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说。
齐朗点头,随即起身,边向外走,边吩咐:“你与康绪商量一下,这次水军要怎么用?”
“什么?”江楠一惊,但看到齐朗微笑的眼神,便连忙答道:“是!下官立刻去办。”
其实,此刻最头疼的是尹朔。他年纪又大,对军事方面的经验又少,可是,身为议政首臣,他不得不负责全局统筹。虽然紫苏已经作了决策,但是,许多具体事务,轮不到请示太后,便得由他拿主意,再加上齐朗告假,兵部的事务都向他请示,他更是焦头烂额,毕竟,兵者,国之大事,他可不敢胡乱主张,因此,接到齐朗的条呈,他简直是欣喜若狂,立刻将条呈转呈中和殿,同时将兵部的公文转给齐朗。
齐朗一进议政厅,见过尹朔与谢清,便被公文淹没了,一桩桩处理完毕,天也就黑了,紧接着,三位议政大臣便被召到了中和殿。
紫苏显然是大好了,虽然面有疲色,整个人却精神了许多,情绪也不那么低落了。
“景瀚,康绪去过兵部了?”紫苏开口第一句就让三人不解,齐朗也只是中规中矩地回答:
“是!臣劝过他了,南疆军队会按兵部的部署出击。”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粮草,临行前又上书给哀家了。”紫苏抽出一份奏章,笑着道。
齐朗微笑,回答:“少侯爷过于谨慎了。”
“是吗?”紫苏显然心情不错,反问了一句,转而问谢清:“随阳怎么看?”
谢清也微笑,胸有成竹地回答:“娘娘是意在东江大营吧!”
紫苏笑出声,点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好好去办吧!”
东江大营是元宁的西部重镇,一直都负责协同南疆或北疆大军的行动,此次对付西格并非硬仗,原来并不需要东江大营协同,现在,紫苏却让东江大营暂由平南大将军节制,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南疆粮草不足,南方各州没有多余存粮,可是东江大营周围的州郡却皆是储粮之地,调运起来,虽然手续繁琐,但是,经西原直道,支援南疆大军却只需两日。
这并不是很复杂的设计,所以,齐朗才说康绪是“关心则乱”。
紫苏转手将那奏章放回,接着说:“再来就是帝师的人选一事了。”
尹朔不解地询问:“太后娘娘,臣等亦忝为太傅,不知娘娘的意思为何?”
紫苏微笑,先安抚道:“尹相多虑了,你们三位,哀家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哀家想,皇帝不比从前,不是小孩子了,课业也应该有些调整了,太傅也该换一换才是。”
尹朔暗暗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开口道:“太后娘娘是否已经计较了?”
“帝王该学什么,历来都没有定论,太祖钦定了《圣清杂史》、《礼制通鉴》和《法道》为皇子必读之书,宣祖册立皇太子之时,赐了《九章经》,世祖时,又加了《圣训记言》与《六韬》,之后,应该就没再加过什么了。”紫苏说得很审慎,沉吟着,“哀家检视过皇帝之前的课业,道德文章倒是不少,这几本书反而只讲了《圣训记言》与《礼制通鉴》,其它的根本就没有讲过什么,对吗?”
“娘娘恕罪,只因为陛下尚小,臣等不敢讲深,皆以为循序渐进方为上策。”尹朔低头告罪。
“皇帝不需要参加恩科大考的才学,哀家以为,皇帝还是先把这几本书学透才好。”紫苏冷冷地说明,“你们也没什么罪可言,皇帝有才华不是坏事,可是,没有才华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要懂治国平天下的大道,这几本书讲的正是经天纬地的大道,皇帝若是学不透,就无法真正明白帝王之道。”
“太后娘娘圣明!”谢清与齐朗不等尹朔出声便立刻躬身回答,尹朔也只能附和,不再有异议,心中却有些不满。
一直以来,几位太傅中,只有齐朗与谢清会给阳玄颢讲授帝王之道,尹朔等人都是恩科出身,王家更有书香世家之称,授业就以儒家文章为主,现在,紫苏这么说,明显是对他们不满,尹朔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紫苏微微颌首,淡淡地道:“你们三人商议一下,上份奏章,再议吧!不过,在那之前,太傅们还是按原来的安排去昭信殿给皇帝授课。”
“遵旨!”三人齐声应诺。
这是从去年十月底开始,紫苏第一次允许臣下进入昭信殿,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事态都在好转,他们也就可以避免直面许多麻烦。
“尹相,你与随阳去见见皇帝吧!这些天,朝中的流言也不会少,就请你们好好开解吧!”紫苏叹了口气,交代尹朔,“景瀚留一下,兵部的事,哀家想问清楚些!”
