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想起仍觉甜蜜不已的情话。
一时心神激荡,不由就晕染双颊,片刻之后才发觉,一旁的李立秋讶异地瞅着她。慕晓净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忙疾步走开了。
第二日就押了镖出发,直奔南京城而去。慕晓净在出发送行的时候,顺便向镖局大当家说自己到了南京之后就不再回来了。大当家竟然还颇有些舍不得她的神情,怪她不早说,否则也好好为她饯行一下。慕晓净难得地笑着道了谢,方才启程上路。
而李立秋自那日见她失态之后,突然就仿佛发现了她什么大秘密似的,老是一脸坏笑地往她身边蹭。
慕晓净有些反感,见了他比对别人更冷脸。他却浑不在意,对她愈发殷勤,竟在要到达南京城的前一天晚上,特意寻了个没人的时候,突然道:“其实你是凌姑娘,而非什么凌兄弟吧?哈哈!”
慕晓净不由一怔,但随即一想,反正明天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他便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又如何?当下只是冷哼一声,径自走开,不再理他。
李立秋看她基本上算是默认了,忙笑嘻嘻地待要追上来,却被恰好路过的一位老镖师拉住了。
慕晓净虽已走出老远,但耳力却好,就听那老镖师低声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她的主意你也敢打?”
李立秋一怔,忙道:“方大哥,此话怎讲?”
那方中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李立秋讶异地问道:“谁啊?莫不是哪个公主女扮男装来民间耍的?啊哈,那我不是有机会做驸马爷了?”
方中冷笑道:“你是戏文听多了乱作白日梦吧?不过,只怕她比公主还碰不得呢!”
李立秋咂嘴道:“这就太玄乎了!你且说来听听,这是个什么来头?”
方中压低声音道:“她叫慕晓净,江湖上曾有个诨号,叫作‘洗雨剑客’,你不知道么?”
李立秋一下子瘪了下去:“啊?是她?你们、你们不早说,原来竟是季家三少的女人!只是、只是,她怎会易容改装同咱们混在一起?”
方中叹道:“那我们可就不晓得了。据说这一位当初在街上转悠了整整一日,都没有找到事做。后来是黄掌柜亲自跑来跟咱们当家的说,叫咱们当家的请她来做镖师,那可是一尊大财神,不要白不要!而且季三公子还特意吩咐,不许叫她起疑,于是黄掌柜便故意收了她二十两银子才为她作保。她来了以后,咱们当家的就将贵重的镖都交由她去押运。嘿嘿嘿,你想想,这江湖上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跟季家三少过不去,劫他女人保的镖?”
慕晓净虽然已走得远远的,却是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她再也隐忍不住,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任泪水在脸上肆虐。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境况,原来他一直都在暗中帮她,而他一直都不来找她,大约只是为了给她足够的时间平复心底的伤痕!
那时候,若不是怕别人觉得她言而无信,她真恨不得立即飞到他身边去!
可是,第二日到南京城之后,慕晓净才更加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回到他身边去。
因为当她同那一干镖师终于将手中的镖交代完毕,照例去酒肆里庆祝的时候,竟听到一个无比惊人的消息:“清平侯”季少为遇刺,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第98章 尾声 宁将错软语化心结
三百里的路程,慕晓净只用了三个多时辰。
那匹可怜的马儿,在东京城的城门遥遥在望时,终于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慕晓净含着眼泪对它深施一礼,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拔脚径往城里飞奔而去。
满城的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一身男装的女子,只见她飞一般地穿过大街小巷,转眼就已不见踪影。
终于来到他家大门口,慕晓净连门环也顾不上拍,径自一脚踹开了大门。
守门的小厮惊得瞠目结舌,待要过来阻拦时,才看清原来是她。
只是连一句话都没顾得上说,她已如风般远去。
直到在他卧房门口,遇到闻讯迎出的管家宋诚。
慕晓净顾不得三千青丝已散作一挂飞瀑,也顾不得一身大汗已湿透重衣,只是一眼不眨地盯住了宋诚,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人呢?”
宋诚黯然道:“公子还没有醒来。”
还没有醒来?那就是,还活着!
慕晓净没空再听他废话,绕过他径自推门进去。
只是,脚步却已轻到仿佛害怕不慎踩伤一只蚂蚁。
但是,那个静静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几乎不闻的人,当真是她日思夜想的人么?为什么会苍白成那样,仿佛一张白纸剪成,一丝风就能吹走?为什么会消瘦成那样,仿佛一缕轻烟凝成,一口气就能吹散?
怎么会?他最是顽皮胡闹,瞅着机会就来占她便宜,一经得逞就会立即笑着跑掉!
