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道:“爹,打起来更悬!海沙子20几条快枪,咱就7条,人也少他一多半。”
赵占元道:“这可咋整?要不找一帮乡团来帮着打?”
张作霖大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找乡团来打,咱付不起钱!闹不好咱这地方还要被霸占了去。就得拼了!”
次日上午,是个灰蒙蒙的日子,张作霖与海沙子的人马各站一边。海沙子的二当家和张作霖的队副王金汉当裁判员。张、海二人各拿一枝毛瑟步枪。
二人走到空地当中,背对背站好。海沙子的二当家和王金汉分别检查对方的枪膛,内各只装进一粒子弹。 王金汉吆喝道:“各自往前走10步才准开枪,我数一就走……”
二当家打断了他的话:“由我数数!”
王金汉不依:“由我数!” 二当家厉声大叫:“我数!”
王金汉语调不高却很强硬:“我数!”
张作霖不耐烦了,喝道:“你俩争啥?一起数不就完了吗?离这远点!”
二当家与王金汉向场外走去。张作霖背靠背地与海沙子说话。
张作霖笑嘻嘻地说:“大当家的,你不认得我了?”
海沙子迟疑了一下,道:“嗯……面熟……”
张作霖嘿嘿一声,道:“在高坎镇,我给你的枣红马治过病。”
海沙子“啊”的一声,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兽医!”
张作霖心里早安了计策,要激海沙子心浮气躁,于是显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其实你那马没病,是我往马肚带底下塞了把碗碴子,把马扎得不能骑了。”
海沙子果然中计,狂怒起来:“你,你妈拉个……”
张作霖一脸“大度”地坏笑:“我是说你是个二五杆子,你笨得也太邪乎啦!哈哈哈……”
海沙子气急败坏:“我……我今天就崩了你。”
张作霖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你今天也不是我的个儿。”
二当家在远处,根本不知道海沙子跟张作霖斗的什么法,急不可耐地一个劲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王金汉在他一旁道:“你咋呼啥;没看见唠嗑吗?”
二当家不解:“这还唠啥呀?”
王金汉用讥笑的口吻说:“你们大当家的有后事要交待给我们队长。”
二当家暴跳如雷:“你等着给你的队长收尸吧!”
这时候,只听海沙子吼道:“干啥哪?快他妈的数!”
二当家与王金汉一起喊步数:“一、二、三……”
张作霖迈步时默念着:老天爷保佑,他走9步开枪……老天爷保佑,他走9步开枪……老天爷保佑,他走9步开枪。
果然海沙子走到第9步时转身向张作霖开枪了。
张作霖在第9步时向右侧迈出一大步,子弹从他腰部左侧穿过。只伤了他的皮肉,张作霖听到枪声之后,转身时枪未离肩就将枪甩平射击了,海沙子应声倒地。
两伙人各自围向自己的头目。
王金汉见张作霖腰间有血,把张作霖扶到自己身上,道:“队长,挂彩啦?”
张作霖硬咬着牙,道:“别吱声!只蹭破点皮。”说着,他用手叉腰挡住伤口,走到海沙子尸体前,扬声喊道:“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张作霖干的,我是一视同仁,不分啥先来的后到的!现如今已保险七八个屯子。咱们合伙之后,一准能拿下来20几个屯子。乐意走的我绝不强留。把枪留这疙瘩的,我按价给钱。”
二当家骑上海沙子的枣红马,哑着嗓子道:“弟兄们,要做保险队也不跟他小嘎豆子张作霖。跟我去海城投冯德麟去,那是咱辽西最大的乡团!”
张作霖道:“冯德麟是我拜把子大哥,你到海城替我向冯大哥问个好。就说你在我这疙瘩比武,输了不认账,拉完屎又坐回去了,你在我冯大哥那疙瘩准能得烟抽。”
众人大笑。二当家又羞又怒又伤心,打马跑了。 张作霖在自己的保险区内很守规矩,不仅遵纪守法,而且维持治安。因此这个地区的胡匪骚扰基本上得到遏制。张作霖自然也受到村民的拥护爱戴,名声因此鹊起。很快的,他管辖的范围也慢慢扩大到附近20多个村子。
这一日,赵占元家响窑大门前来了一位30多岁的男人,肩背一个钱褡子。最显眼的是他脑后的辫子,又短又细。 他正在门前张望,王金汉骑马来到门前。喝道:“喂!你是干啥的?在这疙瘩看啥?”
小辫子说话,带有山东口音:“请问,这是张作霖队长的府上吗?”
王金汉道:“你有啥事?跟我说吧。”
小辫子道:“俺是打山东来的,慕张队长的大名,特来拜访的。”
王金汉下了马,道:“山东?那你咋知道张作霖的?你八成是个空子吧!”
