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婴齐也有一匹青海骢,丝毫不逊于格日布的胯下坐骑,高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好马,能安然活过四个寒冬的成年马驹没有驽马,骄傲的羌人不允许驽马活过两个冬天,羌人宁愿用缓慢的牦牛驮着帐篷行走也不会用任何一匹驽马。
汉人在高原上生活不到三年,学会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鲜知识,马匹和牛羊的培养育种技术就来自青唐羌人,彪悍的羌人不但勇猛善战,更是优秀的牧民和卓越的兽医,几乎每个羌人都有辨识医治牲畜的本事,在茫茫高原上昼夜温差极大,不会给牲畜提供良好的环境。不能医治牲畜的病症,根本无法再高原上立足。
武婴齐迟疑到:“我记得羌人和匈奴人关系不好。”
格日布道:“和你们汉人关系也不好。除了我们的兄弟月氏人,我们羌人不会相信任何人。你们来的时机很好,之前有一个汉人商队来我们青唐招募几十个勇猛善战的羌人勇士去西边,经过月氏人的引荐,我们大王见识过汉人的厉害,相信你们会为我们兄弟月氏人报仇雪恨,所以允许你们上青唐居住。”
“后来一切都变了。”
“是的,一切都变了,汉人带来稀奇古怪的新鲜东西,我们羌民从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教会我们捕鱼捉虾,夏天挖盐湖,冬天捞碱块,羌民除了放牧还有外快赚,再懒惰的人也能混的一日三餐温饱,穿的起漂亮的丝绸衣裳,用上好看的青瓷瓶罐,还有汉人做的辣白菜很好吃,冬天最爱吃滚热的烧羊肉搭配火辣辣的腌白菜。好吃。”
格日布不是吃货,只不过限于文化风俗的影响,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打猎放牧,剩下的无非是男欢女爱或者草场马群的争夺。简单枯燥的日子反反复复历经一千多个寒暑,几乎快要成为每个羌人的本能,艰苦的生活铸就羌人坚韧不拔的性格。每个羌人都勇猛彪悍可以徒手斗豺狼虎豹,即使是羌女也能拉弓射箭保卫家园。
为由传统守旧的羌人依然顽固拒绝。年轻一代的羌人们渐渐习惯河谷里的汉人,虽然汉人放牧水平差到连羌人小孩也要看笑话。虽然汉人的骑术让羌人妇女耻笑过,但是他们从汉人身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东西,汉人非常勤奋勇敢,愿意承担从未遇到过的灾难,愿意适应从未来过的高原。
换做普通的羌人下高原生活,恐怕没有几个羌人能生活习惯,山下的确是水草丰美的好地方,但是羌人们习惯了山上的贫苦生活,到山下必须经历漫长的适应期,并非每个人都愿意接受那样的适应过程。
格日布很佩服汉人,武婴齐是他的汉人朋友,也是他们部落的贸易代理人,但是他心里有根准绳横着,汉人和匈奴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外人,即使祖上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也没用,羌人部落之间也是藕断丝连的亲戚,为了草场和水源地的争夺还不是打的头破血流。
当初羌王同意那么多汉人定居河边,无非是看重汉人送来的无数粮食可以养活更多羌人,没有利益维持双方的平衡,空谈一千多年前的亲戚关系就是个笑话。
“我听你说,你们的首领在南方打赢一场战争,又征服那里几百万蛮民,你们的首领会不会也来打我们?”
武婴齐瞥见格日布的严肃表情,呵呵大笑:“我们首领叫平阳侯,他带着二十万军人打南越是为了报仇雪恨,因为南越人联合我们汉地的叛逆残党绑架平阳侯,幸好他运气好顺利逃回去,于是带着大军灭掉几国一雪前耻,你们羌人和我们汉人没有仇怨,相反还是很好的伙伴关系,我们有共同的利益维系,为什么要打你们呢?”
“你说的是真话?”
