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心有戚戚焉,问:“那么,该如何消除这四弊呢?”
“兴农桑以养民生;审好恶以正风俗;宣文教以彰德化;立武备以秉军威;明赏罚以统国法。”
天子捉摸片刻,回答:“卿之所言,脱胎于刘玄德六疏。不过,较之玄德六疏动更加空洞,不知所云。”
文人相轻,荀悦自觉才高,怎会看得上那平平未作过几首诗的刘备呢?他伸长脖子,强辩道:“君子不言利,刘青州不过是个处处言利的织席贩履之徒,他说的话岂能当真?”
皇帝好不容易有机会打击一下曹操阵营的荀悦,此时岂能放过:“兴农桑以养民,道理很好,如何兴?如何养?空洞无物,倒是玄德六疏中所言‘农无税’、‘财产权’还真是养民地具体措施。审好恶以正风俗,宣文教以彰德化,如何正?如何彰?不首一词,还是空词,倒是玄德六疏中设定宗教,广立学堂。爵民监督,还真是实施的好方法。”
天子说完,不等荀悦再辩,即说:“玄德常言,儒士清谈干云,治国百无一用,道理你说的很好,怎么办你却一点没说,玄德想出来的办法,你以前想过吗?再说,前不久,我查过宗室,玄德虽属远支,确属我高祖之后,论其辈份来,还是我的叔叔呢,所谓织席贩履之徒,此话再也休提。”
荀悦面红耳赤,天子稍稍感到心里满足,正回味间,有侍郎禀报:“青州前军师周瑜周公瑾,前来觐见。”
天子愕然,少待,兴奋的说:“传见。”
周公瑾进殿,如仪行礼,天子温和的垂问:“周卿急来帝都,可是接受皇叔指派?”
“皇叔?”周瑜一脸迷惑,略一思索,稍有所悟,抬头视线与皇帝相交,皇帝摆出一幅自己人的模样,点头以示肯定。
周瑜叩首奏道:“陛下,我奉主公之命,前来洛阳,接管羽林军地指挥权。”
皇帝问:“周卿接管羽军,那么,公孙将军干什么?”
周瑜答:“已与曹公达成协议,伯圭公将指挥云麾军。”
皇帝暗自欣喜:洛阳三军已有两军在手,这是好兆头啊。随即,皇帝好奇的问:“我听说青州四大军师,原来地沮、田二人善于策划;田畴善于捡遗补缺,安排后勤;徐庶善于实施;如今,沮、田两人退居幕后,周卿与鲁(肃)卿递补,不知周卿长于什么?”
周瑜简短的答:“奇袭。”
皇帝喜不自禁,心中暗想:恰在此刻,玄德公派来善于奇袭的一位军师,岂不是暗地助我?!想到这,他立刻卖力的笼络起周瑜来。
正在温言加勉周瑜时,人报:“董贵人有急事相说。”
皇帝意犹未尽,邀请道:“周卿且少待,我让侍郎们引领你观赏一下园林,我稍候便至。”
夫妻俩说悄悄话,侍从们不敢跟的太近,董贵人稍稍作态,暗地里向陛下传递消息:“兄长(董承)急报,刘玄德拒见前往青州的信使,话里话外,似乎知道衣带诏地事情,事情紧急,兄长想马上发动。”
皇帝如冷水浇头,嚅嗫的说:“刘玄德刚刚派来一位军师,精善奇袭,我还以为是来帮助我的,难道……”
董贵人瑟瑟发抖,皇帝冷汗直流:“不好,他一来就接管了羽林军,曹贼居然同意,公孙瓒接管云麾军,莫非两贼已达成协议?”
此时,刘备再也不是皇叔了,也是一个贼,只要不让皇帝抢劫天下百姓,在历史上,这样地人都是贼。
皇帝破罐破摔:“他们想动我,还需商议,曹贼正处汉中,信使往来还需一个月时间,叫国舅即可发动吧。”
皇帝失去了敷衍周瑜的心绪,辞别董贵人后,淡淡几句打法了周瑜,闷坐在殿中,充满恐惧,充满期待。
是夜,皇帝在云麾军中的力量起而叛乱,意图涌入皇宫,劫夺天子,公孙瓒初掌云麾军,无法控制手下,云麾军全军皆叛。公孙瓒转而避难卢植府上,与肖飞联手护住了附近公卿大臣的住宅。
当时,正值羽林军轮守皇宫,周瑜才接过指挥权,对将校不熟悉,幸赖青州兵特有的组织性,自发的关闭了宫门,依城而守。洛阳的宫墙外部有两米多高,内部有数个大阶梯,使内墙成为胸墙。最上一层地阶梯宽大的可以跑马,羽林军数百骑来回在城墙上奔驰,居高临下,将攀援宫墙的士兵一一捅下去。
青州兵精量地重甲让云麾军的弓矢难以射透,宫墙上的士兵还不时指引宫内的弩手进行覆盖射击,云麾军虽有董承、吴子兰等家丁的助阵,围攻许久,却奈何不了宫内那群精选的青州战士。
不久,宫外的周瑜与虎贲军的头领曹纯沟通完毕,率领没有轮值的羽林军士兵与虎贲军联手,杀散了宫外叫嚣的云麾军及其叛乱者家丁。云麾军随皇帝出行,对泰山郡祸害不少,羽林军本就有对立情绪,得此功夫,更是手下不留情。
周瑜来之前,刘备曾密嘱:“严守皇宫,不得轻动”。杀散宫门前的云麾军后,周瑜再也不管轮值协议,全军开进皇宫,便在皇宫前广场上安营扎寨,任谁劝说,决不挪屁股。
次日天亮,虎贲军四处搜杀余党,搜出了董承家内的“衣带诏”,董承被诛,曹纯带着丞相府主掾华歆闯入皇宫。
当时,皇帝仍强作镇定,召集荀悦谈论历史。周瑜在院内安排布防,虎贲军不受阻拦,带剑而入,四处搜捕董贵人。
这场叛乱来的很突然,黑灯瞎火中,云麾军便吵吵嚷嚷攻打皇宫。青州的箭射程极远,叛乱的大臣不敢*近宫墙宣读“衣带诏”,云麾军你一言我一语,语声嘈杂,再遭遇到羽林军暴风骤雨般的打击,叛乱结束,大家还莫名其妙。
宫苑中的羽林军满脸惊诧的看着董贵人躲入房中,看着虎贲军推倒屋门,看着董贵人赤着脚,被华歆揪着头发从屋内拽出,锒铛而行。
经过大殿,董贵人哀声求告:“皇帝救我!”
