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刘彻将人纳入怀里,带着心疼,“你受了很多苦,不过……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受苦?刘彻的话突然将子夫混沌的意识裂开了一道缝,思绪开始运作起来,子夫想起了发生的一切……
自己带着李娃去坐秋千,一开始她只是看着,后来经不住李娃的央求才同意陪着坐一会儿,可是上了秋千便意识到自己的惧高、还有心慌,想着下来不能出错,但已经迟了……当意识清醒的时候,便是看到刘彻了,还有浑身的痛,尤其是小腹!
啊!子夫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惊叫。她分明记起来,刘彻还有太医说的……说的孩子!孩子呢,自己不是有了刘彻的孩子么?
“……阿彻,孩子呢?”子夫忙仰起了头,去看面前的人。刘彻表情猛地就呆滞了,张嘴欲言,可是没有出声,愣了半晌,牵起嘴角来笑一下,“你没事,就好了。”他的反应,昭示了一切。
子夫感觉突然被什么抽走了力气和意识,眼前空茫起来,连思绪都一下子断了,“嗡”的一声,又跌入了无穷无尽的虚幻和混沌中。
等再度睁眼,已是月上中天。
安静的寝宫里,点着床边的两盏灯火,子夫抬眼就见到了一个玄色身影——头倚着床架,侧坐在床沿,双目紧闭,嘴唇也抿成了一道缝,可是他的手伸入被中紧紧攥着自己的,很是温暖和安全。
“对不起……”心里头冒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三个字,子夫别转了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刘彻。可是只轻轻一动,身体上带来的痛苦,尤其是小腹处的不适,令得子夫几乎就要呻吟出声。
刘彻很是警醒,意识到了子夫的动静,便睁开了眼眸。
“你醒了,”他凑过来,轻轻抚上额头,“怎么样?好些了么?”他欣喜又心疼的样子,毫不掩饰的暴露在面前,子夫的心口像被什么堵上了,将手搭上他满是胡茬的脸庞,轻轻地说,“对不起……”
卷三: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 第五十一章 大意失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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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刘彻带着笑容,抚开面上的碎发,“我说过了,你没事就好了。”子夫说不出话,看着他勉强的样子,明知他心里一定难过极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他企盼了多久的宝贝!可是,自己居然这般大意,都来不及迎接它的到来便一手将它给送走了……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给朕治好子夫,保住孩子……”他对太医的怒吼言犹在耳,积郁在心口的酸就这样喷涌而出,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子夫将脸转了过去,原只是低声啜泣,可是越来越伤心,终于忍耐不住的哀声痛哭起来。
心头的伤和身上的痛混合在了一起,几乎把原就虚弱的人击溃了。
“子夫,别哭了!”刘彻上得床来,将那蜷成一团的人拥入了怀中,努力打开她的身子,将哀哭不已的头颅靠上自己的肩窝,“别哭了……太医说,你不能再这样伤心,会伤身伤气的。”子夫却是听不进,只顾自己狠狠地宣泄,宣泄痛苦和悔意,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和安全,但此刻更能激起心中无限的悲伤和哀愁,“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边哭边说,哽咽难语,“我……我一定会保护……保护它……”“我知道,我都知道。”刘彻紧紧搂着她,强作镇定,“只是个意外,你也不想的。没事,没事了。乖,不哭了……”
低下头来,轻轻吻去满脸的苦涩,子夫看着他,心酸不减反增,因为他的笑容太勉强了,他的眼里同样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白花,“阿彻,对不起。”子夫伸手抹去刘彻的眼泪,“对不起……我……”“别说了,也不要再多想了。”刘彻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现在什么也不要再想,我要你好好调养身子,听到没有?孩子……我们还可以再要的。”
“再要……”子夫有些懵懂。“是啊,我们可以再要的。”刘彻温言而劝,努力营造着轻松的气氛,“你身子向来就弱,皇姐还说你这几年都不见胎兆该是同你身子虚亏有关系,催了我好几次让卢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又抬了手去抹掉那流之不尽的眼泪,“你却总是怕着吃药不肯听我的。原先是有些担心……可是现在知道了,你好好的,没有问题,可以替我生出好多好多孩子来……”凑过头,亲吻着子夫的额头,“所以,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了,只记得好好调养身子。等你恢复了,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孩子,还会有的……我保证。”
子夫静静听着,也不知道刘彻说得究竟有没有道理,“可是我……”“都说了不许再说了,”刘彻严肃起来,“不准再想,也不准再提了。”小心拉上滑落的盖被,“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子夫摇头,瑟缩进他的双臂中,“我不要,不要。”“我又不走。”刘彻笑了笑,捋过头发,“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你……我睡了很久了?”子夫揉捏着他温暖的手掌。“三天。”“三天?你一直都陪着我?”子夫惊讶的抬起了头,他身上的朝服、还有满面的胡茬……“你一直喊着我,”刘彻说得平静,“叫我别离开,我怎么放心走?”“可是……你三天都没有上朝?”子夫因着精神的恢复,思绪也有些清晰了,如果没有记错,他……该还有什么战事要管呢。“那……打仗的事情……”
“好好的怎么又想到那些了?”刘彻好笑,点了点她的鼻尖,“朝廷的事情有窦婴他们呢,不怕。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看到刘彻的神情,子夫很是安慰,想笑一下作为回应,只是……真要如他所言完全放下,毕竟困难。“阿彻,”子夫伸手去抱住了他,将自己完完全全贴着他的胸膛,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我知道,孩子没了,你也很难过的,是不是?”
