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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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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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们射来。电光火石间,他们在空中瞥见杨金水并未犯驾,只是拼命地在砖地上碰头,这样在精舍跃扑过去便没了理由,反而犯了大不敬的规矩。亏得二人也是提刑司的高手,落下时同时把箕张在空中的十根爪子收了,双腿也同时一缩,扑跃抓人的姿态便变成了从空中跪下的姿态,砰的一声,两人四膝同时落地,跪在杨金水身后两侧,一边一个拽住了他的双臂向后拉起,杨金水的头拉离了地面,他们自己的头倒趴在了砖地上。
  “万岁爷!万岁爷!”黄锦也紧跟着奔进来了,刚才瞬间发生的一幕他并未看见,奔过去便挡在嘉靖的身前。
  两个提刑司太监兀自紧拽着杨金水的双臂,趴跪在那里。
  杨金水的头这时软瘫在肩侧,其实已经昏厥了过去,满头满脸是血,地上也是好大一摊血。
  黄锦这才惊恐地回头,忧急地望向嘉靖:“主子惊、惊了圣驾没有…”
  嘉靖脸上已恢复了端严的平静,望着黄锦忧急的神色,目光里也慢慢浮出了一丝凄悯:“杨金水被厉鬼夺去魂魄了。”
  就这一个眼神,这一句悲悯,使黄锦压抑已久的泪水涌了出来,他立刻跪下了,磕了个头:“辜、辜负圣恩,老天爷在惩治他了,主子犯不着再为这样的奴才难过…”
  嘉靖当然知道他们之间都有过命的交情,也知道这几个奴才再不争气,对自己还是铁忠的,黄锦这番哽咽的回话实是在替杨金水求情,想了想,说道:“天罚了,朕就不罚。叫这两个奴才立刻把他送到朝天观去,有蓝真人他们在,厉鬼也不敢再缠着他黄锦立刻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奴才替杨金水叩谢圣恩!“磕罢头跪在那里转对两个提刑司太临:”主子万岁爷的旨意都听到了'“
  两个提刑司太监依然把头趴在砖地上:“是,奴才们都听到了。”
  黄锦:“立刻送去,交给蓝真人。”
  两个提刑司太监磕了个头:“是。”一人一边捧起了杨金水,毫不着力地躬着腰低着头退着出了精舍的门。
  “吕芳。”嘉靖望着黄锦突然唤道。
  黄锦跪在那里正转头望着两个提刑司太监将杨金水抬出去,听到嘉靖这一声呼唤,打了个激灵,慌忙回过头来:“主子,吕、吕公公在永陵呢。”
  嘉靖依然望着他:“朕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锦:“回主子,现在未时末申时不到。”
  嘉靖:“你也不用回司礼监了。天一落黑,从后宫出去,将吕芳唤回来。”
  黄锦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直愣愣地望着嘉靖:“主、主子是叫奴才将吕公公召回宫来?”
  嘉靖:“衣服换了,你一个人骑马去。一去一来也得好几个时辰,明日天亮前让吕芳来见朕。”
  “主子圣明!”黄锦磕了个好响的头,紧接着又将头抬起,“启奏主子,陈洪一直盯着奴才呢,奴才出宫的事瞒不过他…”
  嘉靖倏地盯住了他:“你有你的差使,他有他的差使。朕劝你一句,少跟陈洪闹别扭。”
  竞用上了一个“劝”字!黄锦再憨直也多少昕出了弦外之音,不敢再说,低声答道:“奴才明白。”
  司礼监值房大院门外
  玉熙宫去往朝天观这条路,正要经过司礼监值房大院门外。杨金水已被一个提刑司太监背在背上,另一个提刑司太监跟在后面,正经过这里。
  “背哪里去,”陈洪的身影从院门出来了,后面跟着石公公和另一个秉笔太监,还有几个司礼监当值太监。
  那个背杨金水的提刑司太监跪下了一条腿,跟在后面的太监跪下了两条腿。
  背人的太监:“回陈公公,奉万岁爷圣旨,将杨金水送朝天观交给蓝真人。”
  陈洪刚才还十分阴冷的脸立时一愣,紧接着问道:“万岁爷真以为他疯了?”
  跪在后面的提刑司太监:“回陈公公,万岁爷说他已被厉鬼夺去了魂魄。”
  “哦”陈洪这一声故作恍然拉得好长,接着怅然说道,“主子圣明!黄公公呢?”
