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音乐厅叫做“鼎盛”,*近雷楼,类似于后世的俱乐部,其附属建筑前不久完工。刚一建成,它就成了青州元老们固定的活动场所。饭后,元老们常聚集于此,喝茶、饮酒、聊天。
三日前,音乐厅主体建筑,富丽堂皇的圆形音乐厅装修完毕。今日,蔡琰亲自登台演奏新音律谱写的曲子。刘备已答应了带夫人黄莺以及张嫣儿同去捧场。
“时间到了吗?那就出发吧。”刘备顺手从树上剪下一枝梨花,小心翼翼的在手上把玩着:“头前带路。”
三人坐上马车,陈群喋喋不休的拉开话头:“主公,主母与张小姐已经先去了,她让我来喊你。请你马上去安排……”
刘备摆手按住了陈群的话头:“你想说什么?快说。”
陈群扫了卢毓一眼,小心翼翼的选择着字眼:“主母与嫣儿小姐一同出场,虽然说这是高夫人、主母、嫣儿小姐三姐妹自洛阳一别后,首度共同出现在正式场合,场面实在令人感动。可是,嫣儿小姐的身份实在难以安排……主公,有什么打算?”
刘备瞥了一眼卢毓:“世兄此来,必有缘由。老师有什么话转告吗?”
卢毓郑重地点点头,说:“故张太尉温只留下嫣儿小姐这一条血苗,父亲身为张太尉好友,眼见其流离于战祸,无力援手已愧疚万分。故此,决不忍其再受苦难。父亲说,他做主了,只是他老人家身体有恙,不能来亲自主持。长兄为父,便由我替你做主。”
按照当时的礼制,刘备父母双亡,作为师长,卢植确实有这个资格,管制刘备的婚姻大事。此情此景下,刘备刚好顺水推舟:“麻烦世兄了。陈群,去通知司仪,把张小姐的位置安排在主母身后。”
音乐厅内,青州众臣、元老手捧着酒杯,三三两两的闲聊着,呈半弧形排好的三排椅子围绕着一个小型地圆台,像众星捧月一样拱卫着小舞台。一架用桐油漆的锃亮地瑶琴高傲的躺在台上,静静的等待那对举世无双的玉手拨弄。
众人正闲扯间,陈群来开门,走进了大厅。厅内诸位见他进来,纷纷找附近的台子,放好酒杯,整一整衣物,挺直了胸膛。
陈群没理会众人,拉过司仪,低声吩咐了几句,司仪随后蹑手蹑脚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领着三两个人抬着一张元老椅,匆匆返回,一阵忙乱之后,第一排座位变成了一支后背高椅居中,两支斜背元老椅一左一右摆放,第二排、第三排则是普通的元老椅。
座位刚摆放完毕,管宁闲闲散散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酒气熏天的孔融,扫了一眼厅内的情景,管宁眼前一亮,指着第一排地座位问:“糜夫人也来吗?不对,糜夫人来了,那椅子摆的也不对,西侧的椅子应该*后半步。”
陈群一溜小跑,凑近管宁说:“大教习来了,那椅子就不应该这么摆了,您应该跟主公并列,主母和嫣儿小姐坐于主公身后。”
管宁自得的捋捋胡须,叮嘱道:“记住,我的椅子要差主公半步,这是礼制,不能逾越。玄德现在在哪儿?哦,嫣儿小姐要坐那个位置,明白了,谁的主意?”
陈群利落的回答:“主公正在休息厅与高将军、关羽将军、张飞将军聊天。主母和张嫣儿小姐在陪高夫人。张嫣儿小姐坐那把椅子是卢公地主意。”
管宁略略点头,说:“人已到齐,那就通知他们开始吧。”
陈群连声答应着,陪着小心问:“大教习,我给你领路,去休息室,请这边走。”
管宁等一出门,众臣匆匆寻找自己的酒杯,喝完了杯中酒,将空酒杯交给仆役,开始整理着服装。片刻,黄莺、张嫣儿领着一群主妇,嘁嘁喳喳的步入大厅。顿时厅内响起了一片莺声燕语,在仆役们地招呼下,众女纷纷落座,独张嫣儿落座时,稍稍一愣。
在黄莺的拉持下,微红着脸,扭捏的坐了下来。这番僵持落入贵妇的眼中,顿时,她们望向张嫣儿的眼睛,多了点畏惧与诌媚。
汉代,对于男女之防并不如宋代那么严苛,更不如明清时代的冷酷。青州,在黄巾动乱的时候,刘备曾鼓励妇女们发展养殖业,而其后纺织业地兴起,更让妇女们的经济收入上升。有了收入撑腰,妇女的地位已开始明显改善,可以坦然地当起卖酒,抛头露面。十余年间,青州已习惯了刘备的怪癖。他们夫妇同台而出,已被看作天经地义,最后竟成了一种时尚。而蔡琰的横空出世,她的才华更为青州妇女争得了一份荣誉。身为她的好姐妹,黄莺、张嫣儿这次更是集齐了青州贵妇,盛装而出,为蔡琰捧场。
厅内,五彩缤纷的珠宝首饰,争奇斗艳,晃晕了厅内众人地眼睛。然而,所有的星辰都比不上太阳地光芒,蔡琰出场的那一刻,仿佛舞台上升起了一轮太阳,所有人都被她的美丽灼伤了眼睛。
