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队明天去上任,局里设宴为他饯行,部分科所队长坐陪。所有的人都忙着给他敬酒。文毅特别兴奋,像过年一样打扮一新,上蹿下跳的张罗着。他一定认为,陈队走了,。电子书刑警队长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
他拉着陈队的手,眼泪汪汪的说:“我们真舍不得你走,刑警队的大梁,只有你才挑的起。”我估计,他是喝多了,觉得自己在做梦,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为了证实一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我喝着酒,看形形色色的人们忘情的表演。文毅走过来,对我说:
“陈队待你不薄,去给他敬杯酒。”
“我和陈队的感情不在一杯酒中。”我坐在椅子上没动。
文毅不高兴的走了,转眼又换上一幅笑脸,向别人敬酒。
我突然开始讨厌他,心想,要是让你这号人当上队长,刑警队还不得成一锅粥。突然想起余波的话,我借着酒兴,在卫生间里,给全局所有自认为关系不错的人打了一个电话,希望选大队长时投我一票。
“张远之这小伙子,特别能干,能文能武,是个人才!你们有的人,工作一辈子的成绩,还不如张远之工作一年取得的成就……”这是局长在全局大会上对我作的评价。我想,我有竞选大队长的资格。
从卫生间出来,我兴致勃勃地端起酒杯,给在座的每人敬了一杯酒。其实,我将酒含在嘴里,趁人不备时吐掉。阅历让人丰富和成熟,也让人世故和圆滑,岁月的河流已冲去我身上的土气。当我在街头翘着二郎腿,心安理得的让一位老太婆给我擦皮鞋时,我已淡忘了故乡灰褐色的土地。
蔡畅也过来敬酒,和我称兄道弟。
我放下酒杯后,弹去洒在罗蒙西服上的酒珠,面对所有人微笑。
伊然结婚,全局的人都收到了请柬,唯独没有我的。是兰心帮她发的,问我,去不去?
“不去,就没见过心胸这么狭窄的人。”我说。
“是啊,她这点没做对。”兰心附和着说。
但我在心里还是感激伊然,在我第一次下乡时送我礼物,让远在异乡的我感受到被人关怀的温暖。
陈春艳和杨主任吵架了;据说她不服从杨主任安排的工作,他们以前就因为评选优秀的事闹过不愉快,这次矛盾终于被激化了,圆滑的杨主任也没能逃过这一劫。陈春艳从办公室闹到院坝里,全然不顾警察形象。越是有人劝她,她越起劲。直到局长铁青着脸,挥舞着拳头如雄狮般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她才夹着尾巴不作声了。
我估计,我和伊然的好事就是被陈春艳这个长舌妇破坏的;要不然伊然怎么会晓得我和晓雨的事情。
我暗自想,杨春艳要是和文毅那小人结合,整个公安局就热闹了。
开车路过伊然结婚的地方,人声鼎沸,挺热闹。文毅从里面出来,两腮通红,看来有些醉了。见我的车过来,忙招手拦住。他上车,混身的酒味。
“伊然结婚,你怎么没来?”他问。
我笑笑。他突然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问:
“听说,你对刑警队长的位置也感兴趣?”
我冷笑了一声:
“文哥,你一定喝高了。”
“不,如果兄弟有此打算,当哥的一定不和你争。”他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我想起,那晚在卫生间里给别人打过的电话,觉得好笑。
“说实话,我喜欢在派出所呆着。”
“兄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你不明白?”
“高处不胜寒。”我不想和他扯蛋,伸手把汽车音乐开大。姜育恒的《再回首》让人思绪万千。
再回首
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
恍然如梦
再回首
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
文毅没趣的下了车。车穿过黄昏,驶入毛垭草原浓浓的夜幕中。车窗外的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我努力的寻找着自己---那个大渡河畔农民的儿子。我有些迷茫,小时候,父亲说,如果,迷失了方向,就找北斗星。我使劲找着北斗星的位置,原来它一直在我身后。
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车上丢了一条玉溪香烟。这段时间总有人请我吃饭;总有人给我送烟酒;已经记不得有谁送过我什么了。我曾拒绝,我曾逃避,我曾因为自己的单纯碰了一鼻子的灰。在某一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我要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学会遨游;只要不被呛死就是一种成就。
派出所现在用的摄相机,就是我用别人送我的一条中华香烟换来的。我给局里反映了几次,都没着落。那次过中秋节,月圆之夜,我找到分管警务保障的副局长,以到他家里祝他中秋快乐的名义,把薄礼献上。并委婉的提出派出所需要配台摄象机的几大理由。没过几天,办公室就让我来领东西。
兰心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我开车在毛垭草原发神。她小声说,她在给伊然当伴娘。伊然喝醉了,说我无情无意,她结婚我都不来。“你是不是过来一下?”她问我。
我说:“你真是个猪头,这个时候我来干什么?你脑瓜里装的是水啊?!”
