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莺眼眶一红,忙低下头去,免得让雷黑牛察觉。过了会,又说道:“爸,还是找村长谈谈吧,我看就咱家这山坡后面不是有块地吗,旁边还有个水潭,浇地也省事。”
雷黑牛把小雷祥抱到腿上,笑着道:“我听村里人闲聊时说起过,那个水潭是月亮掉下来的时候砸出来的,有几百米深呢,你没见那地方光秃秃的,一根草都长不出来吗,就是那水潭在作怪,村里人都不敢靠近,怕精气被吸了去,更别说去种那块地了。”杜莺当然不相信月亮掉下来这种事,不过想想那地方确实不长草,想必也长不出粮食,也就不再说了。
这时候村长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来到雷家,那年轻人还穿着公安制服。雷黑牛放下孙子,要起身和村长打招呼,村长知道他腿受伤,忙上前将他按住,向他介绍道:“这两位是省城公安局来的,他们想找雷洪和杜莺了解点事情。”
雷黑牛狐疑的看那两人一眼,又看了看杜莺,发现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问道:“孩子,你们在省城究竟出了什么事?”杜莺咬了咬牙,道:“爸,没事,您陪村长在这坐会,我和他们到屋里谈。”转身进了屋。
中年人对身旁的年轻民警道:“你也在外面等我。”经过雷黑牛身边时,微笑着说道:“大爷,您别担心,我找杜莺只是了解点情况,问完话就走。”
雷黑牛见省城公安局的人也这么说,这才稍微安心了点。
中年人跟着杜莺走进里屋,见杜莺转身还把门关紧,不由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坐下后先是看了看屋内极其简陋的布置,才说道:“我姓顾,叫顾建军,是省城公安局刑侦科的科长。外面那位是我们局的小王,他两个多月前在省人民医院招待所里找你问过话,你应该还记得吧?”杜莺点了点头。
顾建军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案子吧。”
杜莺把脸别到一边,冷声道:“不知道。”
顾建军对杜莺的态度和回答并不觉得意外,示意她先坐下,然后说道:“在两多个月前,也就是你去省城看病的日子里,省城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因为这是建国后我省发生的第一起银行劫案,部里以及省厅都非常重视,当天出动了几乎所有警力对全城进行了监控及排查,所以那天小王会在省人民医院招待所里找你问话。”
杜莺道:“那天我已经说了,我在房间里睡觉,外面发生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顾建军道:“但那天小王遗漏了你丈夫雷洪,他是按照招待所的登记记录排查的,以为你是单身女住客,就没多问你什么。后来我们复查时,才从招待所职工口中了解到,你丈夫雷洪为了省钱,在招待所外面蹲了一夜。我不妨对你直说,从她们对你丈夫的描述来看,与银行职工口中的劫匪非常相似,都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体格非常魁梧。”杜莺“忽”一声站了起来,厉声道:“样子差不多的人多得是,凭什么说我丈夫抢银行,你……你不要冤枉好人……”顾建军来雷家前,已经在村里详细了解过雷洪的情况,点了点头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们现在只是怀疑他,所以来找你调查。据村民们反应,你丈夫的为人确实不错,不过好人有时候也会犯错误的。”
杜莺也清楚这时候不能太激动,万一说错话就会害了雷洪,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坐了回去。
顾建军观察着杜莺的反应,过了一会才接着问道:“雷洪现在在哪里?”杜莺冷冷的说道:“不知道,他失踪了。”顾建军道:“可村民们却听雷黑牛说,雷洪为了给你看病欠下不少钱,被债主叫去做事还债了。这应该也是你告诉雷黑牛的吧?”这一点杜莺早就准备好说辞,毫不犹豫的答道:“我怕爸担心,所以没说实话。”顾建军追问道:“那么雷洪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杜莺摇头道:“不知道,我睡着了,醒来就没看见过他。”
顾建军沉声道:“知不知道,包庇罪犯也是犯法的。”
杜莺决然道:“雷洪是好人,不是罪犯!”
