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听到牛皋惨叫,终于是忍无可忍,“呼”的站起。其实这会子,岳飞也喝的有八、九分酒意了。这一下子起身太急,就觉血往上撞,脑袋“嗡”的一声,好似比平时大了一倍。眼前人影乱晃,看不分明。岳飞心道:“这来的都不是好人,要害我兄弟!”双手按住桌子,跳转身倒立起来,抡开两腿,右脚闪电般划过一道圆弧,劈到矮霸王脖颈;左脚一记直揣,正中程二狗心窝。直踢的二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当场倒飞出去。
这下子事发突然,胡闳见不是事儿,还想上来拦阻。岳飞还当他也是要来行凶,翻身一个大劈叉,落在桌子上,手起一拳,正中胡闳面门。岳飞多年练就腰马,这几下含怒而发,得是多大的力气。可怜胡闳口鼻处血肉模糊,一声没吭,往后就倒;程二狗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当场人事不省;矮霸王毕竟是练家子,可惜他挨的一脚,吃力最重。这下子给踢的,脖子歪在一边,手脚乱颤,也是口不能言。
岳飞脑子里懵懵懂懂,知道是已经打趴下三个,可是记得对方还有多人。一骨碌由桌子上滚下来,从地上抄起牛皋,冲出大门,就往家里跑。一个后生,肩扛一条大汉,在街上狂奔,吓得一路的行人,都往两边闪避。
胡闳带来的一帮子狗腿子,却是给全数吓傻了。直到岳飞已经跑到没了影,才想起去救胡闳三人。
家里汤怀、王贵等人玩儿骰子,姚黄见太翁、马师傅都不在,就挑唆他们下注。这哥儿几个初学乍练,哪里算计的过市井混大、惯出老千的姚黄?刚开始还互有胜负,再玩儿下去,兄弟几人都给姚大舅赢去了好几两银子。姚黄就说,不玩儿了,不玩儿了。岳翻、王贵跳起来不依。众人正在拉拉扯扯,忽见岳飞扛着牛皋,踉踉跄跄跑回家中,二人满身酒气,身上还有血迹。大家不由大惊失色,问他们两个,又都稀里糊涂,说不清楚,姚黄就跑出去街上打探。众人七手八脚,查看牛皋伤势,用冷水给岳飞洗脸,姚黄慌里慌张从前门跑进来,口里叫道:“不好了,岳飞喝酒闹事,在状元楼打死人命啦!”
岳飞听了这话,惊得一身酒都化作冷汗出了。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还是汤怀机灵,立即飞身上马,去找韩京、马铁枪报信。
马铁枪一会儿就到了,韩京过了好久才来。垂头丧气对众人讲,挨岳飞打的三人,倒是都醒过来了。府里常平仓提举程刚的儿子程鹏,给岳飞一脚,伤了心脉,得将养一阵子了;韩顺夫脖子正不过来,怕是一辈子都得歪着脸看人;最惨就是兵马都监胡海的宝贝儿子胡闳,给岳飞一拳,打裂了上唇,这会子变成兔唇了。要知道这有宋一朝,尤其徽宗年间,科举取士,可是很挑模样的。岳飞这一拳,等于绝了胡闳今生的仕途。胡、程二家都是势大,这下子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第三十章 慈母狠心鞭亲儿
众人都在束手无策,古话说:家有一老,就是一宝。那是千真万确。
姚太翁思量着道:“韩公子,韩县尉。此去十里,有个燕子堡。堡上有个姓燕的名医,能用金丝作线,缝合人的伤口。待长好了,再取下金丝,不留什么疤痕的,人家都叫他‘金丝燕’。因为多年很少给人看病,所以年纪轻些的,多不知道此人。要是能够请的来,给胡公子好歹把嘴缝上,等长些年纪,胡须一长,也就看不出来了。只是这个燕神医架子极大,从不出诊,而且诊金也贵的离谱。”
韩京思忖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试试。我多备金银,这就亲自去请。”一边吩咐汤怀骑快马去羑里城,搬请周神仙来救场;一边带着梁兴、徐庆,匆匆出门,自去燕子堡请医。马铁枪跟着姚太翁走进里屋,想给牛皋找些伤药。
岳飞眼见母亲气的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走过去低头跪倒,抱住母亲双腿。牛皋那厮,竟然又是“呼呼”睡着了,被李显、王贵抬进屋子里去。
姚氏夫人一把推开岳飞,后退了两步,指着他骂道:“孽畜!为娘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你马师傅、叶师父教导你习武、作人,是叫你恃强凌弱,打伤人命吗!?”