“泰一神在上,我们汉人在神的面前从不撒谎。”
格日布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火热的太阳,心存敬畏的双手合十默做祈祷,恐怕没人会想到汉人和羌人最容易沟通的恰恰是神的领域,泰一神是汉人的主神,昆仑撑犁是匈奴人的主神,羌人也有自己的图腾神,大致与太阳神或者天神相当,天葬的习俗也和匈奴人大致相同。
河湟谷地有100个定居点,每个定居点一百户人,以夯土和石头垒砌而成,仿照闾里编户齐民建立最基础的乡里制度,武婴齐临时充当乡里的游缴,主掌捕盗捉贼之类的治安案件,他是义务劳动不收任何俸禄,开拓团里的公职全是义务劳动,五万人想在河湟谷地扎下根可不容易。
五万人定居点人很多,真正有家室的并不多,大部分人选择孤身一人来到高原,只有少数军功爵家族在长安混的不好,索性就拖家带口几户十几口子搬到高原扎根下来。
定居点之间有泰一神庙,神庙一共有十处,散布在闾里之间的单独建筑物,开拓团的信徒充当临时巫岘,每天傍晚去神庙祷告,还有为百姓提供地下避难所的作用,神庙里负责存放定居点的孩子们读书识字的书籍,有汉家的文字和信仰才能保证汉化不失,而不是堕入胡化成羌人的陷阱里。
神庙里还有每个月郡里抄送的邸报,朝廷的消息迟一个月从陇西送到河湟定居点,每个月都会有送来的家信。
“你回去吧,我还要写封信转交给家里,匈奴人突然出现在高原上非常奇怪。”武婴齐摸出炭笔飞快的写起家书,格日布盯着看了好一会半个字都不认得,就像高原所有同族一样,格日布也是个文盲,包括他们伟大的羌王也不识字,羌人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月氏人有文字但不发达,距离成熟的文明还远的很。
这封信将在骑士的携带下送往长安城,那儿自会有人做出应对。
送信使者下去休息。
列侯围坐着凝眉沉思,曹时收起武婴齐送来的密信,左右环视心中异常沉重。
他的出现让匈奴出现较大偏差,左右贤王矛盾激化是意想不到的,左谷蠡王伊稚斜差点打崩乌桓人,左贤王在匈奴左地疯狂的扫荡鲜卑人,以至于右贤王不服气,私自派出使者接触青唐羌王,军臣单于对于匈奴的内斗仿佛视而不见,安心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乐得坐山观虎斗让人摸不着头脑。
放任匈奴人瞎搞,早晚会闹出了不得的大动静,赵涉一个人搅合事的能耐超乎预料的强。
曹时感到头疼,历史上匈奴名声在外,它并不是唯一游牧霸主文明,但是匈奴却是两千年后许多民族公认的始祖民族,匈奴在这个时代是世界两极之一,起码在罗马帝国出现之前是唯二的超级强国,60年前冒顿单于时代控弦四十万,60年后的今天控弦六七十万毫无问题。
那么大的均势强国横在面前,足以让每个军事将领感到头疼,马镫和高桥马鞍并不值得依仗,那种没技术含量的马具很容易模仿,匈奴人再蠢也会想到皮索代替铁制马镫,玩骑兵汉人很难是匈奴骑兵的对手,练骑兵又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他该如何是好。
“匈奴人摆在面前,我该怎么执行西进和南下策略呢?”(未完待续。。)
第236章 祭祀之礼
建元三年八月,前139年9月,这个月不仅是秋收之月也计税之月,在颛顼历法中的地位等同于腊月,相当于当年的末尾,因为十月就是下一年的岁首,十月初一等于春节。
太庙前,王侯千余人盛装出席,今天是一年一度最隆重的仪式,祭祀先祖。
放眼望去,上至诸侯王,下至关内侯黑衣红裳,头带法冠亦步亦趋神情庄重。
黑衣红裳的正规名称应为上玄下纁,上身长衣为黑色,下着长袍为红色,所谓盛装就是黑红搭配,平时在家穿穿新式汉服没有关系,到了祭祀之类的重要场合必须穿黑红正装出席,否则就和没穿衣服果体出行是一个意思,那是大不敬的死罪。
自古三代以来,玄纁二色为华夏正装,并不是汉家皇帝一拍脑袋独创性的改革,此制可以追溯到上古圣王时代,黄帝兼并部落称雄中原,功第一为五帝之冠,在接受天下各部落觐见时订立夏人服装礼仪,从此夏人一代代衣冠制度成为万古不变的铁律,除了蛮夷皇帝没有文化胡乱篡改之外,这条铁律从来没有改过。
更有趣的是大汉帝国承接的两股主要文化,大秦尚黑,大楚尚赤,于是大汉帝国的冠服黑的愈发沉凝,赤的愈发艳丽。
曹时的目光扫过队伍的末尾,降为归义侯之流的三越蛮王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息,当初匈奴降侯也是这样的表情。
“天子御驾临!”
