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出来会吓着您的。”
“告诉我。”
“我亲手杀过十八个人。”
“你说什么?”
“我说过会吓着你的。”
“有人说你杀了六七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十八个人?”
“因为他们不知道,孤儿院的那场大为是我放的,那场火一次就烧死了十个人。”
“噢,天哪,你真是个魔鬼!”唐仁先生坐都坐不住了,“你真是个魔鬼。”
“这还不算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
“你不要说了,我简直无法相信,如果这不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老爹,没吓着你吧?”
“我都快给吓死了,老天会惩罚你的,会惩罚你的。”
“老爹,老天还要怎么样惩罚我?难道说这么多年我所遭受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只是想说,孩子,收手吧,跟我走,跟我到美国去,我们去过另外一种平静安稳的生活,好吗?”
“老爹,我会去找您的,只要我做完我该做的,我会去找您。”
“你还有什么要做的?”
“我父亲的仇还没有报。”
“难道你杀这么多人还不够吗?”
“让我再杀一个人。”
“你怎么把杀人说得这么轻巧?”
“因为死一个人对于我来说就这么轻巧。”
“孩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这是会受到上天诅咒的想法!”
“老爹,我现在只这么想,让我再杀一个人,让我报了我父亲的仇。”
“据说那个人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不知道谁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他养大了我,对我好,我就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必须为他报仇。”
“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仇恨已经把你给毁了,我必须阻止你。”
“老爹,其实我早就已经给毁了,从我父亲给人当着我的面一枪打死,我就已经毁了。老爹,你能想像得出来那是一个什么情景吗?有人当着我的面,一枪打死了我的父亲,我是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人一枪打在额头上,仰面摔倒在货架上,我却救不了他,……。”阿健已是泪流满面。
唐仁抱住阿健,“咱不说了,不说了,好吗?跟我走,我们把这一切都忘掉,好吗?”
“您知道吗?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我害怕,害怕父亲会怨我,怨我放着仇人这么风风光光的活着,我没有给他报仇。”
“我们不再提报仇的事,好吗?你相信我,善恶有报,那些作恶的人早晚会遭到报应的。你父亲地下有灵的话,他也不会同意你冒着生命危险给他报仇的,他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活得开心,活得幸福。”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有开心和幸福了。老爹,这么多年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开心,什么是幸福了。因为能给我带来开心和幸福的一切都在那个时候丢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孩子,相信我,我会给你找回来的。”
“老爹,谢谢您,我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人对我好,您就是一个。”
“既然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对你好,希望你好,你就应该真正地好起来。”
“老爹,不可能了,您应该理解当我看着父亲死在身边,而我却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惨痛,那会是怎样的创伤,人世间没有什么可以解除这苦痛,没有什么可以弥合这创伤的。”
“孩子,只要我们努力,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你相信我。”
“老爹,我相信您真的希望那样,可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在那一刻与生俱来的对人生所有的美好信仰都崩溃了,留下的只有黑暗,一种对于一个渺小的人来说是铺天盖地的,具有毁灭性的黑暗。从十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就生活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看不到一点希望,看不到一点儿光明,唯一的安慰就是看着仇人一个人痛苦地死。那就是我唯一的安慰!”
“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劝你?”唐仁感觉到的痛苦是和阿健不一样的痛苦,是一种看着最亲爱的人走向毁灭,而无能为力的痛苦。
“老爹,我求您一件事。”
“你说吧。”
“我的母亲。”
“我可以照顾她。”
“谢谢您。”
阿健跪下,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头。
然而云姨说什么也不走,“我不会离开上海,除非我们一起走。”
最终还是唐仁先生一个人回了美国,即没带走自己准备带走的阿健,也没带走阿健求他带走的云姨。
第六卷 第十章
泽叔一进办公室,就吩咐召红狼上来。
红狼甚至还没整理出要汇报的资料,就急匆匆地上来了。
“海洋来电话,吴益民的事出了岔头了。”
“不是已经答应我们了吗?”
“总统碍于各方面的压力,不便直接任命,说必须经过参议会选举。”
“至少他能作为候选人吧!”
“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花钱呗,这事我们还是办得到的。”
“现在我担心的是,作为一个民选市长,我们还有没有能力控制他。”
“可事情到这个地步,总不能半途而废啊!花这么多钱,总得有个交待。”
“如果他当上市长,真跟我们对着干怎么办?”
