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帮工打扮的汉子满头大汗地走进府来,手里捧着一个看来十分沉重一个帮工打扮的汉子满头大汗地走进府来,手里捧着一个看来十分沉重的锦盒。丁桑骂道:“叫你去取,怎的方才取来?”
“师娘再三叮嘱,又亲自封漆,所以晚了”来者是丁桑的一个徒弟,擦着汗水恭敬地答话。
丁桑接过锦盒交与李天郎:“有劳恩公了!”
锦盒非常精致,上面有“岁寒三友”等镂花图案,开启处还封了火漆,印有波斯文的封印。信手一掂,这尺寸和重量颇为不合,显然是体小量重的金铁之物。“天郎一定不辱师傅所托。”
看见高云舟好奇的目光,丁桑笑道:“是方夫子自己设计的精巧物件,着某家打出,很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成功之后,一直无暇送于货主。一介书生,做的也就是嬉戏娱乐之物,无甚希奇,如此密封,不过是书生赚些噱头而已”
李天郎小心地收下锦盒,几人寒暄几句,见天色已然不早,都催李天郎动身。叫上公主,李天郎和丁桑、高云舟等挥手告别,自往终南山去。
重获自由的“风雷”“电策”在积雪未融的乡间小道上大呼小叫,撒欢互逐。引得在城里也憋闷多日的阿里连喷响鼻,几次想扬蹄奔跑,都被李天郎勒住,弄得阿里很不高兴地龇牙裂嘴,咬得马嚼子嚓嚓响。
“你看阿里,也知道西域草原才是它的家。它肯定在这里过得并不快乐!长安城里地青石大道虽然平坦宽阔,可怎么也比不上长风万里的大漠啊!”阿米丽雅在马车里说,“对骏马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奋蹄驰骋地草原更能让它们魂牵梦绕呢!还有‘风雷’、‘电策’它们,在今天才恢复一点神气,它们也不属于这里啊!”不属于这里的何止这些牲畜,有些人,也不属于这里
“呱呱”几只黑漆漆的乌鸦噪着飞过头顶,惊惶地飞向远方的树林。一个衣冠褴褛的老农,扛着一架纺车哼着小曲慢慢地走过,佝偻的后背抖出一团团劳累的热气。他一定也在回家,家里也许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在等着他。他就属于这片土地,死也宁肯埋在自己撒过汗水的田埂旁,那是怎样入土为安的幸福。
而我愿意埋骨葱岭么?要是母亲在身边,她会把自己埋在哪里?想到母亲。李天郎心里酸楚更甚,母亲是永远也见不到了。这位骄傲刚强的徐家后人,注定要埋骨异乡,相比之下,我地归宿已经是上天垂爱了。李天郎低下头,拍拍阿里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见李天郎没有回应自己的话,阿米丽雅轻轻地叹口气,幽幽地说:“中原富甲天下,人杰地灵,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千世界,每一寸土地上都滋长着雍容华贵和繁荣昌盛,犹如娇艳的牡丹。也难怪那么多域外胡人乐不思蜀,沉溺于中原的浮华,就连我,也羡慕不已,不得不一次次提醒自己别忘记这是充满蛊惑的长安。但是,这里到底不是家乡,我呼吸不到清醇自由的空气,也无法展喉歌唱,我觉得自己就象折翅的小鸟,郁郁压抑。长安虽好,培育得出牡丹却真地长不出雪莲,你看这天,没有西域那么蓝,那么高;这阵阵寒风,也显得浓厚而慵懒,那有朔风飞扬的西域那样雄浑刚烈;甚至连壶中的酒,少了点什么味道。”公主的话,不断地拨动着李天郎地心弦,是啊,安西,安西,那浸透鲜血和剽悍的雪山、戈壁和草原,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底深处深情呼唤,天意!天意!李天郎挺直腰板,抬首极目四望,光秃秃的麦田里有间或露出割过的麦茬,毛乎乎的巨獒拱起一堆堆积雪,惊得一群群麻雀喳喳乱飞。不远处的终南山上积雪皑皑,绿色的松柏在大雪中摇曳着傲立的枝桠,几只鹞鹰在山头高高低低地盘旋。现在的安西,也是冰雪的世界,那样辽阔平整的积雪,从巍巍葱岭倾泻而下,将所有的一切都厚厚裹盖,杳无人迹的大地,似乎在恹恹地沉睡,直到来迟的春天叫响她的大门。
“勇士们骑着骏马,穿行在茫茫雪原,他们洁白的披风哟,绣有美丽的雪莲,那一针一线的刺绣啊,来自心上的姑娘,勇士风霜磨砺的脸哟,留有情人热吻的芳香”阿米丽雅的歌声婉转动听,扑面而来的是西域特有的奔放情调。连赶车的马夫也听得出神,忘了扬鞭,马儿鬃毛耸动,和着歌儿的节拍得得前行。
“官爷,风林坳到了!”马夫指指前方一座秀丽的村庄,数股袅袅的炊烟汇集在一起,将安宁祥和的村庄轻轻笼罩,“方老先生的私塾就在村东头”
李天郎闻言不由得激动起来,就要见到亲人了!他在村头跳下马,虔诚地沿着村间的小路往东缓行,马车夫见状也勒紧了缰绳,放慢了拉车挽马的脚步。几只咯咯惊叫的鸡慌慌张张地从“风雷”“电策”眼前飞过,看家的黄狗刚冲到门口便浑身筛起糠来,赶紧将自己的尾巴夹在屁股下。还好,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各家院子里比较冷清,只是从初亮***的窗口里传来阵阵合家欢乐的喧闹,没有顽皮的孩子出现在巨獒面前,否则很容易引得它们狂性大发。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啊?”爱花如命的阿米丽雅惊喜地叫起来,“多淡雅的香味!寒冬腊月中原也有盛开的鲜花吗?”一半竹编的篱笆。一半土夯的外墙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一丛丛的梅花、腊梅花从墙里和篱笆缝隙处探出来,犹如挡不住的无限春色。简朴的木门上方有一个模糊的太极图案,有些褪色的门柱上有两行龙飞凤舞地大字:居斗室纵横天下,舞清袖潇洒乾坤。看到这两行熟悉字体,李天郎心中一热,眼眶不由得红了,嘴里念道:“恩师”轻叩柴扉。一溜小跑的脚步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应声问道:“谁呀?”
