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一送上去,立刻就起了作用,李莲英就给他看了一张电报稿。汤竟轩片刻也不敢耽搁,就照着原文给发了一份到井陉县。
看了电报,庄虎臣差点气的抽过去。这李鸿章也太昏聩了,这个时候要撤军?好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一旦撤军,那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日子,清军是靠着自己的安排,几乎是在绝对安全的状况下,才有了勇气和联军对抗,如果撤军的时候被联军咬了尾巴,那自己敢肯定,立刻就变成了溃逃。自古“匪来如梳,兵来如篦”,乱兵可是比土匪要可怕的多啊!
杨士琦微笑着挑开大帐的棉帘,走了进来。
庄虎臣见他,急忙道:“杏城兄请坐,兄弟正有事请教。”
杨士琦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片道:“大人莫不是为了此事发愁?”
庄虎臣接过来看了看,原来是内容和汤竟轩发来的一模一样的电报稿。
庄虎臣皱眉道:“兄弟就是为了这个事情烦心啊,这李鸿章也太糊涂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撤兵?”
杨士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道:“大人,这有什么不妥啊?撤便撤吧!终于是个了局了,难得的是洋兵在议和的条件里主动取消了惩办娘子关众将这一款,大人的灾星褪了,下官恭贺钦差大人!”说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深深一礼。
庄虎臣苦着脸道:“杏城兄,不要再拿兄弟打哈哈了,这个时候撤军,那山西就无险可守了,兄弟这一仗是怎么打赢的,你老哥比谁都清楚!如果放到平原上和联军对垒,就咱们大清的这些兵?怕是枪一响就跑个没影了,联军如果一鼓作气拿下西安,朝廷就完了。说句杀头的话吧,朝廷完了也就完了,但是万一这中国被联军瓜分,或者是被一个强国独占,成了印度一般。那五千年的华夏文明,九万里的大好河山就真的毁在咱们这一代人手里了!兄弟好怕啊!”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杨士琦笑道:“钦差大人,怕是过虑了吧,洋人已经在邀请李中堂和谈了,和议在即,洋人还要破关灭了我大清?没了大清朝廷,他们找谁要赔款去?洋人好的是利,李中堂办老了交涉的人,不会看错的!”突然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正色道:“大人刚才失言了,这朝廷亡便亡了的话,可不是做臣子应该说的,今天是我听了,换了旁人,怕是大人立时就祸不旋踵。”
庄虎臣也意思到自己急的口不择言,叹了口气道:“哎,我是急糊涂了,李鸿章也许想的不错,但是我是冒不起这个险的,煌煌华夏怕是也冒不起这个险!现在撤兵一旦被联军衔尾追击,后果不堪设想啊。”
杨士琦也被他说的后果吓着了,这些日子,杨士琦对他是服的死死的,平日里也不见他读什么书,更不要说置什么经义,但是谈起西洋各国的政治、军事如数家珍,这些洋务上的见识怕是比李中堂他老人家还要明白些,更别提那些“不知山外岁月是何年”,睡的死沉的朝廷大佬了。也怪了,他不到二十的年龄,又没出过洋,怎么会晓得这些?难道真有那种天纵英才?正因为如此,才对他的分析重视了起来,换了别人说李鸿章糊涂,那自己连辩解都懒得,只是心中暗骂一句:尔等蠢货晓得什么!
杨士琦问道:“那钦差大人的意思呢?这个和就不议了?”
庄虎臣摇头道:“和自然是要议的,但是只有我们这里打的越好,将来谈判桌上失去的越少,以胜求和才是王道。要是在撤军途中被洋人打的稀哩哗啦,那恐怕真就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了!”
杨士琦击节叫好道:“好!以胜求和!这样才是老成谋国的见识,难为钦差大人二十的年纪,就有怎么深的见地!这几天,朝廷里有几个发昏的,见大人这里打了胜仗,就要带兵杀回北京,说是要把洋人统统杀光!昏聩!我大清哪里有实力以一国之力,与海内万国抗衡?甲午年,一个东洋小鬼子就打的大清一败涂地,现在与西洋十一国开战,那如何能抵敌?但是也不能任人宰割,只有打胜了,这个和才议得!家兄前日电报里说,李中堂也是这个意思!现在洋人邀请李中堂为议和代表,谈判善后,前些日子,洋人可是说,不许和议的!这还不就是因为钦差大人在娘子关打的好?洋人也知道,咱大清也不是谁想捏扁就能捏扁,哪个想要搓圆就能搓的圆的!”
庄虎臣看他说的兴奋,自己却无论如何也高兴起来:“杏城兄,你这个大人叫的我难受,咱们还是老称呼吧!我怎么觉得现在变的不认识你了?还是你以前的风度更好些。”
杨士琦一楞道:“难道我变了吗?咳,人哪有不变的,钦差大人你,哦,不,忿卿兄,你变的也不少啊!”
