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湄生身子一僵,绝美的面容凝了一层冰霜,“长雪,你来带路。”
“你有破开那个牢门的办法吗?”高长雪抬首,多日的不眠让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尽是悲凉。
“人已死,只要将他的身体隔空焚化,带出骨灰……就可以了。”百湄生心底叹息,回去到底要不要和米米如实说?
众人沉默,寒意自脚底升起,这次的事件究竟会搭进多少无辜的生命!
“不是说皇上被关进了通同阵么?”高长雪突然想起他们最初的目的,心顿时一落千丈。
“在我们进入阵法之时,或许有人已经将皇上换了地方也说不定。”月下孤星双手环胸,冷锐的目光扫向最高的那座宫殿。
“想必饭饭与以沫早就察觉到了吧。”高长雪抬首远望太阳,用手掌遮住眼睛,喃喃道,“他们最不好的地方就是隐瞒的太多啊。”
月下孤星语气朦胧了起来,“这或许是他们的……无可奈何……”
百湄生冷漠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决绝,“小主与饭饭或许回不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
只听百湄生略带悲凉道,“荷绯隐……绯隐……他带着所有的秘密去找小主了,待他找到小主……”这个世界怕是不会存在了吧。
这个只是为了复活七叶紫金莲的世界……一定会随着真相的揭开,而彻底消失……
剑气破开巨大的水柱,紧接着凶残的四脚怪物的利爪便踩落了下来。
商以沫轻喝一声,左手凝了力,口念行止术咒语,猛然弹开四脚怪物的利爪,趁着四脚怪物吃痛的空隙,长剑一挥,将它拦腰斩下。
哗!
水幕失了支持的力量,迅速的落回了水中,四脚怪物的躯体自半空爆炸了开,竟化作了水雾,蒸腾在水面之上。
商以沫松下了心,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大口吸气,这怪物可真凶猛,若不是用了行止术,她非死在这里不可。
“真是厉害!”
商以沫直挺挺的翻起身子,寻找声源的出处,却在一棵巨树后方瞧见了一抹明晃晃的身影。
那人似乎并不介意被商以沫用眼神扫视,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样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头上束发的是紫金冠。俊朗的眉,锐利的眼,挺直的鼻梁,举手投足间无形中带着帝王霸气。细细一瞧,能看出他
身着的金色锦服上有九龙腾飞。
九五之尊。
这人就是天桐国的帝皇?听白茵说是个老头儿,亲眼目睹却觉得这皇上距离老头儿的程度还需过个三十、四十来年。
“白陌奕?”
那人呆了一呆,然后道,“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确实,在朝堂,谁敢直呼皇帝的名字,耳边进进出出的全是皇上云云,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再正常不过。
商以沫唇角一抿,饭饭不见了,本被白茵关在阁楼内的皇帝却出来了。如此说来,最后一刻那响起风铃般悦耳声音的阵法不仅仅将她救了出
来,还将皇帝也救出来了。
那饭饭又去了哪里?
“你清楚自己是怎么从白茵的阵法中出来的吗?”
“眼前一亮一暗,再睁眼之时,便是你与那怪兽在搏斗。”
商以沫叹息,看样子他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意味着不能从他口中得知饭饭的行踪了。
“白锦尘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怎么能生出那样子的怪胎。”
白陌奕脸色却是突然一变,“小姑娘,乱说话也不怕得罪了天神。”
商以沫腹诽,上辈子她都弑过神,该得罪的早就得罪了。
“那孩子命苦,一出生便夭折。朕便祈求上苍垂怜那孩子,赐那孩子一命。”
商以沫蹙眉,盛世明君确实会得到上天的眷顾,强烈的并且带着正气的祈愿会直入九天,抵达神明之耳。
“所以神便赐了白锦尘一命,却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商以沫说话不客气的过分,让白陌奕的脸色沉了下来。
“小姑娘,说话该三思而后行。”
“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呢。能顶九五之尊几句话,我也死的瞑目了。”
白陌奕被气笑了,瞧着商以沫疑惑的神情,又接着道,“锦尘之所以有一双令人感到恐惧的眼睛,是因为他体内寄宿着神的使者。”
商以沫瞬间便懂了白陌奕的话中之意。拥有纯黑并且会让人心生敬畏的一双眼睛,除了神器执法之外,似乎没有神或者仙的眼睛是纯黑的。
濒死的柔体与寄宿在体内的神共存之后,白锦尘的灵魂便染上了神气,即便以后执法回天,白锦尘也算是得救了。
