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脸一霎时蒙上了寒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扔向那农妇,“毁了你什么点仔细,明天上平阳府领钱就是。”他居然也不管脚底下,硬是踏进了农田去牵马。显然,这又引起了那农妇的火气,也不弯腰去捡脚边的玉牌,反而疾步过来拉扯刘彻,“有钱了不起么?平阳府算个什么东西?小崽子这样糟践东西,我可不放过你!”
“放肆!”刘彻本还保持着冷静,但听到后面,已忍不住勃然大怒,抡起缚在腰间的马鞭便向那农妇挥去……子夫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去拦,但实在隔得有些距离,眼睁睁看着鞭梢落向农妇的身上。幸得农妇也挺机灵,双手抱头蹲下了身。只听“噗”的一记,鞭梢裹着那农妇头上的发巾飞到半空,她的头发立刻散落下来,好不狼狈。
“小兔崽子,还敢撒野!”农妇躲过一劫又马上活灵起来,站起了身还要骂。子夫这回不敢再有耽搁,顾不得脚下的泥泞和可怜的庄稼,跑了过去拉住那农妇,“大嫂,是我们不对,我跟你赔不是,行不行?”刘彻正在气头上,喝道,“子夫让开,我倒看看这泼妇能撒什么能耐!”子夫看他一眼,仍旧挡在两人之间,死命拉住欲上前拼命的农妇,“大嫂、大嫂,听我说一句,是我们不好,我们放马踩了你的庄稼,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在子夫又认错、又赔不是、又鞠躬、又拼力劝和的面子上,那农妇终于停了下来,不过神情依旧狰狞,加上散乱不堪的头发遮头盖面,感觉有点像日本恐怖片的女一号。子夫没工夫去管农妇的形象工程,一心只想着怎么摆平眼下的纷争。回头去看刘彻,他仍虎着脸,铁青的看着这边,手里的马鞭还垂在身边。
“大嫂,真的对不起。”子夫拉着那农妇走出田来,“我知道是我们不对,我们想休息一下,才放了马儿,没想到居然踩了你的庄稼。”农妇听到话,抬头看了子夫一眼,竟没吭声。子夫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大嫂,我们不是故意的,所以你也消消气。”俯身拾起那玉牌,塞到她手里,“这只是一点心意,不是我们要推卸责任,而是给你的一点补偿和心意。平阳府离这儿不远,你拿着这玉牌去府里头,就会有人识得,给你应得的补偿。”
看那农妇接过玉牌翻来覆去看个不明白,刘彻闷哼一声,“平阳侯的信物,平阳府自然认得,看来看去怕我骗你不成?”“平阳侯?”农妇抬起了头,看向刘彻。子夫连忙答道,“他正是平阳侯,所以你尽管放心,收下玉牌,随时都可以去府里支钱。”
“你们……不会骗我?”农妇拿玉牌在身上抹了干净,又看看,带着狐疑。“真是愚妇!”刘彻冷冷看她,握着马鞭的手又攥了一攥,子夫立刻走到他们之间,对住农妇,“当然不骗你。”让她拿好了玉牌,“这是个值钱的东西,快收好吧。即使你不愿去平阳府,进了城任何一家玉铺都能明白它价值不菲,一定愿意跟你换钱的。”
“你……你真不骗我。”她将信将疑,收了玉牌在怀里,见子夫很肯定地对她点头,终于愿意相信,子夫松下口气。“你……你还不错,”她忽然对着子夫笑了一下,倒令子夫很是意外,“可是他……”她去看刘彻,又摇头。子夫拉住她,“平阳侯给了你玉牌,你不该再怪他,应该谢谢他才是啊。”“谢他?”她显然很抗拒,伸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他差点把我的头都打掉了。”
子夫为她的直白而逗笑,看她捋过头发的脸,忽然有些惊异,这脸为什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尤其是这眼和嘴……来不及去搜索记忆里的人像库,刘彻颇不耐烦,“子夫,我们走吧。”回头见他脸色很差,子夫心知他耐性已到极点。不过经此一耽搁,时间真的不早了,的确该赶快离开才是,否则误了城门关闭的时间,当真连城都进不去了。
“大嫂,我们该走了。”看到刘彻牵住了马,等在路边,子夫连忙道别,“真不好意思,记得去平阳府,我不骗你,真的!”伸手给刘彻跨上了马,子夫不忘多加了一句,“再见,大嫂。”
赶上末点进了城,刘彻果然没有往皇宫方向去,而是径直趋向平阳府。不过田埂风波影响了他的好心情,一路上他一直绷着脸,没什么说话。进了平阳府,公主对于两人的到来,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是惊喜。不但张罗着人布置茶点和晚膳,更是亲自去别院添置用品。子夫没受那农妇多大的影响,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当没发生,乐得和公主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子夫,皇上是怎么了?”公主终于还是憋不住,“今天怎么这样沉闷?你们不是去上林苑游了一圈么?”“刚才在过来的路上,遇上些小事,惹恼了他。”子夫看到刘彻糨糊粘过一样的脸,耸耸肩。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原原本本说了给公主听。
