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他也连忙陪笑道:“大人要见哪一个?这些人按大人的命令,住得分散,小的领您过去。”
谢清先是一阵迷茫:“我的命令?”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我要见那个叫红秀的,是孙氏的陪嫁丫环。”
“哦……”小吏应声,打着灯笼,领着谢清往另一个方向过去,低着头的脸上满是暧昧的神色。
“大人,到了。红秀姑娘在这间房。”小吏将谢清领到门口,便停下,识趣地道:“小的在外面等候。”
“不必了。”谢清摆手,“我记得路,问完了,我自会出去。”
“是。”这个小吏乖觉得很,立刻离开。
独自一人,谢清反倒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他才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谢清取出早就准备的火折,点亮屋里的蜡烛,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与一副桌椅,谢清拿着烛台走到床边,静静地打量床上躺着的女子。
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尚属清秀,但是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可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头,不安地辗转反侧,可是却没有醒,谢清似乎也没有唤醒她的打算,反倒在床边坐下,脸上了浮起一丝笑意。
“谁?”毕竟有人闯进房间,屋里也亮了灯,红秀很快就醒过来,一脸惊恐的神色。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饶过吧!”红秀的第一反应是缩到床角,随即跪在床上,拼命地磕头,说得更是语无伦次,这让谢清皱眉,站起身,低声斥喝:“安静!”
红秀被吓得立刻噤声,偷偷地打量眼前的男子。
“听着,我是负责这次重审孙氏一案的右议政,你在孙海静身边多年,不想为她洗刷罪名吗?”谢清放下烛台,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气定神闲地问她。
红秀渐渐平静下来,也将信将疑地看着谢清,半晌,才道:“大人,奴婢只是个丫环,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红秀逐渐黯淡的眼神,与低头垂手的姿态,谢清知道她不相信自己,不过,他也是有备而来,因此,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孙氏投毒,毒药从何而来?她一个大家望族的当家少奶奶能独自出门吗?自然有人代为跑腿;那药来历不明,承州虽然谈不上人材侪侪,却也是关中富庶之地,没人知道是何种毒?该不是孙家私藏的禁药吧?孙氏又是什么时候投的毒?你是她的贴身大丫环,平素从不离开半步,这桩桩件件算下来,若说你不知道,谁信?也就只有拿人手短的方守望才会相信!”
“不……不是的……”红秀战战兢兢地反驳,却是无力得很。
谢清也不理会,径自说下去:“孙氏投毒,证据不足,不过,本官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平白得罪承州三大世家,改判虽是未必,定你一个协从之罪却是易如反掌。”
红秀脸色立刻刷白,失了血色的脸颊在烛光下显得特别无神,再加上一脸的惊恐,谢清不由生出几分厌恶,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五岁就在海静身服侍,名为主仆,情谊却不下姐妹,你真的忍心看着她疯了之后,再流配千里?”
威吓之后自然是安抚,谢清可不想让她恐慌得失去理智。
“自古官字两个口,大人现在说得好听,还能真的为小姐洗冤不成?”红秀无奈地反问,眼中甚至带有一丝怨恨。
谢清拍手,笑道:“说对了,我的确可以洗冤,不过,也要有你配合才行。”
红秀不由目光闪烁地看着谢清,好半天,才道:“大人想得到什么?”好歹也在世族本家服侍了多年,她可不认为这位大少爷是善心大发。
“聪明!”谢清赞了一句,道,“说实话也无妨,本官与孙海天有协议,这事做起来不难,我只是借这事发作,对付方守望。”
“方太守?”红秀诧异地望向他,“你是右议政,要对付州太守的话,有必要如此大费周张吗?”
“问得好!不过,”谢清停顿了一下,面色一沉,低斥,“我必要告诉你吗?或者说,你真的很想知道?”
红秀一凛,忙道:“不不不……”
谢清点头:“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方守望虽然只是一州太守,但是,他却是当朝首议政的门生,想动他,可不容易。”
红秀马上明白,自己是被牵扯进朝堂的党争了,连忙下床,恭敬而急切地道:“大人明鉴,贺家中毒一事的的确确与小姐无关!”