兰心被我呛得半天没话说。
脑袋有些昏沉,我闭上眼睛靠在坐椅上。办公室的杨主任曾在背地里说,张远之是一个有想法的人。我问自己,这些年你想了些什么?你做了些什么?
郁闷的男人,在夜晚是脆弱的,也是最容易犯错误的。这时候,特别希望有一位异性陪在身边。想给李敏打个电话,她也是一个孤寂的女人。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趴在方向盘上笑了,骂自己:“混球。”开始想念我的齐月。
我点燃一支玉溪香烟,给齐月打电话,她还在为前几天,我禁止她去看望她的同学而耿耿于怀。说,那是她中学时最好的朋友,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你干脆嫁给他嘛!这样可以天天在一起。”我几乎是不加思索就说出了这句话。
她骂了一句:“畜牲。”便挂了电话。我为我的鲁莽后悔,赶紧打电话道歉。她得理不饶人,又哭又闹的和我理论。诓也诓不好,劝也劝不到。没办法,我把电话放在一边,数窗外的星星,过了很久,估计她情绪稳定了,才拿起电话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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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全局开干警大会,选举刑警大队长。办公室通知;各科所队除值班人员;其他人员一律参加会议。早上;我带上心腹格桑和吴越;准备回局里。当车驶出派出所大门时;突然不想去了。我给局里所有和我关系不错的人挨个通了电话;希望他们投我一票;所有的人都满口允诺。然后;我给办公室打电话说;我来不了;车在半道抛锚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挂上电话;格桑问我;去哪?“去钓鱼。”我说。俩人愕然的看着我。我满有把握的挥挥手;说:”走吧。”
钓鱼的乐趣不在鱼上钩的瞬间;而在等待的过程。就像我等待选举的结果一样;这比脱光衣服跳进水里摸鱼;要惬意的多。
当我细细品味鲜美的鱼汤时;接到余波的电话;刑警大队长的人选已确定;我差五票;蔡畅的票也不够;文毅的票差的更多。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在失落中有点幸灾落祸的高兴。我暗自想,我得回一趟局里里,看看文毅落魄的样子。
有些日子总让你心烦,有些人你看着就不顺眼。
我开车回局里,一辆黑色牌照的越野车停在半道上,从车上下来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操着普通话招呼我,我问什么事?他指着车里的两男一女说:“这几位是日本来的客人,我们的车坏了,你赶紧找个修理工来看看。”
“这荒郊野外的,我上那去找修理工。”我说。
“你是警察,总得给我们想个办法。这几位可是日本客人!”他说。
听他那口气,让我想起电影里跟在山本小队长后面的那个汉奸。他就差在这句话前面加上“皇军说了”。我向来对日本人没有好感,尽管有的书上说,大多数日本人是好的。我就没有搞明白,当年践踏我国土,杀害我数十万同胞的日本人,他们应该算多数还是少数。不过,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礼貌的问:“车出什么毛病了?”