顾建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那就问一些你肯定知道的吧。你和雷洪为什么去省城?”杜莺道:“看病。”顾建军道:“是要做心脏手术,对吗?”杜莺板着脸的道:“既然你都知道,还问什么。”顾建军道:“我还知道你动手术需要两千块钱,而你们没有这笔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身上大概只有两百多块钱,对吗?”杜莺忍不住惊异的看了顾建军一眼,却被他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刺得一阵心慌,忙又低下头去。
顾建军长叹了一声,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缓缓说道:“这个案子,是我工作后碰到的最奇怪的案子。当时银行刚上班,几个柜台职工刚从库里提出钱,一共有三万多,大部分是一千一捆扎好的。据那几名职工回忆,劫匪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掰断了柜台护栏,跳了进去抢钱。可奇怪的是,他只拿了两捆钱,而且还从其中一捆钱里面抽出两百放回柜台上……当时我就在想,劫匪真正想要的其实不是钱,而是急需这一千八百块钱救命。”
杜莺听着顾建军像是说故事似的描述案情经过,心里就像有千万把刀在刨割,又怕被顾建军看出来,使劲的闭上眼,但泪水还是从眼角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顾建军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将重点调查放在了医院,省人民医院的医生对你们夫妻的印象很深,他们反应,雷洪为了让医院给你动手术,给那医生跪了一下午,后来还是因为看你坚持不住了,才抱你去招待所休息。他自己却为了省下一块五毛钱,在你窗外守了整整一夜。”
杜莺再也忍不住,“呜……”一声哭了出来,喊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顾建军眼眶也是一红,但还是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着:“我们当时就觉得雷洪有重大嫌疑,可是却发现你后来根本没有回省人民医院动手术,查了其它几家可以动心脏手术的医院,也没有你的入院记录,我们只好暂时将雷洪先排除在了嫌疑名单之外,为此走了不少弯路,拖到现在才来找你。”
杜莺拼命摇着头,泪流满面的凄声嘶喊:“雷洪是好人……他没抢银行……我……我不动手术是因为没钱,求你们……求你们放过他吧……”说完就要给顾建军跪下。
顾建军忙把她拉住,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没学会撒谎。我想……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不去动手术了,但是我实在不忍心在你面前说出来。”他办案那么多年,经手过无数案子,其中也不乏迫于无奈才走上犯罪道路的,却从未有一件案子能像这次一般让他如此矛盾的。眼前这对小夫妻,一个为了救妻子的命,不惜冒上杀头的罪名,另一个却为了替丈夫隐瞒罪行,同样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顾建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这是他刚领的工资,放在杜莺面前,说道:“这么做值得吗?如果雷洪回来后看不见你,他会有多伤心。我知道再问下去你也不会说,保重身体,希望你们夫妻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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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十一封信
顾建军走出石屋时,已经换上微笑的面孔,对雷黑牛道:“大爷,我和杜莺话谈完了,先走了。”雷黑牛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没有丝毫反应。村长上前送顾建军两人,边走边解释道:“雷家兄弟就这性子,不爱说话,顾科长您别介意。”顾建军点了点头,到了村口便不让村长再送,与手下小王下了山。
走出没多远,小王回头见已经看不到村长,问道:“顾科长,杜莺招了没有,证实是雷洪干的了吗?”顾建军摇头道:“她什么都不肯说,关键的问题都说不知道。想要查出真相,还得靠我们自己。”小王点点头,边走边分析道:“雷洪突然销声匿迹,而且时间又那么巧,各方面的线索也都指向他,确实最值得怀疑,不过有一点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如果是他抢了银行,为什么不用这钱给杜莺看病?如果不想给杜莺看病,又为什么去抢银行,而且只抢那么一点点?”顾建军淡淡的说道:“你还年轻,很多事你还看不透。”小王挠着头“哦”了一声,又兴奋的问道:“听您的口气,已经认定是雷洪了?”顾建军停下脚步,沉声道:“我认定是谁并不重要,你记住,身为刑侦人员,我们的任务是找出证据证明罪犯有罪,而不是仅靠怀疑推测谁有罪。”
杜莺打水洗掉泪痕,才走出石屋,见雷黑牛神色有异,忐忑不安的道:“爸,您回房休息会吧。”雷黑牛看了看杜莺,问道:“是雷洪干的吗?”杜莺心中一惊,颤声道:“爸,您怎么这么问……”雷黑牛叹道:“爸在山里打了几十年猎,靠的就是眼睛和耳朵,你关上门又有什么用?”杜莺知道瞒不下去,跪在雷黑牛面前,哭道:“爸,对不起……不是我想瞒着您,您老一辈子没说过瞎话,我怕您不小心说出去。”