只是神器执法为何亲自跑一趟人界以这样一种麻烦的形式去救一个凡人?若是需要神气救白锦尘,只需他对着白锦尘吹口气就能完成的事情
。
“您乃盛世明君。”商以沫由衷的赞了一句。
商以沫突然转变恭敬的态度让白陌奕怔仲了片刻,这小姑娘倒是直爽之人。
碧色的天幕突然一暗,转眼间便转换了一个地方,黑暗的通道,幽暗的环境。
商以沫苦笑,她还没休息够呢。
起身,缓步走近了漆黑的幽洞旁,回头道,“皇上,前路生死两茫茫。”
…………
走进幽洞内,商以沫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
四周一片漆黑,阴沉沉的仿若漫步在地狱的枉死城。
商以沫下意识的拉起白陌奕的手,沉声道,“跟紧我。”
自手心传来商以沫略带湿濡温暖的手,白陌奕怔了怔,随即回握了上去。
“我以为妖物不惧危险。”
冷不丁听到白陌奕如此感叹而又充满惊奇的话,商以沫脚步顿了顿。
“历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都死的极惨,我扪心自问没有通天神之本领,何苦吹嘘自己的本事。”
白陌奕细不可闻笑了几声,语重心长道,“你倒是通灵的妖物。”
商以沫白了几眼,“这还用的着你说?”
话刚落,商以沫便觉得自己好似又顶嘴了,想了想,转头对着白陌奕忍无可忍道,“您老能不说话么?小女子乃是粗人,万一话中之语顶撞
了皇上……”
故意将话停顿了下来,白陌奕总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白陌奕却是笑着回道,“你顶便是。”
在商以沫心目中,皇上乃大地之主,严正不阿的存在,印象中的皇上也是高高在上,不言苟笑的,可是这白陌奕是怎么一回事?
讲的笑话让她遍体生冷。
思来想去之后,小心翼翼道,“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了一面镜子,准确的来说是一面悬挂在瀑布之中的镜子。
这镜子看着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风镜?”
商以沫低声喃喃,从怀中掏出那面在无极深渊意外所得的风镜,然后伸手将风镜镶嵌进了一旁的旮旯之中。
“快看,镜子出现了变化。”
白陌奕略带惊奇的声音刚落,商以沫便觉得有一股吸力诡异的拉扯着,好似要将她吸进那面镜子中。
吸力过大,商以沫挣扎了几下无果便不动了,任凭着吸力将她扯进瀑布之镜中。
余光瞥见白陌奕也被扯了进来,商以沫撇撇唇,“我就说前路生死两茫茫吧。”
“朕不觉得会死。”
眼前景物一阵翻云蹈海之后,商以沫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回到了白城。
“看样子我们是出来了,也没出来。”
外边已经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商以沫注意到白陌奕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袍却并不感到冷,说话间亦没有雾蒙蒙的口气。
这太不寻常了。
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整个身体都穿过了石桌,瞬间便懂了。
他们离魂了。
魂魄出来了,肉身还留在那通同阵内呢。
“皇上,这种时候,您不该崩溃一下?”
白陌奕迟疑一瞬,倏而眨眼道,“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商以沫黑线,既然被吓了一大跳,您老好歹表示一下自己被吓了一大跳后的惊悚状态吧。
城外的锣鼓声突然惊起,紧跟着是野兽似得咆哮声,冰冷肃杀的气氛让平静的空气都为之颤动。
商以沫飘着身体跃上了屋顶,抬眼远望,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的白城结界正一点点的被妖兽破坏。
白陌奕敛眉深思,神情颇耐人寻味。
“难道米米闯出了白城的结界?”
不远处有施禁术的痕迹,好似是洛之音城主府的方向,难道他……
商以沫不敢再往下想。
“米米可是人类?”
白陌奕有些不明商以沫突如其来的恐慌,白城的这种规模的结界必然是成百上千个道士或者修为高深的人才能施下,这样高深的结界怎能以
一人破坏?
商以沫清楚白陌奕心中所想,若是让他知道这样的结界仅仅是洛之音一人的功劳,怕是不会放过洛之音了吧。
指不定会将洛之音宣召进宫,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洛之音想要的。
“米米是我的小妹,但她是人类。”
白陌奕沉默一阵,目光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商以沫也不做多余的解释,一阵踌躇之后道,“白城怕是也撑不了几时了,如今我这副模样,也无法施展法术,我想寻回我那小妹。不知皇
上……”
白陌奕徒然插言道,“这结界困的住魂魄么?”