小辫子忙分辩道:“啥空子啊,俺是从烟台、威海到辽阳、奉天跑行商的。没少受海沙子一伙人的害。听说张作霖一枪就灭了海沙子,为俺们行商除了一大害。我从山东带来了一些土产,特地送给他老人家,你看你看……”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钱褡子。
王金汉又上下打量了小辫子一眼,半晌说了一句:“你等着,见不见你再说了。”
小辫子欢喜道:“二哥多帮忙了!”
王金汉冲脾气又上来了:“谁是二哥?你咋骂人呐!”
小辫子退了一步,道:“这是尊称啊!俺们山东好汉秦琼就是二哥嘛!”
王金汉道:“行了,你等着吧。”
王金汉走进院子,正房西屋是张作霖的卧室,以前的二丫——现在的张赵氏正在给张作霖的枪伤抹药。王金汉在门口说道:“队长、嫂子,我从汤玉麟,就是河西汤二虎那疙瘩淘换来绿林最好的刀口药啦!汤二虎说不管啥红伤,上上就定嘎嘎儿。”
赵氏接过药打开,闻到药味恶心欲吐,犹豫不决。
张作霖不耐烦了:“老娘们就是矫性,叫金汉给我上吧。”
赵氏有点担心:“不中,他手多重啊!”
张作霖道:“你不是闻着药味就恶心吗?”
赵氏道:“忍着呗。”
王金汉上前,就着椅子坐下,道:“队长,这下子你可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大门外来了个山东老客,听说你收拾了海沙子,打山东来给你送礼。”
张作霖“哦”的一声,又问:“山东?啥样个人?”
王金汉道:“叫进来你看呗;就他一个人,咱怕他啥。”
当下,张作霖让王金汉去叫人进来,赵氏给张作霖上完药正在包扎,不料他痛得“哎哟”一声,两手抱住自己的大腿。
赵氏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叫唤啥?你不矫性。”
张作霖不悦:“我是说你咋还嫌火药味了。”
赵氏嗔道:“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要当爹了都不知道。”
张作霖“啊”地一声,又惊又喜:“你要给我生儿子啦?”他抱住赵氏又亲又啃的,简直乐颠了,“我的好媳妇!别干活了,有啥事告诉我去干,我全听你的。”
赵氏便嬉笑着拧他的脸,张作霖勉强地站起来,换上衣服,准备见客。
赵氏摸着张作霖的枪伤,心疼地说:“我叫你不干保险队了,这一枪要再往里点,你说咋整?”
张作霖道:“这一枪?这一枪是我太高看海沙子才挨上的,都说他的枪法准,可我往外闪了一大步他还把我捎上了,你说他这一枪歪歪到哪去了吧!”
赵氏道:“你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悬乎的事再不能干了。”
张作霖白了赵氏一眼:“照你说该干啥?”
赵氏叹气:“你呀,你眼珠子一轱辘一个道,干啥都是一个儿!干啥都不比别人差。就别干这舞刀弄枪的事。”
张作霖逗着赵氏:“我的好媳妇啊!你咋还没看出来?这年头像我这号啥都不趁的人,只有干保险才有出头之日啊!” 赵氏忧心忡忡地说:“你老是这么说,我就不信,人家就不种地了?就不做买卖了?”
张作霖耐心跟她说:“刨土坷垃找食的庄稼人够本分吧;日本鬼子来了叫日本鬼杀,这回俄国老毛子来了,又叫老毛子杀。有地,趁买卖的财主,叫官府欺负,遭胡子抢,可以说这年头趁啥都不如趁一把子有枪的人……” 说话间,王金汉已经领着小辫子进堂屋,喊道:“队长,来客了。”
小辫子见张作霖进堂屋,忙上前打千:“队长大人,小人给您请安了。”
张作霖忙回了礼,客气地说:“张某一介平民,可受不起你这个礼。请问尊姓大名?”
小辫子自我介绍:“小人叫田林,是打山东来跑行商的,仰慕张队长的大名,特来拜访。”小辫子说着,拿出礼品,接着说:“这是俺山东的土产,您老尝个新鲜。这是犒劳保险队弟兄们的,一个人给辽贴一百吊。”
张作霖摆了摆手,有点疑惑:“这是咋说的?我这无功受禄……”
田林道:“张队长可别这么说,俺们跑行商的,要是不能多交朋友,休想走的通!休想发财,俺在辽东辽西的团练会、庄联会、乡团、保险队里都有拜把子的弟兄。这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财路吗。张队长要是看得起俺,俺俩结为金兰之交……”
张作霖“哎呀”一声,忙推辞:“张某与田掌柜是初次见面,彼此都不很熟悉啊!实在是不敢高攀哪。”
田林是个惯跑江湖的人,啥不明白,他说:“您看这样行不?俺们在辽阳城里有行会,明天张队长到辽阳行会,俺的底细张队长就全知道了。”
张作霖仔细打量对方,见对方相貌不像刁奸之徒,又是一脸的镇定从容,一时倒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道:“这,看我有没有空了……”
田林辞色越发恳切:“俺们行会准备下一些银两要捐给乡团招兵买马、买枪。乡团兵强马壮了,俺们做生意就保险了嘛,是不是张队长?”