公主听罢,看看刘彻,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难得……难得竟有人敢这样骂他!”公主捂着嘴就是笑不停,“以前我就说他那脾气非惹祸不可,看看,不就碰上了?还说什么进不了城可以投宿民宅呢,就你那皇帝架势,什么百姓敢让你住家里头?不上房揭瓦就不错了。”“皇姐你还帮外人!”刘彻恨恨,“根本就是个泼妇赖皮,要不是子夫拦着,我非治她个欺君犯上的大罪不可!”“哟,这会儿又是欺君了?”公主笑他,“刚才还说什么在外头都是平阳侯,不是皇上的?”“皇姐你……”刘彻瞪大眼睛,分明不信公主竟然不帮他,还落井下石。
“本来也是我们不对,弄坏了人家的庄稼。”子夫道,“那大嫂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难道是我不讲道理了?”刘彻受不了。公主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没人说你不讲理,你啊,都是小事,过去就过去了,老是绷着脸,给谁看呢?”刘彻气咻咻的,也不说话。
公主见状,故意板起脸面,“你要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回,倒跟我别扭么?”刘彻见公主模样,憋了半天还是笑了,直摇头,“唉,皇姐,我可没有生你的气,不说就不说了。”看着姐弟俩一唱一和,子夫撅着嘴表示无奈。可是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他们的神情姿态还真像呢!废话!子夫立刻纠正自己。他们本是亲姐弟,长相相似有什么好奇(提供下载…)怪的,基因相近而已。子夫暗笑自己脑袋发昏,又想多去了。
可一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似乎……他们的嘴角和神情还像一个人……
卷二: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第二十二章 东瓯求援 下
更新时间:2012…3…1 16:31:09 本章字数:3112
谁?是谁?……啊,那个农妇!那个田埂上撒泼的农妇!
子夫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农妇的五官有些眼熟了,原来是跟皇帝姐弟有些相似啊!可是怎么可能呢?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子夫想着自己是不是什么路子搭错了线?竟然会想到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去?
念及刘彻对那农妇深恶痛绝的态度,子夫当即决定还是把这个疑点咽下去,最好是烂在肚子里头顶顶安全了。
“对了子夫,你们今天去上林苑,可有什么好玩的?”公主的问话打断了子夫乱七八糟的思路,“皇上怎么会想到带你去上林苑呢。”“噢,我们看到……”子夫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不过及时止住,回头看了看刘彻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忌讳的样子,这才道,“我们去看卫青了,还有他的期门军,看他们训练呢。”
“青儿?”公主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怎么在上林苑?”子夫看看刘彻,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刘彻道,“我让卫青在上林苑带兵演习,替我组建一支新的军队。”“期门军?”公主问道。“对。”刘彻点头。
“那……宫里头,”公主思路敏捷,“皇祖母要是知道了……”“知道了也不打紧,”刘彻道,“我只说卫青他们是陪着我狩猎骑射的,皇祖母该不会怀疑。何况朝里头的三军兵权,一直都在她手里头……”“你啊,”公主瞅他一眼,“心思可真多。可是青儿,他进宫才……”“仲卿可是个人才,”刘彻道,“子夫都说他将来必定大有作为,我现在相信的确如此,他在上林苑里的表现可绝对称得上非同凡响。”“还没听过你这样夸个人的,”公主微笑,“倒把卫青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了。”“本就如此,”刘彻道,“皇姐,你府里头还真是藏龙卧虎呢。这个卫青,一定不简单!皇姐,要当初总让他替你养马,就真是可惜了。”
“现在给你当差,倒不可惜了?”公主笑道。“他将来可有大用处呢。”刘彻也笑,“不过放心,皇姐,仲卿温和忠厚,即使将来有所建树,必不会忘记皇姐你这个旧主的。”“看你说的,”公主招架不住,脸面发红,“卫青将来有什么功绩,可也是你这个皇帝给的,跟我扯什么关系。”
子夫在一旁看着这两姐弟,心中很是暖融融。想来刘彻对卫青的倚重和期望绝不是假的,自己先前所花的工夫显然开始有所成效了。至于公主,子夫留意凡说到卫青好,她总是忍不住会脸红,眼神也有些游移,难道……联想到那段名流千古的姻缘,略有些豁然开朗的恍然,心中不禁偷偷乐了起来。
“公主、公主,”室外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里面的谈笑。“什么事情,这样急急慌慌的?”公主站起了身,打开门去,外面跪着一个侍卫样的人。“宫里……差人来找皇上。”那人抬头,见到刘彻,连忙又伏下,“叩见陛下,宫里来人……”“什么事?”刘彻也站了起来,“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御史大夫着人前来找皇上,说……说有紧急军报送入宫中。”“军报?”公主和刘彻面面相觑,很是愕然。刘彻皱起眉头,“可有说什么情况么?”
