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隶的马很快,眨眼到了燕飞身旁,未等燕飞开口,朱隶一勒缰绳翻身滚下马来,跪在地上一阵狂吐。
燕飞皱皱眉头:“你怎么喝了么多酒?”
朱隶吐得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还在干呕。
燕飞掌中凝聚真气,缓缓地自朱隶背后大穴输入,方止住朱隶的呕吐。
“感觉怎么样?”
朱隶痛苦地摇摇头。
“朱隶怎么了?”见燕飞抱着朱隶进来,沈洁忙走上前。
“醉了,去弄点热水来。”
“怎么这么大酒气?他进济南城,就是为了喝酒?”沈洁不满的唠叨一句,出了营帐。
燕飞将朱隶放在床上,帮他脱掉外衣。朱隶多少酒量他很清楚,加上他深厚的内功,轻易是不会醉的,更不会醉成这个样子,跟他一起喝酒的铁铉和盛庸一定醉得更惨,朱隶到底要知道什么,下了这么大血本。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朱隶才睁开眼睛。
见朱隶醒了,沈洁走了过来:“好些吗?”
朱隶坐起来,晃晃脑袋:“头疼。”
“知不知道你这样喝,很容易喝出胃出血。”
朱隶嘿嘿笑了:“不会有下次。”
“燕飞守了你一夜,早上看你睡踏实了才走,燕王一直派人问你的情况,朱能他们兄弟几个来了好几次,你这酒喝的,这个燕军都知道你喝醉了回来。”沈洁不满地看着朱隶。
朱隶抱赫地笑笑:“他们两个比我更惨,今天也起不来。”
沈洁白了他一眼。
燕王的中军帐中,朱隶捧着头坐在一边,等着燕王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头很疼?”燕王走过来,坐在朱隶的对面,“为了什么事?”
“如果我们最终胜了,盛庸会投靠我们,铁铉不会,但现在,他们会一直守下去。”
“你还是去招降了。”
“不确定他们会一直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我下不了手,看到他们守城,我总是想起北平的那场守城战。”
燕王看着朱隶,他终于明白大家情绪低落的原因,参加攻城的队伍中,有一半的人参加过北平守卫战,如此相同的遭遇,让他们心生同情,所以城越攻气势越弱。
这仗是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如果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撤兵。
***
朱隶被燕飞拽着走出军营。
济南处于丘陵地带,南高北低,南依泰山,北靠济水,济南就得名于济水之南。
朱隶仰面躺在山坡上,任燕飞怎么踢他也不起来。
“别动我,难受。”
“喝那么一点酒就装熊,你都躺了一天了。”燕飞心知朱隶装熊不是酒的原因,是不愿攻城。
“一点酒?!那叫三个人喝了两大坛,盛庸根本没喝多少,基本上都是我和铁铉喝的,铁铉太能喝了,我要不是用内力压住酒劲,早被他灌趴下了,铁铉送我出来的时候,骑在马上都不带打晃。”
“你纵马出来的时候,我也没看出来你喝酒。”
“那还不是硬撑的,看到你就撑不住了。”朱隶苦笑了一下,抓把草盖在脸上。
“探子回报,铁铉和盛庸也三天没有上城墙了。”朱隶透过盖在脸上的草看了一眼燕飞,嘿嘿一笑。
“铁铉和盛庸真是两条汉子,我也很敬佩他们,他们也真信任你,大敌当前,也敢喝得烂醉。”燕飞叫不起来朱隶,自己也躺下了。
“我只承诺他们昨天不打,没承诺他们今天不打。”
“看样子铁铉跟你一样,喝得再醉,一天也能恢复。”
“我没恢复,我难受,起不来。”朱隶故意拿出虚弱的声音。
“别装了。”燕飞捡起手边的一个小石块,打向朱隶。朱隶灵巧地躲过。
“真不想跟他们打,可是话谈了半天,酒喝了两坛,还是说服不了他们,还得打。”
燕飞叹口气:“燕王也不想这样打了,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你进城那天,燕王下令去德州调大炮了。”
“调大炮?不是为了保持完好的城墙,方便我们攻下后防守,才不使用大炮的吗?要是用大炮,三个月前就攻下来了。”朱隶诧异地说。
燕飞白了朱隶一眼,那眼神在说,燕王调大炮还不因为你。
朱隶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燕王是怕他出不来。
如果铁铉和盛庸不放朱隶,什么城墙不城墙的,都不重要了。
“燕飞,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你,你会怎样?”朱隶忽然很认真地问道。
“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拿去。”燕飞回答的很随意,就像朱隶问他借一件衣服,借一串铜钱。
“如果燕王想杀我呢?”
