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七轻轻的点头。那人满意的笑了笑。
马车颠簸,分辨不出方向。直走了很远,这才被扶下马车。
“我替姑娘解开布条,姑娘老实些,否则这几日与你同住的姑娘便要替你受罚。”那人说着解开带子,眼睛一时酸涩,努力看去,这才瞧见面前是一个僻静的院子。
迎来的人是个年迈的老人,带络七来的那男人拿了纸笔不知写下了什么东西,老头便笑着接过银两,不住的点头。
络七这才发现老头又聋又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她老老实实的坐在他面前,他很认真的一笔笔画着。门外大汉的影子照在窗纸上。屋内悉悉索索只有画笔游走的声音。
络七摘下手上的指环,放在他的画作之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络七,络七指了指他手上的笔,他下意识的将笔递了过来,络七忙拿出锦帕,写下几个字,连笔一并还他。他看了帕子赶忙将东西收了起来,络七这才放下了整颗心。
……
足足三日,几乎又一次翻遍了西漠州,却依旧毫无音讯。
“是不是这次也已经出了西漠州?”富衡问道。
紫越臻紧握的手自打进门便未松开,“夙玉怎么样了?”
“大夫说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倒是王爷得当心身子。”富征回道。他看着他这三日未曾睡过一觉。明明这么上心,为何在身边时却又仿佛陌路。
“禀将军,外头有个聋子老头,门口跪了半晌了,怎么赶都赶不走,要见您。”门外的通传声将三人都吸引了过去。
“鸣冤的去找州府,找我何用?还嫌不够乱吗?这些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富衡一肚子的火朝着外头吼道。
“是,奴才该死。”
“慢着—”紫越臻忽然起身,“叫他进来。”
“是,奴才遵命”
“王爷—”富衡叹了口气,却也未在多说什么,如今他已经快要自乱阵脚,病急乱投医了。
片刻,一个老头子进了门,便扑通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从怀里逃出一个红色的布,一层层的打开,里头是块白色的锦帕。还不等他递上来,紫越臻两步走到面前,伸手夺了过来。
“送富将军,必有重赏”八个字娟秀细小,却也是那般熟悉。锦帕一角一个小小的臻字映入眼帘。他心里千万般悔恨,一手将跪地的人拉起来,“说,她在哪里,否则诛你九族。”
那人不停的指手画脚,富征赶忙将纸笔递了上去。
紫越臻看着他写下的东西,大步出门。
络七,你万万不能有事。
此心难愈
灯火阑珊的街市,熟悉至极。
鼻尖嗅到的尽是脂粉香气。还好,依然在这西漠州。
“姑娘是个明白人,咱们也就不多为难姑娘,衣装你就自个换上。这么个窈窕人儿,妈妈不会亏待你的。”进门的老鸨捧着衣装,看着被绑在床边的络七,满意的笑道。
络七挣扎了两下,点了点头。她便将绳索解了开来。
“姑娘也别指望逃走,我手上接了这么多姑娘,哪个不是寻死觅活,日日琢磨着想跑,可你看哪个逃掉了,到头来不都是指望着我这个妈妈给她多带点客。”她挥了挥手,外头守着的人便将门带上了。
“这是哪里?”络七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急忙喝了几口,蒙着的纱布让她透不过气。
“虽说咱们这里不是那迎天阁,可客人也都有些身份的,姑娘不比那些丫头,这些琴舞不用□,倒也都会,所以若是能被哪个官爷瞧中买回去做个妾,也是有可能的。”她替她将衣裙展开笑道。
“我今晚要接客?”络七看着她问道。
倒是这老鸨一惊,瞧了络七半响,明明一个年轻轻的清白姑娘,这些话就随意脱口。可转而便笑了起来,“那倒不一定,姑娘的价码高,出的起价才能有这个机会。”
