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锁根正和老婆史建华忙着晒稻子,远远听见村支书徐玮喊,“锁根叔,吴书记快到你家了,还不扫扫地,烧点开水出来?”
“他来他的,我晒我的稻子。”曾锁根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罐子,在家也是时刻被老婆领导的货,对于干部,他向来是敬而远之。
“锁根,你作死啊,吴书记来了,还不去烧水。地,我来扫。对了把女婿昨天来看你送的水果拿出来洗洗。”史建华推了他一下。
“哪个吴书记?”曾锁根木讷讷的没动脚。
史建华一瞪眼,“就是上次被我砸了一砖头的。”
“哎呀,肯定来抓你了,我来挡一挡,你快点逃。”曾锁根跳了起来。
“要抓等到现在啊,等村支书通知你?脑筋不懂转?”史建华没好气的把手中的晒稻子农具一丢。
对啊,当时如果没有吴书记,老太婆早就进了拘留所。曾锁根反应过来,嘿嘿笑了几声,又自作聪明道:“要不要我去小店买几包烟来?”
“你啊,村里的小店买的烟,你女婿也不爱抽,嫌档次低呢。你女婿厂里上上班的,比吴书记还高档?做你的事,烧你的水去”
史建华骂了曾锁根一句,等他走了,又得意的笑笑:她有好烟呢,女婿过年送的,金南京就是不给这个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开窍的死老头子抽
135章 群众的难题比董镇面子大
“大婶,最近有些忙,所以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过得还好吧。”吴越走进曾锁根家,把手里的书包发在明显已整理过的饭桌上。
“吴书记,你能来就好,还带东西。”史建华一面倒水,一面暗暗留意吴越的前额,见到光洁一片,这次有些放心,朝畏畏缩缩在身后的丈夫一瞪眼,曾锁根赶紧跑进里屋拿出一个茶叶罐。
史建华抓了一大撮茶叶放进茶杯,端了恭恭敬敬给吴越送上,跟随吴越过来的姜文清和村支书徐玮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杯口只象征性的浮起几片茶叶。
乡下人难得喝茶,也不懂茶叶的保管,实质曾锁根拿出来的茶叶早就过了保质期,既泡不出汤色,也没了香味。
吴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了一声好茶,又接过史建华刚才的话头,“大婶家有个孙子吧,孙子可是传家宝啊。我吃了大婶一篮子鸡蛋,买些读书用的,也应该。过来时听徐支书说,大婶的孙子读书很用功,将来上个大学没问题,我呢,就算提前的祝贺他。”
“吴书记是贵人,你的话就是金口呐。我替我孙子谢谢你。”史建华喜滋滋的说着,又按捺不住问了一句:“吴书记,你的伤?”
“没事,一点事也没用,我想可能是大婶的鸡蛋营养好。”
吴越笑了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抽烟,领导都来抽烟。”史建华从长台抽屉里取出藏了好久的金南京,用力一拆,不知是激动还是没拆过烟,力气大了些,烟盒撕了一个大口子,小半包烟散落在地上。
曾锁根慌忙去捡,又被老婆一通训,“掉地上的还能给领导们抽,不知道拆另一包?就知道站着像根木桩子。”
“不干不净,还吃了没病呢。你们看,大婶这地扫得多干净?”吴越俯下身子捡了一根,他一带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曾锁根趁乱捡了两根,一根叼嘴上,一根藏衣袖里,躲在人后美滋滋的吞云吐雾。
以后下农村,是该准备些中档烟。虽说中华抽的是自己的钱,但是脱离群众太远,也容易造成误会。吴越一边思量,一边摸出打火机点了。
姜文清没有抢着帮吴越点烟,在老百姓面前他这样做,只会给吴越的形象减分。
“茶喝了,烟也抽了。我就说点事吧。”吴越眼神示意姜文清,姜文清赶忙从包里拿出一卷告示。
“大婶、大叔。田亩征用的补偿标准是省里根据国务院下发的文件指定的,市里呢又结合平亭的实际情况添加了一些内容。”吴越摊开告示,“这是硬性规定,镇里没有办法改动的,当然,如果你们对田亩面积有异议,可以向镇土管所申请重新丈量田亩面积。”又对徐玮招手:“徐支书,你得空把这些张贴出去,群众有不理解的,你做好解释工作。”
“嗳。”徐玮点点头,把告示接了过去。
曾锁根探头探脑也想上去看看,被史建华一把拉住,心想,你这个名字写纸上也不认得的货,瞎凑什么热闹?一面笑着对吴越说:“吴书记,镇里最大也大不过市里、省里,这个我们老百姓有意见也不会对着镇里来。”
“大婶,对着市里、省里,也不行啊。这些是最终决议,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法院的终审判决,吵吵闹闹没有用的。”吴越笑笑。
“吴书记,其实村里人对田亩征用倒没啥大意见,就是对拆房子意见大。”这次史建华没拉住,曾锁根跑到了吴越面前。