淡姜素雅,玉手轻轻滑过琴弦,朗朗的琴声似流水,浸入了每一个人的心田,似召唤似催促似嗔怪,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致礼”,随着一声吆喝,厅门大开,刘备单手搀着管宁的胳膊,悠闲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大群重臣,军官们齐刷刷地向他敬礼,袖口的金纽扣排成了一条直线。
随着众人的落座,蔡琰玉手轻拨,欢快地琴声在大厅内回荡。众人屏住呼吸,陶醉地倾听着生命的华章,唯恐漏掉一个音符。
陈群没有落座的资格,他*在一根廊柱上,平静的打量着台上演凑的绝世美女。蔡琰尊贵的家世和所拥有地才学,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她不需要炫耀,正相反,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表现出自己地优越,以免伤害了客人。然而,这种小心翼翼却充满着屈尊俯就的意味,反而让她显得更加孤傲。
不由自主地,陈群将她与主母黄莺做了比较,两人都是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也都是难得一见地美女,但黄莺给人的印象,是温和、恬静的。善良的她一直处于主公的羽翼下,就如那温室中精心呵护的玫瑰,内心充满了满足和平静,如湖水般波涛不兴。
而蔡琰不同,虽然她尽量表现得礼仪十足、温柔、礼貌、随和,但偶然间,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锋芒,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自信,那挺得笔直的腰加上高昂的云鬓,让她的气质高傲而凌驾一切,坚强而自傲的她,在倾国倾城的容貌掩盖之下的,是睥睨众生的霸气!
“主公,识人也,蔡琰这样的绝世美女,只有高顺那样自谦、稳重的绝世猛将才能配得上,以这样高傲的人为主母,必然会让大批手下自惭形愧,或许……,只有主母那样温良、谦和、中正之人才是母仪天下的典范。至于张嫣儿小姐嘛,幼遭离乱,身份未定,性格不显。不过,有主母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昂起头来,眺望着南方,陈群默默祈祷:“但愿嫣儿小姐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主母待人太温和,不知道人心叵测,糜夫人满脑子想着赚钱,今后只会为刘禅公子挣利益。刘浑公子就要回来了,有了嫣儿小姐扶持,但愿主母对他严厉点。”
就在陈群独自念叨的时候,青鹿港,刘浑带领最后一批撤回的童子军,踏上了青州的土地。长长地伸了个懒须要之后,刘封憨憨的说:“江南虽好,不是我家,只有这青州的土地才最让我亲切。哥哥,你有没有感觉到心情特宁静,特放松。”
刘浑轻轻的吐了口气,说:“当然,我总算把你一根毫毛不少的带回来了,心情能不好吗?我初次上战场是七岁,你初次参战的年龄比我还小,父亲一定会你骄傲。”
童子军们纷纷登岸,各自舒服地伸着懒腰,呻吟着说:“还是我们青州最好,大路笔直、干净,路两旁都是果子,饿了就吃。哪象南方,一下雨走不成路,渴了,别说果子了,连个喝水的地方都找不到。”
刘浑拍了拍胸膛,心有余悸的说:“行了,南方四处瘟疫,我们此战没有一个感染疫情,这真是幸运,谁敢喝南方的生水?”
刘封在地上蹦跳着:“回家了,回家了。对了,我家在附近有个庄园,庄园里还有一大池温泉。快走,我们好好洗个温泉澡。”
刘封说着,搿着手指头筹划着:“我要吃糖包子、烤麻雀,我要喝米粥,吃虾、烤饼,要肉饼,我要吃个饱,吃个好,快走。”
刘封一马当先,留下一路烟尘。
第七十六章
歇息了几日,刘浑与刘封与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现在,队伍中除了寥寥几个童子军还在装模做样凑数外,剩下的全是原童子军的“侍卫”。
依据规定,这种出境作战的私募兵应该在距离广饶500里的地方解散,可刘浑装作不知,而刘封是真不知道。沿途的地方官员,见到刘封在队伍里,也假意看不见这支武装。就这样,这支队伍大摇大摆地挺进至距广饶不足300里的地方。
一路上,刘浑坐卧不宁,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慨叹道:“我居于望海城小岛上数年,自认为将父亲的学问学了八成,如今看来,我不如父亲多矣!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就地解散吧。”
刘封尚茫然无知,问道:“哥哥在说什么?”