“我幼时家境不错,琴棋书画也都略学过些,那迎天阁的花魁我也知道,依妈妈看,我与她相比可如何?”络七换下衣装回头看着她。
“我在这青楼待了大半辈子,姑娘这样的人还真未见过。听姑娘这口气,倒像是与那莜然有些误会啊。”老鸨亲切的问道。
“实不相瞒,我未婚的夫婿瞧着我家没落了,又瞧中那个女人,如今要与我退婚。我这才酒馆大醉,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络七可怜兮兮的望着面前的人,似乎她也有些动容。
“姑娘莫要伤心,男人嘛,都是这样,姑娘与那莜然不相上下,日后还说不准谁是这花街的头牌呢。”她亲自替络七梳理发髻,信誓旦旦的笑道。
“既是走到了这步,妈妈放心,我绝不叫你失望。妈妈今晚替我定的价码是多少?”络七从镜中看着她。
“足足百两纹银,我要的多,姑娘日后过得也好些。”她笑着说道。
络七转身看着她“妈妈小瞧我了,依我看,五百两才正好。”
老鸨手中的梳子坠地,瞪大眼睛看着络七,“姑娘莫要说笑,莜然也不过五百两。”
“妈妈果然敷衍我,适才不是说我与她不相上下吗?你就照我说的开,我不会叫你失望。日后你就知道,这五百两还是便宜了的。”络七自信满满的看着妆后的自己,笑道。
“来人”那老鸨看着络七一身衣装,清淡却又不失魅惑,妆容虽说有些妖艳,可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她本身的风华绝代。
“传出去,今晚凤衍楼有新姑娘献艺,头夜纹银五百两。”
门口的人愣了片刻,瞧见了蒙着面纱的络七,便了然的应声出去了。
五百两的青楼姑娘,一定能在这西漠州轰动一时,哪个不想瞧瞧倒是什么样的姿色竟敢开出这样的价码。
紫越臻,你不来救我,我只能如此了。
……
台上的绸缎纱幔,散出阵阵妖娆的味道。
凤衍楼人群熙攘。听说,这是她们从未有过的场景。
上台表演的姑娘一个个都被看台上的人轰了下去,直嚷嚷着要这位开价五百两的红颜姑娘上台。
红颜曼舞亭台上,红颜轻笑,纸鸢落。
不过一日,这样的话语传遍了整个西漠州。能叫纸鸢都落下的美貌,谁不想来瞧瞧。
络七坐在纱帘之后,手握杯盏,朦朦胧胧的瞧着那些争吵不休的客人。
她竭力的记着宫中曾修习的礼仪规矩,如今举手投足,都叫她们阵阵惊叹。
不过是个风月场罢了。络七看着帐幔四周,面无表情守着的人,没有丝毫能逃离的空隙。
“姑娘,是时候了。”
四处的灯暗了下来,幕帘落下,她起身往台子中央走去。
拨弄琴弦,她实在不善这些,幼时在娘亲的逼迫下学习,可总是偷偷溜出去和哥哥弟弟玩闹。只是,许多人说,七儿还是有这个天分的。
所以你瞧,台下安静的只余她手下划出的琴声。
“五十两—”有客人丢下竹签,老鸨看也不看的立在一旁。
琴声飘扬。幕帘轻启。络七抬头微微一笑。可手心已被汗浸湿。
她清晰的看到对面的包间和大厅已是人满为患。正对着舞台的那个包间,珠帘也就在这时候缓缓打开,她异常清晰的看到里面的人。
他笑的云淡风轻,和他并肩而坐的人虽说蒙着面纱,却怎么都掩不住那弯弯的眼睛。
他们举杯对饮。开怀而笑。
原来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指望着救她的人,那个她嫁的人,纵使千万过错,纵使如今他已恨她,可真的就没有一丝挂念吗?他竟丝毫不曾担心她吗?不过几日,他便带着西漠州的花魁女四处风光啊。枉她这般信誓旦旦的告诉薇雅,一定救你出去。终究是她太过自负罢了。
颜络七,你不过是个刁蛮任性,又不讨人喜(…提供下载)欢的富商之女,你有和资格这般矫情。
“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竹签片片落地,人声鼎沸。络七浑身只觉得冰冷。她谁也不怨。
急促的琴音之后,琴弦忽然应声而断。
众人安静异常。
络七猛然起身。你以为这世上只有尹兰久会舞是吗自打进入皇家,她从不想与任何人争锋。可即便如此,你们也莫要小瞧了颜络七。处处败落,真以为颜家的女儿会处处败落吗?