“是!”谢清自然没有异议,尹朔也想尽快见到皇帝,便没有多言,与谢清一同行礼,退出中和殿。
殿内,齐朗一直低着头,维持着恭谨的姿态,紫苏也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一旁侍立的赵全退下,良久,齐朗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紫苏,眼中波澜不兴,唇边是一抹轻浅淡漠的无奈笑意。
“你回来,我很高兴。”紫苏真心地微笑,眼中是毫无掩饰的喜悦,很淡定地迎上他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目光。
第三章 情之所钟(下)
紫苏轻轻微笑,喜悦而欣慰的感觉萦绕心头,对齐朗复杂的笑意视而不见。
“我知道。”齐朗回应,“看得出来,你的心情很好。”
“那么,你想通了?”紫苏热切地看着他。
齐朗摇头,苦笑着说:“我的心很乱,现在也是,但是,我并不会误解你的心意,紫苏,你不必担忧这一点。”
他从不曾看错她的想法,又何必去想通什么,迷乱的是他的心,即使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犹豫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是吗?”紫苏反问,眼中的喜悦蓦地退去,只余下一片冷然的淡漠。
“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紫苏,我记得自己的承诺,这还不够吗?”齐朗同样反问,眼中却有一分涩意。
到底还是成这样了!
“你的承诺更让我害怕。”紫苏无法再维持淡漠,动容地回答,眼中是一抹痛楚。
她不是相信他的承诺,她只是无法相信他的承诺不会改变。
齐朗无言以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垂下目光。
“为什么不说话呢?景瀚,你无需隐瞒什么,因为,我不会逼你的。”紫苏淡淡地开口,说得很平静。
齐朗迎上她的目光,温和的笑容中有着不容错认的柔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齐朗说得无奈,“我知道上次的话说得过分了,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心很乱,紫苏,摒除那些凌乱的思绪,最后剩下的只是那些了。”那些凌乱的思绪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又怎么对自己最在乎的人道出口呢?
“……我明白了……”紫苏轻叹,站起身,走向齐朗,厚重的棉袍让她看上去格外纤弱。
齐朗默默地看着她,耳边仍萦绕着那句“我明白了。”的喟叹,他知道紫苏是真的明白自己的感受了,烦躁许久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谢清他们总以为是齐朗在镇定紫苏的心神,其实,很多时候,心会乱的是齐朗,毕竟,紫苏的尊贵可以让她避开许多琐碎的流言与事端,一直都是如此。
当局者迷,可是,旁观者又怎么能明白当局者难于言表的迷乱呢?那份清醒并不一定就可以帮助当局者走出迷局!
抬手轻抚齐朗的肩臂,紫苏温和的开口:“景瀚,我害怕你的承诺再度改变,你在担忧什么呢?我不明白……”
“我要知道就不会这样了。”齐朗苦笑,也在逃避这个问题。
“愧疚?厌倦?难过?还是恐惧?”紫苏道出一个个形容词,细心地询问。
“你一定要知道吗?”明白她的用意,齐朗不由反问,他实在不想与她直接说这件事。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很好;如果不想说,也无所谓。”紫苏缓缓地道出自己的答案,她并不是想了解齐朗每一个想法,她只是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边,如果,他的心动摇了,那么,她就有必要坚定他的心,她无需知道详细的事情,她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样的心境。
“你赐给夏茵‘半红散’,为了让我暂时无心朝政,因为皇帝的行动正逐渐失去控制,可是,我却直接离开成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母亲告诉我,她不在乎任何事,可是,她要齐家的嫡嗣!”齐朗按住她轻抚的手,淡淡地道出,“紫苏,不要说你不曾想动那个孩子!而我,必须保护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没有让那个孩子受到伤害,不是吗?”紫苏没有反驳,只是有事实反问。
“没错!”齐朗苦笑,“那也是我的孩子,你也许不会动它,甚至,以后,你会很喜欢他,可是,我的妻子呢?”
