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张老脸笑得菊花一般。诌媚的无以复加,简直就是在脸上写满了“请选我!请选我!”
展伯豪马上也上前道:“老夫有个侄子叫展鹏举,成熟稳重,崇尚和平。不知李先生对他可有所闻。”
“没听说过!”李大状一句话,把展伯豪噎了个半死。
李大状面对败军之将,也懒得假惺惺继续打官腔了。直截了当地道:“李某心中有一人选,倒是蛮合适的,不如说出来两位老大人参详参详?”
展伯飞和展伯豪对视一眼,心中忽地想到了一个人。展伯飞顿时变色,道:“莫非李先生所说的人就是我那侄女凝儿,展家这么多的男丁,嫡宗也有,旁系也有,无论如何轮不到一个女子当家。”
展伯豪也沉声道:“展家虽大军压境,却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样的条件,我们万万不能答应!”
展伯飞和展伯豪反应如此激烈,早在李大状预料之中,以凝儿的条件,如果她是男子,倒是目前最适合挑起这份重担的人选,可惜她是女子,而且和叶小天有一段情,这件事展伯飞和展伯豪也清楚。
让展凝儿做土司,等于是把展家双手奉送于卧牛岭,展家二老不惜放下身段,要的就是展家能够解除危难,并且以一个相对独立的身份存续,岂肯把展家打包做了陪嫁,被叶小天一口吞下?
如果是这样一个结局,他们宁可拼死一战。这两个老家伙不惜卑躬屈膝,甚至在李大状面前扮小丑儿,可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想为展家争取更多机会。
李大状晒然一笑,摇头道:“两位老大人想得岔了,李某所说,并非展姑娘。”
展家二老神色一缓,道:“那么……却不知叶大人属意于哪个人选?”
李秋池缓缓地道:“李某听说,展家有个少年,名叫展一驰,虽年方十一,却聪颖伶俐,好生培养一番,不虞不成大器。两位老大人以为如何?”
展伯飞一呆,道:“展一驰?啊!”
展伯飞突然想到了,急忙扭头看向展伯豪,展伯豪神色凝重地道:“展虎长子?”
李秋池微笑道:“不错,展家嫡房诸子中,此子年纪最长,论血脉远近,也仅逊于展龙一房,可以说是继任家主最合适的人选。两位老大人以为如何?”
展伯飞迟疑道:“他尚未成年,如何担此大任?”
李秋池淡淡地道:“只要有我卧牛岭出面,为你展家解此大难,三五七年内,还有什么大任需要他一个少年担当起来?有你二人扶助调教,这少年又天资聪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人了。”
听到后一句话,展家二老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登时明白了所有的利害关系。
叶小天是绝不可能放虎归山,让展龙重新回到展家做土司了,如果是展龙之子做土司,那时释放展龙,就和展龙做土司没什么区别,所以这一房是一定要排除在外的。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展虎之子呢?展虎同样算是死在叶小天手上,展虎之子未必就不恨叶小天,但一个活着的父亲和一个死了的父亲,对孩子所能产生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展龙展虎这两房一向同气连枝,但那是因为展龙这一房是土司,展虎这一房作为展龙这一房的近枝,关系越密切,获得的利益越大。如今若是让展虎这一房的子嗣做了土司,除非展虎这一房舍得放权,还政于展龙这一房,否则他们两房必然分化,展虎这一房既然有了做土司的机会,会舍得放权还政吗?结果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展虎一房面对展龙一房的威胁,在内必然要团结、依赖展伯飞、展伯豪这样的耆老,对外则需依赖叶小天的强力支持。这样一来,展家二老这种热衷权利的人可以满足权利**,而卧牛岭和展家堡也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和平。
至于永久的友好,那是幼稚者的幻想,石阡杨家一对亲兄弟都能斗得死去活来,寄望于两个部族永远和睦相处岂不可笑。水银山周围各部落当初若不是亲如一家,又怎会相互联姻,现如今还不是打破了头?
当然,这也缘于叶小天的强大自信,人家不在乎。想通了这个道理,展家二老两眼放光,不约而同地道:“先生此言大妙!一驰正是我展家最合适的土司人选!”
李大状正故作风雅地摇着扇子,虽然此时秋风瑟瑟,实在不必凉上加凉。听他二人表示赞同,李大状哈哈一笑,折扇一收,欣然道:“既如此,两位老大人就请回吧。早日选定土司,展家土司就任之时,我家大人当带兵亲往祝贺、拥戴,确保贵土司安稳就位。”
展伯飞吃惊道:“什么,带兵去?”
李大状乜着他道:“不带兵去,如何退童家的兵?”
