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神盯着。
“十个天津包子。”被琅琊亲昵称作小天的刑天跟在他身后,憨傻摇晃着脑袋,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饱了没?”琅琊柔声道。
刑天挠挠头,嘿嘿傻笑,显然没饱,可也不好意思说。
街道上路人都刻意避开刑天这堵两米高的庞然大物,在他们看来刑天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或者痴呆弱智,这种危险角色,就算干掉自己自己也是白挂,除了熟悉刑天的那个圈子会每天以欺负傻大个为乐,没有谁敢跟他逗乐。
“请你吃麻辣烫,不过只能吃六块钱的,这是琊子哥目前身上的全部家当。”琅琊笑道,陪刑天来到一家重庆麻辣烫馆子,给他点了份六块钱的麻辣烫,做朋友,富人拿出的一千块和穷人拿出最后的一个铜板,意义是不一样的,前者只是朋友,后者却把朋友当兄弟。
“琊子哥,你也吃。”刑天等到麻辣烫端上来的时候,没有动筷,而是先给琅琊拿了双筷子。
“我不吃,小天一个人吃就是了。我每天都要吃中药,所以不能吃辣的东西。”琅琊笑着拍了拍刑天的脑袋,懒得理睬外人惊讶和错愕的视线,外人如何鄙视或者畏惧刑天,跟他没有关系。
他只记得,那个以捡垃圾为生的老奶奶每天都会给她的孙子买一块钱的葡萄,每天水果店剩余下来的葡萄,一个步履蹒跚的古稀老人要独自养活一个能够长到两米的孙子,这其中的艰辛和坎坷,外人怜悯也好,麻木也罢,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清。
这样一个老人,却是如何都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生命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脸颊干枯的她泪流满面,将跪在地上的刑天的大手握住,放在琅琊手中,说了一句话,一句让琅琊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我本来就算病死在垃圾堆里,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接受,小天的命就是你的了。现在我要死了,小天总需要有人照顾,琊子,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够让他活着,活着,就够了。”
琅琊望着眼前沉浸在吃麻辣烫快乐中的刑天,轻声叹息,活着。他不管那位老人以前是否有显赫的往昔,也不管刑天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秘密,逝去的都随它逝去,留给他的仅仅是他的承诺,不仅仅是让刑天活着,而且还是好好活着。
带着刑天来到姑姑的花店,本来给一盆吊兰浇水的她一看到刑天的背部,微微皱眉,柔声道:“发生什么?”
“又打了一架,小天帮我扛下的。”琅琊略微歉意道,“台球俱乐部的工作我不准备再做,想要再换份。”
她仅仅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像寻常女人那样问东问西,那张绝美容颜依旧清冷,背对着琅琊和刑天的她伸出两根纤细手指,抚摸着兰花的叶子,气质清雅如深谷幽兰,许久转身,见刑天乖乖蹲在角落凝视着一筒黄色康乃馨,一个人发呆,莞尔一笑,她走到他身边微笑道:“小天,想要?”
“嗯。”蹲在地上的刑天使劲点头。
“小天要送给谁呢,姑姑帮你做束花。”她温和道,她的冷,来自骨子的清傲,那是一种举世混浊我独清的超然姿态,就连她的亲人琅琊,很多时候也觉得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或者她对这个社会根本就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观。也只有在这种没有外人的时刻,她才会收敛那份本性的冷漠,流露出些许的温暖。
也就是说,她的冷淡不是装给外人看的,而是她的温暖才是刻意给小天看的。
“神仙姑姑,你真的给小天这么多花?”刑天歪着脑袋道,他习惯叫她神仙姑姑,因为他觉得这么漂亮的姑姑肯定是神仙,他最喜欢的就是听神仙姑姑吟唱《大悲咒》和《药师佛心咒》,虽然不懂内容,可他懵懵懂懂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很宁静,很多平时想不通的东西那个时候都能想明白。
“姑姑从不骗人。”她忍俊不禁轻笑道,单纯的孩子,“说吧,送给谁。”
“小天想把花送给奶奶。”
刑天那始终挂着憨厚灿烂笑容的脸庞哀伤起来,这种伤痕,不是小资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那种无聊情感,也不是小白脸小青年叼几根烟喝几瓶酒故作深沉的幼稚忧伤,只有苦过,苦到哭不出来的人,才能如此纯粹的情感。
“送给奶奶?”