燕飞坐起来看着朱隶:“燕王不会杀你的。”
“我是说如果。”
“救你一起逃。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些话。”燕飞有些紧张。
“燕飞,命是自己的,无论燕王想杀我也好,你想杀我也好,我都不会洗干净脖子等着你们杀的,除非有不得不死的原因。”朱隶仰望着天空,一字一句地说。
燕飞狠狠瞪了朱隶一眼:“我不会杀你的,任何情况。”说罢气哼哼地躺下。
朱隶半晌没说话,古人这种忠君报恩的观念,在书生和义士心中已经根深蒂固,铁铉是书生,他认为建文帝是当今的天子,他做为朝廷命官,就当忠于皇上,至于皇上是否昏庸,跟他忠君没有关系。
燕飞是义士,他认为自己这条命是朱隶救的,朱隶真让他死,他也愿意。
朱隶没有这种观念,若换成朱隶守济南城,朝廷三个月不派援兵,他会考虑不再为朝廷卖命。
现在之所以跟着燕王,是因为燕王对他情深意重,坚持了三个月都没有用大炮,只因担心他被困,就调用大炮。但将来燕王做了皇上,若薄情寡义,朱隶一样会离开。
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济南城,一朵朵白云在城市的上空飘动,明朝的空气就是好,云都那么白,小时候总是想象着要是能躺在云上就好了。现在朱隶也想躺在云上,那就可以直接就跳进城里,打开城门,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济南,或者请来天兵天将,孙悟空、二郎神、呼风唤雨、水漫金山……
朱隶的大脑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朱隶腾地坐了起来,水漫金山,为什么会想到水漫金山?因为济南城北面流动着一条河——济水,今天的黄河。
“燕飞,走!”朱隶喊了一声,根本不管燕飞是否听见,跳起来就往军营跑。燕飞吃了一惊,紧跟在朱隶后面问道:“什么事?”
第107章 济南攻坚战之水漫金山
第107章济南攻坚战之水漫金山
朱隶和燕飞骑着马,风驰电掣般向济水奔去。
“去济水干什么?”燕飞追上朱隶,顺风喊道。
“看看。”朱隶头也不回地回答。
济水有什么好看的?围城初期看过的多次了,朱隶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到了济水岸边,朱隶翻身下马,沿着河流向上走,边走边回头看着什么。
燕飞默默地跟后面。
“就是这里了,你看。”朱隶停下,指着济南城。
“看什么?”燕飞顺着朱隶的手指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
“从这里挖开,让济水流下去,能把济南城淹了。”朱隶做个了手势。
燕飞看看河水,再看看济南城,济南城的地势比这里的河床还低,如果真在这里掘个口子,济南城定然会被河水淹没。
燕飞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冷冷地说道:“你疯了!那得死多少人!”
朱隶听到燕飞口气不对,回头看着他冰冷的脸色,哈哈笑了:“你傻呀,我只是这样说,没打算这样做。”
燕飞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朱隶是什么人他还不了解吗,怎么会怀疑朱隶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对不起。”
“得了,我是明白了,我要想干点坏事,还真得瞒着你。”朱隶看着燕飞,诙谐地笑了。
燕飞狠狠给了朱隶一拳,朱隶立刻装得很惨的样子蹲下,叫着屈:“我还没做坏事呢。”
燕飞根本无视他的表演,看着济南城问道:“反正只是说说,你大老远的还跑这来看什么?”
“作戏做全套,我要把这事说得跟真的一样,别人才会相信,我们对这里并不熟悉,但济南城的老户闭着眼睛都说出子午卯酉来,不来看看,弄错方位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骗得了谁?走吧。”朱隶说着骑上马。
燕飞走了一段问道:“会不会真这么干?”
朱隶看着燕飞:“你疯了!”
