是不是想等我身体好了之后,再在我身上中蛊,让我彻底忘记皇叔?”
无界手一顿,低头:“出家人不打诳语,皇上是有这个意思!”
无界退出去之后,傅薇一人静静的坐在床上,回想一个月前发生的种种。
那边,得了消息的卫僚推门进来。
“可觉得好些?”
傅薇没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现在要回炎王府,还希望卫僚念及以前情分,放我离开!”
“你饿了吧!我刚叫厨房御厨做了几样点心,你尝尝?”卫僚根本无视她的抗议。
豁然,傅薇从床上跳起来,鞋子也没穿,直接冲出门外,刚到门口,却被一只充满力量的手紧紧拉住:“你不要命了?无界说过,你要是再动气,很可能会死的。”
“放手。”虽然全身没力气,但撂倒他还是没问题的。
卫僚被这一声震住了,紧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你为了他就那般拼命?他的心是真心,我的呢?我难道就是假意吗?”
——我对你的心如明月皎洁。
说着句话的时候,卫僚一身月牙白,笑眼缱绻的站在湖边。他还记得,那夜,明月当头光影交错,一个羞涩的女孩将一块带有体温的玉佩交到他手里,从此成为一生牵绊。
“若比起来,我不比凤弥炎付出的少,你为何还是那般无视我?”
“我甚至会比他对你更好!难道这样你都不肯留下来?”
“卫僚,你的心太大,根本装不下爱情这种可有可无的俗物。”傅薇出言讥讽。
见他不说话,傅薇冷冷甩开他的手:“要我说的更清楚吗?如果我猜想不错,当日在沧州的那把火,应该是你的放的。”
卫僚身子微微一颤:“你为何认为是我?”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凤摄,可是,后来我想过,凤摄根本没理由有意激怒皇叔,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只能使得他的天下更快的瓦解,而最想天下大乱的人,是你!卫僚!”
“这么说来,你有何资格在这里跟我说,你爱子娴?”
“你配吗!”
狠狠的骂完,觉得鼻子有些痒,顺手一摸。
是血!
卫僚因为她那句话,楞然在那,一声不吭。
傅薇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的离去。
卫僚并没有下旨叫人看守她,所以,她走的异常顺利。
一路上,她撒了欢似地跑。夏日炎炎,有些闷热,估计要下雨。霉嘴,想过之后,天空一阵阵闷雷滚动,不一会便是倾盆大雨浇灌而下。
傅薇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了,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似地顶着大雨朝十三王府跑去。
到了门口刚想进去,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造型,鼻血染红了衣襟,还赤脚,看上去好像才从刑场下来似地。
眼珠一转,开始学十八,找到通往王府后院的狗洞钻进去。
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打开门直直的朝前走。
“郡主?”天冬正端着一碗药朝凤弥炎的小院走,却在半路上碰见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嘿,小子,想我了吧!”傅薇上去刮了天冬一个鼻沓子,然后伸手指着药碗“这是给谁的?”
“给。。给王爷的。”天冬一时间还没能接受从天而降的郡主,舌头有些不利索。
“我帮你!”没等天冬反应过来,她便抢了他的托盘。
小阁的长廊里她见到凤弥炎,他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眉目清冷,面无表情,唯一变化好像有些清瘦了。
他仰躺在一张摇摇椅上,慢慢摇动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附在眼帘上,眼眸紧闭,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长廊不避风雨,已有少数雨水击打地面,反溅到他衣袍下摆上,此时看去,那下摆竟是透湿透湿的。
可见他在这待了多长时间。
傅薇放下药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正紧紧捏着一本薄册子。
“皇叔!”傅薇上去轻轻唤了一声。
凤弥炎没动,只是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漠然,是那种毫无感情色彩的漠然。
“皇叔。”又唤了一声。
凤弥炎这下回神,完全睁开眼睛,定神瞧了她半晌,缓缓抬起手里的册子,瞳仁带冷,亦是毫无温度可言。
手指一颤,册子应声落地。
纸张一接触地面立即被雨水牢牢吸附在地上,有风刮进来,急不可耐的吹动书册,翻的纸张哗啦哗啦直响,满纸的风流文字伴随风一页一页翻过。
最后,翻到那一页上。
——凤公领舟揖。摄山方可越。思我别离者,炎若天上雨。
下面赫然出现另一首诗词。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何度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凤弥炎轻轻念着这首诗,嗓音有些暗哑:“我记得,我跟你写这首诗的时候,手腕都在抖。。。”
那时他心里感动无法言语,现在念出来,已然不知是何种滋味。
“皇叔。。。”
“这一本册子叫《君王侧》,说的是宫里皇子皇孙们的真实事迹,一两银子一本,上面还有你的大作,子娴郡主,你是真的才艺不浅啊!”
“皇叔我。。。”
“现在我该称呼您一声皇后娘娘吗?”那方,凤弥炎轻轻抬眼,与她对望。
傅薇急切望过去,想在他眼中找出一丝残留的爱恋,却发现,他眼底除了死寂,再无其他。
他的心。。。死了。
“其实,我早知道你是卫僚的人,你当天进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安静的叙述着,没有情感起伏,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尽管他知道,却还是愿意去相信她。
“卫僚怕我跟他争天下,但又没理由杀我,于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十三王爷曾经跟自己的亲哥哥有染,这样,卫僚用不着杀我,便能得了人心。而我,再也不会成为他帝王路上的绊脚石?对不对?”
