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你给撞啥样啊?”
“没事,住几天院,就好了。”
“是荣哥给钱住的院,没啥大事,就落点儿小毛病,阴天下雨不好受。”霍四说。
“那车没赔点儿钱?”
“赔他妈个逼。”
“别说赔钱,连句好话都没落着,人家有钱有势,咱得罪不起。”霍四说。
“啥人哪?”
“荣哥说,那小子他爹是北京的啥次长,那丫头他爹是上海的参议员,反正他妈的都挺尿性。”阿七说。
“咋处理的?”
“咋处理呀,人家不依不饶,非让咱们赔车,荣哥好说歹说都不成,就求了魏先生,总算了了。”
“操他妈的,没想到那个小丫头人长的挺好看,竟那么刁。”阿七愤愤地说。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四哥,你说的荣哥是谁?”
“杜香荣。”
“就是杜汉,杜汉你知道吧?”阿七说。
“不太知道。”
“上海滩还有不知道他的,阿健,你真可以,记着,杜汉是上海滩的第一大毒枭。”
“啊,那魏先生是谁呀?”
“魏先生就更了不得了,泽叔的第一得力干将,‘嘉禾’保安公司的副总,也就是以前我跟你说过的青狼先生。”
“噢。”
“嗳,阿健,你们孤儿院里啥样啊?比咱们这儿强多了吧!”阿七问。
阿健脱下上衣,“看看吧。”
看着那前胸后背满是疮。阿七说:“这啥呀,麻应人。”
“铜疮,再看看这儿。”阿健指着胳膊上的大疤说:“这是学监拿砖头给夯的。”
“愿天主保佑那些狗日的洋鬼子都下地狱。”阿七学着祈祷道。
“这回你们几个是咋出来的。”霍四问。
“失火了,把院长,学监都烧死,趁着乱,我们仨就跑出来了。”
“那他们得找,以后你们仨就在家,别到外边去,躲一阵子再说。”
“没事了,那场大火把整个当办公室的木楼都烧了,院长,学监都烧死了,我们卖身的字据啥的都在那楼里,烧干净了。他们没有赁据再也没法抓我们了。”
“你有把握?”
“有把握!”
“那就好了,以后还咱俩上站前,省得跟他们不合手。”
“四哥那边现在怎么样?”
“四哥现在了不得了,垃圾场总监,垃圾收购有限公司董事长。大老板了,坐办公室,不跟咱们风里雨里跑了。”
“听他没头尾的话,阿健,问个事。”
“嗯。”
“算了,不问了。”
“你看四哥,说半截子话,现在这大老板都这样。”阿七说。
“问吧,四哥,没事。”
霍四想了想说:“阿健,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阿健半天没言语。
“你又来了,挺大个爷们儿咋这样啊,放没放,你倒是说呀。”阿七说。
“我只是问问,闹个清楚,如果以后有啥事的话,好想法子,其实我不该问。”
“四哥,要是我放的,你还能留我们吗?”
“这是啥话,这是你的家,是我的家,是四哥的家,是我们的家,不管出什么事,有我们大伙担着,那来什么留不留的话呀?”阿七说。
“四哥,你放心,有事的话,我不会连累大家。”
“屁话,阿健,你当四哥是什么样人,你当我们是什么样人,我们是梁山好汉,我们叫‘三十六天罡星’,你忘了是咋的?你再说连累不连累的话,别说我阿七第一个不拿你当兄弟。”
“阿七,阿健是误会我的话了,我问了不该问的话,这不能怪他。阿健,你我是兄弟,你听清楚了吗?我们是兄弟!这是关老爷。”霍四指着屋里供着的关帝像说:“让关老爷为我们作证,我们是兄弟,让关老爷为我作证,我问你没有别的意思,要是……”
“四哥,”阿健打断霍四的话头:“如果我们不是兄弟的话,我们就不会回这里来了,我没有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大鹏、蚊子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希望大家能象留下我一样留下他们。”
“说什么屁话,你在求我和四哥吗?是你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没有留不留的话,到这儿就是家,阿健,以后咱们在一起挣吃挣喝,谁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对,阿健,阿七,咱们朝关老爷发誓。”霍四拉着两个人跪在关帝面前,发誓说:“我们要象保护自己一样保护兄弟,保护自己兄弟不受伤害。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旦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对兄弟有二心,天打雷劈。”
“阿七,阿健,记住我们在关老爷面前发过的誓。”
“我们记住了,一直到死。”
天亮了,雪还是在下,一切工作都可以放一放了。
“老天爷是容咱们为阿健和新来的弟兄们接接风,咱们就不醉不休。阿七,你弄几个好菜,胖哥,看看咱们还有啥酒,捡好的拎几瓶。”霍四在睡醒之后安排起早饭来,这早饭已经到了午饭的饭时。
阿七带着几个人去厨房乒乒乓乓地生火、切菜、煎炒,胖哥带着几个人到后边屋里选了十几瓶酒,抱过来,里边甚至有几瓶茅台,他表功似地显摆。
“四哥,今个儿都喝了啊!”
