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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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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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美军死在火力点和山谷间。比阿克岛上最后的伤亡竟然同塔拉瓦接近。“将军”动 摇了,他的直觉并不是万灵药。如果摩罗泰岛又是一个比阿克呢……
  B —17已经在瓦胡岛上空盘旋。云层破碎,下面是苍翠的海岛和湛蓝的大海。起落架在希卡姆机场跑道上的颠簸,紧接着是刹车的吱吱声和身体微微前冲的惯性。麦 克阿瑟爬出飞机,随同迎接他的军官们坐入一辆汽车。他将前往理查德森将军的司令部下榻。但他无法躺下休息,一小时后,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总统就要来 珍珠港。
  麦克阿瑟同尼米兹闹翻的事已经尽人皆知了。总统此行就特意为此而来。
  以 金和尼米兹为首的美国海军同麦克阿瑟互相拆台,明里暗里拳打脚踢,背后不知骂了多少娘,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报纸也推波助澜,闹得难以开交。早在四月间的参谋 长联席会议上,奉麦克阿瑟之命的萨瑟兰将军提出攻占棉兰老岛和吕宋岛。而金上将坚持攻击台湾或者中国沿海的厦门。金的道理很明显,菲律宾有七千个岛,台湾 却只有一个,从切断日本石油、橡胶、锡和粮食运输动脉的效果讲,两者一个样,而进攻台湾似乎损失较小。参谋反联席会议定下了攻击棉兰老岛,下一步如何打, 全是走着瞧。于是,就产生了一场竞争,究竟是听麦克阿瑟的还是听尼米兹,“M”or“N”?(M和N是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姓的第一个字母)
  从诺曼底登陆的盟军,已经突破了德军的阻击,冲过平坦的法国平原,直指巴黎。艾森豪威尔和巴顿红得发紫。人们觉得胜利已经炙手可热,太平洋方面必须有一个大胜利,才能满足美国公民大大膨胀起来的荣誉心。然而,物资和兵力都有限,究竟该给谁?切斯特还是道格?
  一 九四四年是总统选举年。罗斯福还要决定他是否竞选第四任美国总统。他已经打破了连任两届的传统,但他丝毫不想让共和党人杜威唾手而得他辛苦播下的丰收之 果。他已经成功地挫败了胡佛、兰登和威尔基,第四次入主白宫看来不在话下。然而他还需要一些选票,其中包括抓护麦克阿瑟的选民们的选票和海外军人选票。看 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浩劫通过他的手来结束,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呢!
  他决定插手海军和道格的矛盾,面对面地调和这只双头狗。他在圣迭戈乘上重巡洋舰“巴尔的摩”号,带着海军上将李海和一群军事幕僚。这期间,刚视察完前线的金 上将的专机从“巴尔的摩”号上空飞回美国。七月二十六日,星期三,这艘被严密护航的船在珍珠港海军码头靠岸,他将亲自见见他这位总司令指挥下的两员战将。
  船靠上了码头。军乐队排在跳板两边,衣服整洁,奏起了欢迎曲。五十名太平洋舰队的高级海军将领,在衣冠严整的尼米兹和理查德森将军率领下,行注日礼等待总统的检阅和接见。罗斯福的轮椅被推上跳板,这才发现: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上将不在迎接他的军人行列中。
  麦克阿瑟早在飞机上就打好了主意。他知道该怎样迎接罗斯福。他当然恨罗斯福,这个人影响了他一生的前程。然而他又是道格的后台老板:总统拍板才算数。
  麦克阿瑟告诉他的副官布莱克,他要洗个澡。天,一小时后总统就到!他打开简在布里斯班伦农旅馆给他收拾的衣箱,磨磨蹭蹭地找换洗的衣服,然后慢条斯理地洗澡。当尼米兹一行人站在码头上饱晒骄阳的时候,他正在穿衣镜里看着自己老人那松垂的肌肉。
  他洗好了澡,换上衣服,出门乘车。车是岛上仅有的两辆敞篷轿车之一。一大队宪兵戴着白手套骑着摩托车护送着他。路边站着许多看罗斯福的人群,人们向他招手, 他也扬手致意。此刻他心中未必不想当总统。一位见过大世面的军官数了数护卫的摩托车,告诉同伴:“我从未见过这么长的护卫车队、”
  车 队在码头上兜了一圈,此刻乐队已经停止了演奏。列队的官兵开始鼓掌欢迎总统。道格就从两排鼓掌的人群中走过,频频向他们招手致意。他大步走上跳板,踏得跳 板直颤悠。他走到跳板正中站下来,先回头向欢迎队伍微笑,然后转过头来。正当罗斯福问尼米兹“道格拉斯在何处”的时候,四只眼睛的目光在空个相遇了。