“无法启动,不来油。”眼镜回答。
这段时间,派出所的那辆破越野车让我积累了不少排查故障的经验。我检查了一下,估计是油泵线路出了问题。钻到车下一看,果然有一根油泵电源线在靠近油箱的地方断了。我让李东取来尖嘴钳和防水胶布,正准备再钻下去接线头。从车上下来一个日本人,他上嘴唇上的那缵毛,似曾相识,让我看着很不顺眼。他叽哩呱啦的对我说了一大堆鸟语,我一句也没听懂。戴眼镜的年轻人凑过来翻译:“他说,你好好修,他给你好处。”日本人似乎听懂了,从兜里掏出五十元人民币,在我面前晃了晃,“哟西,哟西。你的好好干,钱的给你。”
气得我差点被一口口水噎死。
“干你倭寇的先人板板!老子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不是日本劳工!”我从来没有这样义正词严过。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小声对我说:“注意形象,人家是日本客人。”
我用最大限度的鄙视眼神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对他一顿臭骂:“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瞧你那个长象,看看你的发型,整整一副汉奸嘴脸。”
几个人愣在那里,像泥菩萨的一样看着我。我钻进车里,发动车,扬长而去。格桑还不解恨,扬言要把那个日本妞送到喜玛拉雅山慰问边防军战士。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驾着车回到局里。
看见文毅有些沮丧的样子;我老远就给他打招呼:“文哥;没休息好吗;怎么没精神呢?”他僵硬的笑笑。转念我又在心里骂自己;张远之呀张远之;你咋就像个市井妇人呢?突然开始黯然伤神,其实,我和文毅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比他高尚吗?我不也一样拉票想当队长,最终没得逞吗?有一句话说,乌鸦笑猪黑。我就是那只最黑的乌鸦,当我得意忘形的嘲笑别人时,别人也在嘲笑我。
这次,局里的变动很大。国保大队的教导员周川到刑警队当了队长;办公室的杨主任到治安大队当队长;余波到治安大队当副队长;达杰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派出所没有变动。我想,达杰当上办公室主任,对我而言还是有好处的,我可以到办公室为派出所揩点油。听说办公室进了一批笔记本电脑,我马上找到达杰,让他给派出所配一台,如果不方便就说是暂借。当然,这肯定是黄鼠狼借鸡。达杰想都没想就说不行,如果借给我了,其他派出所也要纷纷效仿。我悻悻离开,心里骂,锤子朋友。
齐月下午六点就出去和朋友聚会,到晚上十一点钟都没有来电话,我打了三次电话她才接,夹杂着波涛汹涌的音乐声说,正在兴头上,还要耍一会儿。有几个人在嘶声哑气的喊她快点,把电话挂了喝酒。我气不打一处来,阴阴的问:“谁发情了?!”齐月火了,“你怎么这样说话!”那一根火绳终于被点燃了。我抬高声调:“我就这样说话,你才发现呀?”“神经病!”她骂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胸口像堵了一坨油一样难受。我躺在床上拨弄手机,翻到叶子的电话,不由自主地拨过去。“嘟,嘟”响了两声便接通了。说了没有三句话,她就说她现在有事,呆会儿打给我。我等到十二点钟也不见动静。齐月的电话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她大概没有想通,要找我理论。我就是不接,最后她气势汹汹的发来短信,问我,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我干脆关掉手机。不到十分钟,又后悔了,又把手机打开。最终还是接了她的电话。还没等我开口,她便哇哇的哭了。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咋办。她边哭边数落我的不是,质问我,当初是怎么承诺的?说我变了,没有当初那样对她好了;说当初就不应该轻易答应我,轻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被人珍惜。说到伤心处还大呼:“妈呀,我当初咋不听您的话呀。”这句话,让我一直对丈母娘耿耿于怀。
长达一个多钟头的揭批、控诉,声讨,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忘恩负义、言而无信、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猛然想起她的好。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她出现在我门口,发梢还滚着水珠。感动得我一把搂住她,泪水夺眶而出。就因为我告诉她我病了,一个人在输液体。
还有一次,她来看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了一天的货车,晚上十二点才赶到理塘,衣衫单薄的她,冷得发抖。
一幕幕,历历在目。
接下来,我承认了一切有根据和没有根据的错误,进行了没有原则的检讨,齐月才勉强消气。
合上电话,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我有那么坏吗?我为什么要承认她强加给我的罪名。
辖区内发生了一起治安案件,包工头打伤了一位民工。对这种恶霸包工头我深恶痛绝,边开车边听李东介绍案情:有一个民工刚到工地上,就发现,工作环境和待遇不像包工头招工时介绍的那样。于是,他决定离开,有他带头,其他打工的也打算不干了。包工头盛怒之下,杀鸡给猴看,动手打伤了那个民工。
我赶到时,几个打工仔正围着那个挨打的民工,坐在工地上的大帐篷里。我走进去,人群闪开,那个挨打的民工赶紧站起来。他蓬着头发,憔悴的脸上长满了胡茬,黑色的中山服因为长期受紫外线照射,已有些泛红。他站在发白的军用帐篷里,像一张老照片。看见我他惊讶的叫了一声:“张远之。”我也很诧异,仔细看时,发现竟是我儿时的玩伴。“狗弟!”我惊呼。这是他的小名。他的眼神在几秒钟的欣喜之后变成了自卑。
“伤重不重?”我急切地问。
“不重,挨了几拳几脚头,头上起了个包。太欺负人了。”
“放心,我们会处理的。”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当时还有哪些人在场?”
民工们低下头,不敢言语。
“是谁报的案?”我回头问李东。
“是个匿名电话,当时只说,让我们快来,包工头打人了。”
“包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