“庄大人说……”那人想了一下,连忙道,“闽越国兵变,东瓯告急求援……”“东瓯?”公主很是意外,看向刘彻。那侍卫续道,“庄大人说,太皇太后接到求援折子,即召集所有臣工入宫商讨,还让他即刻把皇上给找回去。”
“行了,朕明白了。”刘彻挥手,“你去吧。”“皇上,”公主看他。刘彻转身来带着歉意笑了笑,“皇姐,看来我们要另找时间再叙了。”“行了,我明白,去吧。”公主点头。
“子夫,我们回去吧。”刘彻伸出手来,脸上带着无奈。子夫却报以微笑,轻轻点头,将自己的手交了过去。
灯火通明的安乐宫内,窦太后靠着软榻,一边抑着连绵的轻咳,一边空空的望着门口黑漆漆的一片。
“皇上驾到!”尖锐的通报好像撒入油锅的盐粒,立刻引来一番不大不小的喧哗。“皇上到了。”两旁边等候多时的臣子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皇上驾到!”又是一声通报,响亮了不少。“孙儿见过皇祖母。”随即,一个人影从殿外跨入,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一干臣子连忙低下头去。
“好了好了,来了就好,都起来吧。”窦太后摇了摇手,刘彻起身到窦太后面前,拉住了她的手。“你啊,都跑到哪里去了。”窦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人影都找不到。”“孙儿不知道有这样大的事情,让皇祖母久等了。”刘彻笑笑,在窦太后身边坐定。
“庄青翟,皇上来了,快把东瓯的军报说一说吧。”窦太后抬起头,扫了一下周围。“臣遵旨,”左首的御史大夫出列,看了一眼刘彻,低头道,“刚刚接获东瓯所派来的鸿翎急使,说闽越王骆郢率军攻打东瓯,一下占了东瓯的大片国土,东瓯国被困渐近粮绝境地,东瓯王骆望特遣使节前来汉廷求助……”
刘彻蹙眉,“好端端的,闽越国为什么要攻占东瓯?”“陛下有所不知,说起这其中渊源,倒要说到当年的七国之乱了。”答话的是卫尉程不识,“当年东瓯曾胁从吴王刘濞造反,后经我密使游说乘刘濞劳军之际诛杀其而将功折罪,自此便于我汉廷交好。可是吴王太子刘驹当初闻风由东瓯逃至闽越,这十几年来一直不太安分。想来此次闽越出兵侵占东瓯,必是因为那骆郢受到刘驹挑唆而引发兵祸。”
刘彻点头凝神细想,“程将军,照你这样说来,东瓯当年也算有恩于我汉室,此次他们前来求助,该管是不该管?”“这……”程不识语塞,看了看刘彻,又看了看窦太后,“管与不管,微臣全听太皇太后及陛下的旨意。”刘彻撇了撇嘴,看看旁边的人。
“臣以为,那东瓯国也是反复无常之辈……”“许丞相,此话何意?”刘彻绷起了脸。许昌站了出来,“当初东瓯先助吴王叛国,后见情势不好,转过头来诛杀刘濞,此等反复之心实让人难以琢磨。此次来我汉廷求助,又焉知真伪?况且东瓯地处偏远,如果发兵相救,势必损耗巨大、劳命伤财,颇有得不偿失之害。”
许昌说完,径自回到列中,只听底下一片低低的嗡嗡之声,似乎是众多附议之言。刘彻一见这情势,强压心头的火气,不作声。
“程将军,”却是一直一语不发的窦太后开了声,“你对战事比较熟悉,你说这东瓯国当真不救好么?”刘彻没有想到窦太后会出声,听口气似乎还是主战,立刻聚了心神认真去听。“臣以为,东瓯地远国偏,如果发动三军相救,却有劳师动众、杀鸡用牛刀之累,况且区区一个闽越国就要动用我汉军之师,实在……”
“是啊,这可不是浪费么?”御史大夫庄青翟在后面轻轻道。刘彻蹙眉看了他一眼,后者这才住了口。“……可是如若当真见死不救,”程不识却似乎没有听到庄青翟的插嘴,自顾自道,“倒又显得我汉廷软弱了,怎么说那骆望都派了使节求到长安城来……”
“程将军这一说,可把难题丢到我老太太面前来了。”窦太后笑笑,“救或不救都让人头疼呢。”“皇祖母,”刘彻看着窦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我们当真坐视不管了?”“年轻人,就是这样血气方刚!”窦太后拉着刘彻的手,“你刚才没听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