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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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世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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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市长,咱们先到办公室?”后面车上,分管工业的铁玉副市长走下来,拿出一半主人的架势。

“先在厂区走一走!”

“呵呵,没啥看的。”铁玉耸了耸肩膀,“停产好几年了。除了看厂护院的,根本就没几个人上班。干脆,进办公室吧!”

“要是那样,咱们 就不用来了,在政府楼里听他们的汇报算了。”庾市长风趣地否决了他的主意,率先朝厂区走去。

“既然庾市长 看,那就看看。”

此时,精细的秘书长注意到,金厂长与他的同僚迅速且又机密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蓟原矿山机械厂吗?

八里厂区,人烟冥寂。机器停止工作了轰鸣。一栋栋高大的厂房,像一座座静肃立的墓地,在北国寒天里凄楚而悲凉。一台台大型机械加工设备,被捕厚厚的蜡纸裹着,外面的包装布上大大的写了一个“封”字。往日最红火的车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那巨大的空气锤无力地瘫痪在地上,像是被打倒的大力士,无言地倾诉着它的失落和悲哀。

“市长,别看了,回屋里吧!”铁玉和金厂长盯着我的身后,似乎不愿意这荒凉的景象过多的映入我的眼帘,一个劲儿地劝我到办公室去。

“再走走。”我坚持着,眼睛看着太阳洒在一堆堆废金属块上的光辉;在雪的映衬里,那金光熠熠的闪动确实有些刺眼。

“前面是铆=焊车间吧?”我的直觉告诉我。

“庾市长,你,你过去来过我们工厂?”金厂长诧异地问道。

当然,我当然来过。

十几年前,我在蓟原大学毕业。我的毕业设计就是在这儿搞的。

那时的我,纯洁天真,天天梦想毕业后能留在蓟原,做个城市户口的市民,与我同乡的恋人一起脱离农村,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

是的,这儿就是最大的车间━━铆焊车间了。那列兵一样的自动氩弧电焊机,当年是何等威武啊!它们吐出的一根根电缆线,像一缕缕瓜蔓儿,遍布车间工地。电源开启之后,每根缆线头上都会开出一朵朵绚丽的焊花儿。火花儿闪闪烁烁,把车间映得通亮。

到了,五号机。正是我当年实习的工作岗位。

五月的天,车间里的人们已经热得脱了外衣。我穿上厚厚的劳动布料的工作服,拿起焊钳,将夹起的焊条重重地敲击在天车吊动来的金属焊件上。“嗡嗡━━”电焊机启动了,焊条顶头的电极与焊缝阴阳相聚,发出灼热的温度和耀眼的光芒。在“哧哧……”电流的歌唱里,一支支焊条被烧灼、被溶化,焊水温柔地淌落在两块金属的交接处,最后将它们紧紧地联接在一起。忽然,叮铃铃铃;悦耳的铃声响动;天车开过来了。与我一起来厂实习的同窗女友花美蓉在天车的小窗口探出头,朝下望着我,露出甜甜的笑。等她看见质检工人师傅检验了我的焊件,满意地点了头,她便在天上冲我招招手,算是给我一个奖赏。

那里的我,简直被工厂、车间里火热的生活迷住了。每次我焊接合格的工件被她的天车拉走,一股幸福的暖流便于工作涌入我的全身:我上一个男子汉了。我可以用我的双手,为社会、为工厂,也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大会奉献点儿什么了。

斗转星移,今非昔比,当年的火热生活,已经成为美好的记忆。眼下的焊机们,已经铁锈斑斑被覆盖在厚厚的尘土里了,一团团的焊线被捆绑在一起,丢弃在墙角,与层层蜘蛛网为伴了。

唉!一个现代化的机械加工企业,怎么说垮就垮了呢?

听说,蓟原市为这个工厂的复苏是动了脑筋的。前年,在那阵流行的“破产”风里,精明的蓟原人率先让这个厂子申请破产,一下子就卸去了几个亿的债务。可是,轻装上阵的矿山机械厂,并没在人们的期盼中再现辉煌,而是从此一蹶不振了。

“庾市长,外面天气冷,到此为止吧!”铁玉和金厂长不断地提醒着我。

可是,我的脚步。无论如何届难以停下来。

我的心里热腾腾的。

我不相信,这个当年的机械巨人会真的这样倒下去。那些在国内机电行业首屈一指的科技人才,那些个技术娴熟的一线工人,曾生产了多少令国内外客商交口称赞的一流产品啊。

在我恍惚的记忆里,外埠码头上一台台铸有“MADE IN SHINA”的大型机械设备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在异国他乡,我不止一次,不止在一个国家看到过用中文和外语同时标注的“中国蓟原。矿机制造”,那时,我的心里是何等激动啊!

