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廷方面来说。把播州一口吃掉,它没那么大的胃口,会脾胃虚弱,消化不良的。把播州一分为二,半流半土,是它的最佳选择。皇上英明,对此一目了然……”
叶小天笑眯眯的,在安老爷子面前,毫无拘束感。安老爷子正在垂钓,叶小天坐在他旁边。拿着钓竿,也在垂钓,一边垂钓,一边与安老爷子说话,从容自若,淡定无比。
“如今,皇上已经授意一些心腹大臣,上书谏议了。不过老爷子你也清楚,朝堂上的诸公。总有些唱对台戏的。天下大局如何,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总之就是,你反对的。我就赞成!你赞成的,我一定反对!
哎!为了党争,无视社稷、无视黎庶,忒也可恼。但天子乃明君。又得虚心纳谏,不好乾纲独断,因此上。还得需要老爷子这样的国之柱石出面发话呀!”
安老爷子呵呵一笑,随手提了提钓竿,忽然道:“你从铜仁来,路经小西天,按你行程,三天前就该到了,莫非去过小西天了?”
叶小天赶紧道:“西南局势,自然得唯你老人家马首是瞻。只是路经小西天,过其门而不入,未免失礼,所以,小子确实上山拜望了一下宋氏家主。不过未来局势,究竟该如何演化,终究还是要你老人家拿主意的。”
安老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叶小天:“那么,宋家怎么说?”
叶小天轻咳一声,道:“播州六府,已然在我掌握之中。宋家虽然眼热,却也不可能夺了去。顺水人情的事儿,他们自然是顺水推舟了。”
安老爷子道:“这么说,宋家是赞成把播州六府划拨于你了?”
叶小天正色道:“皇上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宋氏家主体察上意,已经上表了。”
“哦?”
安老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一阵风来,吹得他颌下的白须,微微地抖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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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老人家同意支持叶小天了?”
小书房里,安疆臣给父亲敬了一杯茶,稍显急切地问。
安老爷子瞄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然呢?”
安疆臣语塞,安南天看了父亲一眼,在父祖二人面前,不好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垂手听着。
安老爷子叹息道:“叶小天亲来拜会,是给我们安家面子!一切,已在他掌握之中,大势,不可逆啊!”
安疆臣不服,道:“叶小天这小子爬的也太快了,十年,他都快把咱们安家一千年才走完的路都走到头了。儿子……实在是不服气。”
安老爷子笑笑,道:“可这一千年来,有多少比我安家更风光、更强大的家族,都已灰飞烟灭,你怎么不说?在那些人家眼中,何尝不是对我安家不服气?”
安疆臣抿了抿嘴巴,没说话。
一个十四五岁、眉目如画的小丫头攥着粉拳,为安老爷子轻轻捶着肩。
安老爷子安闲地坐在长榻上,悠然道:“你当为父就信了叶小天自吹自擂的话?可是,信不信不要紧,问题在于,不管我们怎么做,都只能成全他,那么,这个顺水人情,为何不送于他?”
安南天有些茫然地看着祖父,安老爷子见状,指点道:“叶小天所占那六府,与我水西中间隔着一个水东,是不可能成为我水西名下一块飞地的!”
“我们上书反对的话,那么这六府之地应该如何归属呢?归于朝廷,强行改土归流?”
安疆臣和安南天一起摇头,改土归流,对所有土司都是致命的,这是他们绝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安老爷子又道:“那么,把这六府推给水东宋家,让他们跨过乌江去?”
安疆臣和安南天又是一起摇头,水西和水东确实关系密切,在许多大事上也有一致的态度,但两者同时也是最大的竞争关系,怎么可能放任水东宋家坐大。
安老爷子双手一摊,道:“朝廷,不可以占有六府、改土归流!水东,不可以占有六府、壮其实力!我水西,不能跳过水东、攫取其地。那么,你们以为,我们还有更好的先择么?”
安疆臣想了想,还真没有更好的选择。
安老爷子又叹了口气,道:“在皇上眼里,叶小天可是比我们这些从汉唐时期就传承下来的土官更加可信。我们若是上书反对,也只能促使皇上下决心,把播州南六府,尽快划归叶小天的。”
安疆臣恨恨地道:“这个小子,真会算计。既然如此,我们上书拥戴?”
安老爷子怡然一笑,道:“不必!这小子,一个屁俩谎儿,你以为他说水东宋氏已经赞成他掌握播州六府的话是真的?不可能的!”