怎么会?他最是深沉精明,黑白两道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连自己也因为挂了个“季家三少的女人”这样的名头,怎样贵重的镖都能保得平平安安!
为什么此刻躺在那里,却会那样紧紧地蹙着眉头,仿佛痛楚不堪?
慕晓净一语未发,已是泪流满面。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女子,可是因为这个人流了多少眼泪,却竟然已经算不清楚。
她在床前慢慢蹲下来,握起季少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第一次那样泣不成声:“少为,我回来了。”
可是他仍旧静静地躺着,连眼皮儿也不动一下。
管家宋诚轻声道:“慕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离开的这将近一年,生来那么爱笑的公子,竟然几乎没有笑过。”
慕晓净闭了双眼,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让他为自己擦去如雨般泻下的泪水,可是握在她手中的那只手,却始终那样软软的,完全不使一丝力气。
管家宋诚仍旧那样轻声道:“自你走后,公子几乎每天都坐在后院那个练武场的边上发呆。可是那一日,他却突然收拾行装说要去南京。出城不到半个时辰,就遇到一伙人拦路劫杀。那些乌合之众,虽然截住了马车,但其实根本伤不了他。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竟突然看到你策马奔来,三两下就将那些人悉数斩杀。
“我们都只为了看到公子重新露出笑容而高兴,却怎么也没想到人家笑吟吟地看着他走到面前的时候,会蓦然掉转剑尖,一剑就从他前心刺入直贯后背!”
慕晓净忘了流泪,将惊愕的目光投向宋诚。
她没想到,宋诚竟也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却仍是那样,轻轻缓缓地道:“慕姑娘,你不必担心,我们没有冤枉你的意思。因为那个刺客,已经被随行的众人杀了。只是,你大约也想不到,那女子竟然是‘艳蛊门’的余孽魅姬!可惜,公子没有看到她的真面目,他只问了一句:‘晓净,你就这么恨我?’然后,一直到现在,就再也没有醒来。”
慕晓净跪倒在他床前的地上,心痛得仿佛整个揪成了一团。且不论伤势如何,她觉得已经无法可想,那样子昏迷过去的时候,他究竟已经伤心到了何等境地?
宋诚显然也和她是一样的想法,顿了顿方又道:“左少说他被刺的时候,可能还是躲了一下,那一剑才没有完全伤及要害。只是,至今已是第三日了,他却始终不曾醒来。夫人没日没夜在他耳边哭叫他的名字,可他直到今早才只是流了一颗眼泪,却仍旧不见睁开眼睛。夫人看见他那一颗眼泪,当即就晕厥过去了。左少说,其实他的伤势应已不会致命,但恐怕是因为心结难解,方不肯醒来。只是,这样拖下去,怕也没有几日了。”
慕晓净不由想起在桐庐山中为他挡下那一剑时,自己当晚就醒过来了。他的伤势,大约比自己要重一些,可是却一直拖到第三日,仍不见醒来,也许,真的是有心结吧?
好吧,少为,那就由我来为你化解心结!这一世,我便错到底,将那些秘密就此埋葬,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会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让别人再来伤害你,可好?
心里早已是柔情万千,可她素来不会甜言蜜语,于是,说出口的竟然就那样生生地变了味儿:
“少为,那个刺杀你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呢?
“我慕晓净若想杀你,哪里会那样大费周章?我定然一脚踹飞你家大门,大声喝骂:‘季少为,还不快快出来受死!’哼,等你出来,我就把你这张面皮划个稀巴烂,看哪个女人还愿意再看你第二眼!等到那时候,你除了哭着跪着求我嫁给你之外,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不过细细算来,还是我吃亏,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男人,跟着我,还不得我天天护着?啊,那时候大约也不用了,你变得那么丑陋狰狞,吓也把人吓死了,还有谁会来打你什么主意?
“喂,人家跟你说了这么多话,都口干舌燥了,你怎的还是不理人啊?再这样耍赖偷懒,我可走了!季少为,我告诉你,我慕晓净这回若是走了,你这辈子都休想再找到我……”
在她抽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指终于微微蜷曲,轻轻地,握了一下。
慕晓净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便已滚落衣襟:即使是这般昏迷不醒,他也终究还是舍不得放手叫她走的,虽只是几不可察的轻轻一握,可是于他而言,怕也已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她紧紧回握住他的手,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那个昏迷了三天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全文完)
番外
第99章 甜蜜番外之惩霸除恶夫妻侠
五月天,梅雨季。
早晨才略见放晴的天,又有丝丝云缕开始聚集,仿佛连老天也不忍听到,那泥泞的长街上一片凄惨的哭叫。
“高公子,求你——啊——”妇人哀求的话还没说完,已变成一声长长的惨叫,被一脚踢进了路边的积水里。
两个半大的男孩子一边哭,一边将母亲从泥水里扶起来。大些的一个男孩子捏紧了拳头就要追上去,被后面赶过来的一位邻居一把扯住,悄悄地在耳边道:“傻孩子,你不要命了!”
