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杨潮真的跟首辅周延儒有关系的话,他们认为杨潮最多不过是周延儒的一个狗腿子,认为杨潮只不过是帮周延儒跑腿做事的。
因为高层官员,他们的信息来源更广,不乏有人可以直接跟周延儒通话,打探清楚杨潮的背景,因此杨潮金钗楼开张,请到了江宁县的官吏,请到了应天府的官吏,却根本请不动六部,请不动镇守武臣,请不动镇守太监这样的高层。
杨潮在几个衙门转了一圈,旁敲侧击之下,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更不敢直接告诉衙门的人自己在保护两个名妓,所以让他们帮下忙之类的,甚至不敢直接打听锦衣卫的事情,只敢旁敲侧击。
其实此时真正该去的是南镇抚司,去找锦衣卫的部门,如果田畹来了南京,肯定是南镇抚司的人负责接待,也最先知道情况,但是杨潮唯独跟这些锦衣卫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许仲孝一事,杨潮跟锦衣卫之间的关系就没有什么转圜了,不被算计就万幸了,去结交根本不可能。
所以杨潮只能有意无意的套话,借酒聊到苏州的事情,说锦衣卫在苏州大搜美女,用忧心忡忡的口气叹息会不会来到南京,会不会祸害南京佳丽。
好几个文官醉酒后都表示不屑,说南京是留都,哪怕田畹是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在南京胡闹,要是惊动了皇帝,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确实作为留都,南京可是有很多品级很高的官员的,虽然南京六部没有北京六部那样的实权,可是品级在哪里放着,直接上书皇帝弹劾的权力还是有的,因此田畹敢在苏州放肆,敢在杭州放肆,未必敢在南京放肆。
消息没让杨潮等多久,第三天康悔就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田畹一行人到南京了。
消息是从南市楼里传出来的,管理南市楼这样的官办妓院的是教坊司。
北京的教坊司是正宗,哪里的官员齐备,设置八品奉銮一人,正九品左、右韶舞各一人,左、右司乐各一人,从九品掌乐舞承应若干。
南京的教坊司跟南京的六部一样,只是一个空架子,只设了一个右韶舞加上左右司乐,真正做事的,是从乐户中挑选出的掌乐应承。
康悔的消息,正是从掌乐应承哪里得来的,倒不是他有意打听,而是掌乐应承得到命令,要求南市楼排查一下,看有没有隐匿从苏州来的陈圆圆和董小宛两个逃犯,这二人此时已经被锦衣卫定为钦犯了。
康悔户籍是乐籍,隶属南市楼,虽然现在在做金钗楼,可依然是南市楼的龟公,为了自由行动,定期都得给南市楼的鸨子上交一笔钱,因此他隔三差五就要去南市楼一趟,就得来了这些消息。
“事不宜迟,快带她们两人上小船,没有我的消息,不能下船!”
得到康悔的准确消息,杨潮立刻让人准备,送走陈圆圆和董小宛。
杨潮心中也有些紧张,虽然判断应该没人知道陈圆圆和董小宛藏匿在金钗楼,所以才敢冒险庇护她们。
但是却不敢保证,这两个人会不会被找到,被发现。
哪怕将她们放在小船上,杨潮心中也不是百分百的放心,要是那个田畹蛮横,动员了整个南京的锦衣卫,搜索秦淮河,连河上的船只也不放过,这两人难免被抓的。
很快两个姑娘乔装打扮一番后,被老马从后门送出去了。
康悔一直留在外面打探消息。
得到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回来,锦衣卫大闹媚香楼、眉楼、晚晴楼、秦淮人家等明楼,锦衣卫搜索南市楼,最严重的消息是锦衣卫来金钗楼了,还是田畹亲自带队。
杨潮不由苦笑,他早就猜到,最后的线索会指向金钗楼。
三天前,柳如是情急之下来金钗楼找杨潮商议的事情,这行踪根本就瞒不过去。
所以杨潮干脆让老马拉着挣扎的柳如是大咧咧从金钗楼大门走出去,让更多的人看见,出去后王潇自有安排送柳如是走,现在柳如是显然已经不在南京了,但是她最后来过金钗楼的事情,锦衣卫肯定清清楚楚。
金钗楼是柳如是的最后一站,田畹不来这里就不正常了。
康悔满脸忧虑,忐忑不安的等着。
“康兄,稍安勿躁!”
杨潮冷声告诫,这样子还不被人看做有鬼才怪。
康悔也知道,连连蹦了两下,平复心绪。
“锦衣卫指挥使田大人到!”