安老爷子轻笑:“水东宋家才是真的垂涎那六府沃土的人家,一旦拥有播州六府,宋家就凌驾于我安氏之上了,他们会舍得不去争取一下?宋家,一定会上书反对,并邀功请赏,要求把六府划归宋氏,哪怕只争取到一府之地,对宋家来说,都是值得的。”
安南天疑惑地道:“爷爷,那我们?”
安老爷子道:“我们当然是跟宋家一样,上书反对,并要求把六府之地归给我们。叶小天是聪明人,他会明白,我们安家这是以进为退,成全于他!这个情,他得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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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文青病的女文青(三更求月票喽)
“年轻人,鹏程万里。我这种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怎么会自不量力地去挡他的路呢。呵呵,你放心吧,不日老夫就亲自上表,支持播州一分为二,由你掌控南六府!”
“多谢老爷子,安家对我叶小天的支持,叶小天没齿不忘!”
叶小天撩袍就要跪倒,安老爷子急忙搀扶,两人相视而笑。一旁安大公子不禁打了个冷战,仿佛看到一老一少两头成了精的狐狸正在呲牙裂嘴。
叶小天离开水西,先去了一趟红枫湖。别看红枫湖夏家位列土司世家的第二梯队,但是威望极高。且因为夏家没少帮其他土司人家的忙,却很少求人,因此各方土官不少都欠着夏家人情,这份助力,岂能不用?
叶小天夏家住了三天,随即便踏上归途。但叶小天并未顺流而下,直返石阡,而是半途停下,登上了小西天。叶小天来的时候的确在小西天附近消失了三天,但他真的已经拜会过宋氏家主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的清呢。
小西天上,宋氏核心族人此刻正在议事。
一个年过半百、花白头发的老者缓缓地道:“多年来,我宋家一直想着把势力探过江去。可惜有播州杨家挡在那里,始终不得前行。如今是极好的机会,不容错过!”
另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比他还要年长二十多岁,轻轻叹息一声,道:“可这次,我宋家动手太晚了,明明过了江就是机会,奈何却因观望安家动静,迟迟不予行动,错过了大好机会呀。如今南六府已尽在卧牛叶小天的掌握之中。如果我们打南六府的主意,只怕就要与叶小天起了冲突!”
“叶小天又如何,难道我们宋家会怕了他么?”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甫过而立之年的壮年人。
“想过江?呵呵,没错,播州是完了,可水西那头老狐狸还盯着呢,他肯答应?叶小天那个小辈,能在短短时间内,跃至几与我宋家比肩的地位。又岂是易与之辈?朝廷那位年轻天子,城府极深,你以为他会答应让我宋家过江?”
马上就有人反驳了,这人也是三十多岁,两人在宋氏家族里,明显是处于竞争位置。任何场合,都不免要表现一下自己,打击对方的主张。
这时,一个侍卫轻步走进来。俯身在家主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家主皱了皱眉,道:“暂且议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再好好想想。我宋家此时该如何决断,好了!就此散了吧!”
宋家主离开大厅,脚步匆匆地转向后宅。没走多远,宋天刀就迎了上来。气极败坏地道:“爹,我早就说,少让妹妹去庙里头走动。你偏说让她去散散心也好。这下可好,妹妹受了那老尼姑蛊惑,执意要出家,你看……”
“这个丫头!怎么就死心眼儿呢!田彬霏早就化作一团腐泥了,这丫头啊……,哎!”
宋家主一提到那个让他头痛的闺女,眉心不禁紧紧地锁了起来。
宋晓语自从替田彬霏报了仇以后,因为本性就比较开朗,渐渐也就排遣了伤心,只是想再找个像田彬霏那么优秀的男子,取代她心中那个无比优秀、让她从小崇拜到大的男儿,岂是那么容易的。
寂寞时候,宋晓语便常去尼庵道观一类的地方,谁想得到,一来而去,居然萌生了出家的念头,弄得宋家上下好生无奈。
宋家主急走一阵,堪堪走到女儿绣楼下,忽又站住,回首对宋天刀恶狠狠地道:“那老尼姑,巴望着有我宋家的人入她庙里修行,倚仗我宋家势力,成就小西天第一山门呢!可恼!可恨!你想个办法,把她那三生庵给我拆了!哼!她想毁我的女儿,我就毁她的山门!”
宋天刀一呆,道:“这……父亲,毁了寺庙,恐怕不妥吧!”
宋家主瞪眼道:“有何不妥?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那老尼姑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害了我女儿终身。便是佛祖也要憎她厌她。去!”
宋天刀咽了口唾沫,垂首道:“是!”
