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你写下那纸休书,你便已经选择将我们的过往彻底遗忘了。是我不清醒,一直不知道在渴望着什么,明明我与你已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了,明明早就已经一刀两断了。却为何,直到今日才彻底明白?
那年城郊,你带我看了那一处花海,与我说了你的母妃,你说要让我成为你心里唯一的女人,只是物是人非,我终究不可能成为你的唯一,甚至不是其中之一。
你对我说,那么多人对我说,他对你早就有意,你们命中注定。是不是真正命中注定的便是分离。我曾经那么爱你,曾经那么恨你,曾经那么害怕你,可到如今,为何我心里只有那么多的想念,连带着你给我的这个孩子一并的想念。
我问自己,如果重头再来,会不会还会走到今天这样,我想是的,所以我便笑着告诉自己,看开些。从此以后,你连心里都不能为他留下丝毫的位置。
船上的人招手,她仰头笑着走过去,河边青苔丛生,夙玉急忙从一边赶来扶她。却不知为何,腿脚不听使唤的发软,酸涩的站立不住。踩上青苔,重重摔倒在地,止不住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疼的她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靠岸的花船一众人狂奔而来,夙玉的哭声和薇雅的责骂声不住传进耳中。
小姐想吃梅子,我这便去买了,我与她说了坐着不要动,她却自己起来走过去。
夙玉害怕的声音声声颤抖。
南如意掀开她的面纱,重重的掐着人中,“清醒些,咱们这就回府,你一定一定坚持住。”
白色的衣裙忽然渐渐被染红,络七瞪大眼睛看着南如意,眼泪不住落下,“孩子,救孩子。”她的声音微弱,却紧紧地抓着南如意的手。
凌乱的人影和脚步声在四周环绕,络七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好累好累,仿佛只有睡着了才能让她轻松些。
……
突然便是急剧的疼痛,她皱眉睁开眼睛。眼前换做了黑色的一片,颠簸的感觉让她更痛。
“你千万不要睡,你若是睡了,我就只会保住你的命,不会去救这个孩子了。”南如意的声音焦急却认真。
络七抽出被他扎的疼痛的手,重重的点头,无论怎样的痛苦,我都会坚持,我要这个孩子平安。
南如意似是看明白了她的眼神,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情况不是糟到无法挽救。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坚持到生产只怕也是危险极了,如今这摔了一跤,让孩子提前生产,也是好事。”
络七明白他不过是在安慰她,却也勉强的扯出笑容看向他。
“你还记的吗,你与我说,将来要带着孩子去西漠州,看看那大漠落日和漫天繁星。她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娘亲真是三生有幸。对了,你瞧孩子都要降生了,你还未曾给她取大名。”
她动了动嘴,“南漠。”
“紫南漠?”他看着她。
她的心又是一阵疼痛,对不起,孩子,我再不能给你你父亲的姓氏。可有一个人一定不会比你的父亲差。你的命和我的命都靠他来救,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除去那个姓氏。
“南漠”她又重复了一遍。面前的人愣了片刻,忽而惊喜的看着她,你将我的姓氏给她,是不是你同意了与我一起,面对日后的风雨。
她的眼睛几度想要闭上,却都被南如意用针刺醒,他不住的说着话,“络七,你是想要孩子日后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又不乏大漠女子的潇洒是吗。”
她没有作答。孩子,我想让你知道,你的哥哥还没有见到这个世界,便死在娘亲的肚子里,他陪娘亲一起看了大漠孤烟直,所以我要你记得。
药斋中一切准备妥当,众人站在门外焦急的等候着。
络七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跌进地狱一般,痛的无法言说,她努力想喊出来,却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分毫了。
层层挂起的帐幔忽起忽落,匆忙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江南城最好的稳婆如今正忙碌着。南师傅不紧不慢的施着针,他额上的细汗让络七皱眉担忧。
“夫人可得用力了,早产本就困难,夫人若是不使力,孩子可是危险极了。”
夙玉端着一碗汤汁,扶着她喝下。从未有过的疼痛阵阵袭来。
已经不知经历了多久的挣扎,可孩子仍旧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南师傅,可得想想办法了,这种时候,大人小孩怕是只能保一个。”稳婆看着南师傅和南如意说道。
络七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南如意。
他上前看着她,“你曾经答应过我,到了危机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如今—”
她拼命的摇头,不住的摇头,如果没有了这个她付诸一切的孩子,她活下来又能如何呢?