刘浑垂头丧气地说:“父亲实行的诸般政策,我也在小岛上实行了多年,自认为没有偏差。可现在一看父亲治理下的乡镇,才知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兄弟,我嫉妒你啊。”
刘封咬着手指,不解地问:“大哥嫉妒我什么?父亲为人严厉,我这次私募兵勇出兵南方,回去恐怕免不了要挨顿板子,大哥嫉妒,不如替我挨了这顿板子。”
刘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说的什么,你说的什么?唉,说了你也不懂……挨板子的事情岂能少了我?恐怕我受的刑,你享受不上。”
刘封嘿嘿一笑,说:“大哥说的我怎么不懂,一踏上青州我就感觉到了。嗯,过去天天在青州玩耍,不知青州之美,父亲的话直如过眼云烟。去一趟南方再回来,父亲的话历历在目——青州之政好在哪里,在于凡事皆有规则。依据规则行事,万物皆安其所,凡努力者皆有收获。故而,人皆努力向上,盗贼不兴,夜不闭户,百业兴旺,仓凛充实。青州地秩序就是兴旺的根本。我青州虽律法严苛,然而,百姓却知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守法则天下有序,有序则百姓可预期明天之所在。胸中有未来的期望,百姓知道明天的日子怎么过,就会心境祥和,自信沉稳。在这之后呢?谁想打破他们对未来的预期,就会付出很大代价。”
刘封说完这些话,看着张口结舌的刘浑,沾沾自喜地说:“浑哥。父亲曾说,小孩子懂得玩耍就行了,只要智力不欠缺,该知道的将来都会知道。所以嘛,我现在主要任务是玩耍,可我不傻,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就是不说……”
刘浑知叹一声,说:“你确实不傻,但你装傻地本领非同寻常,发嫉妒你。”
刘封情心大佳,炫耀的说:“母亲曾说:一箪食,一壶酒,也是一种人生。浑哥,为人不可太苛责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象我,现在是玩耍地年龄,我傻玩傻乐,谁也不能责备我。你呀,给自己的负担太多。论起来,你们的部族现在昌盛胜过往昔,由此上述三百年,哪个部族领袖胜得过你?你们部族的明天会是什么?现在就可以预测,做到这一步,不易呀,何不放下重负,享受余生。”
刘浑悚然勒马,战马人立而起,呆了片刻,刘浑滚鞍下马,恭恭敬敬的说:“兄弟,这话是你说地,还是父亲让你对我说的?”
刘封傻笑着,说:“父亲曾说,你幼遭离沛,他关心过少,让你长成之后心境狠辣,做人不留余地。父亲说,你若能放开心情,则海阔天空任你翱翔。我自个儿瞎捉摸,若是哥哥能够对自己满意一点,知足一点,哥哥的日子就不会过地那么苦闷。”
刘浑又着手,恭恭敬敬的问:“兄弟,这些道理,你怎么知道?”
刘封满脸天真的回答:“浑哥,你想,我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沮公抱着到元老院。我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叫父亲,而是‘核准’二字。这么多年,元老们议政从来没回避我,我就是块榆木,也被熏成碳了。只不过,我现在还不想长大,我还打算好好玩几年……”刘浑默然,许久,方才说:“父亲打下这么大的江山,要想完全消化,我看至少需要100年,兄弟,能够自我满足,知道父亲治政的奥意,此守成之主也。兄弟,从今往后,我愿做你地手中剑,为你开将辟土,铲除敌人。”
洛阳,皇宫内,荀悠之子侍中荀悦正在给天子侍讲。洛阳的天子,现在已是天下最寂寞最郁闷最尴尬的皇帝。曹操推行九品中正制后,设立丞相府,天下地政事再不由皇帝做主,皇帝唯一的消遣就是与臣下读书聊天。他的生活也不象父亲灵帝那样奢侈了。尽管曹操在喜欢声色享受方面,差不了刘备多少,但他却提倡节俭,自己的妻妾都穿布衣。皇帝除了入洛阳时商定的内币,再也不能随意支取国家财产。
曹操的表面文章做的很好,大汉天子的仪仗还照样保持着,生活标准由青冀幽并客商勉力维持。然而,皇帝的自由却受到了限制,为了讨好刘备,曹操再也没有为皇帝设立宦官,侍中侍郎除了刘备留下的数人外,都是曹操的人。这其中,能和他谈论历史的唯有荀悦。
荀悦是春秋学家,此前,天子说起本朝的国史《汉书》过于繁琐,叙述每个人都是一根单线记录流水帐,读了以后,不知要领。荀悦便仿照《春秋左传》的编的史题材,将多根支线并列,编录成《汉记》呈上。此刻,荀悦正在为皇上讲解大汉政治衰败的四大原因。
“汉之弊在于虚伪乱俗,也就是说官员们说一套做一套,民间纯朴的风气(习惯法)荡然无存;其二为营私坏法,官员贪贿横行,民皆不知守法;其三为放纵越轨,豪强官吏践踏礼制,天下没有了规矩;其四为奢侈败制。民间奢华之风流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富之间仇恨过深,导致社会动荡。”
天子心有戚戚焉,问:“那么,该如何消除这四弊呢?”
“兴农桑以养民生;审好恶以正风俗;宣文教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