  总统、“将军”、尼米兹上将和李海上将同乘了一辆敞篷车。李海上将坐在司机座旁。麦克阿瑟坐在后座正中,左手是总统,右手是尼米兹。他一路同罗斯福谈笑风生,老实的尼米兹似乎打不起精神来,只好靠在座位上。夹道的观众向敞篷车欢呼,罗斯福招手致意,麦克阿瑟也招手。
  李海上将看到道格拉斯在如此隆重的场合竟然只穿了一件普通飞行员穿的皮夹克,非常吃惊:“道格拉斯,您这是开玩笑。”
  麦克阿瑟回答:“好,您没见我从哪里来,天空中可冷呢!”那件夹克是肯尼送他的,他说:“上一次大战中,我连五分钟都没有离开过师部,哪怕被德国人的毒气熏倒。”
  麦克阿瑟又拿英国人开起玩笑来:“有些英国官员找我试探,想从东印度的荷兰领土要去几块关键地方。如果让他们占了去,就永远也别再想撬动了。”
  罗斯福点头同意:“我见到的丘吉尔首相也是这样。”
  路 上的两小时,麦克阿瑟已经看透了他的老对头。罗斯福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罗斯福。他脸色灰暗,疲惫不堪,目光浑浊,说得不客气点儿,只是徒具人形了。他的权力 和责任已经把他耗干了。他做了远远超过凡人所做的事,他够本了,总统已经隐约听到了天国的钟声。麦克阿瑟假惺惺地恭维总统:“您是军队中最受尊敬的人。” 其实他心里早就抹掉了总统,是否用他自己来取而代之亦未可知。然而,他承认:“就是垂暮的罗斯福也是可畏的。”
  预 料中的会议终于在一间粉刷成奶油色的大厅中举行。会餐以后,大家吃了点心和水果,略说了几句笑话,总统、麦克阿瑟,尼米兹和李海都走入另外一问不大的房 间,墙上挂着一幅特大的太平洋地图。一根长竹竿放在墙边,李海把它递给总统。总统坐在轮椅上,用它指着几个刚被美军攻占的海岛——他对地图和海图有着惊人 的记忆力。突然,他把轮椅转向麦克阿瑟:“好吧,道格拉斯。”他挑逗地说:“我们从这里打到哪儿?”
  麦 克阿瑟简直象条件反射:“棉兰老,总统先生。然后是莱特岛,再后是吕宋。”他说完看着总统,而故意不去注意尼米兹。他真是个地道的客串演员。这次来前,尼 米兹给他发出邀请电,因为怕日本人截获并破译电码——他们是否知道山本之死尚是个谜——电文中没提总统要来。麦克阿瑟回电:我很忙。
  尼 米兹开始发言。他说得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他每提出一个方案,都有一个参谋拿来成磅的文件和材料,海军搞什么事都讲究认真,两栖登陆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 了。尼米兹仔细分析了各种越岛方案,直到最后在日本登陆。他的论述有理有力有据,使人无法不信服。他讲完以后,擦了一下汗。两周前,欧内斯特·金上将刚来 过火奴鲁鲁。他陪同金上将视察了夸贾林、埃尼威托克和塞班。他们的飞机在塞班降落的时候,斯普鲁恩斯、特纳和霍兰德·史密斯都来迎接他们。金头一句就说:“斯普鲁恩斯,您干了件挨骂的好活!”这当然指关于追击小泽舰队在海军中引起的争议。“那些骂您的人不值一驳,您的决定是对的。”
  尼米兹有足够的理由和第一手资料来反驳麦克阿瑟。他在战火未熄的塞班岛上获得了深刻的印象。他几乎不相信在这样一个小岛上美军会有高达一万六千人的伤亡。而在菲律宾,有三十万精锐日军,其中一半在吕宋岛。
  切 斯特·尼米兹开始向总统介绍他们一行人在塞班的经历和见闻。他们仔细察看了曾经激烈战斗过的西海岸,霍兰德在那里建立了他的司令部。尼米兹就地听取了上千 名日军如何狂热地进行“万岁”自杀冲锋的汇报,日军的抵抗力给他和金投下了黑暗的阴影。有一句话尼米兹到了嘴边没有吐出来。霍兰德‘史密斯一边随他巡视战 场,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两栖战和通往东京的道路。突然,霍兰德对金说:“给我三个海军陆战师,我能拿下吕宋。”这使得尼米兹的内心至少不象表面上那么反对 袭夺吕宋岛。
  当时金反问:“您的好胃口都消化过哪些食物?”“我吃的这碗饭您也吃了四十年。”霍兰德回答。
  事后,金不无赞赏地对尼米兹说:“霍兰德可畏之处就象是在中国战区的史迪威,他不要命地想打仗。”
  尼米兹讲了斋藤将军在塞班的防御和战术特点,省略了霍兰德将军阻止他们一行人登上塞班制高点塔波裘山。当时零星的日军负隅死斗,每天都有美军官兵被他们射杀。尼米兹讲了他们如何绕岛一周,转述了霍兰德对金上将的赞词:“没有任何人能指谪金缺乏勇气和心理平衡。”
  他们——美军在太平洋上的全部最高首脑,就乘着一辆吉普车,在一支日本三八式步枪射程内行驶。最后,他们到了日本平民集体自杀的马皮角。金对日本军人和平民 那种狂热的自杀心理感到震惊。他说,与其攻占塞班化的日本本土列岛,不如对它实施海军封锁和轰炸,节省下盟军的生命和鲜血。