她愣了一下,眼神愈加柔和,轻轻拍了下刑天的头,道:“嗯,小天奶奶一定会很高兴的,姑姑给你做很大很大一束花。”
刑天咧开嘴,笑得很无邪。
下午琅琊和刑天就在花店帮忙,有刑天这种极具震慑力的人物在场,再不敢有谁将满脑子亵渎放在脸上,一个个老实得像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三有标兵当代柳下惠。这段时间内,花店门口奔驰走了,宝马来了,宝马走了,奥迪又来了,门庭若市,根本不是一家小花店该有的热闹和排场。
刑天本就是个很听话的人,琅琊让他站着他绝不因为坐着舒服就去坐,即使琅琊看不见他做什么,他也不会违背琅琊的意愿,利益容易让人改变再伟大再崇高的初衷,刑天这个傻子不在乎利益这世人眼中最珍贵的东西,所以他能够忍受委屈,忍受寂寞,忍受白眼。
傍晚,琅琊姑姑关上店门,叫了辆的士,三人来到小区,她先把琅琊的中药煎着,这是每天都不能缺的第一要事,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一笔开销。她然后给他们做了顿简单却不单调的晚饭,特意做了满满一电饭锅的饭,看着这两个人狼吞虎咽,她秋眸含笑,帮琅琊夹菜,而刑天也很乖巧地给他的琊子哥夹菜,饭桌上三个人话都不多,但气氛温馨。
吃完饭,琅琊休息一些时候,将那碗中药喝完,陪着刑天走到小区的花坛边上,刑天如何都不肯跟他们一起住,固执地要住在一间破旧潮湿的地下室,琅琊也不强求,坐在水池边上,琅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黄昏时分,夜幕将临,有种交替感,刑天也沉默着坐在琅琊身边,双手托着腮帮出神凝视,也不知道他那简单的思维是不是想着聪明人不屑也想不到的问题。
“小天,保护好姑姑。”琅琊轻声道,依旧没有收回那几乎没有焦距的视线。
“琊子哥,你放心,小天肯定比你们先死。”刑天托着腮帮转向琅琊,抿起嘴角,坚毅而执着,他给出一个最质朴的承诺,也许他不会说太多华丽的言辞,不会用丰富的感情表达他的想法,但他说出来,就会做到。
“傻小天,你会活很久。”
琅琊起身,走向小区门口,留下依旧发呆的刑天,他要去江湖酒吧开始晚上的工作,在门口的时候转头望了眼朝他挥手的刑天,琅琊微微一笑,使劲握紧拳头,“对,活很久。”
等琅琊走出小区,他姑姑那绝美的曼妙身影出现在水池边,走到刑天身边,轻轻坐下,轻启檀口,“小天,如果我要杀你的琊子哥,你会怎么做?”
“啊?神仙姑姑,小天不懂。”刑天张大嘴巴道。
“你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够了。”她微笑道,这个假设虽然很无趣,却不得不问,她想知道琅琊在这孩子心目中的地位,这将影响到接下来的一系列布局,蝴蝶虽小,却能产生蝴蝶效应,人生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副多米诺骨牌,关键的骨牌一倒,大局便定。
刑天低下头,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我很笨,可我知道一点,要琊子哥死的人,都得死。”
第一卷 中隐隐于市 第十二章 包养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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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习惯性地先到西湖边上走一小圈,然后才慢悠悠踩点准时到达江湖酒吧。
江湖酒吧虽小,比不上隐楼、SOS空间这些财大气粗的酒吧,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间酒吧不简单,它的街对面就是中国美院,本来这里是一家并不起眼的低档小酒吧,霸占着黄金地段却蹲着茅坑不拉屎,于是半年前有两个人同时下手,手段是黑还是白,外人不得而知,总之,原先那家酒吧很快乖乖关门大吉,而最终成为这里老板的是江湖酒吧,对手只能在西湖畔另一处落脚,名字叫红鼎会馆,如今杭城最红的私人俱乐部。
小麻雀一样的江湖酒吧如何压过红鼎会馆,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一个谜。
只是琅琊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那个不算太吝啬的老板淘哥被人砍死丢进西湖,他也不觉得天就要塌下来。被雷子拉着聊了半天很没有营养的话题,基本上都是雷子满嘴唾沫地夸夸其谈,无非是昨晚看到了几个正点的妞、在舞池揩了美眉几斤油,琅琊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雷子也不觉得乏味,今天小鱼来得依然很早,这两天酒吧都挺忙,因为老板请来那两个脾气比名气要大牌很多的DJ还要表演几天。
江湖酒吧门口站着四五个打扮妖娆的酒吧女服务员,环肥燕瘦,高挑曼妙的,娇小玲珑的,都有,想必这就跟古代青楼门口女人拉客的道理一致。江湖酒吧从来不刻意营造出阳春白雪的调子吓唬忽悠人,可琅琊清楚酒吧内两个vip包厢中的两幅水墨画来头都不小,肯定不下六位数。