刘彻身子一僵,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下。子夫皱着眉,轻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好。”放松了身子,枕着他的胸膛,“别怪别人。”
刘彻突然绷紧了脸,也不言语。子夫抬起头,看到他脸色铁青。“子夫,你现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如果再为旁人分心伤神,我可就要生气了。”刘彻语气仍旧温和,甚至轻柔的替子夫将耳边的碎发捋起,沿耳廓夹好。可是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温度,而是冒着森然和薄怒。子夫心口一震,脑里迅速掠过“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话来。
一个人影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子夫吓得牙齿哆嗦,“李娃……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的。那……只是个意外,你也说了,没有人是故意的。”“故意还是无意,不在其由而在其过!”刘彻道,“子夫,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有我呢,我自然会处理。”“可是我不要你迁怒别人,”子夫急了,“谁也不想发生的,没有人知道孩子的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刘彻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嘴唇,将眼神放到了床边的灯火上。
“你……你把李娃怎么了?”子夫忽然意识到了问题,自己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所发生的事情……刘彻的行事作风,是决不可能拖延到三天的!“她只是个孩子,你打了她还是罚了她?”子夫不敢去想了。
“李娃削去原宗籍,贬入贱籍,逐出宫。李延年廷杖四十,入劳监。”刘彻说得冷然,不带任何感情。子夫却听的心惊,他们本没错,只是为了自己的疏忽而受到惩罚,害了他们两个……
“李娃她只是个孩子……”子夫喃喃重复着。贬入贱籍的意思她当然懂,那意味着李娃以后只能从事卖唱、卖艺、劳工等低贱的谋生工作,或许沦为娼女……虽曾忧心李娃终有一天会夺去刘彻的恩宠,可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再去看刘彻,他该不知道以后自己同李娃的宿缘吧,才会这样下狠心的惩罚。可如此的安排,似乎又跟历史有着莫名的契合和对应,子夫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缩紧了身子在他怀中,心头凄凄的都是惶恐。
“怎么了?”刘彻意识到怀中人儿的紧张,“别去管他们了。”他停了一下,才道,“跟我们的孩子相比,这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是……”子夫本还待说,但感觉他的僵直,只将嘴里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子夫,我就知道你心软,这才轻放了他们……”轻放?子夫无法理解。“如果让母后知道了孩子的事,他们一定会被凌迟的。”刘彻道。子夫却又是一讶,他竟然瞒着皇太后,没有把这样重大的的事情说出去,那……皇后也不知道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有了皇嗣是很重要的事情,”刘彻道,“何况你肚子里的是我第一个孩子,换成平常,那是要祭天祭祖的大事情。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你怀孕的事情,结果还碰到这样的意外。”他叹口气,“子夫,你可知道,不论是故意还是无心,折损皇嗣都是灭族的大罪。他们李延年一家,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给我儿子赔命的。”
“你……”听了他的话,子夫的手微微有些抖。他捉紧了,揉捏在胸口,“我知道你不忍心,而这个孩子也的确太意外了,我们都疏忽了。所以我才打算瞒着不说,只从轻治了他们害你受伤的罪……”