  尼 米兹反对麦克阿瑟,他说金选中了台湾。两位将军反复争论,总统坐在轮椅上静听。罗斯福时而提出一个问题,时而用教鞭在地面上划一条路线。李海上将看出总统 想在M和N之间搞折中。罗斯福的天才在于会识别人,识别计划,伟人的伟大之处也在这里。他不是事必躬亲,更不是寄希望于理想化的人选和客观环境,他就从他手下的人和他所处的环境做起,那些看来似乎很平庸的人和事,经他一摆弄,竟然就风风火火,威震全球。
  辩论到午夜中止了。没有结果。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会议重新开始。占尽优势的尼米兹似乎有些退坡。麦克阿瑟虽无一纸图文,但他自己代表了一切。他谈锋犀利,广证博引,均出自名家和名著,谈 到精彩处,情绪激昂,非常富于感染力。他一贯自信自己的个人魅力。总统问起马尼拉湾的情况。问麦克阿瑟它是否能尽早开放,台湾在后勤方面是否能代替吕宋。
  麦克阿瑟的劲儿上来了。他父子两代人都久住菲律宾,菲律宾号称他的第二故乡。他熟悉那儿的山石草木。虽然他离开马尼拉两年半了,然而讲起来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尼米兹情知不妙。他并非死打台湾不可,是金要打台湾,而太平洋舰队司令自己还另有打算,他只是金的代言人。金的原则是为海军争取攻击日本的最高利益。
  总统被麦克阿瑟吸引了。他带着特有的迷人的微笑,问“将军”:如果在菲律宾北部进展顺利,是否还要进攻菲律宾中部和南部群岛?
  麦 克阿瑟巧妙地躲开了关键。他虚言两句,开始谈论政治和道义。他讲到西方哲学和东方哲学,讲到东方人的“信用”、“信义”、“道德”和“道义。”他讲到东方 人对“失信”、“失约”、“耻辱”和“面子”的看法。他指出,解放菲律宾不仅是一场军事战役,更是一场政治仗和信用仗。信用是美国在东方的旗帜,而日本就是因其一贯背信弃义而被钉在东方的耻辱柱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不仅是一场浩大的军事战役,更是一场民主国家和法西斯国家的政治抗衡,谁的制度优越,人民自 信,士气高昂,得道多助,谁就可以打胜。
  尼米兹是个地地道道的老水兵,他对政治没有兴趣,对哲学和道德毫无研究,他日尔曼人式的沉默性格中虽不乏美国式的诙谐,然而对演说外行,对业余演员更不敢问津,他明白自己的火炮比麦克阿瑟的口径小。
  麦 克阿瑟慷慨陈词,同时也自负地把自己看成菲律宾解放之星:“日本占领军血腥的屠刀已经激起这个岛国的反抗怒火。菲律宾人信赖美国,如果美国不履行自己的诺 言,这将是美国国旗的污点。在今天的战争里,亚洲人民的眼睛盯着菲律宾,如果美国抛弃了它的人民,美国的荣誉将染上永远无法洗刷的污迹。”
  这些堂皇的诡辩之词,都是军人用政治和道义的旗帜做自己的战袍。(许多军人都说过类似的话。无独有偶,二十多年后。威斯特摩兰将军在越南重复了这些话;三十多年后,俄国人在阿富汗又重复了这些话。)
  总统把麦克阿瑟和尼米兹的争论简化为一架天平:谁的方案死人少?他问:“道格拉斯,攻取吕宋的损失之大会超过我们以往的一切战役。”
  麦 克阿瑟表情丰富地否认了总统的看法。“总统先生,”“将军”振振有词,“我们的损失决不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役大。老式的前线步兵攻击时代已经过去了。现 代的步兵火器如此可怕,只有最平庸的军官才依仗士兵用生命去冲锋。优秀的指挥官能够避免重大损失,我从新几内亚一路反攻,挺进了二千英里,难道不是证明 吗?”
  他告诉罗斯福,吕宋战役的损失一定会比台湾小。因为太平洋登陆战的主要损失是没有任何敌人的内部情报,仅仅靠判读航空照片。因此,塔拉瓦和塞班的损失沉重。 他故意略去比阿克不讲。然后,他说吕宋同任何其他岛屿不同。美国在那里呆了半个世纪,非常熟悉。而且,岛上有几十上百支同情美军的菲律宾抗日游击队,他们 对各种敌情了如掌指。而台湾则不同,自从一八九四年以后,日本人就一直盘踞在那儿,部份岛民似乎已经被同化,敌人的部署和要塞两眼墨黑。两相权衡,吕宋的 优越性很明显。
  这时候,切斯特·威廉·尼米兹极不引人注意地点点头。麦克阿瑟也许有九十九句话是吹牛和夸张,这句话他可说对了。在海军陆战队横越太平洋的血战中,的确是缺乏敌占岛屿的情报。塞班岛的守军比预计的多一倍。台湾呢?他不禁想起霍兰德·史密斯关于攻占吕宋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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