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蝶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乔和僧的问题问了两遍,大堂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吴梦蝶回答,因而堂上虽然有几十人,此时却寂静无声,吴梦蝶的这句话,无疑像在平静的潭水里扔了一块巨石,顿时激起重重波澜
“肃静”乔和僧拍了一下惊堂木,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永乐帝望向朱隶,见朱隶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同样一副吃惊表情的郭义
“吴梦蝶,本官再问你一次,你要大声回答本官,郭铭是如何非礼你的?”乔和僧冷冷地盯着吴梦蝶,沉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郭大公子从未非礼过小女子”吴梦蝶抬起头,声音坦然
“哄”大堂上再次响起喧闹声
“咣”惊堂木再次炸响,大堂安静下来
乔和僧冷着脸,面色如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吴梦蝶会突然改口供:“昨日证人说,郭铭将你挤到商贩的摊位上,他若没有非礼你,做了什么?”
吴梦蝶瞟了一眼郭义,镇定地答道:“回大人,问路”
把吴梦蝶挤到摊位上,只是为了问路?
知道自己的回答可信度太低了,吴梦蝶又加了一句:“郭公子不是故意将小女子挤到摊位上,当时人太多了,郭公子不小心将小女子挤到了摊位上”
尽管吴梦蝶诚心解释了一句,但傻子都听得出,吴梦蝶在说谎
那么宽的马路,当时并没有过什么车辆人流,行人再多,也不至于将人挤得靠在摊位上
郭义最初听到吴梦蝶说郭铭并没有非礼她时,惊讶过后是兴奋,这小女子一定是害怕了,知道本侯的手段,故而说假话
但没过多久郭义渐渐感到不对,吴梦蝶的话太假了,假得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所有的人也都会想到,吴梦蝶之所以做假口供,一定是有人胁迫她,而郭义的嫌疑无疑最大
郭义想到这的时候,感到似乎所有的人,都用厌恶或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郭义忽然有一种掉进坑里的感觉,他并没有对吴梦蝶说过任何话,也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事情,吴梦蝶这样做,分明是陷害他天地良心,他郭义是做过很多昧着良心的事,但他真没有胁迫吴梦蝶
不是他不想,是他不敢
朱隶和永乐帝都看着呢,他郭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此案中做哪怕做一个小手指头的手脚
“吴梦蝶,你可知道在大堂上做假供,是要受处罚的”乔和僧盯着吴梦蝶,冷冷说道
“回大人,小女子知道,小女子所说句句是实若有虚言,愿受处罚”吴梦蝶的回答清晰镇定
“吴梦蝶,本官再来问你,郭铭到底是怎么死的?”乔和僧问了另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吴梦蝶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是被贤国公打死的”
第244章 偷听
第244章偷听
“吴梦蝶,本官再来问你,郭铭到底是怎么死的?”乔和僧问了另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吴梦蝶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是被贤国公打死的。”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昨天听审的人都知道,燕飞昨天在大堂上,否认了自己失手打死郭铭,今日吴梦蝶竟然指认燕飞是杀死郭铭的凶手,要知道,燕飞之所以身在此处,完全因为眼前这位指认他是凶手的女子。
是受到了什么样的胁迫,才这样恩将仇报;还是,这原本就是个圈套?
“贤国公缘何打死郭铭?”乔和僧的声音宛如撒开黑夜的一道闪电,使众人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啊,贤国公与郭铭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永乐帝和朱隶也在屏风后面,感兴趣的看着吴梦蝶,期待着下文。
“郭铭说话,触怒了贤国公。”吴梦蝶歉意的目光扫了一眼燕飞,低声答道。
“郭铭说了什么,触怒了贤国公?”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个案子算是最后意思了。乔和僧的兴趣也被提了起来,这个小姑娘,还真不一般。
“他说,”吴梦蝶飞快地望了一眼郭义,见郭义也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忙低下头,声音细小却清脆,在人人都期盼着她的回答而寂静无声的大堂上,显得异常清晰,“他对贤国公说,大哥可是心急了,奴家正在问去大哥家的路怎么走呢?”后面那一句,吴梦蝶故意拿腔做势说了出来,似乎在模仿郭铭当时的语气。
大堂沉寂片刻后,轰鸣声瞬间爆发,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着。
朱隶一口茶差点喷到永乐帝身上,做在椅子上笑得都快抽了,吴梦蝶太强了超强这种话都能想得出来。朱隶真想冲着吴梦蝶大喊一声:吴梦蝶,我崇拜你
