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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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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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有禄:“海知县说,织造局那些粮是皇上赈给淳安灾民的赈灾粮,谁要追讨便是玷污圣名。还说淳安今年是重灾县,他已经呈文朝廷请求免去全县的赋税。”
  赵贞吉那个气在胸巾沸腾翻滚,一时竞说不出话来。两个锦衣卫也都站起了。
  锦衣卫头儿:“有这等事,”
  田有禄:“回钦差大人的话,千真万确,这都是海知县所说所为。”
  另一个锦衣卫望着锦衣卫头儿:“这个人或许真是脑子有病”
  “什么病!”赵贞吉终于说出话了,声色惧厉,“就是对抗上司对抗朝廷的病!二位在这里都听到了,我要上疏参他,请二位也向宫里禀奏。”
  锦衣卫头儿:“我们自然如实禀奏。”
  赵贞吉又望向田有禄:“把胡部堂的公子也扯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田有禄觉着有了底气,这时更是百般委屈地:“州里给卑职打了个招呼,说胡部堂公子到台州看望父亲,从淳安经过换船。卑职按照惯例,接待了一下,海知县却说卑职奉承上司,还说胡公于是假的,命卑职把他押送给胡部堂。卑职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行文都察院参卑职的罪。中丞太人,卑职在淳安实在干不下去了,请中丞大人开恩,让卑职调、调个地方吧。”说到这里,他抹开了眼泪。
  赵贞吉这个时候突然又沉默了下来,治丝愈棼,步步荆棘,田有禄的话突然提醒了他,头上还有个胡宗宪,送来的这个胡公子不正是一卸担肩的契机,他的脸平静了,向门外叫了一声:“来人。”当值的书吏连忙走了进来。
  赵贞吉:“送给胡部堂军营的最后一批军需粮草什么时候起运?”
  当值书吏:“回中丞,这一次是好几万人的军需,还有十几船今天下午才能到齐。
  到齐后立刻起运。“
  赵贞吉:“剿灭倭寇这是最后一仗,一粒粮一根草也不许短缺。再去催,到齐后三天必须运到。”
  当值书吏:“是。小人这就去传令。”
  “慢。”赵贞吉望了一眼趴跪在那里的田有禄,“把他还有海瑞抓的那个人一并带上,送到胡部堂那里去。”
  当值书吏:“是。跟我走吧。”
  田有禄还在那里发懵,半抬着头:“中丞大人。”
  赵贞吉:“滚!”
  台州军营中军大帐
  海雨白茫茫一片蔽接苍穹时,天风便收了。海浪惊涛此时都安静地偃伏着,把撼地的吼声让给了连天的雨幕。
  中军大帐的帷口巨石般站着齐大柱,在雨幕中手把着剑柄一动不动,大帐的两侧和四周几十个亲兵也在雨幕中巨石般挺立一动不动。
  大帐内只有一只小炭炉在吐着青色的火苗,催沸着药罐里的药汤,白气直冲搁在两根筷子上的药盖,发出微弱的叩动声。
  胡宗宪的亲兵队长就守在药罐前,这时揭开了药罐盖,轻轻吹散了笼冒的白气,接着用铁钳夹出了火炉中的几块红炭,再将药罐盖搁在两根竹筷上,让小火慢慢煎着药罐中的药汤。再接着,他向中军大案前方向望去。
  大案前的躺椅上一床被子拥着胡宗宪半躺半坐在那里,他的面前是一只矮几,矮几上是一局己到中盘的围棋,围棋的对面笔直地坐着戚继光。轻轻地,胡宗宪将一枚黑子下在了棋盘上,戚继光望着那枚黑子苦苦地出神想着。
  “这颗子不知道该怎么下了吧?”胡宗宪掩了掩半垫着躺椅半盖在身上的棉被,靠躺了下去:“好像我曾经跟你说过围棋的出典,还记得吗?”
  戚继光本捏着一枚棋子望着棋盘在想,昕胡宗宪这一问,抬起了头望向他:“是。部堂曾经给属下说过,围棋是古人见了河图洛书,受到启示,想出来的。”
  胡宗宪:“那就从河图洛书中想想,这步棋该怎么下。”
  戚继光:“部堂这是取笑属下了。河图洛书,是上天出的题意,多少先圣贤哲都不能破解,属下一个军伍中人怎能从天书中找到想法。”
  胡宗宪:“只要肯用心找,就能找到。世间万事万物都只有一个理,各人站的位置不同,看法不同而已。譬若看一条河的对岸,站在河的南边,北边就是对岸;站在河的北边,南边就是对岸。记得我曾在王阳明一则手记中见过,他就认为河图洛书不过是三代先人观测天象,对何时降雨,何时天旱的记载,用以驱牛羊而逐水草,顺应天时以利游牧而已。这便是他从河图洛书中看到的理。大战在即,站在行兵布阵的位置,看看帐外这场大雨,再想想河图洛书,然后再想想这步棋该下在哪里?”
  戚继光目光立刻亮了:“据属下十几年与倭寇在沿海作战的阅历,每年这个时令这场大雨后都应该有一两天的人雾,有利于奇兵突袭。”
  胡宗宪像是在赞也像是在叹,发出了好长一声:“是呀,难得的战机呀。逐水草而居,应天时而动,这才是最大的理呀!”