“……”紫苏不由皱眉。
“紫苏,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希望你与他们发生冲突,就像你不希望我和陛下发生冲突一样,可是,你是太后,当你真的要伤害他们时,我根本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次,我可以视而不见,两次,三次……你说,我该怎面对?”齐朗看着紫苏,认真地问。
“你是说,你很在乎你的妻子……”紫苏扬眉,神色十分复杂。
“我不在乎,我一直也认为不必在乎,可是,我在乎我的母亲,以后,我也不可能不在乎我的孩子!他们会在乎……”齐朗摇头,坦然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爱人,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最爱的恋人,人总是还有其他在意的人。
紫苏不由闭上眼睛,轻轻叹息,转开头,也抽回被齐朗轻握的手,走到一边,似乎在静静思索着什么。
齐朗已经尽力表达清楚他内心的想法了,纷乱的思绪经过多日的沉淀,虽然心境无法平复,可是,他对自己的心已非一无所知。
也许他内心最恐惧的是因为那些事情,他与紫苏不得不站到对立的两面上。
不想对立,便只有妥协,可是,这一次,他还有退让的余地吗?
紫苏会退让吗?
“你希望我怎么做?”紫苏悠悠地问道。
齐朗讶异地望向她,却见她平静地看着自己,淡定自若,应是做了决定,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希望我承诺什么?不伤害你的家人吗?”紫苏进一步问道,“景瀚,我难道曾经因为自己的感情而伤害你的家人吗?”
齐朗语塞,默默地摇头。
“你不认为,你想得太多了吗?”紫苏苦笑,“而且,你根本也不指望我是个圣人!我也的确不是,你再担心恐惧也没有用啊!我不会刻意地公器私用,可是,我也不必错失放纵自己的机会,不是吗?”
看着紫苏绝美容颜上苦涩的笑容,齐朗不由心疼,在心灵悸动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迷乱了。
“可是,你仍然顾忌着我的感受,因此,你总是刻意地把我排除在我,紫苏,难道你就没有想得过多了?我不是单纯善良的人,我不会因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疏远你,你没有必要避开我啊!更没有必要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特别关照我!我可以周全自己!当你那么做的时候,我就不得不若无其事地胡思乱想!接着,就是在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为你心神俱惊!难道,你认为我在你身边会是个累赘吗?”是的,这才是他内心迷乱的真实原因。
明知道阳玄颢蠢蠢欲动,外有朝臣扶持,内有宫人匡助,明知道他无法把持地选择了一个最劣的选项,她却立刻设计让他抽身,而不是让他协助自己!这让他如何想!
再加上家事,齐朗的心想不乱都难。
紫苏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瞬都没有离开齐朗,似乎想确认什么,但是,她并没有任何表示,直到齐朗说完,期待地看向她,她才无语地垂下目光,微微皱眉,良久才开口:“景瀚,我们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你从来就喜欢一个人面对糟糕的状况!”齐朗叹了口气,只能苦笑。
“也许吧!”紫苏无法否认,只能模糊地回答。
“紫苏,这样不行的。”齐朗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可是,我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想通!我曾对陛下说,人心是无法控制的,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
齐朗看着紫苏,见她仍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皱眉,不由有些心冷,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也许我的要求过分了,毕竟,你也是为我着想,若你仅是太后,我一定感激不尽,可是,你我……你我并非仅是君臣……”
“若你我仅是君臣,我就不会让你远离这个是非了。”紫苏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不满,“景瀚,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我就不能这么想吗?若是有一天,我就这样想了呢?”齐朗淡淡地反问,“这不是不可能,紫苏,我害怕!”
“我不会再那做了!”紫苏一惊,承诺脱口而出,“无论再做什么决定,我会告诉你的,不会让你再猜测……这样就好了,对吗?”
紫苏的语气渐缓,却没有犹疑,只是平静的道出自己的决定。
“……我想是的。”齐朗点头,沉吟着走向紫苏。
紫苏松了一口气,轻浅地一笑,并没有拒绝他的亲近,感觉到他的手温柔地抚过自己的鬓发,轻柔地落在肩上,接着,她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紫苏,我们注定了躲不开权与利的争夺,介意也无用,不必刻意避开什么,枉自伤心、伤神!”
“我们都不是轻易承诺的人!只要是说出口的诺言,我从没有食言,你应该很清楚。”
“你害怕的是那些模糊的话语,可是,我们都曾说许多似是而非的话,那不是你或我能改变的,毕竟,我们分开了许多年,有不同的经历,这些都已经无法改变了!当年,并非我一个人改变承诺,你同样沉默了,不是吗?”
“现在与当年不同,我们不再是别无选择,紫苏,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任何事放弃,我用我的一切发誓!”
齐朗温和而庄重地对紫苏说,轻缓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却重逾千钧,让她释然地点头,却始终默默无语,齐朗没有介意她的沉默,轻轻拥她入怀。
紫苏静静地靠在齐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