“啊。这位小哥,烦你通报一声,说学生李天郎拜见恩师方老先生
“你也是方先生的弟子?”小童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李天郎身后站立的阿米丽雅,不由好奇地上下打量,“先生说,但有客来,自管去后院找他,不用我等通报了!再说。”小童一举袖子捋得高高的双手,“我正在帮黄老爹推磨准备做汤圆呢!没有空啊!”
李天郎一笑,只好自己进门来,将马匹系于廊下。又回首叫车夫把行李搬下,放于前厅。“走过那小门就是后院。先生正在写字哩,我要去帮黄老爹的忙了!”小童说完不待李天郎答谢,一扭身,往冒烟的厨房跑去了。
“这位小哥,真是性急!”车夫放下行李,回头已看不见李天郎,“官爷”
“你的车钱,拿好。”看着李天郎两眼发直地走向小门,阿米丽雅拦住了焦急的车夫,“快去找地方打尖吃饭吧,你也累大半天了。别忘了三天后来接。
“谢小娘子!”兴高采烈的车夫手捧银子连连应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丰厚的报酬,“小的一定准时来!”
后院还真不小,在西南一隅,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斜依着桂花树,是一座草庐般的凉亭,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正在伏案挥毫。听见脚步声,老者头也没回,呵呵一笑,提笔扬声说道:“醉猫子,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这篇狂草与张旭如何?”
看见亲人,李天郎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地情绪,两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叫了三个响头,哽咽轻呼:“师尊在上,不肖弟子李天郎叫叩见”
老者闻言身体不由一抖,他缓缓转过身来,一把花白的胡子唆唆乱颤,“天郎,真是你么?”
“正是弟子!恩师一向可好?”阿米丽雅也在李天郎身后盈盈拜倒,她听到有眼泪滴落的声音,自然是前面拜服不起的李天郎,只有她,能够靠心而不是耳朵,听见这细微的脆响。
方天敬老了很多,但胡子跟以前一样修剪得整整齐齐,镶嵌在重重皱纹下的一双眼睛,依旧神采飞扬,锐利如锋。只是干净利落的衣衫胸前,星星点点溅了不少墨迹,手里一支蘸满墨汁的狼毫,兀自飞飞洒洒。
“郎儿!”喜形于色的方天敬伸手往李天郎腋下一托,“这么大个男人了,还老在女人面前跪这么久做甚!”
李天郎胸口一滞,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体不由自主要往上抬起。方老夫子好厉害的修为,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李天郎怎么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般浑厚雄霸的武功。在日本,方天敬总要在各种出乎意料的场合考教李天郎苦练的功夫,那时的他,手底下似乎还没有如此精纯的内力,难道所谓“内力”真的可以练到这种“无形胜有形”的地步么?李天郎出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双肩先微微轻耸,随即内收一沉,身体晃了一晃,重又跪了下去。方天敬叫了一声“好!”收回了手,哈哈笑道:“还以为在军旅中亡命数年,会荒废了好不容易练来的基本功,今日看来,你自己倒悟到不少!长进良多啊,为师眼光没错,没白教你!来来来!起来推推手!”
