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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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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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们死?”裕王失神地望着张居正,接着摇了摇头,“不能够这样子做。有悖天理,也有悖人情,况且更有杀人灭口之嫌。”
  “臣等决无让高翰文他们死的意思。”张居正连忙解释,“只是说叫他们有所防范,万一落入他们手中,先要扛住。”
  “这是下策。”高拱接言了,“高翰文和他那个女人万万不能落到严世着他们手里。”
  “有什么法子?”裕王急问。
  高拱:“他们派人,我们也派人。第一在正月十五散节前不能让他们把人暗地抓走。第二要抢在十五散节后各部衙门开堂理事之前,把高翰文他们送出京去。”
  裕王:“什么理由?怎么送?”
  高拱和徐阶、张居正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高拱:“只有让高翰文委屈了。我们商议了一下,让御史上一道参高翰文的奏疏,罪名是‘纳妓为妻,干犯《大明会典》条例’。犯此条例,在职官员应该立刻罢为庶民,永不叙用。这样就能够用我们的人把他遣送回原籍。”
  裕王沉默了少顷,望向徐阶:“徐师傅,您老意下如何?”
  徐阶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十分严肃地:“这一步棋当然该走。先由御史上疏参劾,我可以拟票,但还得吕公公批红。现在,最要紧的是吕公公!”
  大家又都沉默了。
  裕王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吕公公那里我写信,叫冯保送去。他是帮我,还是帮严氏父子,听天由命吧。”
  玉熙宫精言门外
  画外音:“又是一个正月十五。嘉靖自搬到西苑以来,每年正月的初一到十五都要闭关清修。嘉靖四十年打死了敏天监的监正周云逸以后,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他闭关清修了半个月,祈来了那场大雪。今年除了初一设了那一坛罗天大醮,从初二才开始闭关。今天申时该是他出关的时候了。”
  正如严嵩所料,往年逢单日是吕芳在精舍里伺候他,逢双日是陈洪在精舍里伺候他。今年由于除掉了初一那天拜醮,初二是吕芳当值,初三是陈洪当值,轮下来到了初十五又是陈洪当值了。这一天也就是最要紧的一天。出关后嘉靖的第一道旨意便成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关键。
  陈洪守在精舍的那一副条门外,显得格外的紧张也透着十分的兴奋。他面前一个紫铜鼎内檀香木在燃着明火,火上坐着一把偌大的紫铜水壶。只待里面铜磬声响,他便要提着热水,去给万岁爷温开手脚,熨热颜面。
  哨的一声,铜磐响了!
  陈洪激灵了一下,连忙提起了那把紫铜壶,感觉到自己有些慌乱,又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这才高声祝道:“奴才恭祝主子万岁爷出关!”祝罢,轻推开那扇门,拎着铜壶走了进去。
  玉熙宫精舍
  紫铜壶里的热水倒进了架上的金盆里,陈洪比吕芳年壮些,干这些活就显得更为麻利。只见他拿起一块纯白的淞江棉布而巾摊开浸到热水中,提起轻轻一拧,拎到面巾里的水恰好不滴下的程度,双手握着疾步趋到蒲团上的嘉靖面前,展开面巾包住了嘉靖那双干柴般的手,半松半紧地握着,这名之日温手。如是这般,陈洪往来奔走,共用了七块面巾将嘉靖拈了十四天法指的手终于温得松软了。
  他又提起了铜壶里的水倒进了另外一个金盆,拿起另外一块更大的纯白淞江棉布面巾浸到水中,轻轻一拧,走到嘉靖面前双手奉了过去。
  嘉靖接过面巾,自己摊开了,蒙上了面部。此名之日开面。
  少顷,嘉靖将面巾递给了他。陈洪接了,放回金盆中。把紫铜壶里剩下的热水倒人一个银盆,端到嘉靖蒲团前的地上,接着替他脱了袜,捧起他的脚放人热水里。
  “正月初一,那么多人不给朕上贺表的事有说法了吗?”嘉靖双脚泡在热水里,金口开了。
  “是。”陈洪从袖中掏出一折约二指宽的条陈,奉了上去。
  “谁的条陈?”嘉靖手里拿着条陈,先问陈洪。
  陈洪低下了头:“回主子万岁爷,严阁老严嵩的奏陈。”
  嘉靖又深望了他一眼,急忙打开了折着的条陈看了起来。
  陈洪站在那里,浑身的骨架都开始收紧了。
  果然,嘉靖将那个条陈狠狠地摔在地上:“好哇!欺天了!”
  陈洪扑地跪倒:“主子万岁爷千万不要动了真气,伤了仙体。”
  嘉靖紧盯着他:“现在几时?”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现在申时末酉时不到。”
  嘉靖:“那离正月十六的子时也就三个时辰了。去,调集提刑司镇抚司的人,分作三路,过了正月十五散节,立刻拿人!”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有些颤抖,紧接着他又试探地问道,“启奏主子万岁爷,都拿哪些人?”
