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圣上。”吴梦蝶悄然跪下,像一个夜归的精灵。
永乐帝仍然坐在石桌旁,手里转着茶杯:“回家了?”
“是。”吴梦蝶低声答道。
“起来说话。”
吴梦蝶站起身,伸手摸了一下永乐帝面前的茶壶,提起茶壶进了屋,片刻换了一壶热茶出来。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永乐帝,换下他手中的凉茶。
永乐帝一直默默看着吴梦蝶忙碌着,没有说话。
“圣上,明天要赶路,您这么晚了到梦蝶这里来,有什么要吩咐的?”吴梦蝶的潜台词很明确,没什么是您就请回吧。
永乐帝抬头望着吴梦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就这么不想见朕,当初跟朕在一起,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朕帮她报仇?
“梦蝶,明天就要跟朕回皇宫了,你可高兴。”永乐帝喝着茶,垂着眼眸语气平淡地问。
吴梦蝶怔了一下,随即扯起一脸笑容清脆的答道:“当然高兴了,梦蝶还是四年前去过一次京城,京城好繁华哦。”
四年前吴梦蝶去京城,是去找失踪了一年的吴天越,当时根本没有心情逛京城,京城给吴梦蝶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人多,人太多了,多得吴梦蝶根本无法找到她的天越哥哥。
永乐帝轻轻叹了口气,他听得出吴梦蝶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永乐帝很怀念当初以京王爷的身份同吴梦蝶在一起时,吴梦蝶那开朗的笑声,如果把吴梦蝶带进皇宫,会不会连这种假装的笑,永乐帝也听不到了?
永乐帝同朱隶走了一上午,有关吴梦蝶的话题朱隶一个字也没有提,似乎真的只是临行前怀念一下,但永乐帝明白,朱隶在给他慢慢渗透女人对于感情的执着,吴梦蝶的故事朱隶没说,吴晨自然也不会多嘴,但不等于永乐帝不知道,朱隶有朱隶的情报系统,永乐帝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况且永乐帝知道,这件事情是朱隶故意透给了自己的情报系统。
“梦蝶,如果朕同意你可以不随朕回皇宫,你还会去吗?”永乐帝目光灼灼地望着吴梦蝶。
吴梦蝶吃了一惊,张着小口瞪大眼睛望着永乐帝,半晌才激动地说道:“梦蝶可以不回皇宫吗?”看到永乐帝的目光倏然变得阴郁,吴梦蝶恍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永乐帝明明是试探自己,自己怎么就把真话说出来了。
起身跪在永乐帝面前,吴梦蝶低头道:“梦蝶口无遮拦,冒犯了圣上,请圣上恕罪。”
永乐帝缓缓站起身,背对着吴梦蝶:“起来吧。”
永乐帝说这话虽然并不完全是试探,但吴梦蝶做出的答案显然是不及格。
后宫虽小,却同朝廷一样,多数嫔妃都有娘家势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表面上和睦,其实风起云涌,处处暗流旋窝,稍不留心,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把吴梦蝶带入后宫,若是宠她,必将引起其他嫔妃嫉妒,吴梦蝶一来缺乏心机,二来没有娘家依靠,自己没有保护自己能力,光靠永乐帝保护,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若是吴梦蝶在后宫真有什么闪失,永乐帝不知道自己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果不再宠她,又何必将她带回皇宫。
“朕明日回京师,你不必跟着了。”永乐帝扔下一句话,并未回头,径直出了天雨阁。
“梦蝶刚才来找我,皇上同意不带她回皇宫了,起来起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沈洁兴匆匆地走进屋,坐在朱隶的床边,推着躺在床上的朱隶。
朱隶不耐烦地翻个身:“别闹,明天还赶路呢。”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皇上改变了注意?”沈洁八卦的兴趣极浓。
“皇上的主意谁能改变,让不让吴梦蝶去皇宫都是皇上说了算,跟我有什么关系。”朱隶往里避了避,离开沈洁的掌控。
沈洁趁势躺在朱隶身边:“怎么能跟你没关系,你陪了皇上一上午,回来皇上就该变了注意,哎,朱隶,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朱隶白了沈洁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让这么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服服帖帖地跟着自己,真有种夫复何求的感觉。何况这丫学历还那么高,博士啊,自己才是个大学毕业。