岳飞跪在地上,只是一言不发。
姚氏喝道:“翻儿,去给为娘取鞭子来!”
岳翻吓得直往后躲。姚氏乃自己跑到马厩,取来一杆马鞭子,劈头盖脸抽了岳飞一下子。“啪”的一声,岳飞肩头的衣服就破了。李显扑过去抱住大师兄,哭喊道:“婶娘,不要打师兄,你打我吧!”王贵、岳翻跪在姚氏身前,一个劲苦苦哀求,唯有姚黄站着不动。
岳飞阴沉着脸,转身一把将李显推了个跟头,又对岳翻、王贵喝道:“都起来,滚到一边去!”说完褪下身上的短衣,背对姚氏跪下说:“娘,你打死我吧!反正儿子这条命也是娘给的。只是不要打坏了衫子。”(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姚氏怒道:“你还犟,你还有理了?罢了,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孽畜,免得日后祸害别人!”说着话抡起长马鞭,没头没脑,向着儿子乱抽,抽的岳飞浑身直打哆嗦。岳飞白生生的后背上,一会儿就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印子,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岳翻连滚带爬,就去屋里找外公姚太翁。
姚氏直抽了十几下,自己累的气喘吁吁。马铁枪疾步赶将过来,张开手拦在中间,道:“大妹子,你也不问问孩子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光是这么往死里打,作的什么用处?”
姚太翁趿拉着鞋子从屋里跑出,大声叫道:“闺女,你给我住手,不要打我乖孙!飞儿平日最是懂礼的,他既然打了那几个人,那几人定然有该打之处!”
姚氏丢了鞭子,哭道:“我为什么这么命苦,生下你这个畜生,日后可怎么去见你爹……”
岳飞依旧跪在地上,闻言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爬过来抱住母亲道:“都是孩儿不好,孩儿不该饮酒打人,孩儿再也不饮酒了……”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周童闻讯,连夜往安阳赶,第二日一早才到。饭也顾不上吃,让韩轩带着,先找到韩顺夫,一把就拿正了他的歪脖子。然后上了药,将他连脖子带脑袋,包扎的跟个粽子似的。又到程府,替程二狗推宫过血,疏解心脉。直到程二狗“哇哇”吐出两口黑血,沉沉睡去,老周才洗了手,回到姚府。正好韩京也回来了,姚太翁就问:“韩少爷,燕神医可肯来么?”
“这天杀的狗才,怎么说也不肯。”韩京道。众人正在失望,韩京又说,“我叫徐庆把他绑来了,这会子正给胡闳那厮缝嘴呢!我跟他说了,若是缝不好,本少爷就将他的嘴,也给打豁了。”
马铁枪苦笑道:“韩少爷,你可不要再这般乱讲话了。孩子们都叫你给教坏了!”
牛皋酒早醒了,屁事没有一样。这会子笑道:“肥庆,绑得好,哈哈,绑得好!”
马铁枪劈头狠狠给了他一个大耳勺子,这厮才稍微老实点儿了。
又过了几天,州府才差人来,传岳飞、牛皋,去府衙问话。韩京、马铁枪,都跟着来了。
知府李卫道:“岳飞,可是你醉酒闹事,打伤了胡闳、程鹏、韩顺夫三人?”