商以沫拧眉思了片刻,“别人我不能肯定,但我能保证此刻的这个结界困不住皇上的魂魄。”
白陌奕点点头,“朕先行回宫。”
商以沫脸色一变,当即拦下白陌奕,心上突然惊惧了起来。
“还有何事?”
“我听说皇后被白茵给……”
白陌奕眸光一沉,冷冷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有天罚惩戒她。”
商以沫收回手,松了一口气,“皇上能够这样想,乃是百姓的福分。”
白陌奕抬眼静静看着商以沫,开口道,“难道你以为朕会因为伤心过度迷了心智,为了给皇后报仇倾尽一切不顾百姓安危么?”
此刻的白陌奕全身都笼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冰渣中夹带的利刃,冷肃而森然。
是的,这样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更像君王。
“人归人,妖归妖,此次动荡结束之后,我们不会再见了。”商以沫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锋一转,对着白陌奕勾唇笑了笑。
白陌奕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你这奇怪性子,真不知谁能与你相处的来。”
商以沫眸中眼波粼粼,“我与那个人走散了,不过,我相信我很快能将他找回来。”
“希如你所愿。”
白陌奕飘着灵体回了皇城,商以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绷了起来。
她看到百湄生与高长雪回到了白城,并且带回了……
白暖风的骨灰。
“臭呆子!”
米米提高了声音大喊,“你要是走了,就给我走的干净点,为什么要回来招惹我,为什么告诉我雾凇的存在。”
意料之中,没有人回应她。
“米米,你别伤心了。”百湄生劝道。
米米双手捂脸,“如果那个时候我阻止他回去,他就不一定会死。”
“这是他命中该有的一劫。”百湄生不忍心的将米米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抚摸着米米的后背。
商以沫很想出来抱着米米大哭一番,只可惜,她现在只是魂魄,她们触不到她。
肉眼凡胎的米米更是连看到她都做不到。
高长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从封面上写的几个字上看,是白暖风的笔迹。
“这是我与湄生从白府府邸找到的,应该是白暖风明知白茵要对他下手,提前写好的……遗书。”
米米几乎是颤着手接过信,一张满是墨水香的宣纸便露了出来——
“米米——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回到白府的那日,山脚下的桃花冷香袭人。我却闻到了丝丝缕缕死亡的气息。
这种气息前所未有的强烈,好似这辈子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刻结束。只是我没想到,在踏入白府的那一刻,我真的踏入了死亡的门扉。
可记得我们的初相见?
那个时候你看向我的眼神有多鄙夷便有多鄙夷,但在看清我之后,我看到了你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是不是很好奇,为何白茵刁钻无礼,而她的哥哥却不是纨绔子弟?
很小的时候白茵的性子便如白丞相一般,坚毅而无畏,长大之后,野心与*便更大了。她一直以来便有个愿望,那便是长生不老。
或许这就是人类追求*的一种方式,只有长生不老了,才能更好的坐拥权利,于是她想要入魔。
因为妖乃是万物所化而成,而成仙却要清心寡欲。
米米,还记得刚进孤岛荒海那会儿么?
所有人面对未知的恐惧都会心绪不宁,包括我,包括你。
你是一个连看见死苍蝇都会吓一跳的胆小鬼,却跟在身为妖的主子身边,这让我大感意外。
当时我就在想,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在遇上妖物的时候你比遇上死苍蝇死老鼠要镇定的许多。
孤岛荒海之中,所有人都顾着自己,只有你的目光一路都追随着我,关心着我的一举一动。
或许正是因为在那群人之中只有我与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所以让你产生了同情与关怀之心了吧。
也许你自己并未察觉,而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你深深的刻入了心。
米米,其实在曜城那晚我早早便发现了白茵在擂台之上比武择兽,只是我瞒了下来,并不与你说。我想,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让你开心起
来了。
却没有料到,你竟担心我会因为白茵而生气,匆匆拉着我离开。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为你关心我而感到丝丝惊喜。
我是不是太好满足了?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般?你可别笑,要知道一辈子那么长,能真心爱上一个人这并不容易。
尤其还像我这般爱上一个天真无邪到看不出我爱她的女子。
呵呵。
你主子离开的三年里,我们的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是不是?
男耕女织。
虽然我时时偷懒,但总是被你早早揪着耳朵起来。
你总是埋怨我为何种出的菜就是不如隔壁家的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