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传开了,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赶来,怀着各自不同目的,等在大堂里,等着坐在二楼经理室里老板台后面的那个人召见。
阿健就站在青狼背后,看着他处理公事,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摆弄那个人象摆弄稻草人一样,他对青狼产生了强烈的钦佩之情。
那些人无一例外地用近乎巴结的口气和青狼说话,青狼就象皇帝一样主高在上,接受着人们恭维和讨好。
很多人都恭恭敬敬地送上一个信封,青狼只是把里边的东西抽出个边看一眼,就扔到这边的提包里,挥挥手他们就转身而去。
有些人说尽了好话,不过是来讨个小差使。
也有些人会从青狼手中接过几张钞票,他们主要是警察、包打听、巡捕,也有低级的政府官员,他们也是毕恭毕敬地说着“谢谢,魏先生。”看那情形,他们会满足青狼提出的任何要求。
有些小流氓会得到一些钱,有些也可能遭一顿臭骂。他们明白办好魏先生交待的任务,总会有好处,所以在接受一些指示后,他们会象兔子似在窜出去办那些事。
那些做生意的,尤其是做不太合法生意的家伙递上的都是大信封,然后他们把要求讲一遍,青狼有时会收下信封,这表示他受理此事;有时他会把信封推回去,表示不受理,那些提这类要求的家伙便垂头丧气地回去再筹钱,他们知道之所以不受理最主要是因为他出的钱少。
小黄、刺儿和另外两个家伙站在墙边,看着青狼的眼色,根本不需要命令,一个眼神,他们就会知道谁是倒霉蛋,可怜虫。
三婆走进酒店,大堂里站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认识的里有说得上话的,也有说不上话的,但她知道,这些人和她有相同之处,都在这一带混,又都在等着召见。
这些人有穿得相当体面的人,也有穿得相当破烂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真心辨,有的上午就来了,一直在等着。
三婆同认识的打着招呼,来到几个比较熟悉的人旁边。
一个是和自己身份完全相同的老婆子,一个开着赌场的老小子(五十多岁还穿得花里胡哨的老油条),一个开百货店的小老板,一个是这一带的警察,两个小流氓,一个小企业主。
三婆凑到身份完全一表婆子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婆子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摸了摸掖在腰里的口袋,“看看风头再说吧。”
今天的事似乎非常顺利,青狼拍拍手边的提包,他清楚里边有多少钱了。
比预期的要我一点儿,平时巡视地盘一处总有万八千的进项,因为今天多接几桩生意,也就多了两千多块。
下午三点的时候,一个婆子进来,笑容可掬地递上个信封,口中叫着“魏先生”,接着就是絮絮叨叨地说什么“艰难”的话。
青狼抽出看了看,嘴里骂道:“你这个死婆子,来了就知道诉苦,等大上海都成你的,看还有什么说的。”
“魏先生您说的是哪儿的话呀,确实是难啊。”
“难就别干了,我会换个人。”
“只是有点难,不过还能维持下去。”
“下个月开始你要交足三百五,一分都不能少。”
“天啊,先生,那会要我的命的。先生,求求您了。”
“要是背着我再置所房子,你这死婆子怕是真的没命了。”
阿健清楚地看到那个婆子给吓得没有了血色。
三婆明显地发起接起抖来。干得如此隐秘的事,还是让他知道了,她认识到再耍滑头怕是没有好下场了。
她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交待了比较好。
第三卷 第八章
这一次三婆交待得确切非常彻底,连才上岗的方嫂也不落下,仔仔细细地介绍清楚。
“行了,我没时间听你磨渍,这次就这样,下次要是再敢出现这种问题,有你老东西受的。”青狼摆摆手,示意她滚蛋。
“是,魏先生,下次不会有了。”
“那就出去吧,好好看着她们干活。”
“是,先生,我会看好她们的,您放心吧。”
走出经理室外,三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三婆介绍方嫂的时候,谁也没发现阿健难看的脸色。
一切都处理完后,青狼满意地拍拍那只装有一万三四千块钱的提包,“晚上‘大都会’,怎么样?”
那敢情好,对于弟兄们来说。
“阿健,咋了?”看着唯一没有表态的阿健,青狼不禁问了一句。
“部长,我有点儿要和处理一下,想请个假。”
“有事吗?”
“我个人的事。”
“噢,让谁跟你去?”
