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沏好的茶递给朱隶:“老衲很抱歉,帮不上你。”
“我还有多长时间?”朱隶接过茶杯,轻轻地问道。
“一年,也许更短。”道衍大师望着朱隶,却发现朱隶听了这话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早已知道。
朱隶表面没有反应,内心却掀起了惊涛,他不是震惊自己还有一年的寿命,而是震惊道衍大师当年解说的卦词,十五年,或二十五年,如今已经十四年,若在能活一年,不正好十五年,二十五年是什么意思,难道十五年以后,会遇到什么机缘巧合,头疼的病不治而愈,那瞬间又是什么意思?
瞬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生死不过一瞬间,说十年是瞬间也不为过,小沈阳的话怎么说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就像那年……
朱隶想到这里,眼睛一亮,他忽然明白瞬间什么意思了,但紧接着,他又蹙起了眉头。
如果十年只是眼睛一闭一睁过去了,到时还是逃脱不了死亡,要这十年有什么意义,只是看看十年后的天下吗?
十年后,十年……
“今年是什么年?”朱隶突然问道。
道衍大师一愣,随即说道:“永乐十二年。”道衍看得出朱隶知道自己的时间后,并没有像常人一样沮丧,歇斯底里,而是一直在思考什么,他想得非常入神,连喝完了茶放在桌上,道衍又为他续上,他都没有注意,端起来又慢慢地喝了。恐怕连茶的味道都没有喝出来,可惜了这份千金难得的好茶。
道衍大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看到朱隶来,道衍大师拿出连永乐帝来都没有舍得拿出来的大红袍,亲自为朱隶煮茶,他不是不知道朱隶对茶道并没有什么学问,还是留给了朱隶。
皇帝在宫里什么茶没有喝过。道衍这样给自己解释。
其实皇宫的茶,朱隶又什么样的没有喝过,永乐帝对茶道可是有研究的,凡是他觉得好的东西,必然会给朱隶留着。
朱隶听了道衍大师的回答,又陷入了沉思,记忆中,永乐帝之后,朱高炽在位只有一年,接着朱瞻基继位,朱瞻基继位时,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风波,汉王朱高煦要效仿他的老爹,抢侄儿的皇位,可惜他没有他老爹的本事,他侄儿也不像朱允炆那般羸弱,所以他失败了。
这一段历史,朱隶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一直认为它离自己很远,却突然发现离自己很近。
自永乐帝登极后,朱隶虽然在催永乐帝立太子的时候,也说过百年之后,可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永乐帝有一天也会死,会真的传位给朱高炽的,但永乐帝在位了多少年,是哪一年传位给朱高炽的?
朱隶的紧蹙着眉头,手中的茶杯越握越紧,忽然啪的一声,茶杯在手中破裂。
“京王爷。”道衍大师忙起身,掰开朱隶的手指,将碎茶杯从朱隶的手中拿出,心中感叹一句:这对君臣,怎么都喜欢捏碎茶杯。
“京王爷,不要想了,放松,放松”见朱隶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道衍大师轻轻拍着朱隶的后背,口中低低呢喃着,“闭上眼睛,深呼吸,放松,呼吸,放松,想什么呢,说出来。”
“十年。”朱隶低声道,眼中溢出了两行热泪。
第308章踪迹全无
第308章踪迹全无
朱隶终于想起来了,永乐帝是十年之后,永乐二十二年驾崩的,并未死在宫中,而是死在了五征的归途中,那个地方叫榆木川。
朱隶之所以能想起这些,是因为朱隶大学毕业那一年,跟家在海拉尔的同学一起到海拉尔游玩,到了海拉尔才知道,这个地方古称榆木川,永乐帝五征归程途中,就死在了这里,而永乐帝死的那一年,是永乐二十二年。朱隶当时二十二岁,跟朱隶一字之差的永乐帝朱棣当了二十二年皇上,因而朱隶印象深刻,回到明朝几十年后,仍然能想起这件事。
“京王爷,你先躺下,什么都不要想,睡一会。”道衍大师扶着朱隶躺下,点上了安神香。
道衍大师不明白十年什么意思,但猜得出,十年对朱隶很重要。
四年后,道衍大师在庆寿寺自己的禅房中又卜了一卦,看着卦象,道衍大师忽然哈哈大笑,口中念叨着:“老衲终于明白十年是什么意思了,京王爷,你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陪伴道衍大师的小和尚听不明白大师这两句话的意思,正要请教,却发现道衍大师已悄然圆寂。
月上中天时,道衍大师将朱隶送回了京王府,此时的京王府已经乱了套,就差没有挖地三尺找朱隶了。
然而看到朱隶回来,谁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了,倒是道衍大师很主动地说:“京王爷下午在老衲那里,身体不舒服小睡了一会。”
朱隶歉意地向大家笑笑,走到永乐帝面前,低声问道:“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永乐帝望着朱隶,直接吩咐:“传膳”
虽然朱隶的生命还有一年,但想到永乐帝仅仅还有十年的寿命,朱隶依然心痛。
这个晚上,朱隶和永乐帝像一年前一样,在彼此的呼吸声中入睡。
“沈洁,我们不回京师了。”看着忙碌地收拾东西的沈洁,朱隶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沈洁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朱隶身边坐下。
“你的时空穿梭器还能用吗?”