展伯豪结结巴巴地道:“李先生莫要欺瞒老夫,童家和卧牛岭,分明早有勾连。所以四家土司刚被羁押,童家就能发兵直取肥鹅岭,再攻我展家堡。童家的兵,难道还要叶大人带兵击退?”
李大状把玩着扇柄,悠然道:“带兵击退自然是不用的,不过,我们叶家曾与童家约定,谁先带兵进了展家堡,另一方就得卷旗而归。可以王见王,不能兵见兵。所以……”
展伯飞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马上质问道:“如果你卧牛岭假意祝贺,趁机夺城,怎么办?”
李大状眼珠一转,勉为其难地道:“这样的话,不如添个彩头儿,以为保障,如何?”
展伯豪道:“什么彩头?”
李大状悠然道:“我家大人的三夫人之位还虚悬着,不如叶展两家就此结为秦晋之好。到时候,一则道喜,二则送聘,假送聘之机而谋姻亲之族,这是要受天下人唾骂的,从此信誉扫地,再无一人敢予信任,你不会以为,我家大人会冒此奇险,夺取展家堡吧?”
展伯飞和展伯豪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叶小天的全部打算。真他娘的坑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叶小天更无耻、更贪婪、更奸诈的混账王八蛋吗?苍天呐,你怎么不一个雷活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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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75章 我牵驴,你拔撅
秋意渐浓。
卧牛岭的桂花开了,香飘满山,而夏花却也依旧开得绚烂。紫薇仿佛一张美丽的地毯,铺在起伏的沃野上,韭菜坪上,蒲公英似的紫色花球随风而动,起伏如浪。
牵着马儿走在这美丽景致之中的展伯飞和展伯豪两个老爷子的心情却是惨淡的。此次卧牛岭之行,他们无疑是签订了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但……这却是他们心甘情愿签订的。
如果不答应叶小天的要求,只要展龙不被释放,他们也有能力迫使展龙的孤儿寡妻放权,从而另立土司,但……有意义么?如果展家很快就要覆灭,谁做这短命的土司又能怎么样?
安家看来是铁了心要袖手旁观了,叶巡抚明显又在偏帮叶小天,他们别无选择。目前这个结局,还算是两位老人家勉强能够接受的处理结果,所以两位老人家走出卧牛岭的时候,已经商定了解决此事的办法。
展伯飞和展伯豪回到展家堡,对此行结果一言不发,径直返回家族的议事大厅,整个家族的重要成员纷纷跟入,展鹏举迫不及待地道:“二伯,九叔,两位老人家此去卧牛岭,究竟结果如何?”
展伯飞和展伯豪对视了一眼,展伯飞缓缓地道:“此行很不顺利!”
众人顿时心中一沉,展伯豪道:“叶小天拒绝与我们谈判,他只要我们展家土司去和他谈。”
展大嫂怒道:“我丈夫就是展家的土司,现如今被他关在牢里,怎么跟他谈?这分明就是搪塞我们展家!”
没有人回答她的这句话,展伯飞和展伯豪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她,展大嫂蓦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她猛地退了一步,倏地转头看向其他族人,希望有人声援。但她失望了,展氏族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很冷漠。
曾经,他们也为展伯雄的死而愤怒过,但其中有几分是因为展伯雄的这个人呢?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叶小天冒犯了展家堡的威严。当展家一步步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发现已经再也不可能击败叶小天的时候,这份愤怒就转移到了制造这场灾难的人身上:
为什么展伯雄要鬼迷了心窍,答应杨应龙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便试图对叶小天下手,更是采用了嫁祸这样的愚蠢的主意,把田家也彻底得罪了。展家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全是展伯雄惹的祸!
展大嫂颤抖起来:“我的丈夫,还为了展家,被那姓叶的关在地牢里,难道……难道你们竟然要背叛他?”
展大嫂声音尖厉,在静寂的大厅中隐隐回荡着,仿佛这厅中空无一人,愈发显出她的孤单、无助。
许久,展伯豪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就算没有叶小天这件事,我们展家也不能久无家主。展龙被抓已成事实。叶小天也没有释放他的可能,我们展家群龙无首,如何应对眼下困局?所以,老夫以为。应该议立一位新的土司……”
展伯豪话犹未了,展大嫂就尖声道:“我丈夫还没死呢,凭什么另选土司?”
展伯飞冷冷地道:“我大明英宗皇帝被瓦剌俘虏,朝廷都能另立景泰帝。一个小小的展家,怎么就不能另立一位土司?”
展大嫂怨毒地诅咒道:“英宗皇帝可是复辟了皇位的,当初拥立景泰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展鹏举听两位老爷子说要号召族人另立土司。心头顿时一阵火热,在年轻一辈中最具能力与威望者只有他了,这土司舍他其谁?
