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凌苑轩几乎要笑出声来,“你也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只是不知道,应当坚持这一生的信念,还是为自己活一次。〃司马封雍平静地说道。
凌苑轩挑眉道:“你就不怕我去告密?堂堂三玄主,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为自己活?我们这些人,根本早就没有了为自己活的资格。”
“是么?我不怕,你也不过是和我差不多的人。”司马封雍淡淡地说,没有半分恐惧之情。
凌苑轩点点头:“你想的这个问题,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想过了。”
司马封雍看着他:“所以结论是?”
凌苑轩低敛眉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情有多生,爱就有多重?再重,也重不过宿命。”
“宿命?”司马封雍似乎是不大明白他的用意,重复了一次,没有挑明了问。
凌苑轩站起来,踱步到窗口,他背着手,看着窗外一湖涟漪,低声叹道:〃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该,从一而终。“
司马封雍有些意外 :“如此说来,你才是最忠于门主的人。”
“我……我不是为了忠于门主。”凌苑轩回身看着他,“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这样执着地跟着门主手下?”
司马封雍一愣,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已经久远到我都忘记了缘由。好像我生来就刻样的信念,一辈子,都不能背叛他,不能背叛七玄门。或许是我体内流动的血都被他掌控,就算我想反抗,又能如何呢?”
“门主这个人,你认为如呢?”凌苑轩接着问道。
司马封雍摇了摇头:“不做议论。”
凌苑轩忽然感慨道:“七玄门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跟在门主身后呢? 为了权力、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信仰,或者,为了爱。我有一种预感,在等到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都会死。”
“那么你呢?是为了什么?”司马封雍反问道。
〃为了一把剑的信仰,还有一个人。“凌苑轩毫不犹豫地答道。
“宁皓天么。”司马封雍低低地说了一句,“对我来说,从前,这些都不重要,门主让我觉得温暖,就足够了。可是现在,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的死期要到了,随时都有可能在痛苦中死去,这感觉,没体会过的人是不能理解的。我突然想,我到底该怎么活,怎样才能让我死的时候,不那么遗憾。“
凌苑轩看着他:“你怕死?以前呢?”
司马封雍摇摇头:“我不怕死,以前不怕,现在更不怕。到底是,无可牵挂。”
“你我,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凌苑轩突然笑开了,“真是没想到,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竟然像两个糟老头子,絮絮叨叨这么多。”
“是这七玄门,太过寂寥了。”司马封雍的声音低到不可闻。
凌苑轩点点头,没有否认。
“那么,如果让你选择,你还会如此吗?〃这是凌苑轩最后一个问题。
司马封雍目光平静地看着手中这杯浓茶,突然皱起了眉。
总殿后山。
“殿主,你也来了。”幽回过头看着缓步走过来的夏蝉,他看上去面色戚戚,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夏蝉看着他们眼前的新坟,叹息到:“又一个兄弟死了,而且,就死在我们手中。”
“殿主……”幽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已然说不下去。即便禁有背叛司马封雍的心,他到底也是与他们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兄弟,情深似海。现在他亲手了结了他,站在他坟前,他还能说什么话呢。
夏蝉知道他心中的矛盾,又看了看他身边五人,他们是原来十七卫里仅存之人,看样子是来送禁最后一程,也埋葬雍王里的十七卫。
“玄主不在,就不必要那么拘谨了。”夏蝉说着,起到他们身边看着坟前简陋的墓碑上那苍劲有力的“禁之墓”三个字,那么简洁那么寡淡,不带任何感情,却好像有说不出的深情。
“殿主,十七卫没了,十一个兄弟也没了,我们……还能为玄主做什么?”幽诚恳地看着夏蝉,他目光中的趋势令人动容,身后五人,也都一样恳切地看着夏蝉,好像六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夏蝉回身看着那新坟,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却是低声问道:“他死之前,想说的是什么?”