“这个倒不得不防,他和日本人走得很近。”
“那你想这个事怎么往下办?”
“别人也不一定会比他更好。”
“你的意思还是支持他。”
“就算支持他,我们总得有些牌可打,不能到时候抓瞎。”
“你认为哪些牌好打呢?”
“吴益民对女人可是很有研究!”红狼说。
“把七宝的那个别墅收拾收拾,预备几个漂亮娘们儿,都送给我们未来的市长大人。”
“好。”
“这个事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别人知道。”
“是。”
“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
“我明白。”
“告诉阿健,对他老婆好点儿,要是她回去说点儿什么,吴孟雄会不高兴的。”
“我去找他。”
吴小小每天都闷在卧室里,呆呆地倦在床上,和谁也不说话,晚上就握着表兄的照片入睡。
半个月,儿子毫不理会亲婚媳妇,这让云姨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无法理解儿子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不喜欢,干吗非要娶她呢?”
“妈,你打电话叫哥回来吧!”阿玉也觉着哥太过份了。
“我有事,完了就回去。”阿健撂下电话,看了眼蚊子,“回去说这干啥?”
“哥,……”
“有些事你们不清楚。”
“哥,你们现在是两口子,是最亲近的人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啥?”
“嫂子也怪可怜的。”阿七插了一嘴。
“没你的事。”阿健瞪了他一眼,“做好自己的工作,我的事你们别操心。”
“哥。”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弟兄们三三两两地出来,不免议论几句。
“哥,可直是的。”
“这就对了,要不然堂堂的上海副市长的千金还不得把哥能欺负死,这就是为啥他当老大的原因。”
“就是,哥可真有本事,楞是把个刚结婚的媳妇晾在家里。”
“我就想不通了,她能受这委屈,他那个副市长的老子会不过问?”
“可问能怎么地呀,哥会怕他?”
“哥这人也是有点儿怪,放着如花似玉的媳妇不用,这不瞎了吗?”
“明个问问哥,他要是不用,干脆给咱们哥们儿用得了。”
“我看你是找不自在了。”
“明天把这话跟哥说了,看不剥你皮。”
“别呀,我这不就是说说吗。”
“行了,别没正经的了,让哥听见惹他不高兴。”蚊子带着人走,心里着实不得劲。
“哥,我看着不太好。”阿七跟着阿健往食堂走,后面几个弟兄都远远地跟着,阿七不让他们跟得太近。
“我说了你们别管这事。”
“哥,她现在是你老婆,不是仇人了。”
“或许就是因为是我的仇人才会娶她,娶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阿健没说出那两个字,“你们就不能不管这事吗?”
“哥,你得听听别人的劝,就当她是咱们的仇人,那也是过去了。现在她的身份是你的老婆,你知道她对于你是啥意思吗?她要给你生儿子,生闺女的,她会是你孩子的妈,她会是你孩子的妈,你整明白了吗?”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你别管谁教我,人家说的在理,你得靠她给你生儿育女。”
“能给我生儿育女的只有她一个吗?”
“是,你可以找一万个女人来给你生孩子,这你能做到,她们也会心甘情愿,可你为啥到现在连半个孩子都没有哇?为啥呀?你想过让那种女人给你生孩子吗?这些年了,有几个让你动心的女人,我难道还不清楚?哥,你不能不承认,你还是对嫂子动了心的,或许她就是唯一让你动心的女人。要不然你决不会娶她。你是动了心以后才知道她是你仇人的。你让我把话说完。”阿七不理阿健摆手,还想往下说。
“你闭嘴。”阿健还没这么跟阿七说过话。
第六卷 第十一章
“哥,我没呛过你,今天是头一回,看着你不高兴,我心里难受。”阿七也不管他生气不生气,就照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说。
“阿七,有些事情你不清楚。”阿健对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歉意。
“哥,你说,嫂子有哪点不好?”
“别问了好吗?”
“你必须说清楚,我不能看你遭贱自己。你这些日子哪能天睡好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阿七,你就别逼我了好吗?”
“不行。”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你给我听清楚,她心里根本没有我。”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要是心里没有你,会嫁给你?”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里没有你,能有谁?”
“哼,她心里只有他的表兄。”
“谁,我去干掉他不就完了吗?”