突然一声唱和响起,田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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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节所谓搜查
第一百一十六节所谓搜查
田畹还会通名,没有蛮横的封楼搜查,看来田畹还是给了金钗楼几分面子。
既然到了南京,田畹不可能不知道金钗楼的名头。
金钗楼在南京声名鹊起,而且跟许多官员都有交往,最大的背景则是杨潮跟周延儒隐隐有些关系。
周延儒现在是首辅,田畹也有些投鼠忌器。
杨潮不由自嘲,自己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田畹大概想不到,自己跟周延儒其实没有半分关系吧。
同时立刻拉着康悔,出门迎接锦衣卫指挥使,崇祯皇帝的老丈人田畹去了。
两排锦衣卫列于金钗楼大门两侧,中间一个身穿锦衣卫指挥使官服,大腹便便的中年,迈着标准的官步,不徐不疾的往前走着。
杨潮和康悔走到大门前,看到此景,双双跪倒在地。
“下官杨潮(草民康悔),拜见田大人!”
两人都低着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一个声音响起。
“哼哼,起来吧,杨把总!”
田畹对杨潮说道,接着迈开腿就走过杨潮身边。
“你也起来吧。”
走过康悔身边的时候,田畹头看都没看他一眼,随口说道
康悔这才站起来,还一副鞠躬作揖的谄媚相,在前面带路。
……
“王公子,你说董妹妹和陈妹妹不会有事吧。”
此时一艘从镇江驶往苏州的货船上,一个女子来回在船舱内走动,神色焦虑。
“柳姑娘放心吧,杨兄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一个俊俏公子安慰道。
这两人正是柳如是和王潇。
王潇本以为跟着名妓柳如是逃亡也是一家风流事,一定奇趣横生,却不想那么枯燥。
一路上柳如是完全表现出了一个普通女儿家的姿态,焦虑,恐惧,没有主见,丝毫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有气度。
柳如是道:“杨公子却有大才,应该能对付的过去。”
柳如是心里更希望杨潮能对付过去。
柳如是心里不由回想起杨潮的故事,从帮助周瑞见自己开始,到帮助阮大铖做会,参与运作周延儒做了首辅,杨潮一次次的表现让她刮目相看,这次肯定也不例外,杨潮一定可以成功的!
那日柳如是出了金钗楼,本来打算去找李香君、顾湄她们那些姐们商议一番的,可是半路被王潇派去的人拦截,将她直接请到了河边一艘船上,接着就杨帆直接入江,离开南京。
在船上,柳如是才知道杨潮的良苦用心,不但不怪杨潮当时责骂她,反而隐隐期待。
希望杨潮能够让自己的姐妹们度过这次危机。
但是柳如是依然心中焦虑不安,害怕董小宛、陈圆圆逃不过这一劫。
此时董小宛和陈圆圆两人也挤在一间狭小的船舱中,她们表现的却跟柳如是判若两人,如果换做一般女子,此时应该瑟瑟发抖,可是这两人反而一脸凛然之色,大有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来人啊!”
董小宛冷喝道。
小船的油布帘子被掀开,一个老仆模样的头伸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老仆问道。
董小宛道:“拿酒来!”
老仆没有说话,默默从外面搬过来一坛子酒和几个酒碗,然后就自顾自的出去了。
董小宛打开酒封,一道冲鼻的气味就窜了上来,是孝陵卫产的烈酒。
这艘船正是一艘酒船,而不是什么画舫,不是什么花船。
而是昨天给金钗楼送酒的船,被金钗楼临时扣下来,要借用几天。
船不大,从头到尾不到三丈,一个船夫撑着杆子。
“陈姐姐,干了!”
董小宛倒出两碗酒来,与陈圆圆一人一碗,端了起来。
陈圆圆神色虽然也是决然,可是却有一股死灰般的忧色,还带有一种逆来顺受的哀婉。
董小宛同样是决然,却是一种恨天不公的怨气。
烈酒辣口,两个弱女子喝完,同时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两个女子突然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陈姐姐,黄泉路上也有个伴,我们来世再做姐妹!”
“好妹妹,来世再也别做人了,做人太苦了。”
她们两人刚刚从金钗楼中被赶了出来,送上这艘小船,康悔告诉她们,要把她们送到田畹哪里去,要她们必须乖乖的,不许寻死腻活,否则就连累了柳如是。
因此两个女子虽然恐惧,虽然害怕,虽然抱定一死之心,但是在被送到田畹哪里之前,她们不打算寻短见。
“就是做人,也别做女人了。”
“做女人也别做青楼的女人。”
两个女子你一句我一句哭诉着。
……
杨潮和康悔把田畹请到一间雅室,让侍女奉茶,并且立刻让人置办酒菜。
“杨把总,把人交出来吧!”
不料,田畹坐下后第一句话,就开宗明义的要人。
康悔一愣,感觉自己心跳骤然一停。
杨潮啊了一声,却呵呵笑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康悔,有点怕康悔会露馅,先打发他去准备歌舞。
却被田畹随身的几个锦衣卫挡住。
“不知田大人管下官要什么人?”