吴越把长凳子拉开,“来,大叔坐着说。”
“你能说出啥名堂?”史建华又来拉。
“我咋不会说话?”曾锁根一挣,两间楼房是他苦了大半辈子才盖起来的,就是他的命根子,虽然怕老婆,可命根子要被动了,他也就不顾了。
“大婶,让大叔说几句嘛。”吴越摸出一包中华,“这烟我来时买的,我想要来看看大叔、大婶,总该买包好烟吧。”
吴越固然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不过听在曾锁根耳朵里却分外舒服,这说明吴书记看得起他嘛。
叼了中华烟,曾锁根惬意的狠命吸了一大口,“吴书记,说是拆了我们的房子,另外给我们盖新楼,可我们现在住的就是楼房。搬来搬去麻烦不说,还要贴出几万块,我不乐意。”
“锁根叔,你的房子能跟新盖的楼比?那是房前屋后都是花圃,就跟城里人住的一个样。”徐玮插了一句。
“花圃顶啥用?”史建华拦着丈夫,不让他说话,可不妨碍她在关键问题上和丈夫统一战线,“吴书记,我现在房前屋后种些小菜,你看菜钱省了吧,养了些鸡鸭,下蛋能吃也能卖钱,再养头肥猪,过年肉也有了,剩下的腌了,小半年不用上街买肉。住新楼房看起来像城里人,可咱们没城里人的命,人家双职工,咱们双农民,还是没地种的农民。”
“就是,就是。”老婆一开口,曾锁根就沦为配角了,只能在一旁帮腔。
“田亩补贴一年是能拿几个,可买了口粮就剩不了多少了。再说,住新楼房还要倒贴钱,我这房子有二百多平房,就要拿出二万多。我问过儿子了,新房子简单装修,墙壁刷刷,地砖铺铺,卫生间抽水马桶、浴缸装装,就要二万多。这一出一进,我就要化四万多,才能住新房子。你说,家里要是想办喜事的,倒也正好,可我家孙子才上小学呢。这钱不是扔水里了?”史建华提起水壶给吴越添水,又说:“我家还算好,儿子、媳妇都在厂里上班,手里还有几个活钱,那些个纯农户呢,他们钱哪里来?有些人家住房面积大人口少,也用不着换同样大小的浪费吧。”
“大婶,换个好一点的居住环境也不错嘛。”吴越笑道,“当然,你反应的问题确实值得研究。如何让群众花最少的钱或者不花钱就住上新楼房,这个我回去以后一定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少部分的纯农户如果有适合进厂的家人,镇政府也会考虑安排解决一下的……”
“吴书记,我们也要进厂。”
屋里呼啦啦进来一大群人,把堂屋挤得水泄不通。她们都是闻讯赶来的村民,以女性居多。
“吴书记,他们占了我们的地,拆了我们的房,凭啥不让我们进厂?”
“是啊,吴书记,以前有地有房,我们也不闲着,也能挣几个钱家用。现在往高楼子里一搬,人空了,钱也没了,总不能买个针头线脑也问男人要吧?”
“吴书记,住新房开支打了,来方少了,日子还不如从前呢。”
“好、好。”吴越举手让大家先静一静,又开了个玩笑,“有几位大姐没说实话啊,咱们这一带家里的财政大权可落不到男人手中,啥时男人敢造反了?说出来,我们镇政府给他发个大奖状。”
“呵呵呵——”女人们掩嘴笑了。
“吴书记,你话是不错,可家里收入确实减少了。”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站出来说:“咱们女人也有手有脚,不能光靠男人一个吧。”
“对啊,以前厂离得远,家里又有事做,不进厂就不进厂。现在,厂子到了家门口,人也闲了。”一个矮个子女人也说话了。
“进厂好,我也赞成,我也支持。”吴越顿顿头,“不过这事,还需要和企业商量,镇政府单方面不能做主。我过几天就和企业去谈,跟他们谈判,争取啊,把合适的都安排进去。”
“吴书记,啥叫合适的?”短头发女人问。
“对照企业用工标准吧。我想,低于十八,那是童工,超过六十,企业也不是养老院嘛。”
“哈哈哈——”一屋子笑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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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西村村民调查意见汇总表很快到了吴越的办公桌上,意见嘛,不外乎就是吴越听到的那几个方面。
吴越翻看着,一面思考解决的方案,一支烟架在烟缸上空烧,快燃到烟蒂了,吴越也没去动一下。
“吴书记。”姜文清走进来,轻轻叫了一声。
“哦。”吴越抬起了头。
“吴书记,群众的焦点问题就集中在房屋和进厂上。”回来时一车人,到了镇政府吴越又去了其他部门有事,姜文清好不容易趁吴越空了,才过来说话。
“嗯,老姜你说的不错。进厂,我想倒不是太难,企业来了肯定要用工,就近有便利,最起码他宿舍楼可以少造几幢。当然,一切要谈下来看。倒是住房问题,我不太了解。拆迁房的承建商究竟有多大利润,能不能再向群众让利一点,这个要深入了解一下的。”
“吴书记,承建商的工作估计很难做通的。”
“哦?是不是利润很薄?”