“已经死了。”
“噢,你说的是姓孙那个小子,嗨,你也真是,他都死了你还犯得上吗?”
“可她已经把一切都让他带走了。”
“一切都带走了?难道你不是第一个碰她身子的男人?那还留着干啥,我就去宰了她。”
“阿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给他了。”
“那她的身子呢?”
“身子当然留给咱们。”
“这就得了呗,你还求啥呀。这年月,还有几个女人把身子留给自己丈夫的。不是我说,大上海没有多少男人有这福气了。珍惜着吧,我的哥呀!”
“我能允许我的女人一天到晚想着别的男人吗?”
“你对她好点儿,几天就把心思收回来。这女人你还整不明白?走,咱们回家。”
这一夜,小小感觉阿健温存多了。
“今天晚上,我们去看看妈,你准备一下。”早晨走的时候,阿健对小小说。
“都带点儿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妈和阿玉喜欢什么?”
“你带什么,她们就喜欢什么。”
“那我上午让张姨陪我去买。”
“咋样?”在车上,阿七就问。
阿健自顾自地开车,没搭碴。
“我说的没错吧!”
阿健瞧了他一眼。
“这女人就得哄。”
“对了,我有件事和你说说。”阿健说。
“啥事?”
“你也找个喜欢的女人结婚吧!”
“咋地,是不是嫌我碍事了,明天我搬出去住不就完了吗?还拐个弯干啥!”
“说真的,找个吧,我们还住在一起。”
“找着我也不跟你住一起。”
“把边上那个院收拾出来你们住。”
“我就再说,先把蚊子和阿玉的办了吧。”
“我知道你真喜欢她,可这不是一头热乎的事,忘了吧。”
“这不,你现在开始跟我说这样话了,当初你忘得了嫂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赶紧给他们办了吧,也省得我这心不落体。”
“你真这么想?”
“我不这么想成吗?”
阿健摇摇头。
“秘书长来了。”蚊子推开门,请红狼进来。
阿健起身和红狼握了握手,“您带好消息来了。”
“确实是好消息,吉村要进京了。”
“他也认识到了在上海斗不过我们。”
“恐怕是,到京里去找门路了。”
“泽叔有什么指示?”
“只要不在我们的地盘上,你们大可放手干。”
“明白,请您回去转告泽叔,保证完成任务。”
红狼刚才走,于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健哥,吉村社长今晚七点在庆宁寺坐日本驻沪司令部的快艇去南京。在他手里有一份关于两个项目动作过程私下交易的证据,他是去告你们。”
“我听清楚了,谢谢你。”
“具体舰只我马上就调查。”
“我等你的好消息。”
放下电话,在地图前站了一会儿,回头叫蚊子。
“接泽叔电话。”
“我是阿健,请您调一艘快艇,今天晚上五点。”
“需要武装吗?”
“需要。”
“我安排。”
“哥,要不要通知家里。”
“不许通知家里,就我们几个人,封锁这个消息。”
“明白。”
吴小小准备好礼物,等到下午五点仍不见阿健,便打电话给阿健的办公室,秘书说,部长有业务要办,暂时不能下班。
小小要阿健接电话,被秘书拒绝了。
这不免让小小生了回气。
第二天依然不见阿健的动静,管家张嫂劝她不用着急,“部长经常这样。”
她只好一个人去了“天堂”,“天堂”也没有阿健的消息,蚊子他们也没有个影儿。
“他们在一起呢,不用惦着。”云姨劝她。
“经常的,时间长了你会习惯的。”阿玉说。
“不回家,他们在外边干啥呀?”
“谁知道哇,他们的事咱不用问,吃饭吧。”云姨说。
“嫂子,吃菜。”
“不会有啥事吧?”
“嗨,能有啥事,吃喝玩呗。”阿玉说。
“两天啦,不能闹出事来吧?”
“别为他们操心,嫂子,啥事都没有,玩够了他们就回来了。”
小小是第四天下午见到丈夫的。
“你去哪儿了,好几天?”
“外边开了个会。”
“也不告诉一声。”
“啊,有些事是不允许事先通知家里的,其实回来告诉你都是违反组织纪律的。”
“总得告诉一声,省得人担心啊!”
“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没人惹你生气吧?”
“没有,只是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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