幽一下子变了脸色,他紧张地看着夏蝉:“他……他想说什么 ,并未说完,我们也自然不知……”
“是么?”夏蝉蹲下身去**那墓碑上的字,也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只是那神情,莫名地让幽感到冷汗直冒。
幽低着头看着地面,他呐呐地说:“殿主你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嗯。”夏蝉应了一句,“可惜人不从人愿,老天就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将人戏耍于鼓掌之间,尤其是感情之事,从不成人之美。现在禁死了,你也好自为之吧,对玄主,忠心耿耿是你们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其他的,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幽沉默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从来不奢望什么,也不敢多想什么,只是……只是怕我什么也做不了了。”
夏蝉抬头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玄主这样栽培你们,绝不是让你们这样自暴自弃。只要你们忠于玄主,必定还会有作为!”
“是。”幽认真地回答道。
“现在玄主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夏蝉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我也担心什么时候玄主就会……”
幽立即打断他的话:“不会的!”他的眼中音隐约有了泪痕,这是面对禁,也没有出现过的泪水,他不知是在劝慰夏禁,还是在劝慰自己,只能一遍遍重复道:“不会的……”
“不会的。”夏蝉也肯定地说道,“所以,我想拜托你们再去做一件事。这不是玄主下达的命令,而是我私下的委托,希望你们能够悄悄办好。”
幽觉得很是惊奇,夏蝉除了传令之外,从来不会私自下令,而现在却要自作主张他们去办事,这实在是奇(炫书…提供下载…3uww)怪。他和其他五人互相看了几眼,才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道殿主要我们去做什么?”
夏蝉沉吟片刻,道 :“我要你们去救一个人。”
“谁?”幽紧张地问。
夏蝉停顿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洛寒先生。在他被杀之前,救也来……或者,假死,诈死,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让他死!”
“ 我们去救洛寒先生……这……这怎么可以?”幽连退几步,抗拒道,“这可是违抗门主的命令,六玄主很快就会带人去杀洛寒先生,我们这不是跟门主作对吗?”
“你们是忠于门主还是忠于玄主?”夏蝉目光无惧地看着他们,“你们若是真的想眼睁睁看着玄主死,就不要去这件事,也完全可以去向门主告密,杀了我!”
幽和其他五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慌乱,他们依旧下不了决心。夏蝉恨铁不成钢地怒道:“玄主忠于门主,我也忠于玄主, 我不能让玄主死,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玄主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他这一辈子为门主受尽了折磨,如果现在还不能得到解脱,那我宁愿跟他一起死!你们不做,我做,离开七玄门,我去救洛寒先生,哪怕是要刺杀六玄主,也必须救下洛寒先生!”
说完,他就要拂袖而去,但在那之前,幽猛地伸手拉住了他:“别走!”
“怎么?”夏蝉回身看着他们。
“我……我去救洛寒先生。”幽颤声说道,又回头去问那五人,“你们呢? 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冒险也罢。”
五个人一番慌乱的神色之后,终于一个个坚定下来,他们也认真地看着幽和夏蝉,其中一个站出来 ,一字一顿道:“玄主对我们恩重如山,即便是为此违抗门主的命令,也有所不惜!何况我们十七卫早已是生死相随,如今只剩了我们六个,又怎能不同生共死呢?即便是死了,也值得了。”
“好兄弟……”幽看着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能再一次重复道:“好兄弟……”
夏蝉感激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我是玄主身边的人,不能离开紫冥殿。今日之事,便是我欠了你们,若是有机会,定然以死相报。”
“殿主,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这是我们欠玄主的。”幽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低头看着山下,总以殿里一派静谧之色,一切都很安然,却又暗藏杀机,当中之人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入秋,天气凉了。
谦谦君子寒烟起 第256章 泠月寒毒结成冰
紫冥殿。
“这半个月,她的血玉之气可有爆发?”司马封雍静静地看着窗外,但眼神早已失焦。
“回禀玄主,爆发过一次,但被苏墨寒拼死震住,险些误杀宇文浩。”夏蝉一边汇报,一边在心中叹息。那个女人,他到底是该恨,还是该怜。若不是她,玄主又何须受这等苦楚?他怎么能不恨!但这一切并非她所策划,她也一样备受煎熬,或者更大程度上,只有她才能最能体会玄主痛苦的人,他又能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又怎能不怜?
夏蝉自己心中矛盾,自然没有注意到司马封雍片刻的错愕:“是么?”