“好!”谢清由衷地微笑,“你敢出首,本官就敢作主。”
一直不审案的谢清终于出现在承州太守府,方守望恭顺地将谢清迎入大堂,承州官员与世族代表都已经在等候了,谢清也不谦辞,直接坐上正位,随后才笑道:“御驾即将入京,孙氏的案子也该有个结论,请各位来就是做个见证,也方便平息流言,本官可不希望日后有人说本官断案不公。”
“谢相大人说笑了!”下面的人连忙也客套一番,相互捧了半天,谢清才正色下令:“带人犯。”
随着人犯与证人一一过堂,方守望与贺家的人渐渐放松了警觉心,谢清除了找出几个从犯,基本上没有作为,方守望心道:想来也是如此,那些人都是贺家的家生奴才,便是知道什么,谁又敢乱说?更何况按贺家人的说法,这事做得极其隐密,知道的人都被封口了!
谢清要的就是这种结果,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也摆出了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慢吞吞地让执役将最后一个证人带上堂。
“你是孙氏的贴身丫环,红秀?”翻着卷宗,谢清无精打采地问道,审案本就枯燥,刑部每年派往各地复审案子的人员都是用抓阄之类的方式选出的,要不就是上司故意整某人,谢清这副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回大人,是的。”红秀低眉顺目地回答,十分谨慎。
谢清似乎也没想好问什么,又看了看卷宗,忽然眼睛一亮,皱眉问道:“贺家中毒那天,你正好出府了,是少数几个没中毒的人?”
“是!”红秀自然没有其他回答。
“为什么正好那天出府?”谢清微笑,眼神仿佛老鹰看到了猎物一般。
红秀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回答:“回大人,奴婢是孙家的陪嫁丫环,主子有意放了奴婢,将奴婢许给了一户小商之家,那些天其母身体不适,奴婢早就请示过主子,那天一早就过去请安帮忙了。”
“是吗?”谢清却不信,“照你这么说,你未来婆婆早已有恙,你去得还真是不早不晚。”
红秀惶恐地伏身,急忙分辩:“大人明鉴,奴婢真的是凑巧……”
“按其他人的供词,你是孙氏的心腹,孙氏要做的事,你会不知?”谢清打断她的话,“孙氏足不出户,毒药多半是通过你拿到吧?”
“绝对没有!”虽然与谢清对过词,这会儿,红秀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在其他人眼中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有方守望与贺家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既然如此,本官就大刑伺候了!”谢清不着痕迹地将方守望的表情收入眼底,口中却不是很在意地说着。
“谢相,此女的供词无误,当是贺家大少奶奶也正值病重,所以,她才会拖到当日,大少奶奶身体稍红之后离开。”方守望表现在大公无私,一副体恤下情的样子。
“是吗?”谢清反问,不过,也低头去看案卷,柳如晦起身走到他身侧,小声地指点他在何处可查到这些话。
方守望屏息凝神地等着谢清看完,却见谢清忽然一拍案卷,厉声责问:“红秀,贺家本就有药房,为何你在案发前三日连续离府去抓药?什么药是独占承、云两州药材生意的贺家没有的?”
“那……那……”红秀一时语塞。
“那什么?分明是有意欺瞒本官,来人!”谢清冷冷地扬声,立时就要动刑,红秀也是个女儿家,一时被吓得张口结舌,眼见着执役提了刑具上来,才急忙开口:“大人明鉴,那是大少奶奶吩咐的,有几味药,大少奶奶吩咐一定要到济慈堂取,说是那边的药制得好,老爷也说原就如此,主子才让奴婢去取的。”
“济慈堂?”谢清重复这个名字,看向方守望,问道:“怎么案卷上没有写?”
方守望苦笑,起身禀报:“回谢相,下官以为此事与本案无关。”言下之意,此案是孙氏所为,与贺家其他人的作为自然无关。
谢清却摇头,轻轻敲着桌面,道:“不行啊!方太守,这可不行!你看,问了这么多人,除了知道那天孙氏到了几个不常去的地方,可是,并无其它证据啊,更别说根本看不出孙氏从何得来的毒药,这个丫环是唯一有可能拿到毒药的人,偏偏奉的又不是孙氏的命令,你说,这事能不查个彻底吗?”
方守望一怔:“谢相莫非怀疑,此案并非孙氏所为。”这就不是小事了,一旦真是如此,方守望至少要问一个失职之罪,因此,他不由皱眉,谢清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淡淡地道:“本相只是根据当日太后娘娘的疑问推论而已,再说,此案既然是重审,前提便是怀疑孙氏并非凶犯,方太守不会不知道吧?”
方太守无法反驳,他不是逞强之人,犹豫之后,却不退反进,压低声音道:“谢相,济慈堂可是永宁王府名下的产业,大人打算怎么查?”
谢清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守望,眼神忽然变冷,严厉地下令:“来人,把济慈堂掌拒带来!方太守不妨看看,本相怎么查!”随即又责问红秀:“说!是什么药?”