“子夫,你会不会怪我,”刘彻低头亲吻着手指,“这个孩子,我什么都没法子给他……甚至不能让祖宗知道他的存在……”“不是,”子夫强压住心头翻涌而上的痛楚,搂住了他,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已经给了很多了。谢谢你,阿彻。”
意料之外的生命来得快,去的更快。自子夫从昏睡中清醒后,刘彻几乎都不在她面前提到关于孩子和小产的事情,当然也吩咐了子夫身边的人不准再提。为了防止风声的走漏,除了小唐、子儿几个亲近的宫人,刘彻将那日在御花园、寝宫中的人都调去了劳役监,并下了严令,凡查出嚼舌根的即时赶出宫!各个稍知些内情的内侍太监宫女自然清楚这是和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又有皇帝的旨意,当然都乖乖识相缄了口。在如此刻意而煞费苦心的安排下,子夫的心情果然慢慢好了起来,大概躺了又五六日,便能下床小走片刻了。
为了小心起见,刘彻要求卢太医隔天便来给子夫诊脉,不但进的饮食要翻花样,连喝的药都日日变着鲜。在子夫听来,卢老太医说来说去,也就是“气血不畅、体虚力乏、郁积难消……”之类的职业术语。刘彻却很是认真,总是守在一边细细的听,有好几次还拉着太医窃窃的谈,搞得子夫几乎以为是他在耍什么花样。
卷三: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 第五十二章 闽越告捷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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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晚,刘彻又端着一大碗棕褐色的药汁苦口婆心劝解子夫喝掉时,子夫终于忍不住抗议了,“我不喝了,不喝了!”“为什么不喝?”刘彻和颜悦色的样子让人发不起脾气来,“我让卢太医亲自去看的火、煎的药汤,对你的身子有帮助……”“不,我不喝!”子夫转开头去,欲从刘彻的视线中撤退,“天天都喝几次,已经喝了十多天了!”
才垂下双腿欲下床去,刘彻居然已经腾出了一只手来捉,“去哪里?不管干什么,喝了药才能去。”“我不喝,不喝。”子夫甩他的手,“这么苦,我不喝嘛。”
一脱开他,子夫立刻朝门口溜去,连鞋都来不及穿。可是步子都不曾迈开,突然惊声而呼,自己居然离开了地面——却是刘彻从身后把自己给抱了起来。一眨眼,便又回到了床榻上,子夫看到微带不满的一张脸。
“太医说的话,你又忘了?”刘彻这次不再说笑,伸出手指来点着子夫的额头,“这样下地走,你身子如何受得了……”“好了好了,你又来说!”子夫摇头,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我不听不听啊!”“乖乖的,把药喝了。”刘彻侧手拿过了一旁的碗盏,扑鼻而来的苦涩之味冲得子夫几欲作呕。
本能的将头别到一边,但又被一只手扭了回来,下颌抬起,子夫眼前一花,便失去了对焦的方向。然后,嘴唇触到一片柔软,苦不堪言的药汁便从那头纷涌而至,子夫伸了手去推刘彻,可是他把自己箍的紧紧的,根本一点动作也做不了。原先还抗拒着不肯下咽,可不过几秒钟,呼吸一急嘴便打开了,那药汁立刻滑入了喉中……
“……讨厌!”好容易恢复了自由,子夫瞪着端着药碗的刘彻,忿忿然说不出话,“讨厌!你……走开!”“还有一半!”刘彻却不理会,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成果,自顾自又端到嘴边去。
“你……”子夫气结,上前去夺过了碗盏来,“我不要你喂,我自己喝!”“真的?”刘彻挑眉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子夫也不言语,看着手里的药汤,咬了咬牙,便仰起头来,“咕嘟咕嘟”灌进了嘴里,只喝到涓滴不剩,这才将碗盏塞进刘彻的手里去,“行了吧?”怒目而视,子夫气得胸口都有些犯疼了。
“很苦么?”刘彻嘴角泛起笑容来,更让子夫生气,倔起了脑袋不理会。刘彻将那碗盏扔在了床边的几上,一步上来搂住了子夫的腰背。“你……”子夫又伸手去推,可惜愣没推开。刘彻的一只手上来扶住了倔强的小脑袋,便把那带着药汁苦涩滋味的双唇吻了个结实。
“唔……唔……”子夫气急,握了拳又捶又打,刘彻只当没感觉,用舌尖推开了两排细小的牙齿,舔舐到了内里同样的一方柔软。药汁的苦涩淡淡的停留在两个人的口中,可是居然不似先前这般令人嫌弃了,逐渐的,恼人的滋味被一种说不上的诱惑所替代,子夫捶打的手松了开来,轻轻一翻便搂住了刘彻的颈项,不愿他走,而是紧紧拥向自己,他的唇、他的舌都变得让人留恋、让人沉醉,不想放开,不想……
“还苦么?”刘彻看着面颊泛红的子夫,收紧了手臂不让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