永乐帝也少有的嘿嘿笑出了声。没有想到吴梦蝶能编出这么一段。这些天跟吴梦蝶在一起,总有让他惊诧的事,然而今天的事情最让永乐帝最震惊。
燕飞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惊讶,气愤、无奈、苦笑,最终定格在哭笑不得上,眯着眼睛看着吴梦蝶,燕飞心中暗骂:好心救了你,惹了官司不说,还这样糟蹋我的名声,闲事真是不能管啊
乔和僧连续拍了三次惊堂木,才压住喧闹声,让大堂重新安静下来。
“今日堂审暂告结束,明日继续,退堂”乔和僧再拍一下惊堂木,起身走进屏风。
他迫切需要请示永乐帝和朱隶,这案子该怎样继续。
但永乐帝和朱隶比他还急,乔和僧转进屏风,正看着二人出来,朱隶扔下一句话:“晚上来京王府。”跟着永乐帝走了。
他们要拦住一个人,吴梦蝶。
燕飞也在几个亲兵的护送下出了大堂。今天的事情太出乎众人的预料,似乎所有的人都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大堂上闹哄哄的,两边站班的衙役甚至忘了喊堂威,也同众人一样彼此议论着,郭义也被弄得云里雾里,甚至没有注意燕飞已经离开。
吴梦蝶随大家离开都府大堂后,站在都府门外的一侧,等着朱隶和永乐帝,她知道退堂后他们必然会来找她。
“梦蝶姑娘,上来。”一辆马车在吴梦蝶身边停下,车厢里传出永乐帝的声音。
吴梦蝶上了车,见朱隶和永乐帝面对面坐在车厢内。很自然地坐在永乐帝身侧。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去哪里了?本王找了你很久,担心你出什么事。”永乐帝伸出大手握着吴梦蝶柔若无骨的小手,关心地问。
“真对不起,梦蝶让王爷担心了。”吴梦蝶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朱隶,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随意地扶了扶几缕落在面庞上的秀发。
“梦蝶听说昆明湖的特产是冷梭鱼,昨日离开王爷后,梦蝶本想上岸买一条,让王爷尝尝梦蝶的手艺,可找了好多家都没有找到,渐渐走远了也不知道,等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迷路了,找不到王爷,只好走回北京。”吴梦蝶说完,小嘴撇了一下,似乎很委屈。
永乐帝闻言心疼道:“梦蝶从昆明湖走回来的?”
吴梦蝶眼圈一红,轻轻点点头。
从昆明湖走到北京城,至少要走一个多时辰,昆明湖也算偏僻之地,虽是白天,路上行人较少,这么远走回来,不仅会很累,还会担惊受怕。
永乐帝安慰地拍拍吴梦蝶的手背。
“回来怎么没有来找本王?”按照吴梦蝶所说的时间算,吴梦蝶回到北京时,永乐帝还在昆明湖找她。
吴梦蝶幽幽地看了永乐帝一眼,低下了头。
朱隶想起,永乐帝为了隐瞒吴梦蝶,特意搬进了京王府,但吴梦蝶从未去过京王府。
想必京王府的王妃、侧妃,让吴梦蝶望而却步。
其实京王府才几个人,皇帝的后宫……不知道吴梦蝶知道永乐帝的真正身份后,会怎么想。
在吴梦蝶家门口,朱隶对伏在暗处的吴晨微一点头,看着将吴梦蝶送进去的永乐帝返回坐上车,对着永乐帝笑笑。
“怎么看?”永乐帝靠在马车里,闭上眼睛。
“没有一句真话。”朱隶撇撇嘴角。
“嗯,昨天房总管带人将昆明湖附近翻了几遍,回京的路也一直有人看着,根本没有见到她。”永乐帝的声音透着疲倦。
“她在陷害郭义。”陷害得太明显了,她就不怕起了反效果?朱隶心中暗道。
“说说她的背景。”永乐帝闭着眼睛靠在车厢里。吴梦蝶没事,永乐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倦意也随之涌上来。
朱隶展颜一笑:“圣上真是明察秋毫,什么手脚都瞒不过您。”
“别说那些没用的,朕还不知道你,朕不管跟什么人在一起,你都会去把那个人查个底掉。”永乐帝喃喃地说着,语气中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欣慰。
查吴梦蝶的底细肯定不是这两天的才做的,但朱隶一直没同永乐帝说,说明吴梦蝶的背景没有什么可防范的,如果不是出了今天这事,永乐帝也不会问。
朱隶做事情,总让永乐帝从心里感到熨贴。永乐帝如此喜爱朱隶,岂能没有原因。
朱隶也不再卖关子,将查到的资料详细道出。
吴梦蝶并不是吴燊的女儿,而是吴燊的至交好友,吴羽绗的独生女。
吴燊与吴羽绗为同届进士,均为三甲出身,因都是吴,又都分派到北京任职,关系越走越近,成为至交好友。
吴羽绗颇有书生气质,为人正统,原是布政司都事,五年前因一件小事得罪了郭义,在一次公干中莫名其妙地失足落入昆明湖淹死了,当时吴梦蝶的娘亲因病才去世不久,吴燊见吴梦蝶孤苦无依,遂带回家来收为女儿。
“吴羽绗的死与郭义有关吗?”永乐帝问道。
“不好说。”朱隶摇摇头,几天前朱隶去都府档案库暗中查了当年的档案,当时去昆明湖公干的只有吴羽绗一个人,以落水定案。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被害,事隔这么久,已经查不清了。
也许真的只是一次意外,但在吴梦蝶的心里,一定认为她的父亲是被郭义害死的,因而才会有了今天这出诬陷郭义的一幕。
“郭义会怎么做?”永乐帝的声音仍然慵懒,只有朱隶陪伴在身侧的时候,永乐帝身上很少能看到睥睨天下的霸气,而更多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大哥。
“聪明的话,不会有所动作,燕飞在监视他。”如果郭义沉不住气真去找吴梦蝶的麻烦,吴梦蝶就不叫诬陷郭义了,虽然时间上出了点问题,但有些时候,这点差错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找到吴燊了吗?”