在我虔诚的意念里,在还游动着一丝期望的渴盼里,我的脚步不停地迈动着,向前、向前……一直走下去。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哪怕能找出一丁点儿的生机来,也不枉此行了。



远远的,像春天里第一声惊雷,像酷夏里的一丝清风,在一片萧条的静籁里,一阵阵铿锵的砸击声突然在宽阔的厂院里震响了。

哐!哐!哐!一件庞大的重物在撞击着地球。

这声音好似一首庄严的乐章,砸得人们心头回肠荡气。

“什么响?”庾市长精神为之一振。

“是护厂的工人,在检修什么吧?”金厂长眼睛里有些慌乱。

“去看看!”

“庾市长,这……”

撩开厚重的棉布帘,一阵阵颤动的热浪突然扑过来。

啊,这正是他所熟悉的锻造炉前的闷热啊。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霉味儿,锻造工人热得光了膀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巨型铁饼圆形的模型正在锤炼而成,这无疑是某大型设备的底座。

再往前看,一副迷人的景象令人们惊呆了。

宽敞的装配线终端,一台巨型采油样机正在匀速转动着。它一上一下,在微弱的动力牵引下,靠着精巧的设计,各个部分自如地运转着。

“磕头机!”庾市长一下子叫出声来。

他大踏步走过去,一面的欣赏着这巧妙的杆件组合,一面用眼睛的余光瞅着两名工作人员作的运转记录。

他看明白了。

这是在试验一种新设计的抽油设备。

“哦,庾市长,这是工人们闷得慌,私自开车玩呢!”

“哼,好好玩吧。”

“庾市长,你看,快到中午了,”金厂长看了看手表,“我们还没汇报呢。”

“这是最好的汇报。”庾市长毫不理会他的焦急,迈开步子,留心地向四周搜索起来。

突然,从一道半掩的小门缝里,他隐隐约约发现了两道车轮轧过的痕迹,哦,难道这是个出口?再顺着痕迹循去,他看见了一条窄窄的水泥小路,冲着厂院深处的一栋小灰楼伸展开去。

“小张,把车开过来!”庾市长突然大喊了一声。

车子顺着那条小路飞驰而去。

“庾市长,那是别的企业租用的我们的厂房啊!”金厂长跟在车后面大声喊叫着。

可是,拦是拦不住了。他们的市长手疾眼快,抢先一步跨进了小灰楼的大门。

与外面破落的厂子院相比,这座神奇的小灰楼里别有洞天,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一进楼,眼前呈现了一个宽敞开濶的大厅。厅顶部呈拱形,透透明明的,阳光温柔地照射进来,室内温暖如春。厅中间,是一片养护的极好的绿茵茵的草坪,一排排喷水孔浇灌着嫩绿的草儿,散发出雨水一般的气息。

好啊!人们一边惊讶的看着这迷人的仙境,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芬芳的空气。

信步走去,第一层像是销售公司。一进门,小姐便礼貌地起身问好:“先生,欢迎你的到来。本公司销售现代化的数控机床、最新设计的节能锅炉,代表先进潮流的抽油设备,还有,已经占领了海内外市场的JY08式挖掘机。”

“谢谢,请展示你们的样品。”此时的庾市长变成了采购商。

“好的,先生请看!”

小姐按动电钮,壁墙上的遮帘迅速地拉开了。一张张放大了的介绍新产品的幻灯片接连不断地打在银幕上,使人们惊心不已。

在这儿,庾市长再次看到了那令他激动不已的八个大字:

“中国蓟原。矿机制造”。

“老金,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啊?”此时此刻的铁玉,已经呆若木鸡了。

就像一个陌生人的闯入,突然发现了自己心中长期保留的一种绝对不可示钱的秘密。城府颇深的金厂长不断地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脸上出现了一种冰凉失望的神色。

完了,全完了!

“老金啊,今天,我可不客气了。”庾市长揶揄地开着玩笑,顺手指了指楼上。

“好啊,庾市长,你可真是个火眼金睛。干脆,我今天豁出去了。全盘端出。走,请上楼!”

那颤抖的声音潮潮的,听起来有些悲壮。

二楼入口处,并没有什么标志。庾市长带领人们推门而入,一片浅蓝色的光线令人们满目生辉。机房!计算机机房!市长眼睛一亮,看到在PVC板隔开的一个个小单间里,工作人员手握鼠标,盯着彩色显示屏的屏幕,紧张地操作着。

清一色的美国戴尔品牌机!庾市长心里惊叹着。

再看看屏幕 上的内容,更让他感到惊讶,这儿实施的,是最先进的计算机辅助设计━━一套完整的CAD工程。

“底座、连杆、油轮、臂轴……”盯着五颜六色的界面,他嘴里念叨着,在一个小伙子身旁坐了下来。

“小刘,市长来了。快起来,向市长汇报……”金厂长提醒自己的部下。

“啊,市长?!”小刘的思路还陷在脑力开发的深处,猛地听到厂长的喊声,吓了一跳。

“小伙子,劳驾!”庾市长微微一笑,一屁股坐下去,顺手摸过鼠标,在桌面儿上划拉起来,“小伙儿,你的内容,保密吗?”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市长,我们无密可保。”小伙子风趣的说。

“呵呵,还说无密可保。”庾市长接过话碴,“今天,我差一点儿让你们金老板给蒙了!”