岳飞跪在地上道:“是学生打伤了三人。一个是那日比武第五名的韩顺夫,另外二人,学生不认得。”
李卫道:“虽然胡、程、韩三家,经过韩府上员外和本府劝解,已经同意不再举告你。但是本府也不能不施些惩戒。”
岳飞道:“谢大人恩典。学生知错了,请大人责罚。”说着话转过身,脱掉上衣,趴在地上,等着挨打。
李月月跟母亲,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就见岳飞背上,横一条、竖一道,布满长长的黑紫色伤痕,一直延伸到腰际。有的地方已经青肿流汁,显得狰狞可怖。李月月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李卫听到后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声,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一回子事情。心里一阵忙乱,惶急问道:“岳飞,你这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岳飞闷头答道:“不碍事的,请大人责罚。”
李卫虎着脸道:“不碍事,怎的不碍事。这感染了时疫怎么办,你想让本府堂上惹出事端来吗?退堂,退堂。你先回去,养好了伤再说……”不等说完,一甩袍袖,赶回后堂,忙着哄闺女,兼着看老婆脸色去了。
一桩公案,就这么不了了之。胡、程二家,怀恨在心,再思诡计不提。
韩京、马铁枪扶着岳飞回到姚府,老周童替他重新上药。姚氏夫人都不敢再看儿子后背、连着屁股上的大片伤处。自己下手凭般重,心里悔痛的肝儿颤。倒是岳飞一边丝哈着凉气,一边对母亲笑道:“不碍事,一点儿都不痛。比起师祖练武时抽下的,好受多了。”惹得大家都笑了。姚氏一边笑,一边眼泪又掉下来。
众人正在庆幸,一场风波终于烟消雾散。汤怀从外边急急忙忙跑进来,伏在韩京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韩京勃然变色,拍案而起。
第三十一章 入佃未遂坐成匪
见韩京怒不可遏,马铁枪不免心中惴惴,连忙问道:“韩少爷,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知府大人又要来拿人?”
韩京冷声道:“放心。胡海、程刚那两块料,还没这般手段。可是居然有些个刁民,敢来我韩家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狗胆包天!”
原来内黄县白塔子一带,也是韩京庄子地界。但是此处与别处有些不同,居住的多是信真主的回回人,所以又称“回回营”。寨子上有个名叫杜吉的篾匠,手艺不错。家里有些田亩,农闲时再编些箩筐、畚斗,到集市上贩卖。日子过的,比寻常人家宽裕些。
这一日,忽然来了一伙官差,如狼似虎一般,抓夫拉丁,催剿征辽捐。弄的寨子里鸡飞狗跳。这伙人早就打听好了,杜吉家里能有些个银钱,兵役就派到他的头上。杜吉一想,认了吧!就拿出一吊钱,缴纳免丁税,不想那差官要他缴十七吊。杜吉辩说,寨门上布告写的明白,每丁一吊钱。差官道,十丁抽一,这十吊钱,你不出谁出?另外上峰有令,每亩田地加派征辽捐三百文。你家有田十九亩,收你十七吊,已经是本老爷格外开恩。杜吉不服,那官差抡起水火棍,打的他满地乱滚。临走时还撂下话来,限他三日之内,缴齐免丁税。如若不然,就拿他去县衙堂前,枷起示众。
杜吉挨了打,又拿不出十七吊钱,越想越窝火,心道:罢啦!不如把家里十几亩地,都典押给韩家。宁可交给韩家六成地租,也好过任官府这般欺压。不想寨子里好多人,都存了这般心思。于是聚集了百十个人,共推了杜吉作首领,一起来到汤阴北关韩府,要求典地入籍作佃户。