“喝,喝完了再去弄,过年我请大家喝喝洋酒。”
阿健知道阿七喜欢弄个菜,但没想到这一年托精进到这个程度,弄的菜连名都叫不上来,更不用说吃了。阿七非常谦虚地向大伙表示,菜照大馆里的厨子做的还有欠缺。就是这样,那剪鳝鱼丝、酱鸡翅、酒煮虾、清蒸甲鱼还是让人开了眼,蚊子和大鹏更是眼花缭乱,连那些不上讲的小毛菜都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东西。
这一次阿健顶住了所有人的压力,一滴酒也没有喝。
“我就不信,你喝点能怎么地呀,非扫大家的兴。”阿七对他很不满。
“我说过,‘以后谁要是看我再喝那*****玩艺,指我鼻子骂我八辈祖宗’,咱不能说话不算话哇!再说喝了真难受哇!”
“哼,喝酒人都属没脸的,难受那时候说不喝,过劲就不是他。”
“那就你看着我。”
“你还真不喝?”
“不喝。”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今个非让你喝不可。”
“那我就看你有啥本事!”
两个人在那顶起牛来。
“快拉倒吧,这点儿破事,也犯得上较真。”大马猴说。
“他也忒不给面子。”
“七哥,他不喝就不喝吧,咱们喝。”蚊子拉住阿七说。
“那我给他倒这酒咋整?”
“我替行不行?”
胖哥也上来劝,阿七才放过阿健。
霍四不管谁怎么闹,就喝自己的。在他看来只要不出格,随便闹。
“天堂”在“天堂”的弟兄们眼里就是“天堂”,有房同住,有饭同吃,有酒同喝,有钱同使,有衣同穿,有女人的时候也有尊有让的同用。
“天堂”是个占地五六十亩的大宅子,原来住着虹口一带有名的望族,后家道中落,儿孙四散,先不肯出卖祖业,致荒废,后来一个洋人本中这块地皮,勾结工部局花了三瓜俩枣强行买下,却不用作什么,据说那个洋人突然回国,再没回来,这么多年来,就白白地荒着,也没有人过问。
几十间房子,已破旧不堪,倒也能遮风挡雨所以霍四才得以带着兄弟们在此安营扎寨。这一带处在公共租界的边界上,官府不敢过问此地事务,工部局也不愿过问,也就也了三不管。人们个干个的,从不干涉他人,霍四的弟兄们到也逍遥自在。
第二卷 第一章
走了一年,霍四和兄弟们取得了辉煌成绩,这让阿健兴奋不已。一种建功立业的豪情不禁油然而生。
“咱们得活出点样来。”他说。
“对,是得活出个样来,象荣哥,象魏先生那样。”阿七愿意听这话。
“只要弟兄们好好干,不怕混不出个样来。”霍四说。
“那是,荣哥,魏先生都是干出来。”兔子肉说。
“就是荣哥他叔杜先生,早先年也是小光棍,现在怎么样,连市长对他都得客客气气。”
“要是跟莫兰先生比呢?”
“那就更没法比了,莫兰先生和北京的大老爷们平起平坐,和总统称兄道弟。好好干吧。”一说这些,知道点的都愿意插句嘴。
“其实莫兰先生从小没爹没妈,是个小药铺子跑街的。现在这得了吗?”
“有几个人能做得那么好哇?”蚊子说。
“这你就是老外了,只要你敢想敢干,这世道亏不了你。”阿七说。
“要是天天都有吃的,有喝的就行了。”大鹏说。
“你小子也就这点儿出息。”兔子肉说。
“一人跟他喝一个,他就不是这点儿出息了,来我先跟你喝一个。”胖哥举着碗凑过来。
“胖哥,让他少喝点儿。”阿健说。
“嗳,阿健,你怎么就护着他呀,你咋不知道疼疼我呀。”
“你要是跟他似的,我也护着你,要不你天天喘。”
胖哥果然学着大鹏的样,呼呼地喘起来,就象一只破风箱。
“别学我,别学我,我跟你喝还不行吗?”大鹏说。
“你少喝点儿。”蚊子说。
“让我喝吧,喝了是得的。”大鹏说。
“会说你就说一句,不会说就别说。”阿七说。
“你就让我说吧,说一句是一句。”
“你说这是啥话,大鹏,你要是再敢这么说,看我再给你饭吃?”