  戚继光:“那属下是不是应该将这颗棋子下在这里?”说着啪的一声,将捏在食中二指间的那颗白棋布在了棋盘的一个棋眼上。
  胡宗宪慢慢望了一眼戚继光那颗棋子所下的位置,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把身子全躺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戚继光却仿佛听到了他内心深处有金戈铮呜,屏住了呼吸只静静地望着他。
  镜头这时摇向了中军大案上一方镇纸压着的一封书信,书信里严嵩那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在胡宗宪的耳边萦绕:“天下大局,有心腹之患,有肢体之疾。国库空虚,灾荒频仍,君父之宫室未修,百官之俸禄久欠,此朝廷眼下心腹之大患也。倭寇骚扰东南,赖吾弟统貔貅之师连战巨刨,已不足为虑,此肢体之疾也。望吾弟体朝廷大局,暂休兵歇战,以解国库不继之难。待酃懋卿南下巡盐,收有盐税后,朝廷再调拨军款,悉剿倭贼”
  “部堂。”戚继光的轻唤声叫开了胡宗宪的眼皮,“十年苦战,台州八捷,聚歼倭寇应该就在上天降下的这场大雾了。部堂是不是想告诉属下,不可违天!”
  胡宗宪这时其实已经病得不轻了,扶着躺椅的扶手倏地坐起,却猛然一阵头晕。
  “部堂!”戚继光一步跨了过来,扶住了他,望着也奔了过来的亲兵队长,“汤药。”
  那亲兵队长又奔回到火炉边,用一块布包住了药罐的把手,慢慢将汤药滗到药碗里。
  胡宗宪喘息了片刻,望向亲兵队长:“将火炉搬过来。”
  “是。”亲兵队长以为他畏寒,急忙走到火炉边,又加了几块木炭,吹起了明火,这才将火炉搬到了他的身边,又回身去端起了那碗汤药轻轻地吹着。
  胡宗宪对还扶着他的戚继光:“坐回去。”
  戚继光慢慢松了手,坐回到对面的凳子上,期待地注望着他。
  胡宗宪的左手慢慢伸到了大案上,移开了压着信封的那方镇纸石,拿起了严嵩那封信,也不看,只是怔怔地出了会儿神,突然将信伸向火炉。
  那信的一角点燃了,接着火焰慢慢吞噬了下来,直到将信封上“严嵩”两个字也烧成了白灰。
  胡宗宪待到信封上的火苗燃到了手指边才将最后一角落人火炉,突然叫道:“戚继光!”
  “末将在!”戚继光倏地站起。
  胡宗宪:“立刻通令各路援军,雨停雾起,全线出击,一举聚歼倭寇!”
  “遵令!”戚继光激动的回令声与帐外的暴雨声天人同应,在雨幕茫茫的苍穹向四际传去!
  紧接着无数炮火的轰鸣声,无数将士的吼应声,无数人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传来!
  画外音:“明嘉靖四十年第九次台州大战开始。这一战清剿了为患淅江十年的倭寇残部,东南沿海无数百姓饱经烧杀淫掳的苦难终于熬到了尽头。”
  杭州运河码头
  画外音越过时空,出现了庞大的恭迎凯旋的队列,把个偌大的杭运码头站得旌旗猎猎人头攒攒。
  赵贞吉站在官员队列的正中,谭纶站在他的身旁,两边是各司衙门的官员,还有那两个锦衣卫。
  运河上出现了大明将士的船队,所有的目光部望了过去。
  “来了。”谭纶在赵贞吉耳边轻呼了一声。
  赵贞吉:“鸣炮,奏乐。”
  司礼官大声传令:“呜炮!奏乐!”
  几十杆列成两排的铳炮按照先后时序,喷出了一团团连续的火光。
  十面大鼓同时擂动,长号齐鸣,唢呐笙笛奏响了《凯旋令》。
  船队近了。在官府欢迎凯旋将士的阵列外,汀岸上是自发前来欢迎百战归来将士的百姓,他们发出了一阵阵由衷的欢呼声。
  船队靠向了码头,正靠码头的主船停住了。赵贞吉、谭纶领着一应官员走下了码头,迎了上去。
  偌大的跳板架好了,赵贞吉和谭纶的目光紧盯向搭在大船上的跳板,一队亲兵走了出来,在岸边分两列排好。紧接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了,是戚继光!
  岸上的百姓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声。
  戚继光领着几员将领快步走过跳板,迎向赵贞吉和谭纶。
  “万世之功!万世之功!”赵贞吉向戚继光大声拱手贺道。
  “百战之身,万民之福!”谭纶也向戚继光拱手大声贺道。
  戚继光侧过了身子,率所有的将领还揖。
  戚继光:“上托圣上洪福,胡部堂和诸位大人运筹有方!下赖将士用命,百姓拥戴援助!”
  赵贞吉此时的笑容倒还灿烂,眼睛望向大船,嘴上却是问戚继光:“部堂大人呢?