  嘉靖目光一闪:“子时再说。”
  陈洪:“是。奴才再启奏主子万岁爷,这件事奴才是否应该禀告吕公公。”
  嘉靖沉默少顷,眯着眼望向陈洪:“这件事还要让吕芳知道吗?”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很是洪亮。接着他磕了个响头,退到门边,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嘉靖望着他精力弥散的背影,眼中的光慢慢收了。
  烟袋斜街
  京谚云:“正月十五雪打灯,八月十五云遮月。”
  囡嘉靖四十年腊月的雪下过了头,嘉靖四十一年除了初七初八下了两场小雪,此后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再没有下雪。天上的云也薄了,时或还能看见月亮。这就使得京城多处的灯市比哪一年都红火。烟袋斜街是北京城少有的斜街之一,不远处的什刹海便是京城最繁华的灯市,这里虽被拐弯处挡着,见不着灯火,但抬头便能看见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天空,和飞上天空五颜六色散落的焰花。
  戌牌时分,多数人都观灯去了,斜街的街面上只有少数妇人、老人带着孩童在处处挂着大红灯笼的门前燃鞭炮放“起火”点“二踢脚”。地上点燃的“起火”在冒着焰花,不远处的天空也在缤纷地落下焰花,间杂着砰的一声“二踢脚”呼啸着蹿到街面的空中再响一声,怎一个乐字了得!大人小孩都明白,疯了这一晚,明日就要“收放心”了。
  烟袋斜街东街口
  突然,急促的整队跑步声在这里响起。一双双官兵的腿,一把把挂在腰间的刀鞘,一杆杆长枪的下柄掠过画面。
  烟袋斜街西街口
  这里也响起了沉沉的队列跑步声。一双双官兵的腿,一把把挂在腰问的刀鞘杆杆长枪的下柄掠过画面。
  烟袋斜街街面
  沉沉的跑步声,从斜街两头同时逼近!街面上放焰火爆竹的大人小孩还没缓过神来,便看见从街的两头拐弯处同时出现的官兵。
  “进去!都进屋去!”
  “官府有公干!所有人都回避了!”
  毕竟没有散节,两头领兵的队官还算客气,只是大声吆喝。
  那些妇人老人吓得连忙抱的抱拉的拉把自己的孩子带进门去,一扇扇门都关上了。
  两队官兵几步一个,把整条烟袋斜街封锁了起来。接着一个队官带着一群兵奔向门口挂着“高宅”灯笼的宅门口站定了。
  接着,一群官兵护着一顶八抬大轿从东面奔来了。
  那顶轿在高府宅门口停住了,轿杆一倾,走出来的竟然是严世蕃!(文-人-书-屋-W-R-S-H-U)
  半个时辰前他接到了陈洪的消息,知道子时要抓人,为防万一,他亲自出马带着刑部的官兵来捉拿高翰文和芸娘了!
  把门的队官立刻猛叩着门环:“开门!开门!”
  可高翰文这所二进的宅邸里今夜却沉闷得像一口古井,正月十五家家都该挂的灯,这里一盏也没有。
  芸娘这时正端着一碗元宵刚走到前厅的门边,突然被震天乱响的门环声怔在那里。
  前厅的书桌边坐着高翰文,听到了院门的敲击声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书,向门外望去。经浙江那一番挫跌,在诏狱里又坐了几个月的天牢,这时的高翰文已不复当时的少年风采,颌下已经长出了胡须,眼里多了几分深沉,更多了几分淡然。
  外面传来了喝斥声:“刑部和大理寺的!有钦案问你们高老爷,快开门!”接着门环又猛敲起来。
  “来了!”芸娘竭力想控制内心的惊惧,端着碗走到书桌边,放下时,还是溅出了一些汤水。
  “柴和油都备好了吗?”高翰文慢慢站起了,深望着芸娘。
  芸娘点了点头。
  高翰文:“我去见他们,你到后院屋里等我。”
  芸娘抓住了他的手:“墨卿,我当初真不该跟你来,我是个不祥之人”
  “你说什么!”高翰文的目光有些疹人。
  芸娘低下了头,眼中盈出了泪水。
  高翰文移开了目光:“吾之大患,因有吾身。去等着我,我来之前不许点火。”
  “我等你。”芸娘擦了泪深望了望高翰文,转身走出了前厅后门。
  就在这时,前院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一个队官领着一群兵蜂拥进来了,立刻站到了院子各处。
  严世蕃走了进来,在院内站住了,他看见高翰文并没有迎出来,而是站在前厅的屋子中间,远远地望着他。
  严世蕃:“都出去,把好门。”
  “是!”那队官一挥手,把那群兵又都带了出去,从外面拉上了院门。
  严世蕃这才慢慢向前厅的高翰文走去。
  严世蕃进来了,站在高翰文的面前,两只脚像铸铁般钉在砖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
  高翰文也静静地看着他。
  “高老爷,‘以怨报德’几个字怎么解?”严世蕃突然问道。
  “君子有德,小人无德。”‘高翰文的回答十分简短。
  “你就是小人!”严世蕃咆哮了,“一个翰林院七品检点,我保举你出任杭州知府,你却伙同旁人坏我的方略,以致朝廷改稻为桑国策功败垂成。年前居然还串通那些人暗中捣弄一本什么真经欺瞒皇上!端老子的碗砸老子的锅!你还有脸跟老子说君子小人!”