皇帝勉强回答:“我的性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转过身去,皇帝冲着荀悦,气愤地说:“历史上,可曾有此事?”
大历史学家荀悦默然。
第七十七节
华歆拉着董贵人的头发向外拖,竟毫不理会皇帝的存。曹纯按剑紧随其后,时不是地踢上几脚,董贵人头发被拽落,血流满面,声如杜鹃啼血,凄惨的令人不忍听闻。
董贵人的哀号惊动了院中的羽林军士兵。青州向来讲究“征战杀伐与女子无关”,在这种观念的主导下,青州兵一向认为:猛士不应该与女子为难。
其实,青州士兵对于女人的态度比较宽和,这观念的形成还有更隐秘的原因:青州军队建立之初,几经杀戮的青州大地只剩下精壮的男丁,导致男女比例相差极为悬珠。为此,刘备四处劫掠,将倭国、三韩以及草的各异族的美貌女子搜罗一空。初时,虏获的女子只分配给功勋之人,而后才普及到普通士兵,再到普通百姓。家有娇妻当时是身份的象征,宠她还来不及,哪敢打骂。
在这种家庭氛围下长大的青州青年,见到此刻,见到号称“龙头(东汉三贤号称一龙,龙头为华歆、龙腹为邴原、龙尾为管宁)”的华歆如此煎迫一个昔日身份无比尊贵的女人,各个面色铁青,按剑怒视——要不是青州军法严苛,他们早就扑上去,暴打这位“大贤”了。
华歆犹不自觉,洋洋得意地拖着董贵人向宫外走去。青州兵愤恨的目光转向周瑜,周瑜正盘坐在地,闭目不忍观看。
“皇叔救我”,董贵人连呼救命,无人援手,情急之下,福至心灵地喊出了这句话。
“够了!”,周瑜豁然睁开眼睛,轻声地呵斥道:“过份了吧。”
有了句话足够了,青州兵似饿狼扑食般将虎贲军士兵打翻在地,愤怒的士兵剩机将华歆胖揍一顿,迅速地夺回了董贵妃。
“如此欺凌妇孺,残害宫妃,竟敢称为‘大贤’,真让人齿冷。”周瑜不屑地说。
周瑜不知道,欺凌妇孺,残害百姓,从来就是儒家“大贤”的标志,论起大贤的名声与欺压倾轧的手段,“大贤”华歆远远比不上前面的董仲舒与后来地朱熹。
“董贵人有罪,自由有司明正典刑,量刑行事。阁下如此煎迫,过份了吧。如今她已向我家主公呼救,对不起了,我青州兵决不会坐视。董贵人现在在我青州兵的保护下,有什么事,我家主公会与你们打交道”,周瑜平静地冲曹纯说。
“周公瑾,云麾军已灭,虎贲犹在,洛阳还有数万城防军。你羽林军3000,抗拒得了吗?董贵人沟通外戚以图谋反,此乃叛乱重罪。3000羽林军庇护得了吗?”曹纯气急败坏。
“我大汉有数千万百姓,数百年来下,人多如恒河之沙。然而,青史留名者几人?能入青州先烈祠,配飨万年香火者几人?阁下若想动手,好得很,3000羽林军或许不是对手,但我们身后还有青冀并幽四州,先烈祠的万年香火正等着我们,请阁下赐我一呀。”
“请阁下赐我等一战”,青州兵用刀剑敲击着盾牌,齐声响应周瑜的话。
青州兵如此好战,到出乎曹纯的想象,本想提醒他们洛阳的情势,没想到这绝对的劣势反而激发了青州兵的凶恶,看到青州兵狂热地敲击着盾牌,血红的眼睛欲择人而噬,曹纯反倒忍不住退缩。
华歆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他是文人,士兵们解除他地武装后,便放了他。见到双方陷入僵持,他不顾伤痛,使劲的冲曹纯挤眉弄眼,打眼色,那鬼祟地表情出现在鼻青脸肿、口鼻流血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曹纯看到华歆的眼色,立刻醒悟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匆忙撂下一句狠话:“好,这事我叫丞相与刘青州说去。”
曹纯转身想走,青州兵挺枪逼住了他,寸步不让。曹纯拔剑怒喝:“谁敢阻我?”