雷黑牛含着眼泪的将杜莺从地上拉起来,痛心的说道:“孩子,爸明白,你心里苦着呢,爸只想知道雷洪现在究竟在哪里?”杜莺凄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再也见不到雷洪了……”
光阴如梭,自从雷洪亡命天涯,雷黑牛便终日郁郁寡欢,加上他打了一辈子猎,身上伤病无数,年岁一大终于支撑不住,在雷祥七岁那年去世了。就这样,雷家的全部负担都落在了七岁的小雷祥身上。幸好雷祥两岁开始便跟雷黑牛学功夫和猎术,用雷黑牛的话说,两岁的小雷祥比当年三岁的小雷洪聪明十倍、机灵百倍,学东西快得惊人,筋骨也比雷洪强很多,雷黑牛只有和雷祥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露出笑容。
别的小孩七岁时还在幼儿园玩游戏,而雷祥七岁时已经跟在爷爷屁股后头在凶险的山林出生入死了五年,还要照顾重病的母亲。也许正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生活压力,他虽然和雷洪一样,也是被憨厚老实的雷黑牛带大的,性格却截然相反,谁若是惹上他,他就和谁玩命,直到对方讨饶认错才肯罢休,因此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怕他,集市上的地痞无赖也躲着他。不过他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谁若对他好,他也感恩图报,加倍偿还,这一点还是保留了雷家的传统。
雷祥十二岁那年,在集市上遇到刚开餐馆的蓝凤馨来采购野味,因为蓝凤馨将他卖的十几头野兔、狍子等猎物全包了,因此对她很有好感。收了摊准备回家时,看见还在集市上转的蓝凤馨被镇上的三个地痞纠缠调戏,冲上去便噼里啪啦一顿狠揍,打得三个地痞头破血流,又逼着他们向蓝凤馨认错讨饶,才放过他们。从此雷祥与蓝凤馨便交上了朋友,得知她是开餐馆的,店里紧缺新鲜野味,雷祥打到猎物就不再到集市上卖了,等每周三去县医院的时候送到她店里去。而蓝凤馨的餐馆因为有了雷祥这个超级小猎人长期送货,大大缓解了货源问题,成为县城里有名的野味馆,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四年过去,小餐馆成了大酒楼,光靠雷祥送的货已经不够用,而有专人为酒楼四处收购。不过蓝凤馨已经逐渐将雷祥当成自己亲人看待,也习惯了每周见他一面,一到周三便会站在酒楼外面等雷祥。她这时候当然已经知道雷祥家里的境况,只是每次要送他钱,他都不肯要,只好用各种理由,多给一些买他猎物的钱。这一点,雷祥心里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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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莺这十五年几乎是靠着回忆往事才撑下来的,这时终于能把憋在心里的话倾诉出来,便再也刹不住了,直到天蒙蒙亮才把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说完。
雷祥开始还焦急母亲的病情,后来见她越说越平顺,气色也渐渐好起来,才安下心听她讲父亲的事。却不料越听越吃惊,心中激起万千波浪,他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竟然会有如此一段能让石头也落泪的悲惨往事,而正是因为此事,父亲才抛家弃子,不知所踪了十五年。
看到雷祥也已经是眼含热泪,神情激动,杜莺抬手轻轻为他抹去眼泪,说道:“妈不是故意要瞒你,是怕你人小嘴不牢,万一说出去,咱们娘俩就害了你爸了。”雷祥点头道:“我懂。以前一直以为是爸扔下了您不管,所以我也不愿去想他,现在我明白他的苦衷了,若是换了我,只要能救您,我也会这么做。”杜莺含着眼泪道:“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答应妈,一定要找到你爸,好好孝敬他过下半辈子。妈这些年还有你在身边陪着,他在外面孤苦伶仃,比妈苦多了。”
雷祥点头答应,说道:“可是不知爸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都过了十五年了,如果是我的话,只要还活着,怎么都要想办法回来看看您病好了没有。”杜莺板起脸道:“不准你乱说……”伸手将背后的枕头拿到身前,拆开枕套,从里面拿出一叠信,说道:“你爸还活着,他去了香港,这些是他寄回来的信。”
雷祥心情复杂无比的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诧异道:“怎么没有地址?”再看其它几个信封上也全都一样,只有寄信地址,没有回信地址,也没有署名寄信人,邮戳倒确实是香港的。打开后看里面信的内容,居然也完全相同,只有一句话:我很好,勿念,保重身体。
杜莺等雷祥看完每一封信,才说道:“你爸的字我认识,确实是他亲笔写的,从你五岁那年到去年,每年一封,一共十一封信,村长每次送信来,我都说是远方亲戚寄来的。”雷祥问道:“就算爸不想让人知道信是他寄的,为什么连地址也不写?信里的内容也太简单了……”杜莺眼眶不由一红,叹道:“我了解你爸,他这人不会撒谎,肯定是过得不好,又怕你妈担心,所以才写这一句话,也许他连固定的住处都没有。”
雷祥听了顿时一阵心酸,暗想父亲是逃过去的,没有身份,想要找个安身之处肯定不容易,倒也难怪不写地址。可是没有地址,又如何才能找到父亲?不过他这时心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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