“孩子总还会有的。”他着急的说道。
她仍旧摇头,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她挣扎着转头看向南师傅,“救孩子,紫越臻的孩子。”
南如意苦笑,她想让南师傅看在紫越臻母亲的份上不要放弃这个孩子的生命吗。
“如意,施针。”南师傅犹豫片刻说道。
“师傅—”
“你我一同施针,先讲她残存的力气逼出来,再刺激几个穴道,成败就在此一举,夙玉,给她将这粒药服下。”
“师傅,耗尽她所有力气,万一孩子仍旧生不下来便是两条命了。”南如意不肯动手。
“你以为孩子死了,她还会好好活下去吗。结果都是一样,何不一试。”南师傅再度拿起针。
络七重重的点头。
落针之处,热辣辣的痛,整个脑子仿佛瞬间清醒了一般,原本疲软的身子忽然获得了些许的生机,她开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力。
无数的声音,哭声、笑声、叫喊声还有马儿的嘶鸣声都传进了耳中。
她将所有的力气尽数使出,只觉得飘飘摇摇的陷入了一大片白色的水里,暖暖的,舒服极了。
忽而便是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入耳中,她缓缓的在那水里越沉越深,远处闪烁着光亮,仿佛离那光越近,便越快乐。她开始努力的往那里游去。
双喜临门
忽而一场噩梦惊醒,紫越臻坐直了身子,看着外头仍旧是夜里,索性下床擦拭了满脸的冷汗。梦里头一只巨大的苍鹰衔着络七的衣袍不住飞翔,那衣袍上尽是红的血迹,追逐着苍鹰的是无数哭泣的鸟。
他心神不宁的走出了大帐,已经很久未曾接到江南城的密报了,不过有南师傅的诊治,她一定比从前好了许多吧。
“王爷—”卓尔疾步跑来,在帐外看到了紫越臻,一时有些诧异,“这么晚了王爷还没睡”
“你不也是没睡,这么晚找我何事?”紫越臻转身往帐内走去。
“回王爷,江南城新派去的探子有消息传来了。”卓尔偷偷的打量了他片刻,始终不敢开口。
“她好些了吗?”紫越臻坐下身问道。
“信中说,颜家的某位夫人诞下了一位千金。”卓尔回道。
“颜字铭的千金不知和络七长得会不会有几分像。”紫越臻微微笑道。
卓尔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还有一事,颜家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大红喜字贴满了门厅。”他顿了顿,接着道,“江南城传言,颜家要将被臻王爷休了的小姐颜络七下嫁给世交南如意。”
紫越臻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卓尔手中的信,“这不可能!”
“据闻喜事就定在孩子满月之时,昭示双喜临门。”卓尔答道。
“备马!”紫越臻将信一把丢进火盆中,喝到。
“王爷,主将擅自离营可是死罪啊。求王爷三思”卓尔慌忙挡住他。
“滚开,你立刻给我备那匹汗血宝马。此处交由李副将,我即刻出发!”他推开卓尔说道。 “王爷,卓尔一直跟随着你,知道此事难以接受,可即便你骑了世上最好的马也是无法赶到江南城的,等你到时,婚礼早就结束了十几日了。何况您这样做,不是置宫中的尹王妃与世子于死地吗?”卓尔拼劲全力拉住他。
他就静静的站在门口,厚重的帘子将他隔在里面。心神不宁终于找到了最根本的缘由。
只是,为何呢?你就如此不明白我的心吗?我宁可和你一同赴死,也绝不会愿意休了你,只是那时候我气极了,我也怕你一个人留在府里会有危险,你终究不明白我吗?
我以为从我和你识得的那一天,你就应当是懂我的,我的一切抱负,不过是为了保护那些我爱的人,而现在我爱的唯有你了。
我想给你天下最好的,为何你不肯等我。
果真如你所说,颜络七,爱就是爱了,不爱便就是不爱了,绝没有丝毫的犹豫。
或者你的确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逃开我,嫁给他。
他轻笑着,冷笑着。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狠狠的从手中划过。
卓尔慌忙上前,“王爷您这是作何?”