“只是佩服我吗?”朱隶翻过身,眼中明显带了色彩。
沈洁对上朱隶的眼睛,刷的脸红了,匆忙起身有些惊慌道:“我去洗澡。”
朱隶哈哈哈地笑了,冲着沈洁的背影喊:“我等你哦。”
吴梦蝶还是同永乐帝一起踏上了回南京的归程。
因为朱隶一句话:“燕飞捎来消息,找吴天越的事情似乎有了点眉目,吴天越可能还在南京。”
这并不完全是谎话,朱隶确实收到了消息,当然不是尚在路上的燕飞传来的,得知吴天越的事情后,朱隶立刻安排人手查了,消息也不是刚到的,朱隶已经收到两天了,本来若是吴梦蝶真的跟永乐帝回了皇宫,这个消息朱隶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吴梦蝶。
吴天越是不是在南京朱隶并不知道。吴天越五年前确实进京赶考了,考的成绩也不算差,同他父亲一样,进了三甲,有了封官的资格。但三甲也只是有了封官的资格,并不是一定会有官做,特别是像吴天越这样没有门路的,只能等机会。因而吴天越拿了吏部发放的所谓资格证后,就离开了南京。
按明朝的规矩,进了三甲的进士,每年都是有一次封官的机会,家中有门路的,自然不用再到吏部点卯等待封官,像吴天越这样,按规矩应该每年去吏部报到一次,运气好不一定哪一次就有官做了。
但吴天越五年前离开南京后,再没有去过吏部报道,吏部也没有任何资料显示已经给吴天越封了官。
吴天越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朱隶估计不出两种可能,一是吴天越出了意外死了,二是吴天越改名换姓,以另一种身份生活,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被某位大人家的小姐看上了。换句话说,当了陈世美了。
如果真当了陈世美,朱隶如果想找,还是有办法把他找出来的。但朱隶的吩咐是不必查了,这种事情朱隶不想看到。
不过现在朱隶又改变了主意,也许吴梦蝶真不在乎吴天越变心,只要他活着就好。
当然,朱隶说服吴梦蝶同永乐帝一起回南京,并不全是为了吴梦蝶考虑,说实话是为永乐帝的面更大。永乐帝放弃吴梦蝶,也让朱隶心中小小感动了一下,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永乐帝一天烦心的事情很多,唯一能让他轻松一些了,就是跟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朱隶却顾及女人的感受,把永乐帝这点乐趣都剥夺了,确实有些太不仁义了。
让吴梦蝶同行,不过是补偿永乐帝,至少回京这一路不要太寂寞,回到京师,永乐帝也没有时间再想别的了。
当然,如果吴梦蝶此趟能找到吴天越更好,不管吴天越现在如何,至少让吴梦蝶了了这份心愿。
永乐帝自早起,脸就一直阴着,看着朱隶忙前忙后,也没有个笑脸,直到见吴梦蝶也跟着上了马车,才诧异地望了朱隶一眼,脸也不那么黑了,望着吴梦蝶时也有了笑容,虽然知道吴梦蝶只是陪同一路,心里也很高兴。
车队走得并不快。
永乐帝和吴梦蝶坐在马车中,朱隶和房宽骑着马跟在后面。
夏天天气炎热,车队早晚赶路,午间太阳上来的时停下休息一、两个时辰,四天后,进入顺德地界,再有一天,该出河北省了。
顺德临近山东,多山,三年靖难时永乐帝来过这个地方,当时朱隶正陪着燕飞在云南求医。
朱隶骑在马上正与房宽闲聊着,看见前方大前站的禁卫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正策马往回奔。朱隶和房宽对望了一眼,两人一夹马腹,迎上前去。
“京王爷,房统领,前面过来一只商队,有人受伤。”来人翻身下马报告道。
朱隶向身后一招手:“车队原地待命”说罢转向房宽,“保护好圣上,我去前面看看。”
骏马奔出的同时,朱隶喊道:“吴晨”
“是。”吴晨答应着,与朱隶并驾齐驱,绝尘而去。
没跑多远就迎上了商队。
与其说于商队,倒不如说是车队,没有看到多少货物。五辆马车,前后围着二十多匹马,只是此时车队用一个子形容比较确切:惨。看不到车里的人,但骑马和赶车的人,几乎没有不挂彩的,似乎是被劫了,但奇怪的是马车并没有坏。
车队已经被打前站的禁卫围住,朱隶在车队前站下,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回禀大人,我们是从贵州来的商人。”走在车队前面的人下马答道。
“发生了什么事?”朱隶皱皱眉头,不会真遇到打劫的了吧,居然真有打劫的?
“回大人,详细情况望容后在禀,我家两位老爷伤势严重,求大人援手。”那人叩首道。
朱隶更是不解了,什么事情还要容后在禀,不过眼前救人要紧,看这些人都须要包扎休息。
“你家老爷贵姓?”