今天的酒吧依旧一副群魔乱舞的疯狂场景,莺莺燕燕,男男女女,夜晚、酒精和迷离的灯光都是能够将男女本性扩大化的基调,酒吧里的女侍一般都会陪客人找乐子,猜拳玩鹘子,男人趁机摸手摸腿在黑暗中揩油,也是正常的事情,他们买你的酒,你给人家占点便宜,就像是一种默契,谁都不捅破那层纸,他好,她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一身服务生服饰的琅琊突然看到门口走进两个眼熟的女人,一个是白天见证他阴暗一面的齐青欣,还有个则是琅琊印象颇深的女孩,昨晚戴着条爱马仕丝巾的女孩,气质不逊色齐青欣,只是齐青欣雅致,她则雍容中带着股轻灵,两人不是一种类型的女人。
齐青欣也看到琅琊,朝他挥了挥手,琅琊走近她们后,因为酒吧太喧腾她不得不喊道:“帮我们挑了位置,最好安静一点。”
琅琊带着她们来到二楼的角落,四个人的位置,看上去齐青欣的死党脸色并不好,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楚楚可怜,只可惜琅琊没有怜陌生花惜别人玉的癖好,这样的女孩子,没有谈过恋爱,琅琊打死都不相信,这没谈恋爱的概率就跟江湖酒吧中女孩是处女一样渺小。
横刀夺爱?琅琊没兴趣,也觉得没资本。起码现在没有。
帮她们点了酒水和果盘,琅琊便离开,齐青欣也没有挽留,一场风波不足以改变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生活。
“红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齐青欣担忧问道,她不清楚为什么好友死活要拉着她逛酒吧,无奈之下她只好挑了这家江湖,一来这个死党就是中国美院的学生,离江湖酒吧近,二来毕竟和琅琊有点熟悉,真发生什么事情,见识过他手段的齐青欣潜意识中有种安全感。
“我爸和我妈要离婚。”那女孩一脸惨容,浮起一个自嘲的冷笑。
“吵架?我父母吵架的时候也经常喊着离婚,可这么多年,还不是没离成。”齐青欣安慰道,这个死党父母不合是他们圈子每个人都清楚的事实,听说最近前不久闹分居,只是齐青欣没有料到会到离婚这种地步,到了他们父母这个层次,离婚可就不是老百姓感情不合一拍两散那么简单了,这涉及到复杂的财产分割问题。
“没吵架,他们提出离婚的时候很平静,喝着咖啡,说说笑笑,我都很久没有见到他们这么开心了。”叫红豆的女孩反讽道,眼神中流溢落寞。
齐青欣错愕,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好友。
“对了,他们摊派的时候,各自带着新欢。”
女孩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最后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她像是在讲述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泪眼朦胧道:“你知道吗,我爸的那个情人真的很庸俗,戴着金戒指,穿着跟暴发户一样,在我面前就跟菜市场大妈一样。而我妈的那个小白脸,就像个草包,除了脸蛋漂亮点,什么都没有,我爸说话的时候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青欣,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齐青欣根本无言以对,这种事情要她怎么说?
生活就是如此黑色幽默,旁观别人被幽默的时候总觉得不以为然,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总是措手不及。
琅琊正好把零钱交给齐青欣,也不理睬那女孩的痴癫。
“你说,为什么?”女孩不由分说,猛灌了一口酒,脸颊绯红。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软弱无助地望向琅琊这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什么为什么?”琅琊本想离开,却看到齐青欣满脸祈求,于是停下脚步。
“为什么父母要那么对我,他们不是都口口声声爱我吗?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把我丢在一边,什么都瞒着我?为什么他们都要背叛爱情,背叛婚姻,背叛我?”女孩哭中带笑,笑中含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你几岁?”琅琊平静道。
“23。”女孩愣了一下。
“父母凭什么要为了你不去追求他们的幸福?凭什么他们不可以拥有自己的感情?孩子尚且可以用幼稚的离家出走来证明自己,父母就不是人了?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23岁,我想你应该明白,再伟大的父母也是人,其次才是父母。”琅琊冷笑道,“总是嚷着怨着父母自私,恨他们不够爱你?那我问你,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自私?你这种温室里的千金小姐懂个屁爱,等你学会放手,而不是获得,才有资格去质问你父母。”
齐青欣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琅琊摇摇头,撇了撇嘴就要走,这尊女菩萨他还真懒得伺候,又不是他马子,如果他马子还敢这么折腾,早拎到床上去好好进行思想教育。那女孩原本黯淡的眼睛终于恢复些许灵气,嘟着嘴巴道:“照你这么说,难道他们离婚搞外遇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