韩京老早聚敛浮财,一门心思要跟着大哥叶祖珪入股金行,作大买卖。家里的田庄都巴不得出手,哪里肯再出钱去买地?府上王管家连日来支应这些来典地的乡民,劝走一拨,又来一拨,简直不胜其烦。心里没好气,嘴上就跟杜吉一大帮人起了冲突,王管家就吩咐家丁,往外赶人。双方都憋着火,一推二搡,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对骂就变成了群殴。
回回们惯于撂跤,手上却没拿着家伙,不敌家丁们的棍棒,打起来不免吃亏。不想这个杜吉,却是有些个身手,见几个弟兄被家丁打倒,脑子一热,掏出破篾子用的小刀,冲上前制住了老王。众家丁投鼠忌器,纷纷被掀翻在地。这伙乱民裹胁了老王,趁乱抢了些东西,又抓了两个家丁,乱哄哄逃走了。出了门还有人高叫,要韩家拿着四百两纹银,去白塔子赎人。韩京老爹在家里,本来就“操劳”过度,肾亏体虚,几乎不能自己行走。此番受了这等惊吓,差点当场就挂了。好容易顺过嗓子眼儿里这口气来,将闻讯带人赶来的副团练姜鸿、曲力,骂了个狗血喷头。姜鸿这才赶紧派人,到安阳给大少爷韩京送信儿。
姚府这边,王贵一听自己老爹给人抓走了,急的大哭起来。马铁枪怒道:“闭嘴!老王还没死呢,你号的什么丧?”吓得王贵不敢出声了。
岳飞思忖片刻,道:“韩副山长,救人之事,事不宜迟。学生想领上几个弟兄,先行前去打探。到时能救则救,若是贼人势大,也好盯住不放。才有工夫集结人马,再去拿贼。”
马铁枪道:“好是好,只是你身上有伤……”
岳飞道:“王伯父有事,我这点儿皮肉伤算个啥。”
李显道:“白塔子我熟,我也去。”汤怀、王贵、牛皋等都大叫起来,要去救人。
韩京问过周童,就拍板道:“我们这里一共有五匹宝马,最快一个时辰,就能到白塔子。这样,岳飞,你领上这里的好骑手,汤怀、李显、王贵、梁兴,先去打探!”岳飞领命,跟兄弟们下去准备。
韩京又说:“马师傅,你速速赶回羑里城,吩咐姜鸿、曲力,集合全部人手。我这就去找我哥韩轩,再叫府里也派些人手。明日正午,我们在王二岗村汇合。”
马铁枪道:“你府上,还有县里,怕是也要戒备。”
韩京说:“对对,你去跟刘秀才讲,各处都派人守好。”
小伙子们手脚麻利,不一刻,岳飞他们已经收拾停当。众人来到院子里一看,呵,真是好威风!兄弟五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这五匹骏马,汤怀都给起好了名字。岳飞的白马修长,最是神骏,就叫“白龙”;梁兴骑着的牛皋的大黑马,粗壮,名叫“黑牛”;王贵座下是徐庆的黄骠马,因头顶上生有卷毛,所以叫“金狮”;李显、汤怀一对枣遛马,一个叫“大枣”,一个叫“小枣”。梁兴、王贵,身上都挂了铁甲;李显、汤怀,也穿了皮甲。只有岳飞,还是光头单衣。姚氏夫人看见,想起刀枪无眼,心里忽然慌了,叫道:“我儿,为娘把那套金甲,拿与你穿上吧?”(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岳飞笑道:“区区蟊贼,还用不着那劳什子。”说罢一拨马头,喊一声“驾!”那“白龙”一朵浮云一般,飘出门去。蹄声隆隆,兄弟五个,转眼不见。
马铁枪与岳翻,赶往汤阴;韩京带上徐庆,自去府里搬兵。牛皋被周童勒令在家养伤,不许出门,简直郁闷至死。
岳飞左鞍桥上挂着大枪,右鞍桥上悬着大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是有苦难言。因为屁股上有伤,他根本不敢往马鞍上就座,只能一路蹲起,全靠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