沈洁瞪大了眼睛看着朱隶,见朱隶神态认真,兴奋地说道:“你终于想通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的教授认识一位美国的脑外科专家,我们回去就请教授为我们联系,钱不是问题,我父母那里有钱,我也可以像上次一样,带几颗钻石回去,虽然脑瘤不好治,但是有成功的病例不是……”
“沈洁,沈洁。”朱隶拍拍沈洁的手,打断沈洁的话,“我想十年后再回去。”
“你想什么?”沈洁的目光忽然暗了下来,“朱隶?”
看着朱隶请求的目光,沈洁轻轻拉起朱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想呆多久我都陪你,可是,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十年吗?”道衍大师虽然没有对沈洁说什么,黄御医也没有说过朱隶还有多长时间,但从他们的目光中,沈洁知道朱隶的时间不多了。
“沈洁,还记得我们曾经穿越掉一年半的时间吗?”得到晋王朱棡的死讯后,朱隶和沈洁立刻从开封农庄动身前往京师,野心勃勃地想改遗诏,让朱元璋直接传位燕王朱棣,结果在紫金山上不小心穿越了一年半,醒来时,燕王已经反了。
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
沈洁点点头,她不仅记得这件事,她还记得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夜晚。
“我想象那次一样,穿越十年。”朱隶神色认真地说道。
“穿越十年,为什么?”难道十年以后,会出现什么神医妙药?沈洁想到了李时珍,难道十年以后,李时珍就成了名医了?
事实上,李时珍在一百年后才出生。
朱隶没有让沈洁继续猜,转过头,仍然握着沈洁的手,目光却不知落在了何处,沉声说道:“因为皇上还有十年的寿命。”
沈洁娇躯一震,茫然地望着朱隶,是啊,永乐帝已经五十多了,十年以后六十多,做为这个年代的人,六十多岁也算长寿了。
沈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永乐帝也会死。
“你怎么知道?”沈洁问出口就知道答案了,自然是历史上记载的。
“昨天去道衍大师那里时想起来的。永乐帝在位二十二年,在第五次北征归途中,病逝于榆木川,时间是八月十二号。”
沈洁诧异地望向朱隶:“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二十二岁那年去了海拉尔,也就是现在的榆木川,我小学是在奶奶家上的,校名叫榆木川小学,我的生日是八月十二号。”
“你说的是现代的事情?”沈洁说得有些困难。还是刚来的那两年,朱隶和沈洁常聊一聊现代的事情,后来渐渐地不再聊了,现代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前世了。
朱隶点点头,他也很长时间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了,那天在道衍大师的禅房中突然想了起来。
“原来你的生日是八月十二号。”
朱隶穿越后,每年过的都是原来朱隶的生日,自己的生日早都忘了。
“居然有这么多巧合,看上去都不像真的了。”沈洁感叹道。
“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我将穿越六百年,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朱隶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沈洁细细地打量着朱隶,忽然站起身,温柔地拥抱着朱隶:“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只求你让我陪着你。”
“沈洁。”
“一分一秒都不要离开你,你能答应我吗?”