燕飞担心道:“如果城里的人就是不投降,燕王会不会真的放水攻城。”
朱隶笑笑道:“放心,得人心者得天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燕王也不会做的,再说了,我也没打算让城里的人投降。”
“不打算让他们投降?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蛊惑人心!城攻不下来,是因为城里的人万众一心,我告诉他们要用水攻,会弄里城里人心惶惶,人心散了,城就好攻了。”
“我很想看看你的肚子里有什么,为什么总有一肚子的坏水。”燕飞很认真的看着朱隶的肚子,甚至还想伸手摸摸,吓得朱隶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燕飞跟在后面看着他哈哈大笑。
次日攻城,燕王摆出了与以往不同的阵势,在城墙前排了一条长蛇阵站,三排弓箭手手持弓箭,进攻的战鼓一响,千万支箭矢飞向城墙,每个箭矢上绑着一封信,大概内容是:“燕军将于三日后掘开济水,利用河水攻城,届时济南城会变成一片汪洋,为了避免伤及无辜百姓,燕军这三日将解除对东门的包围,请城内百姓从东门离开。云云。”
***
盛庸气愤地走进临时指挥营帐,将燕军射进来的信拍在铁铉面前。
铁铉面色平静道:“我看到了。”
“一定是朱隶,我就说这个人留不得,一定要杀了他,你却把他放走了。”盛庸气哼哼地坐下。
“如果我们那天杀了他,现在城已经破了。燕军久攻不下,我们守得好是一方面,他们攻城没有动力才更主要,如果朱隶死在我们手里,外面的绵羊立刻就会变成虎狼之师,不要说一个济南城,三个、四个也被他们攻下来了。”
盛庸叹了口气,他知道铁铉说的是实话。
“再说,朱隶敢来,必有回去的能力,你说杀他就能杀他?他那天酒喝的比我还多,你看他临走的时候,脚跟不浮,上身不晃,在那种情况下都无机可乘。”
盛庸点点头:“这个人实在太强了。”盛庸要是知道朱隶出了城,不仅是被燕飞抱回营帐的,还在床上躺了一天,连苦胆都差点吐出来了,一定不会这样认为了。
“可惜他跟错了燕王,如果他能为朝廷所用,率领北伐军,我相信平定燕逆指日可待。”盛庸接着感叹道。
“盛大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北伐军在你的带领下,平定燕逆也一样指日可待。”铁铉鼓励道。
盛庸苦笑了一下:“眼前就是个难题,一封信就让城里人心乱了,我们守城靠的就是众志成城,如今人心乱了,即使他不用水攻,我们也守不了几天了。”
“他们不会用水攻,朱隶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搅乱我们的人心。”
盛庸看了铁铉一会,叹了口气:“就算我现在到外面说,燕军这封信只是恐吓,不会这样做的,也没有人信我。”
“他们会使诈,我们也会。”铁铉的眼中泛出狡黠的光芒。
“我们?”盛庸眼睛一亮:“计将安出?”
铁铉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讲给盛庸,盛庸边听边点头,最后一拍大腿:“好计!”忽然想到什么,“可是朱隶……”
“这个我也想到了。”铁铉又低声解释几句。
盛庸哈哈笑道:“就这么办,铁布政使,你的计谋比朱隶的高明。”
铁铉也笑道:“过奖过奖,但愿能成功。”
“如此周详的计划,一定能成功!”盛庸满怀信心。
***
京师南京,中山王府。
花园的凉亭中,徐妙锦一手拽着宽大的衣袖,另一只手在研墨。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人望着池塘中的荷花,挥笔作画。
画中亭台小桥,莲蓬荷花、水波微恙,倒影粼动,很生动的一副水墨画。
“陛下。”徐妙锦递过一条干净的手巾,朱允炆接过:“如何?”
徐妙锦欣赏着画,赞叹地点点头:“当年我们一起学画,陛下不如妙锦,如今却比妙锦强了很多。”
“业精于勤荒于嬉,朕天天绘画,自然比你强。”朱允炆得意地笑道。
“陛下,济南已经被围了三个月了。”徐妙锦接过手巾,低声说道。
“已经三个月了吗?三个月还没有被攻破,盛庸真是朕的功臣。”朱允炆欣赏着自己的画,很随意地说。
“三个月了,陛下的援兵还没有召集起来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谁带兵,你大哥吗?”朱允炆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走到一旁的桌子旁端起一杯凉茶喝了一口。
“陛下……”
朱允炆烦躁地打断她:“朕难得清静,你一定要提这件事吗?”
“但是济南全城百姓在等待陛下的援兵。”
朱允炆放下茶杯,转身就走。
“陛下,朱隶传来口信……”
朱允炆迈出的脚步陡然停住,低声问道:“说什么?”
徐妙锦犹豫了一下:“失望。”
朱允炆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转身,大声吼道:“他失望什么?朕不派援兵不是正和他意吗?他可以一口气拿下济南,再下兖州、徐州、凤阳、最后拿下南京,他不就是要皇位吗?给他,朕不稀罕!”
徐妙锦静静地等着朱允炆发泄完,才缓缓地说:“陛下,你知道朱隶不是那个意思。”
朱允炆的胸口剧烈低起伏着:“不是这个意思什么意思?他如果还关心朕,为什么要帮朱棣,你知道李景隆回来说什么吗?他说他打不过朱隶,你知道你大哥回来说什么吗?他说就算他能赢上一场两场,最终也要输给朱隶,他们都打不过他,他们都怕了他,他失望!他有什么好失望?!”
“陛下,妙锦不懂兵法,也不会打仗,妙锦只知道,政令要一致。”徐妙锦的声调低缓,像一缕梵音,安抚着朱允炆烦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