红秀低着头很无辜地道:“奴婢只是带着方子去抓药,并不识字。”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在场的几个人也放心了些。
“不过,”红秀话锋一转,马上让那几个的心又提起来,“主子看了那个药方之后,十分惊讶,还去问了老爷,后来交代奴婢去抓药时,脸色还不是很好,后来,奴婢偶然听到主子念叨什么‘有毒物,又应……十八反’,奴婢也不懂。”
世族小姐习医是很正常的事,不懂医理、药理,如何保养家人,因此,孙海静既然这么说,就是有根据的,谢清又看了方守望一眼,对方却是无心理会他,谢清也不着急,等济慈堂的掌柜过来,谢清还是问药方的事,可是那掌拒也是精明的人,苦着脸道:
“回大人,济慈堂每天接的方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不是都经草民的手,你让草民怎么记得清,再说,贺家并未存方在铺上,这委实不好查呀!”
谢清却是冷笑:“什么时候济慈堂改了规矩,含毒的方子能不经掌柜的手?还应着十八反,这样的方子,你记不住?要不要本相回京之后,让王妃仔细查查你有没有资格当掌柜啊?”
这下,那掌柜圆圆胖胖的脸更皱成一团了,想一想,恍然大悟地回答:“是那张方子啊!大人这么说,草民就记起来了,那张方是有些古怪,不仅用了生附、乌头、马钱、青木香,还用了贝母、半夏,不过君、臣、佐、使倒还分明,又说是宫里太医的方子,草民才配给这位姑娘的。”
谢清点头,话锋一转:“听说,方太守曾经找了承州所有名医调查贺家所中的是什么毒,想来,济慈堂也有人去吧,当真不知是什么毒?”
那掌柜也学乖了,一点都不含糊地回答:“那毒是有些古怪,没人见过,不过,草民当时也担心与这方子有关,曾经细问过大夫,照大夫的说法,他没有见过,但是,听草民这么说,倒觉得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好判断。草民怕惹上麻烦,而且太守大人又没再查下去,草民也就忘了。”
谢清才不想管他是不是真的忘了,反正,他想要已经到手了,转头问柳如晦:“柳尚书,贺家大少奶奶是哪位?”
柳如晦想了想,才记起:“回大人,是方太守的族姑,过门早,只是贺家大少爷短命,五年就过世了。”
“谢相,您是怀疑大嫂吗?”贺家的人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问得却不客气。
“有何不可?”谢清反问。
那人低头道:“在下不敢,只是,谢相可能不知道,大少爷过世时,大少奶奶伤心过度,以致小产,之后一直卧床养病,根本不能起身。”
“这样……”谢清颌首,表示听进去了。
“再说,虽然方子无误,可是,方子毕竟经了孙氏的手,又是她的心腹丫环取的,其中有没有其它动作,谁知道?”那人还不放松,一口咬定孙氏。
“你胡说!”一直跪在一旁的红秀忽然出声,众人看去,她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你们贺家逼疯了主子还不够,还非要杀她灭口!姑爷不过想护着主子,你们就杀了他!”红秀虽然哭得凄惨,话却说得分外清楚,方守望与贺家的人都是脸色大变。
“住口!”方守望大声斥责。
“住口?”红秀指着方守望冷笑,“怕我这个小丫环说出来你的丑行吗?还有你们!”她又冷冷地一一指过贺家那几个人。
“放肆!一个奴婢竟敢……”贺家立刻有人暴跳如雷,其他家族的人也十分不以为然。
谢清却是意兴阑珊地看着红秀突如其来的动作。
“放肆?各位都是当家老爷,我一个丫环怎么敢放肆?可是,我就算是奴婢,也绝对不做你贺家的奴婢,当日,你们在主子房里做的事,你们心里有数!真以为没人知道吗?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红秀一脸悲愤,看着那些因为他的话而脸色大变的人,不由失笑,不管身在大堂,竟然就放声大笑,可是眼泪却没有停过。
“你们口口声声礼义道德,却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大人,你不妨想想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女人完全疯掉……”此语一出,大堂之上立刻充满窃窃私语的讨论,连谢清也不由心神一凛,昨日,他并未询问详情,对孙海静疯掉的原因,他也不是没有想到那个原因——强暴吧!若是由平素信任之人施加的暴行,那种背叛的感觉加上身体的痛苦,的确可以在一瞬间让一个女人完全崩溃,但是,那毕竟是猜测,他并没细想,现在看来,竟是一分不差
大堂之上的贺家都是贺氏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