掀翻琴台,她顺手扯下纱帐,挥舞片刻,便成纱带,柔软的挂在袖上。
聪明的乐师便是一曲,激昂又不失魅惑。
纱带飞舞,身体轻转,不过练了几日而已,如今很感激母亲当年逼迫自己。
她不过是不喜这些罢了。
静谧之后便是叫声掌声雷动。竹签疯了般的坠地。
“三百五十两—”
络七看了一眼出价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台子右边便是窗户。凤衍楼临河。她早记下了。
“五百两—”
坠地的竹签和乐声一同停止。络七停下脚步。老鸨激动的上前捡起竹签。那左右手搂着姑娘的男子全身尽是铜臭气息。络七皱眉。
整个场面安静极了。没有人料到竟真的有人愿出五百两。络七也未曾料到。
“承蒙各位厚爱,那红颜姑娘今日便得陪着这位老爷了。各位请选别的姑娘吧。”老鸨声音兴奋的有些颤抖。络七的心沉到了谷底。却只觉得浑身湿透,无法喘息。
她看着那出价的男人从对面走来。众人皆是惋惜声。
她看着那个窗子,忽然记起那时候紫越臻随她一同跳进滚滚水中。
那时候,他那么在乎她。
谁对谁错,一路走来也不重要了。唯一遗憾的不过是未见到父亲那一面。
她看着他,纵使他眼里看着别人。她往台边走去。
最后一眼,终究死心。
梦一场
“一千两—”
络七停住,抬头看去,他起身手扶在栏杆之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众人哗然。却没了适才的吵闹,都低语议论着出价的人。
倒是那些姑娘唧唧咋咋的指手画脚。
一千两。这是整个西漠州从未有过的价码。
他转身顺着楼梯下来。老鸨恭敬的迎了上去。双手接过他手中的竹签。
“你已接了我五百两的竹签,如何毁约。”那个男人叫嚣着。
紫越臻回头只看了他一眼,他便安静的不再说话,络七几乎能看到他凌厉的眼神。
在旁人眼里,她该是多么幸运,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络七忽然有些脸红,这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原来,他不会放任不管。
他向她伸出手,便引起那些女子的尖叫连连。
“恭喜姑娘。遇到贵人了。”老鸨催促着站着不动的络七。她忽然将手背在身后看着紫越臻。那个包间的女子已经不知去了哪里。究竟你是无意遇到我顺便救了我,还是你一直在找我。
紫越臻大步跨上台。拦腰将她抱起。便往后院走去。所有的吵闹都消失身后。
面纱之下,她闭眼不再看他。可为何心跳如此之快。这样温暖的怀抱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她浑身忽冷忽热,屋内是如同洞房花烛一般的红色,满满的红色。
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俯身便吻向她。气息沉重。
络七晕晕乎乎的忽然便全身滚烫,口干舌燥“紫越臻,我像是发烧了。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今日,今日你就只叫我好好睡睡。”
他抬头看着她,翻身上床,落下床幔。
他替她解开衣带,丝毫不理会她在说些什么。她皱眉看着他。
“你不要看我,你没有发烧,是被下了药。”他看了她一眼。上下起伏的胸膛和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进入他耳中。
“什么药?”络七脱口便自己明白了,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药。原来还是自己太天真,她们怎么会放心她呢。“那你替我请大夫。”
“大夫?这种药哪个大夫能治,我就是最好的大夫。”他脱下自己的衣装,将她揽在怀里。他身上冰冷,舒适极了。络七反手抱住他。
“紫越臻…”她喘息着开口。
“恩?”
“紫越臻—”她看着他迷离的神情,却安心极了。
“恩”他轻声应道。他想念着她,日日夜夜。
“紫越臻—”她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抬头看着她,轻吻她的脖颈。“怎么了?很难受吗?忍耐下就好了,有我在,不怕。”
“紫越臻,你刚才和莜然在一起。”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他轻笑了两声,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是啊,你若是再出状况,我就娶了她。”
她迷迷糊糊的在他的带动下不停的旋转。
只觉得不停旋转。不知尽头在哪里。
……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每次睁眼都看到紫越臻在身旁。
浑身疼痛的仿佛要散了一般。
夙玉和薇雅的声音都一阵阵的进入她耳中,她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真的她们就在身旁。
持续不断的乱梦纷纭,每一次惊醒便都好像还在那个荒野的屋子,一身冷汗时便能隐约听到紫越臻的声音,她便安然的睡过去。
她仿佛飘飘扬扬的飞了起来,看见了江南城,看见了京城,看见爹爹正和姨娘在亭中说笑。还看见大哥拉着新妻的手对着她说话,可却怎么都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却又忽然觉得自己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洞,寒冷和莫名疼痛阵阵袭来。她竭尽全力的伸手却抓不住任何人。
……
“三哥,马匹劳累,实在是需要歇歇了。”富征快马追上紫越臻。这一路上他几乎未说一句话,只吩咐快马赶回京城。
“派人先行,下个驿站换一批马,继续赶路。”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三哥,你担心她的身子,可这样快马加鞭,她怕更是吃不消啊。”富征朝他喊道。
他顿了片刻,猛地拉住缰绳。车队这才缓了下来。
他忽然策马向前疾驰。卓尔正要跟上去,富征便将他拦住了。不过片刻,整个山间便回响着他的喊声,那样的撕心裂肺。
络七便是被这喊声惊醒,猛然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照的她赶忙伸手去遮挡,可却怎么都抬不起胳膊。颠簸的马车让她才发觉这会子并不是在紫越臻府里自己那张舒适的床榻上。浑身疼痛的厉害,便记起那如梦的一夜。她头一次竭力迎合他的疯狂。她试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