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运烟与戒烟
真正应了当年倚江楼上金廷荪说的那句开场白:“三百年风水轮流转”,起初把持上海鸦片市场,不把法租界各位看在眼里的“大八股党”,自从黄金荣两记耳光打倒“保护权”,“小八股党”掘起,三鑫公司掌握大权,包占上海市场后,“大八股党”就反过来在三鑫公司和黄、杜、金的公馆行走。他们有人在吃俸禄,有人经常调头寸。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即今年纪比他们年轻得多的杜月笙有事拜托,他们也莫不奉命唯谨,跑得非常起劲。
这一天,正下着鹅毛大雪,陆冲鹏的换头之交、英捕房的探长沈杏山,突然跑到陆冲鹏在上海的家里说:“三鑫公司最近断了烟土来路,上海滩上鸦片烟快要绝迹了,杜月笙想请你买个交情。你手里的那批货与其统统运到苏北,舍近求远,何不拔出一部分,给法租界的朋友救救急?”
陆冲鹏一听,心里就直打鼓,他怕给杜月笙的烟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又不愿得罪杜月笙。于是他皱起眉头反问:“现在还能运得进法租界?孙传芳的人厉害啦,不要弄得鸡飞蛋打呀!”
沈杏山却笑着说:“放一万个心,没一点问题。”
陆冲鹏心想:你沈杏山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那批烟土运到法租界,万一在路上被没收、被抢掉,或者被杜月笙吞没,叫我去找谁?
沈杏山见他面有难色,又劝他道:“陆先生,你放心,价钱一定从优。”
陆冲鹏叹了口气,只得掉一记花枪,先推脱一阵,于是便说:“好吧,我会尽力促成这桩事。不过杏山兄,你晓得我向来不做烟土生意,这票烟土幕后还有人做主,我尽量把杜先生的意思传到便是。”
“那也好,”沈杏山的头脑比较简单,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不过,我什么时候来听回音呢?”
陆冲鹏想了一想才说:“一个星期以后吧!”
第二天,山东督军、狗肉将军张宗昌派驻上海的代表,一位姓单的先生居然也在陆冲鹏的家里出现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老杜想跟你匀几百箱烟土,应一应市面上的急,你手里有,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难道你是怕老杜拿了你的货不给钱吗?不会的!”
一句话点到了血疮上,陆冲鹏怔了一下。但知他是名律师,一张嘴巴死的都能讲得活。他只笑了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定定地看着单先生说:“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拨一票烟土给杜月笙?”
“上苏北,到上海,还不是一样的卖吗?何必舍近求远?”单先生豪爽地说,“你拨500箱烟土给老杜,下了船,由他自己负责,出了差错,我替老杜担保,一分不差地赔。”
有了这一句话,再加上沈杏山的老面子,陆冲鹏不好再拒绝了,说:“好,我就拨500箱烟土给杜先生,不过,交货日期要等到一礼拜以后。”
“那是为什么?”单先生以为他又推脱,急了,连忙问。“老杜不是说你手里有现货吗?”
“现货都在江那边,”陆冲鹏笑了笑,“而且前些时已经接洽好了买主,这两天便要启运,你去回复杜先生,只管放心,下一票烟土总共500箱,我已经接到轮船上由西贡发来的电报,一个礼拜之内准到,一到,就叫他去接货。”
“好,一言为定!”单先生也兴冲冲地告辞而去。
在一个礼拜之内,陆冲鹏和杜月笙几度直接交谈,已经弄得很相契了。陆通过几天的交往,对杜月笙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他是个“讲义气”的朋友。两个人将烟土运进上海滩的每一项细节都反反复复地进行了推敲。
1924年,旧历大年夜的前三天,运送鸦片的远洋外轮,准时抵达吴淞口外,大轮船在公海上抛锚,陆冲鹏则搭乘一艘军舰,驶往公海去接运鸦片。军舰的舰长,是海军总司令的弟弟。
500箱烟土转到舰上,陆冲鹏叫舰长回航,按照事先预定的计划,运着烟土驶往高昌庙。
夜黑更深,一阵冷风扑面,陆冲鹏猛地惊觉,自己的肩头,担子何等重大。于是,他先下军舰,到高昌庙拨了个电话给杜月笙,报告说:“杜先生,我已经到了高昌庙。”
“很好。”
“我想先卸100箱货,试试看路上有没有风险,要是能够平安通过,我们明天再继续运。”
“不必了,要卸就一起卸。”杜月笙斩钉截铁地说,“我马上打电话给宋希勒,请他宣布自高昌庙到枫林桥,全部戒严,让你的货色运过来。”
“宋希勒?”陆冲鹏不禁心跳起来。宋希勒是孙传芳的心腹大将,如今是上海滩上的头号人物,听社月笙的口气,就象宋希勤是他的部下——“小八股党”似的,可以随时听从差遣。
陆冲鹏不相信杜有这号本领,还在迟疑不决,杜月笙却老大不耐烦地在电话那头催了:“陆先生,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全部货色,尽快卸下,我们戒严到两点钟为止,耽误了时间要出事的。”
陆冲鹏看看表,问“我要不要跟货色一道来了?”“不必了,你最好一个人先到法租界去。”
“到法租界什么地方?”
“维祥里。”
维祥里就是三鑫公司的所在地,陆冲鹏明白杜月笙的意思了,他是叫自己到那儿领钱,无论出了什么事,决不拖欠他一分。他得了这个暗示,立刻指挥兵舰上的人卸货。岸上自有杜月笙派来的人迎接。陆冲鹏坐一辆汽车,风驰电掣,向法租界驶去。
一路上,车灯闪烁,公路两旁人影幢幢,全站满了兵叮陆冲鹏惊叹不已:这个杜月笙的确有本事,试看这一路荷枪实弹的官兵,不正是孙传芳手下最精锐的手枪旅吗?
就这样,军警戒严,草木不惊,500箱鸦片烟,终于首尾相接地运入了法租界。当夜,陆冲鹏就从杜月笙手里接到了付款支票,他这才长吁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有这500箱鸦片烟,法租界的烟土商都松了一口气。这是一批及时雨,它不但帮助杜月笙等人渡过了那个穷愁不堪的旧历年,而且给上海的瘾君子解除了黑粮断绝的危险。三鑫公司的“信誉”,以及杜月笙的金字招牌,都由这一项买卖而大为增光。
至于宋希勤为什么会听杜月笙的,首先当然是金子起了作用。张啸林奉杜月签之命,送了他好几只金元宝。另一方面,是孙传芳早已垂涎上海滩上走私鸦片这只金碗。他心里明白,海上贩运鸦片获利最大,与其物色人选,另组班底,不如利用杜月笙,轻车熟路,可不担一点风险,安享财香。
500箱烟土转手便卖光了,三鑫公司获利甚丰。不久,段祺瑞的财政总长李思浩到了上海,在陆冲鹏的引荐之下,杜月笙去见了他,双方举酒言欢,往来频繁。后来,陆冲鹏和李思浩同赴北京,回上海时,又带来了两张北京临时政府财政部的委任状,聘任杜月笙、张啸林为财政部参议。杜张二人敬谨收下。
杜月笙走私鸦片有“功”,因而获得了北洋军阀授予的高官显位。后来,新军阀蒋介石要发动对共产党人的大屠杀,杜月笙便自然成为蒋氏的一大靠山;而英、美、法、日等国要插手中国事务,也不得不看看这位“杜大人”的面色。走私鸦片给他带来了金钱、权力、名望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对国内外时局施加影响的非凡地位。
〔注〕本章主要参考书目湖南(新苑》杂志总第35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