夏蝉一愣,连忙答道:“根据线报,应该不会有错,门主那边,恐怕也一样是这个消息。”
“知道了,下去吧。”
“是。”夏蝉退下之时,也习惯性地掩上了门。
“嘶——”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内而外一股冰寒席卷全身,那熟悉而又恐惧的感觉再度造访——泠月寒毒发作。
这已是这个月来的第六次,上一次发作,不过是三天之前,爆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也一次比一次难以控制。看来真的是,死期要到了么……
司马封雍艰难地移动到床边,拉过棉被把自己包裹起来,他一声不吭,不愿意让外面的人知道,因为不希望此刻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眉间的梅花隐约变幻,时而浓重,时而淡若无痕,司马封雍即便是看不到,也能自行感觉到。
这梅花,跟了他好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如同身上的一部分,也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不消用半分力气。也只剩下了这梅花,还陪在他身旁,也许,也会陪着他一起凋零,终有一日,不复生机。
只是,这一朵梅花死去,能保那一朵还存在么?
有的秘密,门主不知道,玉然烟不知道,只有司马封雍知道,比如每一次血玉之气狂暴到控制不住他都会有所感应。就因为这两朵子母梅花,他们并蒂相连,自然更加懂得彼此的痛苦——对血玉之气,司马封雍早已比它的创造者更加熟悉和了解。
为什么会说这半个月中玉然烟曾爆发了一次血玉之气,而他却没有丝毫感应?司马封雍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已经被从头到脚冻住,冻到了极致。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准确地说,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
他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突然想起两年多以前,他也是突然就寒毒发作,他们两人同处一室,他以为,她会借机杀了他,或者用他做人质,换取自己的自由。没想到,她竟然悄悄给他服用了一枚略有效果的丹药,这让他突然之间不明白了。
但让他更加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在那两年中,她对他的信任和关心。他不懂得,为什么她要靠近他,为什么她会绝口不提他们之间的恩怨仇恨。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不明白她。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小看了那个小丫头,她比他们想象的,都藏得深。
可是他竟然怀念,最可怕的就是竟然还在怀念。难道是因为她对他的好?不,莫攸歌也一直对他很好,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接受,更不会想要去回报。那么,这样怀念和想念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啊……也许只有用血玉之气才能解释,也只有这样的解释,会让他好过一点——他到底不是因为自己而有了这样类似背叛的念头。
但是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为什么给了他一条必死的路,却要给他惦念,给他牵挂,让不能一条死路走到黑,从容地接受这一场宿命。他到底应该放弃挣扎,像从前一样做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应该真正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真正想做的事。
为什么……会答应她那一句“若有朝一日,她再唤他雪少爷,就答应她的请求”。
“门主,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还要留着我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让我看着自己一点点,埋没了自己……”司马封雍低声呢喃,缓缓地倒在了床上。身上缠着的厚厚棉被,连着他的黑色长袍,全部冻结成冰……
“玄主,五玄主求见。”夏蝉在殿外请示道,里面没有回答。
夏蝉耐心的问道:“玄主……你是不想见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玄主?玄主?”夏蝉又叫了几句,紫冥殿里没有半点声响,更没有司马封雍任何的提示。难道是睡着了?不可能,玄主从来不会白天睡觉,这个时候,不可能没有不在紫冥殿中。何况刚才他在殿外,也没见玄主踏出紫冥殿。那到底……
一个念头自脑子划过,夏蝉心中一颤,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玄主?”
“玄主!”顾不得什么礼数,夏蝉一把推开紫冥殿的大门,他一闯进去,就看见床榻上那一抹黑色身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床榻上被褥、床单等全被冻结成冰,更令人惊愕的是,司马封雍整个人被冰在里面,闭着眼如同沉睡。
惊愕之余,便是惶恐,手脚冰冷的惶恐,眼前这个从来高高在上的男人,正面临着灭顶之灾!夏蝉强忍住内心恐惧,朝殿外大叫道:“玄主!玄主!快来人!请宋神医,快去像门主请示!”
原本候在外面的莫攸歌更是慌乱无神地跑进紫冥殿中,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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