庄虎臣一摆手道:“这些变不变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的事情怎么办?李鸿章的电报已经送到太后那里了,恐怕旨意要不几天就到了,到时候,想不撤军也难了!”
杨士琦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半天,眉头一展,有了主张:“兄弟想到一策,这大清的事情就是太后的事情,太后即大清,大清即太后,此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庄虎臣急切道:“杏城兄,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吧,别一呀,二呀的了!生生急死个人!”
杨士琦笑道:“这件事情必须着落在太后身上,要想打动太后,还是要利用一下这些洋人的报纸!怕是你家容龄格格在北京也要出些气力才好。”
庄虎臣苦笑道:“什么叫我家的容龄格格?我是汉人,她是旗人,旗汉不通婚啊!”
杨士琦笑的眉眼开花道:“纷卿兄不是说过,什么民人、旗人,什么满人、汉人,想娶哪个就娶哪个!”他把庄虎臣的语调学了个十足。
庄虎臣被他逗乐了,一笑道:“杏城兄,都火上房了,这些闲篇回头再扯,还是说正题吧!”
杨士琦正了正容色,一条一条开始讲。
杨士琦打的主意其实就是把慈禧吓糊涂,让她没胆量下撤军的命令。庄虎臣心里暗笑,这和广告里的那种恫吓式广告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杨士琦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怕不也是个策划高手。
联军自打进了京,就一直要求,两宫回銮北京方可议和。现在就抓住这一条,在报纸上大造舆论,就说联军把慈禧列为祸首之第一位,洋人要杀她。反正现在朝廷的官哪里懂得什么叫虚假新闻,看了报纸还不吓昏头?即使慈禧没被吓糊涂,起码也会造成洋人逼他还政光绪的感觉,对这老太婆来说,没有权力和杀她的区别也不大了。这样即使慈禧和朝廷的王公军机急于议和,也不敢随便把娘子关的兵撤下来。
联军方面,现在也是着急议和,尤其是法国驻上海的领事差不多一天往丁香花园跑几趟,现在法国国内已经知道自己有几百人被清军俘虏,反对党拿着这个当打击现任政府的武器,满世界的宣扬,就怕法国老百姓不知道,现在巴黎街头示威游行,一天都没断过。庄虎臣只要能守住娘子关,那洋人也只得取消要求撤军的提议,这个不是不可能,前几天联军不还吆喝的凶,说是要惩办娘子关众将吗?现在这一条也不提了,洋人也就是吃柿子,拣软的捏。
庄虎臣听的哈哈大笑,挑着大指称赞道:“杏城兄对朝堂的事情,比兄弟明白百倍啊!”
杨士琦微笑道:“这还是受了纷卿兄的启发,要不然兄弟哪里晓得洋人的报纸也是可以收买的?原本听说这些洋记者都是有什么职业操守的!”
庄虎臣暗笑,有职业操守的记者可能是有,但是好象靠这个约束人,怕是不稳妥,后世经常见报道,山西矿难出来后,上百的记者排着队,领什么封口费!洋人也是人,中国人的黑眼珠固然是见不得白银子,那蓝眼珠、绿眼珠就能好到哪里去?
两人相视一笑,庄虎臣亲自给他倒了杯酒道:“杏城兄,我代这天下百姓谢兄台的好计!”
杨士琦笑道:“代天下百姓?纷卿兄这个题目太大,兄弟受不得!咱们就为能为这苦难深重的华夏稍微保留些元气,干了这杯吧!”
庄虎臣也是一笑:“你这个题目似乎比兄弟还要大了些了!”
第二卷 三战娘子关 第一百零三章 出了什么大事儿?
更新时间:2008…12…10 1:49:47 本章字数:3187
庄虎臣和杨士琦推杯换盏,酒兴正酣。两个人都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说话的舌头都大了。
杨士琦一摇三晃的举着酒杯道:“来,纷卿兄,再走一个,多少年都没这么畅快过了!”
庄虎臣耷拉着脑袋道:“我是喝不动了,你自己喝吧!”
杨士琦把酒杯递到他手里道:“难得我高兴,酒逢知己千杯少。”
庄虎臣突然想了他们的赌约,问道:“杏城兄,你可是答应过我,如果我在娘子关能安然无恙,你就不回山东了啊!”
杨士琦哈哈笑道:“山东?我回山东做什么?给袁世凯这个混蛋捧臭脚?从今往后,我就算卖给你庄纷卿了!可有一样啊,你给我多少银子?总不能让我自己带着干粮给你干吧?我家还有几十口子等着我这点俸禄买老米下锅呢!”