傅薇无话可说,他说的确实是这样。
思绪又开始奔腾,慢慢的,她好像记得,是自己把这本册子交给了卫僚。。。。
“是谁想出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是他。。。。。。还是你?”
凤弥炎冷冷的问,强行压下心头那股痴恋。
傅薇上前几步,咬唇:“皇叔,这不是我想要结果,我本来。。。”
“这么说,真的是你?”此时,凤弥炎眼底那唯一存在的痴心被彻底击个粉碎。
傅薇哽住了。她想辩驳,可她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再次相信她的理由。
凤弥炎慢慢站起来,抖开纠结在一起的长袍,望着外面滴答而下的雨,苍凉一笑。
“你一腔热血,敲开我的心门,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倾尽所有,可换来的是什么?难道我的真心果真是那般低贱,一生一世,只要付出,换来的都是。。。无尽的伤害?”这一句,他说的异常缓慢,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深深扎进她的心口,痛得快无法呼吸,甚至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皇叔,不是的,不是的。”她急忙摇头。
“不是?不是什么?为何不让卫僚直接杀了我,好保存我最后的尊严?”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傅薇语无伦次,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是绝望多于慌乱,她怎么解释?告诉他,自己来自两千年以后?前面那些历史,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恐怕说出来,结局比现在更难收拾。
一个心死了的人,你还指望他能重新燃回希望吗?
这一刻她彻底绝望的摇了摇头。
“皇叔,我的解释可能会有点匪夷所思,不知道皇叔愿不愿意听我说完。”
凤弥炎施恩似地抬头,重新打量她:“你说呢?”
他朝后头一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摸样,但在傅薇看来,却是比初见时,冷上百倍。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胸口闷热,不断有热气往上冒,熏的眼睛有些发烫。她飞快的跑出长廊,直奔门口。
出了王府大门,梗在喉间的血才舍得吐出来,那一滩鲜红顺着雨水往低洼处流去,任谁阻挡都没办法阻止它的流逝,就像他的心。
但她不甘心,又跑回去。中途还扯了院子里的一朵花,充当手绢,擦了擦嘴。
擦完,随手丢在风雨中。
见到她又回来了,凤弥炎依旧安静的让人心酸。
慌乱中,她倒是生出一点点的平静。
她恨自己,为何蠢得去找卫僚谈条件,让卫僚有机会伤害到他。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皇叔,不如你杀了我,、将关于我的一切抹去,然后重新开始。”
一滴水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印染一圈圆圆的斑点,然后扩撒,慢慢的被风一吹,那水渍痕迹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凤弥炎抬眼,并没有动,不是不忍心杀她,而是。。。。
“你以为,我还可以重新开始吗?”他轻轻问道,那声音仿佛一粒冰碴子掉落在玉盘中间,奏着凄凉的调调:“傅薇,你就像一团火,把我融化了,却还不死心,最后,将我彻底烤干,让我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你觉得,这样的我,还可能重新开始吗?”
这话更像是一柄冰刀,深深滑过本来还愈合的伤口,使得他伤上加伤。
她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转身又冲进雨幕里,这回不是出去吐血,而是跑到后面马厩,牵起乌云踏雪。
翻身上马,直奔皇宫!
一路上不断有血涌出喉咙,能咽下去的便咽下去,咽不下去的便任由它们肆意流窜。
这一路奔进皇宫,竟然没人拦她。
到了太液殿,知道卫僚在里面,傅薇直接跨进了门槛。
大殿里站着十几位大臣,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来人,不时传来小声的议论,大家都在好奇,这个胆大的女子到底是谁?
“出去!”傅薇一挥马鞭怒喝道。
众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妄动,只得求助般的看向上面的皇帝。
卫僚轻轻扯动嘴角:“皇后的话各位爱卿没有听明白吗?”
众人又是一愣,想行礼,在接触到傅薇的眼神时,竟是吓出一身冷汗,一干人急急忙忙退下去。
“你回来找我,是回心转意了么?”
傅薇喘了一会,收紧手里的马鞭扬起头,咬牙切齿:“卫僚,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毒的人了,皇叔才敢打开心门,真心待人。你便拿我做了匕首,一刀刺进他心里,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面对傅薇的指责,卫僚并不恼火。
“十三王爷确实受了很大的罪,如今,他对我没了威胁,我正在想法子赏他呢,刚想,你就来了。
傅薇没有理会,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赏他?卫僚你准备给他几箱金子?”
“那依你的意思。。。”他多少有些愧疚,语气十分温柔。
“我要你下旨,赐他一块安稳地界,让他永离京城。”
“好!”
“在你有生之年不再为难他半分。”
“可以!”
“市面上流传的诗集我要你全部焚烧,然后下旨,谁要敢再谈及此事,格杀勿论!”
“没问题!”
“喜欢有花有草的地方,那就在南方选一间宅子给他。”
“他喜欢安静,仆人不要太多,最好少言少语的那种。”
“皇叔这身子长年受寒毒侵蚀,一年四季全身冰冷,冬天更是难熬,我要你在宅子里修一池天然温泉,给他泡澡!”
眸色微暗,有些迟疑。
“怎么?卫僚你不答应?”
“不,我答应!”
最后,傅薇哗啦啦说了一大堆,大到房间怎么布置,桌椅如何摆放。小到院子里种什么草,什么颜色的花都统统交代了一遍。可说完之后,心里那一块猛然下沉,他的心都死了,就算给他整个世界,那又有什么用。
最后一句:“我要跟着他去!皇叔性子耿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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