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县尉安排人给相州府兵马都监胡海行文,讨要胡都监早先许下的二十名“经年训练”的“强弓手”。“胡一坛”的回信来的倒是挺快,声言今秋制置使司衙门校阅厢军,府里弓手不便差遣,只叫韩京将二十人的兵饷银子,速速差解来府即可云云。韩京看完信破口大骂:“校阅你妈个头,吃空饷吃到老子头上!好你个胡一坛,你等着,咱们下次翠红楼再见输赢。”当下把上司的公文,当做手纸擦屁股了事。
隔日,各乡、各村里正、乡老都被唤到县衙里问话。韩大少爷一通吹胡子瞪眼,吓得大家各个噤若寒蝉。黄县丞见没人出声,也不是个事情,又好言鼓励了半天,才有柏落乡的一个乡老指证说汤河对岸苗庄那边有土匪,还过河来抢过东西。这边去人找苗庄里正理论,他们还不认。韩京一听有门儿,勒令苗庄的人说个明白。苗里正才吞吞吐吐说是却是有几个蟊贼占据了范家山狼卧沟,听说正宫娘娘,宰相都有了,这几日正在征招大将军。
黄县丞一听吓得亡魂皆冒,带着哭腔指着苗里正骂道:“你老汉真正瞎了眼!娘娘都有了,还能没有皇上?这都扯旗造反了,你们还不报告上来,想要带累我们大家一起砍头吗?”当下赶紧往府里行文,也不再拦着韩京发兵讨伐。
叶大老爷走了之后,汤阴文武学堂已经从西城的关帝庙,搬到了城北七里的羑里城,还新招下了四、五个学员。韩京又打自家护院的家丁里头,挑选了十几个年纪小,肯吃苦学武的,都补进一阶堂。眼下要去剿匪,府里的兵丁指望不上,韩大老爷就借着这个由头,一股脑把全体学员都招进来,冲作县里的厢军弓手。岳飞等人,都成了兵勇,每人每月就有了七十个钱的饷,还能领上一担粮米,也算吃上皇粮了。
马铁枪因为原本就有承信郎的告身,被韩县尉委任为乡丁团练。韩大少爷还将两个跟在自己庄上多年的枪棒教头,一个叫曲力,另一个唤作姜鸿,充作副团练。韩京这厢队伍拾掇的差不多,那厢秀才刘广定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要求见识一下文武学堂的兵。于是这日过午,韩大老爷跨马扬鞭,带着刘秀才直奔羑里城。
刘广定眼见这位韩县尉,整日趾高气扬,出门都是前呼后拥,高头大马,知道是来头不小,几日来百般吹捧,哄得韩京颇有几分洋洋得意。来到羑里城,就见好大一座土围子,方圆怕不有二、三百亩。正门高挑着一面蓝底的大幡,上面还是叶大老爷手书的:“汤阴文武学堂”。两边还插了几面牙旗,左边是红色的“汤阴县尉韩”,右边一排绿的,“乡丁团练马”,“副团练曲”,“副团练姜”,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进的门来,更是人欢马叫,气象热烈。迎面岳飞等人,浑身披挂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沙袋子,正挥舞着大长杆子,骑着大马,绕着场子奔跑。照例是牛皋骑着他的大黑马,冲在头一名。铁臂居士周童,提着一支长马鞭,站在中间督阵。见谁的马落后,上去就是一鞭子。有时抽的是马屁股,有时抽的是人屁股。吓得哥儿几个奋勇争先,不敢稍懈。岳翻跟另外两三个人,已经升上去二阶堂骑马。前次回来的梁兴,还在与另外七八个人,相跟着曲力学习抛石锁。后头还有十来个人,由姜鸿看管着,光着脚苦练爬竹竿。马铁枪却是没看见人。
韩大少觉得自家算得上兵强马壮,坐在马上,正等着刘秀才上来溜须。不成想这厮才吃了两天饱饭,一肚子酸腐之气就开始翻了上来,手指着院子里热火朝天习武的人群问道:“敢问韩大老爷,这些就是您说的可造之材呀?”
“然也。”韩京用手摸着下巴说,“泰安(泰安是刘广定的表字)觉得如何啊?”
“不是小生恭维,”刘广定道,“实在是不怎么样。”
一句话把韩县尉闪的不轻。韩大少心道:“有你这么恭维的吗?”待要和刘秀才理论,眼见周童立在场上,乃丢下广定不睬,先上去跟老仙师见礼。刘广定看到周童鹤发童颜,气势不凡,韩大老爷又如此恭敬,知道就是众人口中的周老神仙,不敢怠慢,也上来作揖。
周童一一还礼,见是来了新人,乃唤岳飞过来,将皮鞭给他,交代他代替自己盯着。然后与韩京、刘广定,到堂屋里叙话。
三人才坐定,韩京就不满质问刘秀才道:“泰安方才言道,我们这些学徒,不怎么样,不知从何说起啊?”