此时,叶小天已经施施然地走到了宋家大宅的门口。这一路上,他真像游山玩水一般,见到好景致便瞧一瞧,见到庙宇便拜一拜,悠闲自若的,根本不想是要来宋家洽谈大事的模样。
后宅里面,宋家主上了绣楼,苦口婆心地一通劝,可是宋晓语已经钻了牛角尖,眼见父亲说的无比伤心,倒不觉失笑了。她挽住父亲的手臂,柔声道:“阿爹,你别伤心呀。女儿就算出了家,也是在这小西天。阿爹要是想女儿了,随时可以去看我嘛。”
宋晓语轻轻叹了口气,倚在父亲肩上,有些出神地道:“爹,女儿不是伤心田大公子之死。都这么久了,人家哪能还一直活在伤心里?只是觉得,出家人的生活,很好!”
宋晓语一双弯弯如弦月的天生美丽笑眼轻轻地眯了起来,有些陶醉地道:“漫步在林荫下,带一卷佛经,坐在泉边石上,慢慢地翻看,旁边煎一炉茶,宁静、祥和……,女儿喜欢那样的生活。”
好端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居然向往起了禅寺生活,宋家主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女儿啊,你才多大年纪,你去庵里偶尔一观,觉得那样的生活悠闲自在,其实呢,真要置身其中,你就会觉得无趣了。青灯古佛,白了秀发,那样的寂寞日子……”
宋家主还没说完,宋晓语便道:“才不会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闻钟磬音……,多么诗意、多么优美……”
宋家主翻了个白眼儿,道:“写这诗的那个鸟诗人,却也不曾出家。”
宋晓语嘟起了嘴儿,娇嗔道:“爹……!哎呀,人家不跟你说了,你呀,就是一个大俗人!”
宋家主哭笑不得,正要再与女儿辩论一番,门口忽然闪现一个侍女,福礼道:“老爷,卧牛岭叶小天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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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有一个条件
宋家主赶到前厅时,宋天刀正陪叶小天吃茶,两人谈笑风生,战场上打下的交情,自然是非比一般的深厚。一见父亲赶到,宋天刀连忙站了起来,叶小天也起身施礼:“伯父好!”
宋家主挤出一副笑脸,道:“坐!坐坐!不必客气。”
宋家主在上首坐下,微笑道:“贤侄在播州之役中,运筹帷幄,处处都能抢得先机。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虽功名不显,却是……呵呵呵,老夫常教训犬子,该向你多多学习呢。”
宋家主这番话挟枪带棒的,暗讽叶小天趁机大发战争财,悄无声息地抢占了播州南六府。
叶小天听了微微一笑,欠身道:“伯父过奖了,其实小侄在播州战场上,看似潇洒,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毕竟是倾我所有,一个不慎,那就是倾家荡产,害的可不仅仅是小侄一人性命啊,敢不谨慎?”
宋家主听到这里不由一窒,不错!叶小天确实从播州之役中获取了最大的利益,可是人家舍得下本钱呐!一万八千兵丁,那是叶小天的全部本钱,如果播州之役打得不顺利呢?如果杨应龙赢了呢?
叶小天是把身家性命、把全部的基业都押上了。安家有这样的魄力么?宋家有这样的魄力么?尤其是宋家,播州南六府距宋家最近,如果宋家有心图谋,哪还有叶小天的事儿,为什么叫叶小天得了手?当时宋家的兵在哪儿?还没过江呢!
宋家主嘿嘿地笑了两声,不想再自取其辱,撇开这个话题,转而他顾道:“贤侄如今春风得意,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处理,何故来我小西天呢?”
叶小天微笑道:“伯父明知故问了。小侄前来,自然是来求取真经的。”
宋家主盯了他一眼,道:“大雷音寺不在小西天,贤侄只怕是拜错了佛祖、烧错了香吧!”
叶小天道:“若是伯父肯为小侄美言两句,小侄要取这真经,才少了许多波折。小西天不是大雷音寺,可这乌江两岸,小西天的名头,比大雷音寺可要响亮许多。”
宋家主皱了皱眉,又慢慢舒展。道:“呵呵,老夫明白了。只是这样的事,老夫一人,可做不了主!”
叶小天微笑道:“小侄不急,伯父可以慢慢考虑。水西安氏,要过几日才会上书朝廷,其实朝廷那边亦有此意,只是朝堂上还有些贪心不足的人,总想着趁此机会。一举把整个播州都改土归流,皇上需要多听到一些反对的声音,才好‘顺应民意!’”
叶小天一口气儿向他抛出三个重磅消息,一是水西安氏已经同意表态支持他。二是皇帝其实也属意于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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