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左轻舟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朱红的药丸，道：“来来来，就着水咽下去。老头子这灵丹妙药，一粒就药到病除，哈哈哈！”
秦若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放进口中，又端起手旁的杯子喝些水，咽了下去。
众人都讶异地看着左轻舟，秦夫人忍不住问道：“神医，这一粒药就够了？”
左轻舟嘿嘿一笑，道：“足够了足够了。目的达到就好了，吃那么多药做什么？嘿嘿！”
他最后那句话却是对着秦若说的，言毕便站起身来，转向季少为道：“你答应过的那些，可不许反悔！”
季少为微笑道：“少为言出必行，前辈放心，请！”
还没等左轻舟走出后院，秦若就已昏昏睡去。
秦夫人与季夫人都说要留左轻舟吃了午饭再走，可左轻舟却惦着季少为家里的酒窖，连一刻也不欲久留。
季少为明白他的心思，便对季夫人和秦夫人道：“多谢二位盛情相留，不过这位前辈尚有其他要事在身，少为须得陪同前往，还望舅母与母亲恕罪！”
季夫人与秦夫人都道此等高人多半是有些古怪脾气的，季少为还不知答应了人家什么要求方请得动大驾，也就不敢执意相留。
秦夫人便道：“少为，此番若儿病了，多亏你操心，改日舅母再好好谢你。”
季少为忙道：“都是自家人，少为应该的，舅母何必如此外道？”
季夫人闻言，笑着瞟了他一眼，对秦夫人道：“少为说的对，都是一家人，弟妹说这话岂不显得生分？”
季少为不由抬眸看她一眼，只觉得她话里有话。
季夫人则已转向他道：“少为，答谢神医之事便交给你了，万不可怠慢了老人家。”
季少为忙道：“母亲放心，少为明白的。”
季夫人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去忙吧，忙完了过来。”
季少为点点头道：“是，那么少为告辞了。”
上了车，左轻舟便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季少为白他一眼道：“老头子，你高兴什么？”
左轻舟笑道：“你烦恼什么，我便高兴什么，哈哈哈！”
季少为叹道：“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坏老头！”
慕晓净看他两个打哑谜，不禁也暗暗猜到些什么。
就听季少为又道：“老头子，你给她的药，和昨晚给我的是一样的吧？”
左轻舟笑道：“你眼神倒好用。那秦家的女娃娃很聪明啊，呵呵呵！”
季少为哼了一声道：“我果然没有猜错。”
左轻舟歪着头看他一时，坏笑道：“谁叫你长了一脸桃花相？”
季少为却只叹了口气，闷闷地道：“老头子，幸灾乐祸不是君子所为。”
季少为说话算话，居然又一次将尹宝泉叫到家里来，由得左轻舟点他爱吃的菜。
点好了菜，他果然又亲自带左轻舟去他家里酒窖，叫左轻舟自己挑酒。
左轻舟也不客气，十分高兴地搬了一二十坛上来。
菜有了，酒有了，左轻舟还不满足，非要季少为陪他喝酒。
季少为蹙眉道：“你知道我酒量浅，何必非要为难我？”
左轻舟却不依不饶道：“这里是你家，你喝醉了只管睡觉便是。老头子帮了你这么大忙，叫你陪老头子喝杯酒都不成？”
季少为说不过他，只好道：“好了好了，少为今日舍命陪君子便是。”
左轻舟大喜，立即斟了两大碗酒，递给他道：“来来来，先干一碗！”
季少为看着那满满一海碗烈酒，不禁蹙起了眉头。
慕晓净看他为难，终于忍不住道：“要不，我代你喝？”
季少为还没说话，左轻舟就已瞪大眼睛道：“小姑娘，你要代他喝？那还不如你也一起喝呢！”
说着，就又倒了一大碗给她递过来：“来来来，一起喝一起喝！”
慕晓净愕然，她本是想给季少为解围的，哪里想到反而将自己套了进去。
季少为看她一眼，苦笑道：“你愿意喝，就陪老头子喝两碗，你不愿意，就不必搭理他。这老头子，不可以常人之理度之，他今日是存了心要灌醉我。只有我醉了，他才会觉得尽兴。”
果然，季少为没喝几碗就醉了，宋诚便叫人将他送回房里睡觉去了。
左轻舟灌醉了季少为，兴致更高，又缠着慕晓净陪他喝。
慕晓净以为他酒量无敌，起初不肯跟他喝，于是左轻舟百般求告，甚至保证一人只喝一坛就好，慕晓净这才勉强答应。
谁知一旦喝起来，就很难不尽兴，结果一碗接一碗喝下去，不知不觉三四坛见底。
左轻舟也根本不是什么酒量无敌，慕晓净还只是半醉，他就已经伏到桌子上，酣醉不醒了。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题素扇苦心寄幽情
翌日清晨，早饭之后，季少为命明锐套好了马车，把左轻舟搬出来没喝完的十几坛酒都给他装上车，送他回去了。
他自己则带了慕晓净往秦府去。
季夫人与秦夫人一见他，立即都是笑逐颜开。
季少为微笑道：“看舅母和母亲如此欣喜，想必若儿妹妹已经好了吧？”
秦夫人喜滋滋地道：“是啊，此番真是多亏少为你了！那神医果然厉害，一粒药就将若儿的病治好了。”
季少为点点头道：“那就恭喜舅母了。”
秦夫人却又叹一口气道：“但是那王夫人自前日过来看到若儿病了之后，就再也不见来了，想是这门亲事要吹了。”