庄虎臣也笑道:“你老兄开个价,兄弟绝对不还价。”
杨士琦沉吟片刻道:“这个银子吗?一年马马乎乎算一万两好了,这个价钱公道吧?我老杨还值这个价码吧?另外啊,三年之内,你得给我补个四品的实缺。”
庄虎臣看他掰着手指头,假模假式的样子,逗得把酒都笑喷出来了,半晌才调匀了气息道:“一万两?也太少了吧?贾继英那一成的份子,光身股一年就不下五万两,凭你老兄的本事怎么也值个大掌柜的价钱吧?三年混个四品实缺,也太慢了吧,就凭你这次在娘子关的功劳,补个实缺道台就满够了!便宜,便宜!骡子卖个驴价钱,着实的是便宜啊!”
两人都是笑的喘不过气。
赵驭德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样子是累了,都快到中秋节了,还居然一脑门子汗。
杨士琦看见他,大着舌头招呼道:“来,老赵,你也喝两杯!”
赵驭德推开他拿杯子的手,力气可能大了些,杯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少爷,出事儿了!”
庄虎臣一个激灵,酒都给吓醒了一多半,这个“出事儿了”最近是听的太多,都被吓出毛病了,忙问道:“是洋兵又打来了!”
赵驭德把纸片递给他道:“比洋兵麻烦多了!你自己看吧!”
庄虎臣揉揉已经被酒精烧的发昏的眼睛,赵驭德把汽马灯的旋钮拧到尽头,大帐里亮堂了许多。
庄虎臣看罢,脸色发暗,一声不响的递给了杨士琦,他看了半天,也是面如土色,楞了片刻道:“快,把马队都召集起来,立刻赶到祁县!”
杨士琦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这事,太后知道吗?”
‘‘‘‘‘‘‘‘‘‘‘‘‘
这儿事,太后还真的不知道。荣禄都在陕西巡抚衙门口等了半天了,急得直跳脚,可是里面就是不给通传,半夜了,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就寝,谁敢打搅?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天亮。好容易,鸡叫三遍,天倒是已经亮了,可是又传出她老人家在梳头,慈禧的老习惯了,不梳妆打扮好,那是绝对不见人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洋兵的子弹都打进了紫禁城的时候,那就顾不得了。
内堂里,李莲英正在做着每天早上最重要的功课,给慈禧梳头。
李莲英谄媚的笑道:“老佛爷的头发就是好,还是这么的乌黑水滑,咱宫里,奴才就没见过谁有这么好的头发!”
慈禧笑骂道:“你这猴崽子就是嘴甜!”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今天的报纸来了吗?”
李莲英赶紧的把几张电报稿取了过来:“一早就给您预备下了!”
慈禧这几天,又多了个新嗜好,每天都要看上海租界里的洋人报纸,但是西安哪里有这些东西,于是上海道又多了个工作,每天派人在街上把各种的华文和洋文报纸都买个遍,然后派人翻译了,用电报发到西安。慈禧这几日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洋人报纸上对她大有同情之念,让她觉得联军怕是不至于要自己的老命。捎带着对替自己向洋记者说好话的庄虎臣和容龄大有好感。这两天正琢磨着给庄虎臣封个什么官呢。
慈禧边看边笑道:“容龄这丫头就是可人意,悄没声的就跑到北京城了,她阿玛前几天满世界的找她,急的都要魔怔了!”
李莲英凑趣的笑了笑,弯着个虾米腰道:“太后的眼力那自然是最好的,容龄格格也是个懂事儿的,您还真没白疼她!”
慈禧笑道:“是啊,这丫头知道谁对她好,是个通世情的好孩子!呵呵,你瞧瞧,你瞧瞧,这洋鬼子乱写些什么?什么时候容龄就成了我闺女了?洋人报纸说她是个公主!呵呵,索性啊,就封她个和硕公主也没什么!小李子,你说,封她个公主是不是过了?那可是亲王的品秩!那她阿玛和额娘见她就要行礼了,这好象也不合规矩吧?”
李莲英笑道:“这样的事情,奴才哪懂啊,奴才只知道伺候老佛爷,哦,对了,荣中堂来了,刚才他们通报说,他昨个后半夜就来了。”
慈禧微微变色道:“哦,他半夜就来了?那快传!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把皇帝也叫过来吧!”
过不多时,阴死阳活的光绪就板着棺材脸进来了,也不说话,连个安都没问,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慈禧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对他这副样子也早就看惯了,也懒得追究他的失礼。
荣禄一路小跑进了门,连气都没连的及喘匀实,就结结巴巴的说了起来。慈禧越听脸色越难看。
慈禧阴森森的语气问道:“领头的是谁?”
荣禄看了光绪一眼,小声道:“是醇王和振贝子!”
“啪!”的一声,慈禧把一个景德镇官窑的粉彩盖碗摔的稀碎,恶狠狠的瞪了光绪一眼道:“好啊!还真是亲哥俩啊,都盼着我早死呢!一个是要带兵逼宫,让康有为来杀我!另一个就指望着洋人来杀我!好!好!好的很!“
光绪吓的跪在地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