“沈洁。”朱隶用力揽着沈洁的蛮腰,“我答应你。”
五天后,朱隶和永乐帝同时离开京王府,永乐帝向南走,回南京,朱隶向东走,怀中揣着道衍大师的亲笔信,去长白山寻找道衍大师年轻时的好友,名医崎道和尚。
“皇上,阿四不在您身边,您自己都多保重。”朱隶扶着永乐帝坐上马车。
“小四,朕等着你的好消息。”永乐帝握着朱隶的手,握得很用力。
朱隶微微笑了:“皇上放心,我答应姐姐的话一定不会食言的,只是,也许需要很久。”
徐皇后临走前,让朱隶握着永乐帝的手,答应自己死在永乐帝后面。
“朕相信你五年、十年、二十年,朕都会等着你。”永乐帝望着朱隶,眼睛闪亮亮的。
朱隶忽然一步踏进马车内,使劲地拥抱了一下永乐帝,转身下车,大喊一声:“启程”
永乐帝的车队走远后,朱隶和沈洁与齐昕、吴晨、马智杺、石毅、吴梦蝶等告别,上了另一辆马车。
吴晨一直想陪着同去,被朱隶坚决地拒绝了。却给吴晨留下了个很奇怪的任务,朱隶在天寿山山脚下买了三间草房,让吴晨经常派人去看看,保持随时能住人,但不许任何人在哪里住。
“如果我回来,会先去那里住两天,衣服,财物等等,都备着些。”朱隶如此嘱咐吴晨。
朱隶的第一站,就是天寿山下的三间草房。
“回禀圣上。”永乐帝回京师途中临时的中军帐里,一名锦衣卫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嗯。”永乐帝鼻子哼了一声,仍然埋头看着奏折。
“卑职无能,卑职跟丢了。”
永乐帝没有说话,那名叫黄克明的锦衣卫却感到周围的空气突然不见了,自己连呼吸都很困难。
“卑职带着人一直守着那三间房,连眼睛都没有眨,但早上起来,京王爷和王妃已经不再房中。”虽然永乐帝没说话,黄克明也逼着自己把话讲完。
“你们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永乐帝忽地站了起来,手一挥,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掉了地上。
“圣上恕罪。”黄克明吓得连忙磕头。
在永乐帝的心中,朱隶可以离开,但永乐帝必须随时知道朱隶的消息,知道朱隶在干什么,身体怎么样?就像永乐帝同意朱隶到北京,却派了御医王菊跟在朱隶身边,随时将朱隶的情况汇报给永乐帝。
此番派锦衣卫跟踪,锦衣卫竟然给跟丢了。
永乐帝心中莫名的惊慌。
“来人!”永乐帝冷冷地命令道。守在营帐外的卫兵立刻走了进来。
“拖出去,斩了”
“圣上饶命”黄克明知道自己严重失职,却没有想到严重到小命都丢了。
“圣上息怒。”随行护驾的武安侯郑亨闻声走进来跪在地上,“圣上,京王爷若不想被人跟踪,谁也跟不住他。”
黄克明虽然不敢抬头,心里却像感激佛祖一样感激郑哼,圣人啊,大明朝想跟踪朱隶的,也就以前贤国公燕飞还能勉强做到。
永乐帝闭上眼睛没说话,好半天才挥挥手,让郑哼和黄克明退下。
黄克明悄悄地吁了口气,低着头站起身,忽然感到面前的身影一晃,黄克明反映迅速,身体还没有站直,人已经弹了出去。
“圣上。”扶着险些晕倒的永乐帝,黄克明焦急地唤道。
郑哼随即奔出营帐,大喊一声:“叫御医。”
朱隶失踪一年了,黄克明一直希望戴罪立功,然而一年来,朱隶和沈洁像是在人间蒸发了,踪迹全无。
黄克明曾经向道衍大师寻问过崎道和尚的住址,道衍大师开始说崎道和尚云游四方,居无定处,知道崎道和尚在长白山,也是五年前的消息。
待黄克明把长白山翻了个遍回来,道衍大师才说,他根本没有崎道和尚这样一位朋友,崎道和尚是朱隶告诉道衍大师的。
其实朱隶与众人告别,同沈洁驾车离去,大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中都明白,朱隶是故意避开他们,不愿意他们看着自己走完最后的历程。
寻找名医仅仅是个借口。
南京皇宫上书房。
黄克明仍然像一年前一样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下。
永乐帝静静地听着黄克明的汇报,没说一句话,也没有问一个字,如果不是能听到永乐帝轻微的呼吸声,黄克明甚至怀疑永乐帝不在上书房中。
全部说完后,黄克明也闭上了嘴,黄克明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找了一年一点踪迹都没有,说明朱隶已经……
一年前黄克明跟丢了朱隶,永乐帝一气之下要杀他,一年后黄克明仍然没有找到朱隶,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绝无生路了。
一时间上书房中非常安静,安静的如同没有生命。
“禀圣上,房统领求见。”内侍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回禀。
永乐帝回到南京后,脾气暴躁得很,内侍宫女侍候的都格外小心,尽管如此,挨板子还是家常便饭,小命没有丢就算万幸了。
只有房宽来的时候,永乐帝的脸色能稍微好看点。
“宣。”
朱隶、燕飞、朱能、房宽、马三宝,永乐帝身边的五个人,如今只剩下房宽了。
房宽端着茶盅走进上书房,见黄克明跪在地上,上书房的空气冷得能把大象冻住,知道黄克明一定是仍然没有朱隶的消息。
“还没有朱将军的消息吗?”明知道这样问是捅了马蜂窝,房宽还是问了,有些事情,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回房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