李天郎再行大礼,刚刚立身站稳,方天敬已经连手带笔呼啸而来。他连忙举手一搭,刚触及对方手臂,却感觉无劲可抵,不由吃惊。立刻收势回防。方天敬点点头,翻手下压,李天郎贴着老师的胳膊往两旁一顺,引得方天敬脱口喝声:“好!”语气颇为惊喜。一老一少象两个小孩一般奇怪地互相你进我退地推起手来,站立一旁的阿米丽雅先是觉得好笑,接着惊讶,最后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尽管她对武学并不精通也毫无兴趣。但李天郎和方老夫子看似简单的推推搡搡,其中肯定包含着中土最上乘的武学。
只见李天郎反守为攻,伸手往前一挤。老夫子嘿嘿一化,将劲道尽皆化去,原本透进老夫子空门的双手仿佛碰到铜墙铁壁一般,硬生生地往回收,反而让老夫子得了先机,顺势就往李天郎腰上一拢。任何练武的人都知道,要是腰给对手制住,只有死路一条,要在平日。这可是足以令人起杀机的!李天郎处变不惊,待老师的身势彻底攻进来才提气左轻右重采他一边,招式沉稳,极为规矩。见劲锋被引,方老夫子立刻变招,踮半步进身改托李天郎的双肘。端住架势就要将他托起来。双腿是根,离地便成朽木,这样的武学道理,李天郎怎会不懂,但恩师攻势凌厉,竟然和以前一样不给远道而来的自己半点余地。无奈之下,只得踮脚后退,方天敬凝神借势进半步,铺天盖地的劲道如冰山雪崩般压了下来。李天郎来不及发劲,又不敢硬丢,一丢就会被打趴下,只有一咬牙狠心又退了半步,弯腰准备发力对拼,自己虽处劣势但好歹也当壮年,恩师再怎样也是年过八旬,死命硬格至少能够自保。那知方天敬象知道李天郎想法一般,突然双臂一拧,拉住李天郎手臂一按,拉着他便转。
李天郎觉得自己如车轮般听凭方天敬摆布,腾云驾雾围着他转圈。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几次准备沉步落气都被对方发力打乱,如此霍霍走了几圈,李天郎变成了负重老牛,虽是数九寒冬,那额头上的汗水也象三伏酷暑样淋漓而下。
正当他喘不过气来几乎憋闷栽倒时,方天敬哈哈一笑,自己身体顿时一松,终于匀过气来。“师、师傅好厉害的劲道!弟子委实五体投地!”李天郎呼呼喘气,抬手擦腮边的汗水!他这么说可不是恭维,没想到自己多年不懈地苦练在方天敬手里便如儿戏!确实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没完!看招!”满脸兴奋之色的方天敬突然将手里的毛笔抛出,“出刀!”
“嚓啦!”泼风已经化着一道弧光!
“咯!咯!咯!”落到地下的毛笔被切成整整齐齐的等长三截。
“哈哈哈!天敬有此爱徒,夫复何求!”老头眉花眼笑,一把搂住李天郎,“为师如你般年纪时,造诣可不如你!当时在东瀛初见你,虽觉得你根骨颇佳,臂长腰紧,是难得的练武之才,但所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各人,这武学一道,也要讲个悟’,随个机缘的!你根劲扎实,听力初具,离心神合一不远矣!妙哉!妙哉!”李天郎哪里知道,方天敬隐居山林,终日以研习武艺为,几十年来,内家功夫突飞猛进,早已登峰造极自成一家。山野闲村,哪有什么练武好手来较技切磋,即使有一两个会操把势的,哪里又是他的对手。今日能做敌手的李天郎前来,心痒难忍的方天敬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放手一击,不仅欣喜爱徒的进步,也验证了自己心血耗尽所得的武学精髓,浑身顿时上下痛快之至,岂不喜出望外!
阿米丽雅到底没有汉家女子那么多扭捏禁忌,自然地掏出手巾给满头大汗的李天郎擦拭,方天敬这才注意到高鼻深目的公主,见两人情状亲密,不由呵呵一笑,把李天郎臊红了脸,连忙把阿米丽雅拿手巾的小手握住;“还不见过恩师,他便如我地父母一般”
“罢了!罢了!”方天敬扶住公主,“跪来跪去没个完了!哈哈,郎儿长大了啊!呵呵,小娘子哪里人氏?”
“晚辈乃小勃律王苏失利之之女,名阿米丽雅,见过前辈”
“哦?也是王室后人,”方天敬笑眯眯地打量两人,似乎看懂什么的点点头,“天意!天意!你母亲知道。也必然欢喜得紧!”
“敢问前辈,方才你和李郎可是在打架?若是打架,却又怎地不声不响,也不见杀机重重?天郎那日和大食武士血战,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看一眼就让人魂飞魄散。小女子虽女流,但两军撕杀生死相搏的场面可见得不少。哪有这般斯文轻松的?仿佛游戏一般。”阿米丽雅实在好奇,“但若是游戏,李郎身经百战。在安西鲜有敌手,在那里被称为汉人“雅罗珊”,却被前辈区区两圈就弄得汗如雨下”
“天郎一身微末本事,全是恩师所授,此乃深奥晦涩之‘太极’功夫,非一言半语”李天郎怕师父不高兴,有意打断了阿米丽雅的询问。但方天敬谈兴甚浓,一摆手言道:“所谓太极功夫,也源自道家,其精髓内涵与孙子兵法并无二异。世人称为修身养性之内家武艺也!人生血肉之躯,力不能移山,气不能吞河,天之高。海之阔,常怀无奈。常人。尤其是本来天生筋骨强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