季夫人哼一声道：“吹便吹了，就他家那儿子的人品，咱们若儿还正不想嫁了呢！”
秦夫人便拿眼望着季少为，嘴里却叹道：“不嫁给王家，可又去哪里找个合适的人呢？眼看着若儿年纪已然不小了。”
季少为看到她的目光，便低下头去轻轻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水。
“急什么？先跟王家退了再说。”季夫人也看了一眼季少为，微微一笑，便转对他道，“少为，你不去瞧瞧若儿么？”
季少为微一迟疑，方道：“前两日她病着，顾不得那么多俗礼。如今若儿妹妹既已好了，少为就不去闺阁之中打扰了。”
季夫人与秦夫人对视一眼，不禁又都是微微一笑。
季少为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着季夫人道：“既然若儿妹妹已然好了，那母亲就和我娘一起再去我那里住两日吧？少为今日就是特意来接二位过去的。”
季夫人微笑道：“我就不去了，若儿毕竟才见好，你舅母身边也需要个说话的人，我就多在你舅舅家里盘桓几日。下月初九就到你生日了，我和你娘等给你过完生日再回冀州去。你今日就先接了你娘回去吧，这些日子她也陪着东奔西跑地忙活，都没功夫跟你好好说会儿话。”
不料季少为还没开口辞行，樱桃却从门外进来道：“夫人，素荷过来了。”
季夫人和秦夫人有些意外地对视一眼，秦夫人便道：“叫她进来。”
素荷一进门，秦夫人就问道：“你跑来做什么？”
素荷忙道：“回夫人的话，是姑娘叫素荷过来的，说是想请三公子过去一趟。”
季夫人看一眼秦夫人，微微一笑。
秦夫人却微蹙蛾眉问道：“她不是好了么？”
素荷看了一眼季少为道：“姑娘说，三公子有样东西忘在她那里了，而且她想当面跟三公子道声谢。”
秦夫人点点头，便转向季少为道：“少为，你和若儿自幼甚合得来，若儿此番病了之后，全仗你照顾帮忙。如今她终于痊愈，自然也想好好跟你道声谢。”
季少为不由迟疑了一下。
季夫人便也开口，道：“少为，若儿才好，你就去看看她吧，别叫她觉得自己病了一回，你倒和她生分了。”
季少为终于点点头道：“是。”
素荷暗暗吁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季少为去见季夫人她们，慕晓净就没有跟着进去，同平日一样躲在假山后面看金鱼。
正看着，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两个丫鬟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
“碧蘅，你觉得素荷能把三公子请来不？”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是慕晓净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就听碧蘅道：“不好说。前日闹得那样，三公子都被蕊姨娘打了一巴掌，当时可是气得不轻，未必肯来了吧？”
那个丫鬟便又道：“谁知道他是真气还是做做样子罢了？他若真是被冤枉了，还怎会那么好心地又去请什么神医呢？”
碧蘅道：“兴儿，这你就比三公子傻了吧？你也不想想，他不过是庶出之子，若不巴结好了长辈们，哪里能娶到咱家小姐的？我看，大约他本是想来个生米做成熟饭，谁料咱家姑娘却偏偏不从，于是他就又想出这么个法子，既显得他大度，又讨好了两位夫人。你看这两日，二位夫人的意思，可不就是想叫小姐退了王家的亲事，跟他凑成一对儿么？”
慕晓净一听“兴儿”这个名字，这才蓦然想起，原来也是陪秦若一同去了冀州、又一同回京来的那个粗使丫头。
就听兴儿吃吃一笑，道：“我看他气的，未必是被冤枉了吧？碧蘅，你说咱家姑娘，明明那么贴着他缠着他，却又哭闹着挣扎什么，从了他不就皆大欢喜了么？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碧蘅道：“姑娘那时候神智还不清醒，如今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呵呵！”
兴儿又道：“唉，谁说不是啊？这不一大早起来，就派素荷去打探七八十回了吧？”
碧蘅却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嗬！他来了！”
两个丫鬟便连忙敛了声音，待到季少为同素荷走到跟前时，才一同躬身行礼道：“三公子好。”
季少为微一颔首，便跟着素荷径自往秦若房里去了。
看他去得远了，兴儿方又道：“碧蘅，你说咱家姑娘那日，哭闹完了，为何又要极力为他辩白呢？”
碧蘅哼了一声道：“她哪敢不辩白？听她们说，夫人这两日都不知旁敲侧击地问姑娘多少回了，就怕他二人早已越了界限。”
兴儿惊讶地道：“啊？不会吧？两位夫人明明还说冤枉了他的！”
碧蘅嗤道：“这些事，自然是心知肚明就好了，谁还敢当真找他兴师问罪去？咱家的可是姑娘，就算真的已被他占了便宜去，那也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啊，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说不定二人早已生米做成熟饭了，要不怎的两位夫人这么急着要把姑娘嫁给他呢？”