沉默,许久过后,周瑜一声轻咳,下令:“让开道路。”
曹纯、华歆悻悻而去,园中留下满地被按倒的虎贲军士兵。董贵人赤着脚,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天子见事态已毕,耀武扬威的走到殿门口,说:“周爱卿辛苦了。”一指院内的虎贲军士兵,皇帝威严地下令:“这些贱民犯上作乱,欺压朕躬,全部给我砍了。”
青州兵毫无动静。
一股怒色浮上,皇帝尖声叫道:“周爱卿,快快动手。”
周瑜行了个军礼,奏道:“陛下,若人有罪,只能由有司逮捕,加以审判,才能明正典刑。臣刚以这样的理由救下董贵人,不敢再违反这个规矩,以私刑对待虎贲士卒。请陛下恕罪。”
皇帝暴怒,可转眼一瞧青州兵理所当然的表情,颓然转身,蹒中山向殿内走去,喃喃地说:“都反了,朕乃天子,朕出口就是圣旨,就是法律,他们竟敢和我讲道理,竟敢不遵旨,竟敢……”
皇帝地背影说不出的萧索,荀悦中这背影拱手,告辞而去。园中响起了周瑜的命令声:“快点,速遣人将董贵人送到卢植府上,请卢公亲自护送董贵人入青州。还有,通知青州商社,把所有的护卫调入卢公会中,沿途保护卢公。速去速去。”
大殿内,皇帝孤独的坐在龙椅上,寂寞的自言自语:“曹贼雷霆之威即将到来,这些人不把护卫调入宫中保护朕,却要去保护董妃,他们真的不怕死啊,如此悍不畏死地猛士为什么不肯为朕出力呢?”
“若有一人,视天下百姓如猪狗,视天下产业为自己之花息。总有一天,当维护他权力的势力崩溃的时候,他也会被别人视为猪狗。这么简单地道理,我们数千年都没搞明白啊”,千里之外的青州,在雷楼中心塔楼的最高处,刘备一边翻捡着书籍,一边默念着。
“前日,百姓地财产与尊严遭到肆意掠夺与践踏,无人关心,昨日,群臣的财产与尊严遭到肆意掠夺与践踏,无人关心;今日,最大的掠夺者的财产与尊严受到威胁,谁来关心?好笑的是,历代豪杰前仆后继就为了那片刻的享乐与尊严。他们只知顾着享受掠夺者的快乐,却从来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他们也是被掠夺者被欺凌者被压迫者。昔日所有的享受都将化为千百倍地愤恨,报应到他们身上。数千年来,我们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奇怪啊。”
“是时候了”,刘备手指敲击着桌案,下定了决心:“经过十数年,诸军阀的骄横,皇权已经虚弱到最后地关头,让我来完成这最后的一击。”
刘备从桌上捡出一张干净的纸,提起笔来,略一沉思,书写也一份信函:“孟德吾兄:惊闻洛阳叛乱,弟甚憾,特书此信与兄同排解心中苦闷。
当初,圣上自长安仓惶东归时,行囊尽失,车驾全无,宫妃无颜色,大臣皆潦倒,虎狼追与后,随从全狼狈,椎石以为印信,是为赏。何曾料到自我俩骑兵迎驾后,能得到今日之无忧。想来,没有我们两个人,天下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帝都能有今日,全亏孟德兄之辛劳,我青州之赋税。陛下,何曾有半点苦劳与百姓、与众臣、与天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日得享供奉,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这还不够?!还需要为所欲为,还需要将天下归于一人,还需要生杀予夺由其作主。宁有此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昔日主上甚不明事,宦阉之辈惑乱宫闱、干涉朝政,引得黄巾为祸?每每念及,则切齿痛恨宦阉之辈惑乱宫闱、干涉朝政。然,宦阉之辈何以能为祸天下——政出自一人也。以天下权柄托付一人,每每不如人意,祸乱之源,正出于此,吾不愿蹈其覆辙也。
方今天下,北至极北之冰海,南至赤热丛林,皆归我大汉所有,荆州不臣,君将与孙权共伐之,益州凉州,君大军行于前,我青冀并幽四州供粮草于后。眼见得天下将复归一统,那时,我大汉疆域将是有史以来最广芜辽阔的。新增的土地够我们再开发数百年,此千秋万代之基业也!青史留名,便在此时。望公与我共勉之。
我认为,此时此刻,我大汉需要的凝聚我民族地合力,共同开发这新的疆土,为子孙后代缔造千秋万代之基业,而不是改朝换代。所以,我虽然对于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利甚为不齿,但还是愿意向你重申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