“回大人,我家老爷姓彭。”
“姓彭?贵州来的?”朱隶一怔,瞬间想到了贵州宣慰使彭源和彭勇烈,旋即又笑了,他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里来,彭在贵州是大姓,同姓很常见。
虽然如此,朱隶还是说道:“前面带路。”
那人立刻起身,带着朱隶来到第二辆马车旁。
掀开车帘,朱隶一惊,竟然真是彭勇烈。
第249章 山贼
第249章山贼
彭勇烈一定遇上了高手,那高手也必是不想要他的性命,彭勇烈身上刀口十多处,但没有一处致命的,只是流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状态。
“彭兄”朱隶轻轻摇晃彭勇烈,“彭兄,醒醒,我是朱隶。”
彭勇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朱隶半天,也不知认出朱隶了没有,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
“来人,快去请御医。”朱隶伸手将彭勇烈从车里抱了出来。
皇帝出行,御医必然会跟着的。
彭源的伤势比彭勇烈轻一些,却也是满身伤口。
两队人马就地搭起了营帐,永乐帝听说是贵州的两个宣慰使,世袭爵士,也过来看望了尚在昏迷中的二人。
彭勇烈和彭源曾经在永乐元年专程到皇宫觐见过圣上,不过时隔这么多年,永乐帝除了还记得有这么个官名,两人的姓名和长相早已忘记。
晚餐后,朱隶将认识彭氏兄弟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永乐帝。
“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永乐帝最关心的还是眼前的事情。
朱隶忍不住一笑:“他们剿匪去了。”
“什么?”永乐帝端起茶杯正要喝茶的,闻言茶杯停到了嘴边。
“他们打山贼去了。”朱隶想到永乐帝听不懂什么叫剿匪,换了个词。
“打山贼?”永乐帝缓缓地喝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有山贼吗?”
朱隶再笑:“估计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么多人受伤,朱隶心里不仅没有火气,反而一直想笑,这恐怕与向他讲述缘由的那人述说时的表情有关。
那人在讲事情始末时,总是有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表情。
彭勇烈和彭源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看到朱隶两人先是激动了半天,然后不约而同地一脸通红,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问你们的属下,说得也不是很清楚,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朱隶亲自将药端给二人,看着二人喝了,方问道。
彭勇烈看了彭源一眼,对朱隶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
“借钱。”
朱隶看看彭勇烈,又看看彭源,笑道:“你们两个财主,找我一个穷人借钱,欺负我是不。”
彭勇烈哈哈笑了,却因此牵动伤口,咧了咧嘴:“朱隶就是朱隶,当了王爷还跟从前一样。”
朱隶白了彭勇烈一眼:“你这个世袭爵爷也还是老样子。”
“其实我们来找你,确实想跟你借钱,但不是借银子,是借货物,我们想与北方通商。”彭勇烈正色道。
“多年前你就有这个想法,还没忘。”朱隶笑道。
“不仅没忘,更坚决了,家难当啊,靠吃老本,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彭勇烈大发感叹。
“通商我当然大力支持,借货就要看你们借什么货了,这个慢慢再谈,先说说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朱隶见随从将早餐摆好了,同彭勇烈和彭源一起坐在餐桌前。
“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们听说这里闹过匪患,便打听到了具体位置,想一举剿灭,一来算是送你一个见面礼,二来也为将来通商除去障碍,没想到……”彭勇烈说完叹口气。
“彭兄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还真不知道这里有匪患。”朱隶停下筷子望着彭勇烈。
彭源见彭勇烈没回答,自己答道:“听三年前到这边做生意的一个商人说的。”
“看起来这些匪患还挺厉害的。”朱隶瞥了一眼彭氏兄弟身上的伤,“我去会会他们。对了,圣上在后面的营帐中,昨天你们受伤昏迷,圣上来看过你们。”朱隶说完站起身,“我先出去处理点事,你们有什么需要,跟门外禁卫说。”
彭勇烈所说的匪患,就在离此不足三十里的莲花山上,莲花山下十里外,有一个小镇。朱隶走出彭勇烈的营帐,就看到前去小镇探查的禁卫回来,报告说小镇很安全,可以暂住。
小镇离此不远,一个时辰后,朱隶等人到了这个也叫莲花的小镇。
为了不惊扰当地居民,朱隶只带了十余名禁卫进了小镇,尽管如此,朱隶一行人还是在小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小镇不是交通要道,从来没有一下子来过这么多客人,唯一一间客栈的老板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知道今天来的这些人身份尊贵,好在客栈平时也很少顾客,一共两位顾客都让禁卫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包下了整个客栈,在匪患没弄清楚之前,永乐帝将在这里住上几天。
“老板,你这里离莲花山这么近,知不知道莲花山上有山贼啊?”朱隶一身灰色长衫,头上像普通人一样扎个四方巾,除了浑身上下无法掩盖的高贵气质,倒与寻常百姓一样。
“山贼是有,不过他们很多年没有下山抢劫财物了。”店老板人很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