“七哥,那我就更得喝了,更得说了,要不哪天你不给饭吃,饿死了我就喝不上也说不上了。”
大鹏的话说得大家都哄笑起来。
“天堂”愈加象“天堂”。
除了条件有些艰苦外,他们是自由的,无拘无束。
阿健又出现在站前,虽然他不怕,但他还是小心地避开那些“该死的”警察。他们与警察的关系就如同老鼠与猫;老鼠再不怕猫,但还是不愿去着惹它。
因为那些该死的家伙会凭借法律把他们扔进看守所;扔进监狱。
为了救出落难的弟兄,他们只得求助于有能力的人,象荣哥、魏先生,甚至是比他们更有能力的人物,如泽叔。也便欠了这些人的情,在需要的时候,他们得还,有时为此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阿健,不回家去看看吗?”有一天阿七问。
阿健看了看他,没回答。
“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不去。”他也想回去看看妈妈和阿玉,但他怕碰到他不愿意看到的人,因为他恨他。
方嫂自孤儿院回来以后更加深陷于繁重的家务事中,连走出大门的机会都很少了。
方有德则感到越来越沉重的负担,压得他整天的唉声叹气,“这钱咋这么不经花呀?”
他对于方嫂在性生活上的冷淡越来越不满,也就越来越频繁地到外边去逍遥自在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一任国务总理的第三把火烧向黄赌毒,烧向中国黄赌毒的重灾区,上海。
“我向您保证,三个月,就三个月,我让您看到一个崭新的上海。”国务总理向总统递交了军令状。
“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上海不是谁都能动得了的地方。”
“动了动,动不了也得动,只要上海还是咱们中国人的地方。”
“那我就祝你顺利。”
“您放心吧。”
一个庞大的“扫黄打非”工作组浩浩荡荡开进了上海。
上海滩处于一片惊恐之中。
黑道人物人人自危。
昏头昏脑的方有德给人按在一个“鸡”的身上。
当套在他头上的口袋给摘下来的时候,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远房弟弟方觉。
方觉象不认识他一样,例行公事地盘问他:“姓名?”
方有德好象受到了侮辱,狠狠地啐了一口。
“姓名?”方觉的口气严厉起来。
“方有德。”方有德软了下来。
接下来的什么年龄,工作;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老兄,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等盘问完后,方觉说。
“兄弟,”方有德知道自己叫错了,便改口说:“方局长,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
“到这儿一切公事公办,谁也救不了你。”
“求你了。”
“其实你谁也不用求,求求你自己吧。”
“我该怎么办?”
“一百大洋。”
“啥?一百大洋,这不是敲诈吗?”
“你说什么?敲诈?这是警察局,这是警察局依照国务总理的批示在执行公务,你竟敢说是敲诈。好好好,你这事我还不管了。”方觉站起来示意一个手下,那个人带着方有德就往外走。
方有德满不在乎地走到方觉办公室外就后悔了。
等他听那个警察说让他交二百大洋的罚款时他就更后悔了。
最终是他亲哥哥方有才出面交的罚款才放他出来。
一出警察局大门口,他就开骂。
“方觉这个王八犊子,不是人,六亲不认的畜牲”
骂得连方有才都不耐烦了,“行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啥事都能做的吗?以后注意点儿吧。”
“他也好意思姓方?连句话都不帮我说。”
“老二,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象你这样,早晚把人都得罪遍了,看谁还帮你。”
“这人他妈的倒霉,喝口水都塞牙。”
“点子不好,就得加点小心。迎着风头上,不塞牙才怪呢。”
“是。”
“这钱我是背着你嫂子的,你最好早点儿给我归上。”
“嗯。”一听说这钱还得还,方有德的心又疼起来,就为一个两块钱的痛快搭进二百块大洋,真他妈的不合算。
第二卷 第二章
“都起来了。”做完饭的阿七大声吆喝:“真是的,我饭都做完了,你们还睡,这也忒他妈的不公平,明个我也不干了。”阿七的埋怨是起床的闹钟,没有哪天别人会早起来,没有哪天阿七不埋怨,也没有哪天阿七不起早做饭的。因为做饭在他来说是种享受。“会啥受啥累,真不假,我他妈的学做饭干啥。”阿七叹命运之公,叹自己时运之不济,大粥勺子当当地敲着锅,象唱曲似地吆喝,弄得大家睡意全无,也就只好起来了。
“七哥,今个是啥饭啊?”
“没饭,有屎,吃吧,睡到这会了,屎都是凉的,热的都没有了。”
大伙嘿嘿地陪着笑,自己动手,盛粥的盛粥,盛饭的盛饭,盛咸菜的盛咸菜。
有人一边吃一边象念经似在叨叨咕咕:“谢谢七哥,谢谢七哥。”
气得阿七笑骂道:“吃也堵不上嘴,瞎捣鬼。”
“嗨,咱吃饭不能忘了大师傅,没有七哥,哪有这么香甜的饭菜,哪有这么红火的‘天堂’啊!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