“利润我不清楚,不过承建商是董镇的来头。”
“合同还没正式签订吧,不行,换一家。只要存在利润,总是会有人愿意来的。”
“吴书记,这——”姜文清有些为难。
“不让承建商割肉,难道叫老百姓贴钱?有些时候,做人、做事很难面面俱到。上千群众的利益比董镇的面子要重要。”吴越笑了笑,“今晚上,我会请其他镇领导一起坐坐谈谈的,你也参加吧。”
136章 录音事件
有月票的同志们,再来几张,谢谢喽非戒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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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吴越家客厅中依然是几个老面孔,陶正这次没有过来,一来纯政务性工作,他没有发言权,二来,他也忙于检查镇村大联防的具体落实。
吴越谈了下午在芳西村的工作后,许世朝第一个发言,“这个承建商叫牛德宝,平亭落霞人,大概五年前就到袁桥来了,一直跟着董辉,当时董辉刚上了常务副镇长。这几年袁桥的大小工程都有牛德宝的影子,街上的一条路,每年都要破几次,老百姓背后叫他‘牛拉链’。”
“许部讲得不错,老百姓还说,拉链一拉,钞票百万。意思是光这些修修补补,挖挖填填的市政工程一年就要给他赚去上百万。”严美香接口道。
秦钰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手掌搭在膝盖上一拍一拍,“年初镇里搞过镇村拆迁改造一揽子工程承包初选会,据说牛德宝的鼎新公司优势最大,要不是几个村的动迁工作推迟了几个月,可能房子也造好几幢了。”
“秦主席,你也是听说啊。”许世朝插上一句,“城建是王端良分管的,实际决定权还是掌握在董辉手里,工程给谁做,不给谁做,他一句话初选、竞标,骗骗鬼的。”
“谁分管谁负责,以前凌博山当一把手的时候也不插手,我算老几呢?”秦钰辰虽被许世朝抢白一句,也只是笑笑。
“秦主席,像这种大工程不上党委会民主讨论多方监督,极容易暗箱操作和滋生腐败。这个习惯我看要改过来才行。”陶旭辉毕竟是纪委书记,一句就点中了本质。
改,谈何容易?董辉这个人霸道得很,他会肯轻易分权?除非来个新书记魄力大一点,重新定一下调子。秦钰辰望了吴越一眼,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太现实,摇摇头继续拍膝盖。
“这个要等机会的。”吴越叹道。
这一句一出口,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袁桥的现状已经到了必须改变的关口了。
“回到议题吧。承建商的问题不但影响一个芳西,还关系到整个工业园区的拆迁农户和城镇改造的住户。这个问题不解决,许多工作都无法进行。”吴越打了一圈烟,“我的意见是最好农户不出一分钱就能住上新房子。拆迁房重建究竟成本多少,存在多少利润,这个我建议重新核算。如果减去一百块一个平方的补差,承建商确实无法承担的话,停了一些无用的面子工程,差额部分用镇财政贴补。当然,我所谓的利润是合理的利润,承建商如果想要暴利,请他开发商品房去,袁桥拆迁改建工程不欢迎他参与。”
“我同意,明天党委会去讨论。”许世朝手一举。
他一举手,在座的也跟着举手,举起手了才想起现在还不在党委会上,于是又相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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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桥镇的党委会,目前吴越一方占了绝对优势,他这边四票,董辉、王端良两人只有两票,剩下的副书记石艳群、宣传委员黄燕笑中立派,常常弃权。
只要是吴越一方提出的议题,通过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这次也没有例外。
“前天刚吃到一个处分,我想他应该服帖几天了吧,没料到今天又神气活现了。插手插到老子的饭碗里来了我看他是存心和我唱对台戏,唱出瘾头了这个小咋种东西。”
办公室里,董辉手里拿着一份会议纪要,在办公桌上摔得“啪啪”作响,对面坐着的王端良面色也不太好看。
王端良这个常务副镇长哪怕当得最窝囊,被董辉拿去大头后,他也能得到小头,现在呢,小头也给吴越几个人抹平了。
“董镇,要不让牛德宝去试试?”
“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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