诸侯王、列侯垂首行礼以示恭敬,天子着皇帝冠服头带冕旒。昂首阔步踏入中庭威仪之盛使诸侯王、列侯敬畏不已,比去几年前稚嫩的面庞成熟不少。气质的变化尤为突出,大权在握时间久了自然生出的威严。
按照酎金律。诸侯王、列侯酎金太庙敬献汉家列祖列宗,每千口须得献出四两黄金,不满千口而过五百口者也是黄金四两,不满五百口忽略不计,不过近两年货币制度的更迭使得酎金律也发生变化。
汉一斤为半市斤等于250克又等于旧制十六两,黄金四两为62。5克,新货币制度下一市斤等于两汉斤又值20枚金币,所以酎金律做出了相应的调整,每千口需要2枚金币又8枚银币。或每二千口需要5枚金币。
曹时为列侯之首,原本侯国里有23000户,汉景帝益封3000户,当今天子封5000户和3000户,三次益封合计11000户,结合当年的人口增长为34500户,人口16万2000多人,在列侯封户排名略高于曲逆侯陈何的32000户,排在第一位。
曲逆侯家的地方好。陈平不太得汉初军功爵集团待见,但是太祖刘邦很待见他,把秦末战乱前三万户,秦末战争动乱减少到5000户的曲逆县封给陈平。让这个不起眼的家族用五十年的时间重新编程三万户的超级列侯,只比当年的绛侯、条侯一系略逊半分。
按照酎金律,曹时缴纳了405枚金币。20枚为一市斤装了两口箱子送上太庙,相比之下诸侯王献出的黄金更多一些。几个大号诸侯王需要献出2000到3000枚金币,那大箱子送上去简直肉疼的要死。
“平阳侯。你说你好端端的改什么货币制度,这次献出的黄金够我肉疼两个月的了。”济北王刘胡是个吝啬鬼,看见自家的黄金匣子送到太庙里消失不见,疼的脸直抽抽:“市价标的每一市斤黄金值五铢钱45000枚,咱们诸侯王和列侯待遇相同,每户收到200钱一千户20万钱,换成黄金也就略多过4市斤多点,可你要知道一千户得有快5000口人,我得缴纳12。5枚黄金,那就有大半斤黄金出去了,比以前的酎金税整整贵了四倍,你这不是坑自己人嘛?”
“这年头赚几个钱不容易,有什么意见当面锣对面鼓咱说清楚,可不能暗地里对自个儿下手。”
“这话说的有理,你帮皇帝的心思大家都明白,搞那甚么劳什子货币改革也都没啥意见,可你不能让咱们干吃亏,让圣天子赚大发呀!”
曹时排在在列侯第一,对面就是诸侯王第一的齐王刘寿,他身后是楚王刘道,赵王刘彭祖,燕王刘定国,这帮藩王整天闲着没事干,除了在家大吃大喝生儿子玩女人的共同爱好之外,就得说他们的数金子爱好了,诸侯王都喜欢藏金子,哪怕皇帝三令五申要求吧黄金拿出来换货币,还是有些个贪财的诸侯王死活不乐意。
于是前两年货币制度改革推开,贪财的诸侯王赚的盆满钵满,把手头的黄金往外一兑市价就翻了两番,把手头的黄金全部丢出去换成五铢钱全发了,那次可把诸侯王们给乐的不行,对曹时也是感恩戴德逢人就吹平阳侯心向自己人。
这几年一过,他们琢磨出不太对味了,朝廷收税是要黄金不要五铢钱,百姓缴税是只有五铢钱没有黄金,到头来诸侯王和列侯是两头受气,左手拿来五铢钱倒换到右手就是大亏,起码比以前的税收制度是大亏特亏,可把他们给心疼坏了。
“诸位大王觉得很过分吗?我觉得这是挺好的事儿,别说您几位诸侯王,便是我们列侯也要交钱,那么多黄金拿出去我当然也心疼难受,可钱交出去是有好处的。”
赵王刘彭祖也是个老抠,一听这茬忙不迭问道:“此话怎讲。”
“天子也是诸侯王的亲戚没错,诸位当中还有不少是天子的亲兄弟,可是往后二三十年,天子的太子当上皇帝,关系又疏远一层,类比几位远亲的诸侯王,亲情关系没以前来的稳固,新天子看到远亲诸侯王过的那么舒服。您说时间久了会不会引发不好的事情?”
齐王刘寿说道:“我就说天子对咱们几个远亲不那么当回事的,毕竟隔了几代亲戚关系摆着。咱们毕竟比不得赵王、中山王是先帝所出的兄弟亲密。”
“那咱们就认了?”
曹时道:“为了子孙后代过的安稳,多交点税让天子能安心保咱们。要不然过个100年五代皇帝过去谁还认得谁?没有亲情的庇护,万一某个不肖子孙触犯刑律,没有点皇帝怜惜的情分只怕连个恩典都求不得,那岂不是要断了一脉传承。”
诸侯王们深以为然,别看表面风风光光比列侯们舒服一百倍,可他们自己晓得风光的背后是靠皇帝的抬举,天子要是讨厌你就得到大霉,吴王太子刘贤被年轻时的汉景帝刘启或或砸死,吴王刘濞也只能捏鼻子认了。到汉景帝刘启登基称帝下令削藩,首先就瞄准当年弄死儿子断后嗣的吴王刘濞,然后轰轰烈烈的削藩就先吧吴王给弄死。
有时候享受那份福气,你就得认那份命。
诸侯王都是看的开的人,看不开早十几年头就被汉军大将给杀了,既然皇帝觉得自个儿太富那就多拿出点交税,权当是花钱买平安图个少生是非。
话传到列侯的耳朵里又是一番不同,列侯可不比诸侯王,没有同姓血亲的那层关系。异姓之人想让皇帝安心是很困难的,汉初开国最得宠的大臣是丞相萧何,夫妻二人皆为列侯,一门十几人得赐食邑。论块头堪比汉初的诸侯王,还有传说中封三万户被推辞的张良,太祖刘邦硬给他塞了一万户。
可这两人下场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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