“不用,一点小事,我自己就行。”
“那行,你去吧,给你台车。”
“不用了,我还弄不太好,叫个车就行了。”
青狼以为阿健可能真的有什么事,倒没在意,别人也不在意他脸上那种难耐的焦躁。
当阿健踹开破板门站到院子里的时候,方有德正岔着腰生闷气。
方嫂和阿玉在冒烟咕咚的灶间作饭。
出去一天,方嫂一块钱也没拿回来。
倒不是没有主顾,而是她还没有作好准备。一个老东西抱着她又是摸,又是揉,又是抠,那张臭嘴弄得她满脸唾沫,她感到恶心。
等那老东西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要把她的裤子扒下来的时候,她拒绝了,奋力推开老东西。
“难道亲个嘴就收我三块钱吗?‘大都会’的小娘们儿也没这个价啊!”
方嫂掏出那三块钱扔还给人家。
“这是什么事啊,不让碰还出来当‘鸡’,真是的。”老东西很不满意,手里抓着钱,嘴里也不闲着,“真他妈的丧,好好的想出来找乐,碰个这么个事。”
方嫂逃也似地跑回家,让正等着好消息的方有德大失所望。“出师不利”是他最忌讳的。
“不就是睡个觉嘛,有啥难的,陪睡个觉就是三块钱多容易的事啊,可她就。”他虽啥也没说,可那难看的脸色已经让方嫂惶恐不安了。
“明天,明天,我再去试试。”
明天,明天再去,可今天是白白浪费了,让人家占了许多便宜竟一分钱没拿到,方有德还是有些气不过,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个陌生的小子破门而入,让方有德火冒三丈。
这是他的家,“光天化日,强入民宅”可是违法的事,这对于一个有点懂法律的人来说是不可容忍的,方有德迎面就冲了上去,这是多少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勇敢。
然而他只是象抱怨似地嚷道:“你踹坏我的门了。”到底没讲出什么道理来,更没敢骂,因为他看到冲进来的小子眼中冒出来的滚滚杀气,他吓坏了。这大声嚷嚷的目的倒是象在呼喊救命。
阿健一步步逼近方有德,方有德则一步步往屋里退。
“你,你,你要干什么?”
“找你算帐。”
“你,你,你是谁?”
阿健揪住他的脖领子,“你看看我是谁!”
“我不认识你。”
“你再好好看看。”
“我真的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是不是方有德?”
“是,是我。”
“如果是的话你就应该认识我。”
“我真不认识,你是?”方有德大叫着,他恨要看他热闹的邻居怎么还不到,现在除了叫喊外,手脚都软了。
“你真是瞎了眼睛。”阿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抬手揍了他一记耳光,方有德的眼镜被打飞到邻居的院子里去了。
“你打死我了,救命啊!”
阿健见他如此,不禁心生鄙夷,也不愿再与他计较,用力一推,方有德登时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哇哇大哭起来。
阿健左右打量了这个曾经留下许多痛苦回忆的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
门口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她也没什么变化,和七八年前一个样子,另一个是和母亲一般高的姑娘,他猜都能猜出来那是阿玉,她可出条多了,这七八年已经把她由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个大姑娘。
他一步步朝她们走过去,嘴里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门口的母女连半点恐惧都没有,任方有德怎么嚎叫,她们倒是感觉非常的好。虽然她们也不能一下子认出这个人,但在她们的心里却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坏人。
就在这个时候,破板门再次被撞开,两个十八九的小子蹿进来,手里挥舞着刀子,棍子,直冲阿健冲了过来。
阿健认出来这是方有德的两个儿子,大国和二国。他们是在外面听到消息后赶回来的。后边还跟着左右的街坊邻居。
一见来了救兵,方有德登时来了精神,坐在那儿大叫道:“给我打死他,打死这个强盗。”
可他的两个儿子实在太不争气,没几个回合,都给扔到墙角喘气去了。
一个断只胳膊,一个撞破了头。
这下方有德又老实了。
阿健朝那些观望的街坊邻居挥挥手,“没你们的事,请都回去。”回头又朝方有德你父子说:“把你们的嘴都给我闭上。”
一听这话方家父子真的一声都不敢吭了。
“想想把我卖到孤儿院,真该把你宰喽。”一听这话,谁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阿健。”方嫂终于喊出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阿健。”
“妈。”阿健上前抱住了差点晕过去的母亲。
“哥。”
“阿玉。”
方嫂要求带着她和方有德生的小国走,阿健答应了。
除了衣服,他什么都没让带,全留给了方有德。
见她们母子出了大门,方有德父子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妈,爸咋不跟咱们走哇。”小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仰着头问。
听得方嫂连连回顾叹息,阿健看了母亲一眼。
“他们连一分钱都没有。”
阿健叫车倒回去,又进了那个院子,方家父子立即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阿健摸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扔到他们面前,转身走了。
第三卷 第九章
正像蚊子所说的那样,“云姨(‘天堂’弟兄们把方嫂叫云姨)这一来,咱‘天堂’更像一个家了。”
“谁说不是呢,以前咱这屋里屋外哪有个落脚的地方,跟猪窝没啥两样,看看这时候,多干净,多立整。真好。”胖哥说。
“要我说,咱还叫啥云姨呀,跟哥一样,叫妈得了。”阿七叫道。
“谁说不是啊,就叫妈。”
这些小子不由分说,扶云姨坐好,呼拉跪了一地,磕头,叫妈。
乐得方嫂连嘴都合不上了。
阿健叫阿玉递给母亲一个口袋。
方嫂摸了摸,马上明白儿子是什么意思。
“都起来吧,妈也没啥表示的,就是一点意思,你们也别嫌少,自各稀罕啥就买点儿啥。”
然后把口袋交给阿玉,“给你哥他们分分。”
阿玉接过口袋每个分了五块大洋。
众弟兄又道了谢。
当晚桌上又添了几道菜,是阿七的手艺。
有天下午,阿健和蚊子刚一下车,就看见阿玉站在门口。
“哥。”
“有事吗?”