  高翰文:“严大人,我高翰文是两榜进士,出任杭州知府,供职翰林院,吃的都是朝廷的俸禄,不是你严家的饭食。”
  严世蕃万没想到这个高翰文居然如此强悍,气得浑身都抖了:“狗屁两榜进士!一个商人玩剩下的艺妓都当个宝贝娶到家里,你高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说,沈一石那个艺妓现在哪里!”
  严世蕃这几句话就像在高翰文的心窝猛地捣了一拳!
  高翰文慢慢闭上了眼,眼前便倏地幻出了一片熊熊火光,似是洗沈一石琴房正在燃烧的熊熊大火!
  高翰文立刻睁开了眼,那火光随之消失。可此时的高翰文脸色已然有些白了。
  严世蕃以为自己这一招刺中了他心中的要害,缓和了语气:“知道错了,回头有岸。我今天亲自来,就是念在当初是我举荐的你,皇上也是看我的面子把你从诏狱里放了出来。你说,张真人的那函真经是不是沈一石给那个艺妓的?你只要说了实话,我不保你也得保你。”
  高翰文:“我这里没有什么艺妓,只有高某的妻子。至于严大人说的什么真经,高某不知道,更与我妻子无关。张真人降世,将真经转托王妃进献皇上,群臣都上了贺表。严大人要另说一套,可以去问裕王,去问王妃。”
  “不要跟我说裕王!”严世蕃又咆哮了,“我告诉你,裕王和王妃也是受了你们的骗,欺君之罪查不到王爷和王妃身上去。你和你背后的那些人要打量着抬出裕王和王妃我们便不敢查,那就错了。司礼监那边提刑司、镇抚司的人都等好了,一到子时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西苑司礼监值房外大院
  熊熊的火把和通明的灯笼,把这里照得比灯市还亮!
  提刑司和镇抚司千户以上的职官好几十人突然接到指令,有大狱,要拿好些人,这时都集结在院子里!
  陈洪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按规制提刑司和镇抚司就是归他分管。这时他和另外几个秉笔太监一排站在值房门前,森冷地望着院子里那些东厂太监和镇抚司锦衣卫头目。
  远处隐隐约约有焰火爆竹声传来,这里却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劈啪”声。
  陈洪咳了一声,开口了:“各队的人马都备齐了吗'”
  “回陈公公,都备齐了!”几个提刑司和镇抚司的头儿一齐答道。
  陈洪抬头望了望天上偏西那个小小的月亮:“该亥时初了。到子时便分头出动。”
  “是!”那几个头儿又一齐应道。
  “干爹!”提刑司一个大太监望着陈洪,“都去哪里,拿哪些人?”
  陈洪的目光阴冷地扫向他:“到时候会告诉你们。现在谁也不许打听。听清楚没有!”
  几个头儿同声答道:“听清楚了!”
  “正月十五不抓人?”严世蕃又紧紧地盯向高翰文,“正月初一老子还杀过人呢。来人!”
  一个队官跑了进来。
  严世蕃:“搜!把那个女人给我搜出来!”
  “慢。”那队官还没应声,高翰文立刻喊住了他。
  严世蕃紧跟着手一举,止住那队官,望着高翰文:“想明白了就好,把那个女人叫出来,说清楚了,我可以网开一面。”
  “我的妻子现在就在后院正屋里,可已经叫不出来了。”高翰文平静地说道,“因那间屋子里都堆满了柴,也浇满了油。严大人,你的人一去,立刻便是一把大火。无需半个时辰,便是一堆灰烬。她死了,我跟你去都察院。也可以跟你去见皇上。”
  这下轮到严世蕃的脸白了,好久他的牙咬得格格地响:“好,你狠!”
  那队官也怔在那里,可又不得不问:“小阁老,后院还去不去?”
  严世蕃一脚踹了过去:“去放火吗!去统领衙门,立刻调几部水车来!”
  “是!”那队官慌忙跑了出去。
  前院传来了传令声,几个官兵立刻向前院门外奔去。
  高翰文在椅子上平静地坐下了。
  严世蕃那张脸满是狠毒,在上首火盆前的椅子上墩地坐下了,从袖子里倏地抽出了一把折扇,朝着火盆猛扇了几扇,火盆里的火苗还是不旺,严世蕃干脆将那把折扇往火盆里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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