他仍旧笑着,任凭鲜血滴落,我只想看看,是不是伤了,心就没那么痛了。可为何,这样深的伤却掩不住丝毫的心疼呢。络七,颜络七。你如何狠得下心呢? ……
(江南颜家) 耳边回荡的是动听的笛声,仿佛身在绿树成荫的山谷,荡着秋千,温暖的风拂过,落在脸上暖暖的。忽而一阵婴儿的啼哭将她的美梦打断,络七皱眉,想要睁开眼睛却总也睁不开。她心里暗暗生气,谁家的孩子,清早扰的人无法安眠。
“七儿…” “络七…” 许多人叫着她的名字,她厌烦的想将他们推开,可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猛然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她缓了缓神,身体无力,喉咙干涩,头痛极了,半响才看到围着她的一群人眼里尽是惊喜连连。
“师傅果真是活神仙,说是今日,果然便醒了。快将孩子抱来。”颜字铭高兴的吩咐道。
孩子?络七在脑海里转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是啊,孩子,那一幕幕恐怖的疼痛和害怕终究过去了吗?一身粉红衣衫的婴孩被放在了她的旁边,乌黑的眼珠不停的转着,顺手抓住络七的手。那样英挺的眉眼,高高的鼻梁,与紫越臻如出一辙。
眼泪忽然便落在枕头上。夙玉慌忙将孩子抱起来,南如意端了药碗坐在身侧,“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怕是阎王都怕了你,这才将你放了回来。” 众人笑着逗弄着孩子,高兴的看着络七。
门上大红的喜字映入眼帘,络七疑惑的看着南如意。
他喂她喝完了药,拉住她的手,“南儿满月之日,便是咱们成亲之日,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络七愣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双喜临门。”
生变
纵使如今和谈,紫越臻的兵仍旧每个白日认真操练。北楔王对此十分不悦,认为朝廷没有丝毫诚意。于是朝廷下旨,要求紫越臻五日之后撤回北营。
沉寂的营地,众人沉默的收拾着兵器,帐篷和粮草。满怀信心的出征,得来的竟是这么个窝囊的结局,众将士聚集在紫越臻的大帐之中,极为不满。
“朝廷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叫天下人耻笑我等。”
“一个女人能换取多少年的和平,日后还是得战,等到北楔实力大增之时,再战,恐怕就只能两败俱伤了。”
“将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何不趁机反击,朝廷并不知晓前线战事,等到我们战胜,朝廷也应当是无话可说的。”
紫越臻沉默着坐在主位。
“莫非将军已然与那北楔公主私定终身,默认了朝廷的旨意?”有胆大的将士脱口而出,看着面前的宁北大将军,足足几日,默不作声,执行着朝廷的旨意。
“在下敬重将军,才跟随这么久,没想到将军为了一个女人,就要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都给我住口。”涂王起身喝到。“抗旨不遵,你们是要反了吗?”
“臣等不敢。”
“如今耀王把持朝政,他性子多变,你当真以为你们打了胜仗朝廷就高兴了吗?到时候一定安一个谋反之罪,诛杀九族。大将军身为皇子,最多不过流放,你们诸位,难道从此让家族全部陪葬吗?”
众人低头,“那如今我们就要退兵吗?”
“退,如何不退。若真能与北楔南楔和平共处,为何要以打仗来解决问题。你们都忘了,那南楔的残余势力是如何报复我姜国边境百姓的吗?仇恨终究不是靠打仗压制的。”涂王如是说。
回想起南楔那残忍的报复,割头悬于城门之上。他便是胆战心惊。
“都回去好好安抚各营士兵。”涂王最后吩咐道。
众人散去,紫越臻抬头轻笑,“你每次到来,就是怕我冲动行事,不过此次我是知道厉害轻重的。”
涂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之事,留得青山在,便自会有机会。江山如此,女人亦是如此。”话毕,转身出去。
夜半三更,没有丝毫睡意。忽然外头便是火光冲天,马蹄声渐近。
“报—”
“禀将军,北楔半夜偷袭,斩杀了我守营兵士,四处横冲直撞。”
紫越臻猛然起身,偷袭?他拿起长剑,披上铠甲,便大步往外走去。收拾了行囊准备撤军的兵士完全未曾料想到有如此的突袭,只见策马而来的人将火把四处丢去,整个大营燃起熊熊大火。 涂王手握长弓,只可惜马上的人速度太快,明显是早有预谋,片刻便已然策马离开。
“卓尔,带几个人和我去追。涂王爷,烦劳您与李副将带领大军守住山口,万不可让这些蛮夷攻破,否则长驱直入我姜国,便是大难。”紫越臻翻身上马,大声说道。
“你切莫恋战,速去速回。”
追出了几里地,那些身影已经慢了下来,任你再快的马也无法与我的千里良驹相比。
“将军,怕是离他们的王营不远了,咱们不要追了吧。”卓尔说道。
“此事蹊跷,我倒想知道北楔王为何忽然反悔。必得抓个人问问。”紫越臻加速前行,身后的兵士也被他甩开了很远。
前方忽然燃起了无数火把,马蹄声转而朝着此处而来,追逐的人竟已消失不见,紫越臻恍然明白,却已为时已晚,身后已被人拦截,前方北楔兵大声喝到,“来着何人,为何半夜偷袭我王营?”
月光掩映之下,北楔王和楔灿坐立马上,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