“还没,估计晚上能找到。”吴燊明显是自己藏起来的,今天大堂上的事情,吴梦蝶一定会告诉吴燊,暗中跟着吴梦蝶的吴晨,就能知道吴燊藏身之处。
看着马车接近京王府,永乐帝忽然说道:“让梦蝶自己报仇吧。”
朱隶一怔,随即点点头。
郭义回到自己的宅院,对大堂的事情越想越生气,真没想到这个臭丫头今天在大堂上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些年来诬陷的事情郭义没少做,今天终于尝到了被人诬陷的滋味。
“诬陷本侯,你太嫩了”郭义气哼哼地拿起一个茶盅,用力摔在地上。
“侯爷,您消消气,气大伤身,您犯不着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气。”郭义的亲信常远重新倒了一杯茶,递到郭义手上。
“这么明显的诬陷,本侯相信圣上也看得清清楚楚,不会相信吴梦蝶那个小丫头片子的。”郭义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是,圣上英明,怎么会相信这么拙劣的把戏。”常远随声附和着。
郭义叹了口气,皇帝真的不会相信吗?如果这案子不会是牵涉到贤国公,甚至如果皇帝和朱隶此时不再北京,郭义确实会这么做的。威胁,逼其改口供,所有不利于郭义的案子,郭义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只是这个案子太大了,郭义不敢。
“常远,本侯想撤回控诉,你说可好?”郭义一脸疲态的靠在太师椅上,低声问常远。
常远第一次觉得,郭义老了,这么多年来,他向谁低过头。
“侯爷,这个小的不明白,要不,小的去乔大爷府上透个信?”常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郭义沉默了片刻,挥挥手,凭着他在官场上多年的经验,他确实觉得这件事情不妙,根本脱离了他的掌控,再发展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一点也预料不到,再说,事隔这么多天,丧子之痛已渐渐平息,就算此案向最好的方面发展,最终让贤国公消去官爵,以朱隶和永乐帝关系,用不了多长时间,永乐帝还会找另外一个机会重新赐封。
当初实在是一时冲动,不该跟贤国公硬耗。
常远悄悄退出,对守在门外的下人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
“你来了。”燕飞没回头,仍然透过揭开的瓦片看着郭义。
“怎么样?”朱隶也凑过去看着。
“想打退堂鼓。”燕飞低声道。
“走。”朱隶一拉燕飞,悄悄离开了郭义书房的屋顶。
一个不起眼的餐馆中,朱隶和燕飞边吃着北京的特色小吃炸酱面,边低声说着话。
“皇上想让吴梦蝶亲自报仇。”吴梦蝶的身份,燕飞也很清楚。
“你那边呢?”燕飞报销一碗炸酱面,向第二碗发起进攻,从早晨到现在,燕飞连碗水都没顾得上喝,早都饿了。
“差不多了,足够砍了他的脑袋,不过,我倒很赞成皇上的想法,总是诬陷别人的人,终于也被别人诬陷,这感觉很爽。”朱隶一脸坏笑。
燕飞抬起头看着朱隶,状似无奈地摇摇头。
这么多年了,什么阵势没见过,偶尔,朱隶还能露出小孩子做点坏事的诡笑。
这笑容让燕飞觉得很窝心。
“快吃,吃完了分头行动。”燕飞笑着催促。
只要跟燕飞在一起,朱隶习惯所有的决定都要征得燕飞的同意。而燕飞也几乎没有反对过什么,即使觉得朱隶的决定过于莽撞,燕飞首先做的也是想办法为朱隶铺平道路。
当然,朱隶看似玩闹,但所有的决定,都是他深思熟虑的,有危险,也是值得冒得危险。
“让我进去,我要见老爷,老爷老爷”
处于神游状态的郭义被一声声哭声惊醒,郭义不耐烦的皱皱眉头,喝问道:“什么事?”
门外立刻有一位下人进来禀报道:“回老爷,六姨娘在院外求见老爷。”
六姨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