周童听了这话,也是有些惊讶,拿眼睛看着刘广定。广定不慌不忙,笑道:“兵法自古有云,将在谋而不在勇。韩大老爷领着这些后生,一天到晚衣冠不整,伸拳抡腿,斯文扫地,早晚不过匹夫之勇耳,如何能成就大事。”
韩京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周童倒是被这个刘秀才气乐了,呵呵笑道:“敢问这位刘秀才,你纵然有满腹经纶,手下可有一兵一卒?”
“没有。”刘广定翻着怪眼道,心里想:“老子要是手里有兵的话,早就打回河间去了,哪有工夫坐在这里跟你们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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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何为将
酸秀才刘广定,讽刺岳飞他们学的都是“匹夫之勇”。
老周童不慌不忙,言道,“自秦汉以来,名将多是从士兵或低级军官作起。如果一个人没有这匹夫之勇,一朝从军,在战斗中自保尚且不能,遑论立功提拔?假若不能升上高位,手握重兵,你所谓的成其大事,又从何谈起?”
“自古亦多儒将。”刘广定涨红了脸道,“象本朝的范仲淹范相公,富弼富相公,入则为相,出则为将,安邦定国,执掌天下……”
“入则为相,出则为将,”周童笑笑打断他的话道,“起码还得先中个进士,否则一切从何说起?”
刘秀才听了这话,想起自己连个举人尚且三试不第,绕是脸皮再厚,中进士的牛也吹不出口。低下头,不吭声了。
周童三言两语,就按住了刘广定的武断浮躁。又见韩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下来眼巴巴望着自己,满脸就写着四个字:“愿闻其祥。”心中暗道:“也算孺子可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娓娓道来:“况且假如没有夏竦、高遵佑、种古、狄青等帅才、猛将,就算范仲淹范相公,富弼富相公,到边关阵上,又何能为?狄武襄之于富相公,就如古之田忌之于孙膑也。”
韩京兴奋道:“我说就是。三国时候关老爷过五关、斩六将,斩颜良、诛文丑,一人击破袁绍十万大军,能说他是匹夫之勇吗?”
韩大少爷信口胡柴,周童也没有批驳于他,反而笑道:“两军列阵而战,将军之号令士卒者,无非旗帜、金鼓而已。若得无敌之猛士,寻见时机,冲击敌阵,乱其阵脚,甚至斩将夺旗。对于一战而胜敌,其作用不言而喻也。故此,这样的猛士都是万金难求。象楚之项羽,汉之李敢,唐之秦琼,无不流传千古美名也。”
韩京自不必说,连刘广定闻言也跟着点头。周童却又正色道:“然而大将轻身以袭远,终究太过恃勇涉险。一个弄不好,很容易身死兵败。汉之飞将军李广,年七十而不能封侯者,原因既在于此。为将者上阵杀敌,只一时也;平日更重要的是训练士卒,整顿兵马。没有过硬的个人武艺,如何教导出精锐的部下,又如何让士卒信服?士兵见识过将领的武艺,以为神乎其技,再跟着上阵,就会对上司有信心,不易临阵畏死逃散。及到战时,为将者倘再能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军心士气,势必大涨。如此军队,可以算得上劲旅矣。兵谚说,将是兵之胆,就是这个道理。”
老周童演说兵法,让韩京、刘广定明白了“将在谋,亦在勇”的道理。广定心道:“这位老神仙不知是何来历。为将之道,战阵之法,说起来头头是道。想必是前朝隐居的名将,也说不定。”当下对周童更加敬重。(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韩县尉接着说起要去山里剿匪的事,周童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言。似乎打定主意,看韩京等人,如何处置。韩京就吩咐,将岳飞师兄弟几人,都唤了进来,马铁枪也跟着来了。牛皋一干人等,闻听要去平定匪患,除暴安良,莫不是兴奋的满脸通红。连那岳飞,也是两眼放光。
刘秀才广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羽毛扇,摇着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依晚生看,最好能派一人,先去打探打探,方为万全之策。”
韩京道:“要是能先行进去卧底,那是最好不过。到时候,管叫那些贼人,一个也逃不脱。”
“那就叫牛皋去吧,”汤怀闻言叫道,“这里只有他长的比较象土匪!”