“方有德来了。”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在妈房里呢。”
“妈呢?”
“跟他说话。”
“都谁在家呢?”
“都回来了。”
“你去问问他在不在这儿吃饭?”
“还留他吃饭?”
“你说呢?”
“赶紧撵他滚蛋得了。”
“你就去问他在不在这儿吃饭,他就知道滚蛋了。”蚊子解释了一句。
“他要是真在这儿吃呢?”
“不会的,你去吧。”
阿玉半信半疑地进了母亲的房间。
“我哥回来了,问他是不是在这儿吃饭?”阿玉对母亲说。
“要不你在这吃了再走吧。”云姨说。
“不了,我这就回去,不在这儿吃。”方有德一听阿健回来了,脸色立刻变了顔色。
“不吃你就回去吧,还有孩子呢。”
“是,是,我这就走。”方有德得连帽子都忘戴了,忙不叠地往外走,好在阿健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没碰上,出了门走大远才喘匀了气。
“妈,他来有事吗?”吃完晚饭,阿健到了母亲的房里,说起方有德。
“没啥事?”
“噢,小国呢?”
“在阿玉房里。”
“小国几岁了?”
“七岁了。”
“该上学了。”
“是啊。”
“下半年让他上学吧,明天让蚊子去给找找学校。”
“你看着办吧。”
娘俩又唠了几句闲话,阿健就出来了。
虽然母亲什么也没说,但阿健还是看出来,她其实有话要跟自己说。
一天中午,阿健放下手里的活计,正准备去食堂。
蚊子接到电话,杜大队叫他们过去。
阿健带着蚊子到大队部。
“中午出去吃。”杜大队说。
“有事吗?”
“没事才出去吃。”
“我去安排一下。”
“快点儿。”
杜香荣的酒量也不是很大,没喝多少就有了醉意。话自然就多了起来。平时有些不应该说的也都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莫兰先生。
“他老人家了不起。阿健,你知道了不起在哪吗?”
“我怎么知道?”
“他老人家为上海,或者说是为全中国的头面人物们提供着最基本的生理服务。”
阿健知道他是指莫兰先生开办的那至少五十家铺着土耳其红地毯的高级妓院,指莫兰先生手下那几百位简单亲近一次就需要付上百块大洋的高级妓女。
“你们知道那些娘们儿给莫先生赚了多少钱吗?”
“肯定少不了。”
“一千万。”
“天哪。”尽管努力地想,但这些人还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多。
“荣哥,那些‘野鸡’给莫先生赚的也不少吧?”
“不比那些高级的多,也绝不会比她们少。”
“这少多钱,怎么花呀。”
“怎么花,看看他老人家交的朋友你就知道这些钱怎么花了。”
“听说连总统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还敢不给,不给他拿什么当总统啊?当总统得有钱,得有数不清的钱才行。”
“怪不得那个狗屁总理动不了咱们。”
有哪一个到上海来的大人物没有得到过莫兰先生手下的殷勤服务呢,虽然很多人没见过他,但有哪一个对莫兰先生不抱有极大的好感呢?
“莫兰“成了上海滩的金字招牌。
而他手下的数以万计的暗娼、下等妓女们同样让那些中下层的人们感激莫兰先生为他们提供的服务。
正像一个警察局的大头目说的那样,“莫兰先生为维护社会秩序做出重大贡献。如果没有莫兰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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