  跪着的提刑司太监:“回陈公公,黄公公在伺候万岁爷呢。”
  陈洪沉吟了,少顷:“那就背去吧。”
  “是。”两个提刑司太监这才又站起了,踏着那条路向西边朝天观方向走去。
  陈洪实在心有不甘,望着杨金水西去的方向发愣。一天折腾下来,折腾成这个结果,太阳已然要落山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以致见着一个当值太监又从玉熙宫方向走来也没有人吭声。
  那当值太监走到陈洪身后,轻声唤道:“陈公公。”
  “什么事?”陈洪还是望着远去的杨金水那个方向,也没回头看是谁在叫他,声调已十分烦躁。
  那当值太监只好说道:“主子万岁爷有旨意。”
  陈洪猛地转过头来,这才看见那当值太监双手捧着一封御笺。
  陈洪立刻跪了下去,将双手高高举起,那当值太监弯腰将御笺递到他手里。
  陈洪接过御笺站起了,仔细看去,那御笺的封套没有封口,便询望向那当值太监。
  那当值太监交了旨便是奴才了,立刻跪了下去:“禀陈公公,主子万岁爷说了,叫陈公公这就看。”
  陈洪连忙抽出了封套里的御笺,打开前扫了一眼另一个秉笔太监和那几个当值太监。
  那几个人连忙后退了一步,都低下了头。
  陈洪这才打开御笺,眼睛亮丁一下,立刻又茫然了。
  ——御笺上是嘉靖的两行亲笔御书,看字的当间,嘉靖的画外音在陈洪耳朵边响起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陈洪两跟翻了上去,好一阵琢磨,实在捉摸不定,望向了另一个秉笔太监:“你过来。”
  那个秉笔太监走了过来,陈洪将御笺与他同看,低声问道:“帮着参详一下,主子什么圣意,”
  那个秉笔太监也是好一阵琢磨:“第一句里面这个‘水’,指的当是杨金水,疯了,审不了了…”
  “这我知道。”陈洪立刻又不耐烦了,“我问的是第二句,这个‘云’指谁?”
  那个秉笔太监逼急了,好一阵急剧思索,突然说道:“会不会指那个跟了杨金水四年的芸娘”
  “好脑子,就是她!”陈洪当即认可了,望了望落山的太阳,“备轿,去镇抚司诏狱!”
  北镇抚司诏狱高翰文房间
  七月十四月亮已经圆了,升上东墙时,天也就刚黑不久。
  一床,一桌,一椅;有月,有灯,有琴。
  琴尘封在囊中,无书便懒得点灯,高翰文坐在北窗下的木桌旁,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出神,感觉到了月光从门口斜洒进了屋内,慢慢转头望去,一片南冠客思尽在月写的脸上。
  月夜比黑夜还静,院内的水洗衣声声声人耳,他的目光又慢慢移望向门外。
  北镇抚司诏狱高翰文房外小院
  因有吕芳的吩咐,锦衣卫的人给院内送来了日常起居的动用,院子里两根木权上横着一根竹竿,这头晾着两件刚洗过的男衫,那头还空着一截。
  井边,芸娘从木盆里漾出自己的一件衣衫,也不拧,因防皱,提起来只是抖了抖,提着湿湿的衣走到竹竿前站住了。
  她的目光望着竹竿上高翰文那一件长衫一件内衫出神,好一阵子才把自己这件女衫晾了上去。
  女杉和高翰文那件内衫之间空着好几寸竹竿。
  芸娘的目光忍不住望向敞着门的西间小屋,在这里看不见高翰文的身影,她慢慢把手伸向了竹竿,把自己那件女衫轻轻移了过来,紧紧地挨着高翰文那件内衫。出神地又看了看,伸手把内衫掀开了一幅,将自己女衫又移过去几寸,然后将高翰文那件内衫的边幅搭在自己的女衫上。
  月光下,芸娘看着这两件搭挨着的衣杉淡淡笑了。
  北镇抚司诏狱高翰文房间
  屋内,高翰文依然在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月色。突然,他身子微微一颤,院内传来轻轻的哼唱声:
  月光光,亮堂堂。
  荷叶绿,枇杷黄。
  苏南儿歌!
  是芸娘在唱,高翰文倏地站起了。
  阿母线,阿儿衫。
  上南京,进科场
  高翰文循着乡音向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边,芸娘却不再唱了。
  他立刻又回身向窗前走去,可很快他的脚步又停了。
  院门外传来有人开锁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接着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几个人的脚步声走到院内停住了。
  高翰文慢慢回头望去,院子里有了灯笼光
  北镇抚司诏狱高翰文房外小院
  “吕公公?”芸娘原本蹲在木盆边静望着进来的人,头顶不远处的灯笼光照得她有些晃眼,错认了挺立在灯笼后身着大红宫服的陈洪,连忙站起。
  “掌嘴!这是吕公公吗?”一个跟来的当值太监当即呵斥。
  “无礼!”陈洪立刻喝住了那个当值太监,带着笑走近芸娘,“我是吕公公的干儿子,杨金水杨公公称我大师兄。”
  伺候扬金水四年,陈洪这个名字芸娘也曾多次听说,见他自报家门,慌忙在衣襟上擦干了手,捋下衣袖向陈洪福去:“见过陈公公。”
  “站了!没叫你谁让你出来的?回屋里去!”是一个当值太监看见了出现在西房门口的高翰文。
  芸娘急忙向西房门口望去,高翰文依然那副可杀不可辱的样子站在门口。
  那当值太监气势汹汹向他走去,陈洪飞快地掠了一眼有些惊惶的芸娘,立刻喝住了那个当值太监:“蠢材!老祖宗怎么吩咐来着,你的记性让狗叼走了!”