  我们上船迎候吧。“
  戚继光严肃了面容:“回赵中丞,胡部堂没有随大队回来。”
  赵贞吉一怔,谭纶也一怔,所有迎候的官员都一怔,望向戚继光。
  戚继光:“部堂其实病了有一两个月了,仗打完才躺下。叫我转告诸位大人,实在耐不了舟船之苦了,要在台州歇息几天。”
  赵贞吉和所有的人都动容了,岸上欢呼不断,这里却出现了片刻沉默。
  “国之干臣哪!两位钦差应该将这事直接呈奏皇上。”赵贞吉望向了身边的两个锦衣卫。
  锦衣卫头儿:“大忠臣!难得!我们今天就上奏!”
  赵贞吉又望向谭纶:“子理,想法子找找李太医,请他去一趟台州,给部堂看看。”
  谭纶:“我立刻派人去找。”
  赵贞吉这才转向戚继光:“给各位将士设了庆功宴,戚将军,请吧。”
  一行向码头上走去。
  几十杆铳炮又连续响丁起来。大鼓、长号、唢呐、萧笛奏起了《将军令》。
  赵贞吉的脚,戚继光的脚,谭纶和两个锦衣卫的脚在长长的码头抬级而上。
  “戚将军,你军中那个齐大柱在哪里,”一边走赵贞吉一边突然问戚继光。
  “中丞问他干什么?”戚继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有些不对。
  赵贞吉目光斜望了一眼锦衣卫那个头儿。
  一边走,锦衣卫头儿一边答道:“牵涉到倭寇头目井上十四郎的事,我们要找他。”
  戚继光的脚步停了一下,望了一眼谭纶。谭纶的目光有些黯淡。
  戚继光继续迈开了脚步:“他现在跟着胡部堂。”
  赵贞吉和两个锦衣卫对换了一下目光。一行不再说话,登上了码头。
  淳安县衙后宅大院
  正门外廊檐下左侧一把竹固椅上坐着海母,海瑞的小女儿靠在祖母膝前,两限望着院子很是惊奇!
  两只头号大木桶里装满了计水被两条肌腱隆起的手臂提着轻步疾走,向正屋走来。镜头摇了上去,齐大柱光着上身笑望着恩公的小女儿。见她惊奇的模样,干脆两手往上一提,伸直了手臂,两大桶水平与肩齐,走了过来。
  “哇!”小女儿发出声惊叫。
  “好力气!”海母搂着孙女也笑了。
  走到了门边,齐大柱身子一侧,依然平举着水桶走进了屋内。
  小女儿挣开了祖母靠向门边向里面望去。
  屋内,齐大柱一手提起桶把一手端起桶底向愚公的小女儿笑着喊道:“躲开,水来了!”
  小女儿身子一缩,大片水花从屋内砖地上潮水般冲了出来。
  后宅厨房
  淳安县山中产大木,家家用的砧板都是齐腰高的一根大圆木,木质好,能用两三代人。砧板上摆放着一大块牛肉,足有四五斤,齐大柱的女人站在圆木边,菜刀飞快地上下闪动,一片片薄薄的牛肉整齐地摊在了砧板上。
  “柱嫂,不是这样切。”海妻本坐在厨房门内的门边,这时站了起来。
  “夫人不要起来。”齐大柱的女人放下了刀,走了过来,欲搀她坐下突然想起了手上有油,“有身孕的人,夫人快坐下。”
  海妻笑着坐下了,望着齐大柱的女人。
  齐大柱女人脸上那条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了,更因嫁了个好丈夫,相由心生,出落得更是风韵漂亮了。这时见海妻望着自己,也笑着望向海妻:“怎么不是这样切,夫人教我。”
  海妻:“你们浙江的人平时不大吃牛肉吧?”
  齐大柱女人:“牛比人还辛苦,耕田拉车全靠的它,我们平时都把牛当人看,没人杀牛吃。”
  海妻:“倒是我家破了你们的规矩了。”
  齐大柱女人:“夫人千万别这样说。我们也就是不杀,遇上牛摔死了,老死了,有些人家还是要吃的。”
  海妻:“这就难怪。牛肉不像猪肉,比猪肉粗。切猪肉听说你们都是斜着纹路切,切牛肉不能,要横着纹路切,不然肉煮出来咬不动。”
  “晓得了。”齐大柱女人又走回了砧板,将那块牛肉拿起换了个方位,横着纹路切了起来。
  “柱嫂好能干!”海妻南衷地赞了一句。
  齐大柱女人灿烂地笑了。
  淳安县衙签押房
  签押房门外的走廊两头各站着两个精壮汉子,稍一辨认便能看出是胡宗宪的贴身亲兵,只是这时都换上了劲装便服。
  走廊尽头的院子里便是胡宗宪那个亲兵队长,正蹲在一个木炭小火炉前,扇着扇,熬着汤药。
  签押房内,海瑞把母亲平时坐的那把竹躺椅搬到这里来了,上面还铺了一条薄薄的棉被,让胡宗宪躺坐在那里。
  不只是职位悬殊,海瑞本人从心里对这位部堂也还是敬重的,这时便搬来一条中矮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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