展大嫂这么一说,展鹏举生怕这番话会吓退一部分族人,马上反驳道:“大嫂,复辟皇位成功者,古往今来能有几人?何况,若非景泰帝病危,本就要殡天,英宗皇帝又岂能复辟?同样的事,可未必能在我展家重现!”
展伯飞怒声道:“好了!你们不要争吵了!老夫做此决定,可不是为了老夫自己!老夫偌大年纪,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几年?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我展氏家族的存续兴亡!”
喝住了展大嫂后,展伯飞又放缓了声音,道:“回来路上,我和老九核计了一下,决定在后辈子侄中另选一人担任土司。老九,你说说吧。”
展伯豪咳嗽一声,捋着胡须向众人望了一眼,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尤其是他的亲侄儿展鹏举,双眼目光热切无比,不由暗暗一叹,缓缓说道:“老夫与二哥商议了一番,觉得一驰那孩子,聪颖伶俐,可堪大任。所以,我们两个老头子决定,拥立展一驰为我族土司!”
展伯豪一言既出,满堂哑然。展一驰?展一驰那孩子年纪尚小,目前都没资格在这大厅中参与议事,大家实未料到,两位长者属意的人选居然是他。
展大嫂气得浑身发抖:“就算要另立土司,也该由我的儿子来继承他爹的位子!我儿一聪只比一驰小一岁,凭什么要立一驰为家主?”
展伯飞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怒喝道:“妇人之见!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展家现在要解围,只能依靠叶小天!但你这一房,与叶小天有不共戴天之仇,人家能坐视我展家改立你儿为土司?”
展伯飞一句话,就把展伯雄之死缩减为展龙这一房的私仇,把整个展家摘了出来。激愤之中,展大嫂却未注意展伯飞的险恶用心,尖声叫道:“老二家的孩子难道与叶小天就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驰的父亲就是死在叶小天手中!”
这样一说,展二嫂立即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展二嫂连丈夫都死了,别无倚仗。论名份又不及长房,所以一向跟在展大嫂身边充当摇旗呐喊的小喽啰,可如今她的儿子竟被提名为土司,二嫂的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跳出了腔子。如果不是积威之下,二嫂为了儿子的大好前程,此时就得冲上去和大嫂撕逼了。
展伯豪冷冷地道:“展虎是展龙授意,跟踪刺杀叶小天而去的,却因行踪败露。被护持叶小天前往京城的官兵杀死,与叶小天何干?冤有头,债有主,不要错认了冤家!再说,展虎家里的可没说要复仇,你能保证展龙一经释放,也不言复仇?”
展大嫂哑口无言,气愤愤地转向展二嫂,道:“二嫂,你怎么说。”
展二嫂嗫嚅地道:“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主意,一切都听两位老爷子的。”
展伯飞和展伯豪两个老爷子相对苦笑,听他们的?他们也不过是情势不由人,被迫按照叶小天的主意走罢了。
其实两人一直有点不理解,叶小天为什么要指定展虎的儿子担任土司。要说与叶小天的仇恨,主要就是展龙、展虎这一支,如果他肯支持展氏旁支不是更好?
可现在眼看展大嫂恨不得一口吞掉展二嫂的气势,他们才明白叶小天的算盘打得有多精。如果叶小天支持他们两个捧旁支上位,嫡房两个女人加一堆孩子。根本不是对手,展家可以迅速团结起来,确立新的核心。
可是立嫡宗二房的子嗣为土司呢,嫡宗的长房和二房之间就必然分化。等他们地位稍稍稳固。叶小天就会释放展龙,到时候面对这位前土司、亲大伯,二房就更得依赖旁支和叶小天。
如此一来,旁支虽然坐大却不足以总揽全局。嫡房彻底分裂,再难抱成一团,叶小天在其中所能起的作用就至关重要了。那时候。展二这一房抱他的大腿都来不及,还谈什么与他作对?
展伯飞和展伯豪分别向那些平素亲近的族人递个眼色,众人立即纷纷表态拥戴支持。很快,正在寨子里和小伙伴们撒尿和泥巴,玩得满头大汗的展一驰被带到了议事大厅,懵懵懂懂地被带到主位上坐下。
众人齐齐长揖,高呼“土司”,展一驰抹一把头上的汗水,冲着他娘展二嫂叫道:“娘,我口渴!”
展二嫂喜极而泣,望着坐在那张她从不敢奢望的宝座上的儿子,心情激荡,不能自己。
……
展伯飞和展伯豪本以为改立土司是相对麻烦的一件事,不成想解决的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