兴儿亦连连赞同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那日姑娘本就神智不大清楚，小两口可能又有些口角，于是就闹出来了。”
碧蘅叹一口气道：“可是美了素荷和紫萝两个，估计到时候会一同陪着过去做填房的吧？”
兴儿笑道：“你叹什么气？羡慕得很么？”
碧蘅怅然道：“怎么，你就半点都不羡慕么？三公子财大气粗，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给他做填房有什么不好？若能像蕊姨娘那样，再养个像他这么能干的儿子，活得比咱夫人都不差几分了！”
兴儿于是也叹了口气道：“你再羡慕又能怎的？人家命好，是上辈子修来的。”
碧蘅却又压低了声音道：“别说了，素荷过来了。”
就听素荷的声音道：“你两个又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快去取些冰块送到姑娘房里来！”
两个丫鬟连忙答应一声，往厨房去了。
远远地还听见兴儿道：“机会来了啊，你去送冰块的时候，瞅准时机跟三公子悄悄飞个眼风呗！没准他对你动了心思，将来把你一起讨了去也未可知呢？”
可是没等到碧蘅去秦若房里送冰块飞眼风，季少为就已然出来了。
慕晓净看他径直往秦夫人的屋子走去，便从假山后闪身出来，问道：“你几时才回家去啊？”
季少为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原来你躲在这里，那就一起走吧。我去舅母的屋子里接了我娘，咱们就回家。”
慕晓净便点点头，跟他一起来到秦夫人的门口。
季少为独自进了屋子，慕晓净就在门外等他。
就听季夫人问道：“若儿还好么？”
季少为道：“若儿妹妹已然痊愈，看着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季夫人便又问道：“你把什么东西忘在她那里了？”
季少为道：“前日拿了把素扇，想叫她题个扇面，结果就忘了。她今早起来题好了，怕我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叫我过去看看。”
季夫人道：“哦？题了什么，给我看看成么？”
季少为便将题好的扇子递给她。
季夫人打开看时，只见上面画了一幅水墨山水，旁边用草体题了四句诗，细细辨来，原是元稹的离思》一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季夫人不由暗暗叹一口气，便将扇子还给季少为道：“想不到若儿这大半年居然真练了一笔草字出来，少为觉她写得如何？”
季少为打开扇子端详一时道：“这龙飞凤舞的，我也不认得，就图个好看罢了。”
季夫人脸上的神情不由就僵了一下。
因为有蕊姨娘同行，慕晓净就没好意思在车上要他扇子看。
而蕊姨娘终于能抛开其他琐事跟儿子在一起，心情显然也是大好。她看着季少为的眼神，叫慕晓净觉得，她都恨不得把儿子塞到自己眼睛里去了。
等回到家，已是午饭时候。
周嫂和王嫂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样十分精致的菜肴。
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地吃午饭，竟叫慕晓净觉得颇有些像一家人的感觉，心里突然就暗想道：倘若当真能嫁给他，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完了却又忍不住偷偷骂自己没出息。
吃过饭，各自回房去午睡。
季少为亲自送母亲到她房里，然后才走回自己屋子，路过慕晓净的门口时，看到她正要关门。
也不知他怎么一转念，就折转身子走了过来。
慕晓净讶异地问道：“怎么了？”
季少为一手撑在门框上，略歪了头看着她道：“晓净，我娘很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你呢。”
慕晓净抬眸看他一眼，点点头道：“我也很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你娘。”
季少为大喜道：“当真？”
慕晓净却斜他一眼，嗤道：“你高兴什么？我又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你！”
季少为一下子哈哈大笑，一边用那把折扇轻敲着自己的手心道：“你这人向来口是心非，我早都习惯了。”
慕晓净于是想起在门外听到季夫人问他折扇的事，便道：“咦，这把扇子我见过。二月天气那么冷的时候，就你莫名其妙拿把扇子，如今天气热了反倒少见你用。”
季少为便也低头看看那把扇子，笑道：“你看，你对咱俩在冀州那次重逢记得多清楚啊，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