张作霖心想,总不会是坏事,当即下了决心:“当然,当然。那就一言为定!”
田林递给张作霖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向张作霖道别:“一言为定,这是我在辽阳府的下处,不见不散。”
隔了个把月,张作霖枪伤好了。他带着王金汉和4个携枪的队员来到奉天省辽阳府,按纸条所写找到田林的住处,这商人的“下处”却是一座独立的小四合院。张作霖一伙人来到门前,还没敲门,里头已经走出一个女佣人很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张作霖等人在客厅落座,佣人送上来茶点。少顷,随着一阵笑声,一个衣着日本服装的人走了进来,便是当日那个山东口音的商人田林。
田林满脸堆笑:“欢迎张队长大驾光临啊!”
张作霖定了半天神,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是田掌柜?”
田林道:“正是在下。请张队长到里屋坐,在下有要事相商。”
王金汉把茶几上的茶壶拿起放下,警惕地说:“有事就在这疙瘩说,上里屋干啥?”
田林打个哈哈,对张作霖几个虎视眈眈的部下说:“我们哥俩到里屋说拜把换帖的事,你们放心好了。”
张作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田林引着张作霖到后屋,一个女佣打开后屋房门,房间里是日本的榻榻米,地桌上摆有茶点。张作霖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田林把庚帖递给张作霖,道:“这是我的庚帖。”
张作霖端详庚帖上的名字,一字一句地念出声,道:“花田林助,这是你的名字?”
田林递上茶点,道:“这是我的本名,在中国我用田林这个名字。”
张作霖点点头,道:“这么说你真是日本人了?那么,你找我到底要干啥?痛快点就直说吧。”
田林嘿嘿一乐,道:“张队长机警过人哪!我在满洲就是在物色张队长这样的人才。”
张作霖道:“你们到底是干啥买卖的?” 田林当下开口道:“当着张队长这样的聪明人,我也不必对你隐瞒什么了。我是大日本帝国参谋部满洲特别任务组的官员。我们在满洲正在建立‘大日本帝国讨俄军满洲义勇军’,这满洲义勇军就是由满洲人组成。可以把所有的乡团、团练会、庄联会、保险队以及马贼、土匪全都吸收进来,人数越多越好。我参谋本部已任命张队长为辽西义勇军招募官。委任状放在庚帖里,封在里面了,你回家再拆开看。” 张作霖一边翻开庚帖,一边吃惊地说:“你这个事……咋的?你们要打俄国人?”
田林点了点头,道:“早晚我国要跟沙俄开战!”
张作霖一脸好奇:“为啥呀?”
田林慢条斯理地解释:“中日甲午一战,我们日本可是付出了太大的牺牲啊!在马关春帆楼和李鸿章谈判,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把台湾和辽东半岛割让给我们。可沙俄勾结德、法两国,合伙逼着俺们把辽东半岛还给你们,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千古未有之奇耻大辱!我们卧薪尝胆一心想着报仇。可是辽东半岛还给你们没有?没有还给你们。旅顺、大连叫俄国兵占了不说,还把他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从满洲里一直往南修,眼瞅着快修到大连啦!他沙俄这叫干吗呀?这就好比你们绿林中所讲的半当腰打扛子,黑吃黑。你懂了吧?”
张作霖“哦”的一声,似有所悟:“我懂了,就像两条狗抢一根骨头,非打架不可。”
田林故作不悦状:“张队长你怎么骂大日本帝国是狗哇?”
张作霖哈哈大笑,道:“你不也骂我是土匪吗?”
田林也笑了:“我这是打个比方。”
张作霖将庚帖递还,冷冷一笑:“我也是打个比方,田掌柜……啊不!花田先生,我张作霖没读几天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可还不至于愚蠢到任人玩弄,叫人家当枪使!”
说完,张作霖站了起来,起身欲走。
田林忙拦住他,又说:“我看张队长是个血性男儿,难道就不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同胞做点事?”
张作霖撇了撇嘴:“替你们打老毛子,谈不上为国为民的事。”
田林看了看张作霖,感到这个人和自己曾经接触过别的土匪头子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倒说不上来。他开导张作霖说:“沙俄在这100来年,强占你们北边的国土,比整个满洲还多,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