大家一起哄笑,广定打量了牛皋半天,却道:“此计甚妙。听说山贼正在推举大将军,这位牛皋壮士,正好前去投靠。”
牛皋虽然不忿汤怀挖苦自己生的象土匪,但是对于卧底这趟活计,感觉十分刺激。当下也顾不得拌嘴,没口子的答应着。
韩京也觉得有理,又跟众人合计了一番,做出如下部署:牛皋收拾停当,第二日就跟上苗庄的向导出发。到那里,能混进去就混进去;混不进去,就在周围打探一番,在山口处等着大队。大队后日一早出发,带齐干粮。不管遇不遇得到牛皋,午时三刻,擂鼓攻山。广定又嘱咐大家各自小心,不可走漏风声,惊跑了贼人。
众人都领命去了。韩大老爷唤过汤怀,言道:叶大山长出使辽邦,身边需要人手,叫他前去送信。收拾收拾,即刻跟着县上官差动身。汤怀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呐。听说派他到北国,激动的平日里象放鞭炮一样快响的嘴巴都结巴了。但是想起后日就要去打土匪,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吭哧了半天,倒是两样都舍不得放弃,肯求打完蟊贼再走。马铁枪知道了,也过来求情,韩县尉就说:“既然如此,后日你跟着梁兴,再带上两个人手,去后山埋伏。万万不要放走了那些个什么娘娘、皇上的。”
汤怀抱拳叫声:“得令!”欢天喜地去了。
到了第二日,牛皋一早起来,穿作牛马贩子打扮。自己的大黑马太过扎眼,就没有骑,另外拉了一匹拉车的驽马;新近打造的浑铁枪也没有带,只将那一对祖传熟铜大锏,细细捆好,绑扎在背后。马铁枪一个劲嘱咐多加小心,不要逞能,牛皋道声:“料也无妨。”乃辞别众人,先到县上寻着苗庄里正,让那老汉骑着一头驴带路,就奔范家山狼卧沟而来。来在谷口一看,虽然这狼卧沟名堂叫的险恶,山势却是平常,树木也不算太遮天蔽日。比起牛皋一路从西北来,见的那些崇山峻岭,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带路的苗老汉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只说是还要回去叫集人手,明日好给县尉老爷的大队人马安排带路、歇脚,吃喝、拉撒。还叫牛皋一个人,也不要上山了,只在这山脚下等着便了。牛皋知道他害怕,也不强求,便让他走了。自己下马牵着,一边东撒西看,一边迈步进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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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牛爷爷
牛皋进山探听虚实,走不多远,就见前边路旁,一片松树林子,稀稀拉拉的,中间一块大石头后边,隐约藏着几个人影。牛皋心道:“此处倒是与那刘秀才描述的形势,有几分相似。”就故意口里胡乱吆喝,引起树林中几个人的注意,大踏步顺着路走,等着贼人抢出来,打劫自己。
埋伏在山石背后的,还当真是这沟里的贼。领头的是个麻脸儿小伙子,却不是那日里痛打刘广定的粗毛汉子。这个麻子是山寨里正宫娘娘的兄弟,也就是国舅爷了,入伙算是早的,也不过三五个月。今天带着三个新近裹胁来的山民,在这里路口蹲守。眼睁睁看着有人牵着马匹过来,有心跳出去,念上那段脍炙人口的山歌,却见来的这人年纪好象不大,却是生的五大三粗,狮鼻阔口,比起自家那位丞相,还要恶猛三分。麻子与几人大眼瞪小眼,心道:“罢了,还是等下一拨吧!这厮怕不是好相与的。”
牛皋吆喝了一阵,却不见贼人杀出,心下十分纳闷:“难道俺嗓门不够大,那些贼还没听到?”就在树林边上寻块石头坐了,扯着嗓子,唱起西北地方上的小调来。唱了一会子,还是不见人,干脆解开怀,把马拴在树上,自己躺倒在石头上睡觉。不一刻,居然鼾声大作。(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几个贼人要出去又不敢,在石头后面窝了半晌,有尿都得憋着,实在十分郁闷。眼见这个黑大个不但不走,还睡起觉来,简直欺人太甚!麻子就跟喽啰们咬咬耳朵,四个人鬼鬼祟祟出来,分成几个方向,把木棍隐在身后,向着牛皋躺着的位置包抄过来。
牛皋似乎毫无察觉,仍旧睡着。几个贼离得只有几步远了,一个人手贱,先要去解树上那匹马。那马倒是有些脾气,一摆脑袋打了个响鼻,弄出好大动静。麻子气到半死,正想给那厮一个嘴巴子,地上的牛皋“扑棱”跳了起来,口中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你们几个留下身上钱物,你家牛爷爷,我今天饶你们不死!”
麻子心道:“今日真是白日见鬼,爷们出来抢钱,倒是被人家反抢!”知道此番也无法善了,也不答话,飞起一脚,就往牛皋大腿根子上踹去。
牛皋叫一声“来得好!”一手抄住麻子踢过来的脚脖子,将他整个身子“忽悠”轮了个半圆,顺手甩到一棵歪脖子松树上,好悬没把他脊梁骨摔折了。另外有两个人吓傻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剩一个见机的快,扭头撒腿就跑,一头钻进草棵子里头没影了。牛皋走过去,对着站着的二人,掳胳膊伸拳头要打。两人齐齐丢了木棍,跪在地上直叫:“好汉饶命!”
两个剪径的蟊贼向牛皋求饶,牛皋这厮却是天生手黑,很少有心软的时候。当下岔开蒲扇大小两只巴掌,一边赏了一个大嘴巴子,给每人卸下几颗后槽牙来,痛的两个蟊贼满地打滚。
麻子倒在松树底下,眼见这个黑大汉打翻自己手下,又杀气腾腾奔着自己来了,忙不迭叫道:“这位好汉,且慢动手,兄弟们是一条道上的!”
牛皋翻着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