那孩子挣扎着待要再追,已被爬起来的母亲一把揽进怀里,哭道:“小祖宗,先带着你弟弟回家里去等着,娘再去求求高公子……”
“娘——”那个被拖走的女孩子长声哭叫,挣扎中,一只小巧的绣鞋都被挣掉了。
那裹在一帮如狼似虎家丁中间的高公子,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挥挥手道:“快走快走!”
街上或有路过的人,看到这等生拖活拽的架势,也都各自噤声疾走,连侧目者都没有几个。
只是随着长街上的泥痕渐远,那母女二人的哭叫越发凄惨,渐至喑哑。
长街另一端的尽头,随着健马得得的蹄声,两骑人马并辔而来。凭二人亲密的神情,一望便知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看到长街上这一幕人间惨剧,二人不约而同勒住了坐骑。
那女子鞍上挂着一柄纯黑的大刀,见此情景,不由柳眉一竖,怒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哼!”
那男子忙一把按住她已经握在刀柄上的手,笑道:“夫人今非昔比,哪能还是说打就打?”
“你稀罕那虚名,全都给你,少拿来压我!”女子嘴上虽然嗔怪,手却终究还是放开了刀柄。
男子嘿嘿一笑,仅用二人可闻的声音低低地道:“给我和给你有什么不同,最后还不都是你的?”
女子先是一怔,随即俏脸微红,便将执着马鞭的手作势一扬。
男子却早已笑吟吟地跃下马背,长身玉立地往那一干人前面一站,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高公子还不曾发话,一名家奴已粗声喝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男子显然未料到对方一个家奴居然开口就敢骂人,不由眉尖微蹙,一脚就踹了过去。那人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贵之气,连踹人一脚的架势看上去竟都是优雅十足。但就是这般看似优雅随意的一踹,那家奴竟然都没能躲过,惨嚎一声,便捂住肚子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女子在马上拍手笑道:“这一脚踹恶狗的功夫,颇见长进,不错!”
男子却是“噗哧”一笑,回头道:“都是师父教得好!”
女子咯咯一笑,嗤道:“你就长了一张会讨人欢心的好嘴!”
面上虽是鄙夷不屑之色,但看着那一干家奴呼啦一下往自家相公身边围去,却是立即飞身下马,便已执刀拦在了男子身前。
那高公子眼神不是很好,此时正正站在她对面,方看清了她的模样,蓦然就叫出声来:“是、是你?”
女子冷眼瞥来,随即蹙眉道:“咦,又是你?”
高公子立即往后面躲了两步,对身边一中年汉子道:“劳师父,三年前就是这好管闲事的臭女人,搅了本公子的好事不说,还打断了本公子一条腿!今日,就要请你为本公子报仇雪恨了!”
那姓劳的中年汉子点一点头,踏上一步,朗声道:“在下劳神通,敢问二位是何来头?”
对面那男子便轻轻拍了一下女子的肩头,笑问道:“夫人,咱们昨天报了个什么名头来着?”
女子凝神思索一番,道:“你天天忙着想名头,换来换去的把我都换糊涂了——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惩霸除恶夫妻侠’了,就这个吧,以后不换了!”
对面那劳神通与一干家奴面面相觑:江湖上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对“惩霸除恶夫妻侠”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但是“惩霸除恶夫妻侠”中的女侠显然已经颇不耐烦,大刀带鞘一扬,清叱一声:“发什么呆?姑奶奶好'TXT小说下载:。。'久不打恶少,早都手痒了!”
劳神通脑中灵光一闪,就要想起那女侠是谁,却见那男侠用手指轻抚眉心,低低地嘟囔道:“撒谎,明明每天都有打的。”
女侠立即回眸一笑:“你又不是恶少——再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嘛!”
男侠苦着脸道:“爱一下就好了,亲还是罢了得好。”
不过女侠已然顾不上再跟他答话,因为她已抬脚横刀,踢飞了一个,扫翻了一个。
看着面前立即混战一片,那男侠竟然径自往后退了数步,远离了战场。
也是,他看起来那么优雅闲适的一介清贵公子,确实不像会与人动手动脚打架的样子。
一干家奴都是平常人,不过三两下就已横七竖八躺倒地上,一个个呻吟翻滚爬不起来了。
但那劳神通却显然是名武功高手,与那女侠刀来棍往,一时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被拖行至此的女孩子青丝凌乱,原本褴褛的衣裙沾满了泥水,一双绣鞋也早也不见踪影。此时没了恶奴的拖拽,她连忙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