  那当值太监愣在半道上,亏他立刻省了过来,侧躬着身子先向陈洪回了一句:“是,奴才的记性让狗给叼了。”接着转过身来换了一副笑脸,对着高翰文,“老祖宗有话问芸娘,不干你的事,你先回房待着去。”高翰文没有看他,目光向芸娘方向望去,却是先落在她的发髻上,再慢慢移望向
  她的目光。
  自从那天吕公公来说了那番让他们住到一起的话后,高翰文就再也没有这般止眼看过自己,芸娘的眼睛立刻亮了,向高翰文的目光迎去。
  如惊鸿一瞥,高翰文那深深的目光也就跟她一碰,又移开了,说了一句:“该说的尽管说吧。”
  这回是陈洪眼里冒出冷光了:“叫他进去。”
  不用那当值太监过来,高翰文已转身走进了房内。
  “黄公公!哎,黄公公!”监修永陵那总管太监本就是从睡梦里叫醒的,这时只穿着一件便服长衫,紧追着独自向长长的阶石登去的黄锦,“吕公公来的时候就有旨意,不能离开,也不许见人…”
  黄锦步幅更大了,径直向石阶的顶部登去。
  那总管太监被两盏灯笼跟着也追着他:“无论如何您老总得把旨意给奴才看看。”
  黄锦在石阶上站住了:“我就是从主子万岁爷那儿来,旨意非要写在纸上吗?”
  “那、那”那总管太监憋住了,终于还是硬着又顶了上来,“邪有没有陈公公的手谕?”
  黄锦慢慢望向了他:“他是司礼监秉笔,我也是司礼监秉笔,谁跟你说的,我来还要他的手谕?”
  那总管太监把头低向一边:“黄公公既无万岁爷的圣旨,又没有陈公公的手谕,那奴才不敢领你见吕公公。”
  黄锦望着他那副嘴脸心里的火已经把头发都点着了,毕竟在宫里那座八卦炉中炼到了秉笔太监这个位子,两把刷子还是有的,装出了笑容:“既然这样说,那我就不见吕公公了。你过来。”
  那总管太监见顶住了他,当然也不能太为已甚,便也露出了笑脸,走了过去:“黄公公能这般体恤在下。”
  啪的一掌已经扇在他的脸上!那总管太监毫无防备,被黄锦这一耳刮子扇得在原地打了转,差点摔倒。
  “万岁爷旨意,天亮前务必见到吕公公!再不领咱家去,明天你这奴才就见不到太阳了!领路!”黄锦吼完了这几句,登上了石阶的顶部,顾自向陵宫左边太监们住的那排屋子走去。
  真是好说不如恶打,那总管太监被黄锦这一耳刮子终于扇省了,捂着脸追了上去:“黄、黄公公,老、老祖宗不在那边…”
  黄锦在石阶的顶部又站住了:“在哪儿?”
  那总管太监追上来了,指着陵官方向:“那边,半个月了,每天都在吉穴洞口,晚上也在那里打地铺睡。”
  黄锦一下愣住了,再开口时声音也有些哑了:“立刻领我去。”
  那总管太监:“是、是。”领着黄锦直向陵宫方向走去。
  接近这里,几个人的脚步都轻了。
  月亮白白的,洒进郁郁葱葱的山陵便一片艨胧,两只灯笼的光在这无遮无拦的天地之间更是萤火般微弱,吉壤的穴口便看不真实。
  黄锦踮着脚步走了过去,立刻怔在那里。
  一床席子铺在穴口外的砖地上,吕芳面对着洞穴侧身睡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块粗布单子,头下枕的竟是一块青砖——君即是父,守陵恰如守孝,“枕苫”是应有的孝义。
  黄锦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喉头也被泪水咽住了,一时竟开不了腔。
  那总管太监轻声唤道:“老、老祖宗…”
  吕芳显然并未睡着,身子依然侧躺在那里:“说了,我就睡这里。你们都回屋里睡去吧。”
  那总管太监:“是黄公公来了…”
  吕芳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这才慢慢坐起,又慢慢转过身来。
  “干爹!”黄锦哭着叫出了这一声,扑通跪了下去,趴在砖地上抽泣起来。
  吕芳站了起来,望着黄锦,轻叹了一声,强笑道:“长不大的总是长不大呀。主子叫我回去?”
  “是…”黄锦这才跪直了身子,揩着眼泪,“天、天亮前得赶到宫里 ……”
  吕芳倏地望向那总管太监:“立刻备马!”
  那总管太监一片慌乱:“是、是…”
  北镇抚司诏狱高翰文房间
  陈洪一行已经走了。
  高翰文依然坐在窗前木桌边的椅子上,微闭着眼。
  芸娘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没有凳子,她便挨着床边坐在那里。
  这时的月亮已经升到了正空,屋外一片凉白。
  “我把灯点上,好吗?”芸娘轻轻开口了。
  高翰文仍然微闭着眼睛:“点吧。”
  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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