杨潮亲自给田畹斟茶,笑问道。
田畹第一句话也吓了杨潮一跳,但是杨潮猜测田畹只是在诈他,田畹不可能笃定人在金钗楼,否则就不是进来要人了,而是带人封楼抢人。
田畹似笑非笑:“当然是要董小宛,和陈圆圆这两个钦命要犯!”
杨潮一愣:“这两人下官也有耳闻,如果下官没有记错,这二人该是苏州名妓啊。”
杨潮口出下官,突出自己的官身,虽然现在武官低贱,但是有个官身,杨潮总觉得应该能起到点作用,起码不会被像老百姓那样,随便拿捏了。
田畹冷笑道:“杨把总还要跟本官装蒜吗。有人密报,这二人就在金钗楼中藏匿。”
杨潮一副无辜:“哎呀,田大人明察,小人就是有八个胆子,也不敢私藏要犯。更何况这二人与下官非亲非故,没有任何瓜葛,本官何必藏匿她们。大人想必是被人蒙蔽了啊。”
田畹一个锦衣卫,这时在田畹耳边说道:“大人,陈圆圆和董小宛是被柳如是带走的,属下打听清楚了,几天前,柳如是来过这里。”
锦衣卫说话声音不小,杨潮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就是给杨潮说的。
田畹哼道:“杨把总,你还有何话说?”
杨潮苦笑道:“柳姑娘前几日确实来过,实不相瞒她是求下官帮忙的,只是下官没有答应,她还跟下官大吵大闹,最后被下官给赶了出去!”
田畹问锦衣卫道:“属实?”
锦衣卫道:“柳如是确实被人扛出去的,之后就不知去向!”
其实这些田畹都很清楚,不过是故意问杨潮的。
田畹道:“那柳如是去了哪里,你总知道吧!”
杨潮摇头道:“大人恕罪,柳如是这女子,交际广泛,可识得不少达官贵人,她去了哪里,下官还真不知道。”
田畹道:“哼哼,不知道!我看你是有意包庇。”
田畹正拿着茶碗,立刻往桌上一摔,茶水完全贱了出来。
“你当本官老糊涂了!”
杨潮见田畹发怒,立刻识相的跪倒,连道不敢。
田畹再次冷哼:“既然不敢,那就把人交出来吧。”
杨潮苦道:“大人明察啊,那两个要犯真不在下官这里,还希望大人明察啊。”
说着悄悄的拿出一张票子,朝田畹手里塞去,不忘在加上一句:“大人明察!”
田畹看了一眼,票子上写的是两千两,不露声色的笑纳了。
收了银子田畹然后说话也和气起来:“杨把总起来说话吧。”
杨潮这才站起来,道:“谢田大人。”
田畹道:“当真不在你这里?”
杨潮一脸真诚道:“当真不在我这里!”
田畹道:“那好,可敢让本官搜上一搜!”
杨潮道:“大人尽管搜吧,不过这里本是阮大铖阮老先生的家宅,大人搜的时候,千万手下留情,打坏了阮老先生的东西,下官可不好交代。”
田畹瞪了杨潮一眼:“阮大铖,那个阉党!”
田畹自然知道金钗楼过去是阮大铖的家宅,现在阉党早被打击的灰飞烟灭,田畹自然不用怕什么阉党。
杨潮讪笑了两下:“其实阮老先生已经颇有悔悟之心了,几个月前还曾帮周玉绳公再相大声呼吁,下官有幸也略出绵力!”
杨潮这时候隐隐搬出周延儒来,暗示田畹金钗楼背景深着呢。
一听周延儒的名头,田畹轻轻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道:“本官自有分寸。”
说完叫过身边两个锦衣卫,让他们带人去搜,同时交代他们不要打坏了东西,算是给了杨潮一个面子。
手下人去搜查了,田畹让杨潮坐下,陪他喝茶。
田畹不需要亲自去,因为他知道搜查只是走走过场,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田畹心里并不认为陈圆圆和董小宛藏在金钗楼,因为此前没有丝毫消息证明这两人跟金钗楼有关系,也没有丝毫证据证明杨潮跟那两人有交情,但是田畹还是要来一下的,就跟他去媚香楼,去眉楼一样,不过是为了讹诈一番。
虽然前几天柳如是确实在金钗楼出现过,但是柳如是更常去媚香楼,更常去卞家。
只不过前几天柳如是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金钗楼,抓住这一点,可以让田畹大做文章。
目的吗,不过是为了讹诈点钱财罢了,现在钱收了,也没必要多演戏了,时间紧迫啊,南京那么多青楼还等着自己一一“搜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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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节偷天换日
田畹确实有些摸不透杨潮的背景,但是跟周延儒有瓜葛是无疑的,只是关系深浅的问题,能出大力帮周延儒筹集十数万两政治献金,光凭这点,田畹认定关系浅不了,就算原本浅,这十几万两银子砸下去,那关系也该深了。
他却不了解周延儒那个老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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