啪嗒啪嗒,庾市长手中鼠标一动,计算机退出了现有程序,接着,他打开网络,选了一个熟悉的浏览器,顺手敲进了查询内容,一个一个网址显露出来:

━━美国希尔图公司

━━加拿大格尔利特大学

━━德国EGCC公司

这些个世界闻名的设计工程的名牌公司和研究机构,被中国蓟原市的市长一一访问着。

“你们用的是什么技术?”

“这要看用户要求了━━ 有的用户要求我们用德国技术,而大部分用户喜欢使用美国ASME规范设计。

“那,我们的“国标”,得经过转换吧?“

“是的。”

“麻烦吗?”

“是很麻烦。但是,对于计算机来说,不难。”

“市长,看来,你是个计算机内行。网络上也是高手啊!”

“咱们一样,都是网虫。”

鼠标划划点点,进入了“电子邮箱”。在“收件箱”里,出现了一叠子邮件。其中,一份信函标题上,出现了“预订装卸臂200套”的英文字样。

“你这设计者也负责推销?”

“我们厂长说,技术与市场不分家。”

怎么,真的,这是真的?庾市长又要开口时,喉咙一下子哽住了。在“收件箱”里,他看到了成批量的订单。

简直有点儿不敢看下去了:那一张一张用不同文字发来的催促发货的函件,让他看得眼热。

这个对外宣布停产歇业的工厂,怎么敢接这么多的订单?

挖掘机、催化裂化锅炉、节能抽油机,一订就是十几台,一台就是1000多万元,这个连烟都不冒的破产企业,材料库里空荡荡的,已经无料可存;成品库里也早就无货可发了。他们究竟采取了什么办法,才能保证按期生产出这么多的成品,并保证按期交货?

这个表面上破败萧条的工厂,暗地里竟做着几十个亿的巨额买卖?

难道他们?

除非是……

他的手一下子停止了操作,眼睛怔忡地盯在屏幕上。

“庾市长,我们再往前走走?”铁玉提醒着他。

“哇,好了!”庾市长连忙站起身来,向小伙子握手道别。

走时,悄悄地俯在小伙子耳边,低声地问:“一个月挣多少钱?”

“工资300元,奖,奖金……一万!”

“哦?”庾市长先是一楞,接着扑哧一下乐了。

这一下,他完全洞察了矿山机机械厂的全部实力。

在蓟原这块地面上,他发现了一个地下聚宝盆。



房间不大,屋子里单调、空荡,人们一进来,挂在天花板上的电线东摇西晃,灯光也随之摇曳不定了。

这是金厂长简陋的办公室。上级来了领导,他都市在这儿接待,

“金老板,如果客户来了,我想你不会往这儿领。”庾市长一进屋,就敲打起金厂长来。

金老板目光忧郁,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你呀,应该弄一幅《陋室铭》的条幅挂在墙上,这才与你的寓意相配呢!”

金老板坐在那儿,仍然沉默着。

一双眼睛直直地瞅着窗外,一脸无可奈何……

冬阳下,一抹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工厂远处的轮廓。

事情败露了,一股沮丧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的脑袋里滴溜溜地转着,琢磨用哪能种办法还可以做适当的补救。

“老板,说吧,”庾市长点燃一支烟,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是自动‘坦白交待’呢?还是由我揭穿你的老底儿?”

屋里静静的,空气沉闷而压抑。

金老板吐着烟圈,完全的没有了刚才的客气和谦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瓣来的年轻市长,像是在谈判桌上凝视着自己的对手。

“老金啊,真有你的,暗下里,你干了这么大的事……”铁玉副市长一半是惊奇,一半是遗憾,晃荡着大脑袋,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庾市长。”沉默了半天的金老板,终于开口了。他不在乎铁玉说了些什么,此时,这个副市长就像不在他眼前似的。他的眼睛只看着新来的市长,“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一家大型军工企业当过总裁,后来,又去欧洲念了工商管理硕士课程……嗯,今天上午这一幕,别人可能看不明白,你会看明白的。”

庾市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想请求庾市长,今天的事,最好别向别人提起。啊,就像没看见一样。行吗?”

“为什么?”

“因为,这消息一旦捅出去,这厂子就完蛋了。”

“怎么讲?”

“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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