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政又雇船到对岸去,爬上一座近岸的山崖,看着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江面上早已了无痕迹,夏镶又在哪里呢?
如果是伏恨宫的人,那是发现了她的女儿身,掳走了她?可为什么一直追踪的卫衡也没有查到她一点消息?难道卫衡是在欺骗他这个太子?倒也有可能。那天晚上,他不就是当着他的面去拥抱他的“太子妃”吗!他确定当时卫衡发现了他,是故意那样做的!
哼!这个卫衡,真是大胆!他已经揭破了夏镶的身份,他难道还存什么指望?可是,如果他真要如此,为何早不下手,偏偏等这次机会?她注定不该是要隐于江湖的人,卫衡难道不知道吗?
其父其祖都身为朝廷官员,夏镶不可能这么轻易脱身;再说,他这个太子会让夏镶就这样离开,怕就怕是夏镶自己的主意!沉船前几天,她分明也对政事表示不满的,她还有过那种平常日子的意思……
想到此,天政脊背上一阵汗涔涔的。难道他竟看错了人?他喜(炫书…提供下载)欢的,他想要的,难道竟是个无关的人吗?
“太子,天色将晚,我们还是过江回去吧?”张欣劝道,“驸马他不会有事的,可能也去追踪伏恨宫了……”
大多数人都没事,他武艺那么高,人又那么机智,怎么会有事?可太子……唉!
天政叹一口气,慢慢下了山崖。各种可能都想过了,连他平日不会涉及的最不可能想到的也想过了。或许是她自己遁走了?可她不该是遇事退缩的人!也许,真的是遭遇到伏恨宫的人了吧。可这样生死不明,还真叫他格外牵肠挂肚。也许他也不过是个和父皇、皇叔一样的人,优柔寡断这方面说不定还更胜一筹!
下了山崖,到了沙滩上,看看泊在岸边的船。刚走了几步,不经意间,却见地面上横七竖八,画了些乱七八糟的图案。这分明是人为的痕迹,而且是才画上不久的——应该是在他们刚才上山之后!
这个阵图看似简单,他看了半晌,却越来越觉得生生无穷,变化多端。不知不觉,他就走了进去。
“太子!……”
张欣有些莫名其妙,这地上所画阵法是很平常的,并不难破解,何必去玩?或许太子只是想在此多呆一会儿,等夏镶的消息?可……可太子即使无聊去走,又怎么一开始就迈进了死门!太子不会是一点不懂吧?
天政仔细看着脚下,既已走出第一步,他就已经没有后路了!他循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去,对张欣的呼唤充耳不闻。七绕八绕,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到他要走最后一步时,他知道他就要走出生天了——那才是真正的生门!
站在生门之外,他四顾一看,却没发现张欣的踪影。那地上的阵图已渐渐模糊,而附近的小船,其他侍卫也都没有了踪迹!
他暗暗吃了一惊,怎么这一会儿如同梦寐一般?难道他已走了很久?可斜阳似乎还在远处的江面上昏昏地悬着,波光粼粼,半江红透,残阳如血!
他默默地站着,很孤寂很辽阔的感觉,就像天地初开,一片混沌一般。
忽然,一声轻柔的叹息声在他耳边响起,他才蓦然一惊。回头时,却无一人!
一声鸟鸣突兀地响起,一只浑身殷红的大鸟从山崖上一棵古松上,扑地展翅腾空而去。
天政仰面看着那在半空中盘旋的野赤鹰——刚才的那一刹那,他看出那鸟儿的羽毛是跟上次在边市上,夏镶看过的那顶昭戎皮帽上的羽毛一样,他犹豫着。
“既然那么想见她,有胆量就跟我来吧。”
天政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忽然就出现在前面几丈远的一个高大的剪影,衣袂飘飘,却是连衣服颜色都看不清,面貌更不用说了。
“既然我已走出这一步,就不会再回头!”
“好!”
那人一纵身,一晃身就上了东边山崖断裂处的一条小径。天政紧紧跟了上去。
☆、第三八章
寂静如初!整个天地似乎都一时如此寂静!
夏镶迷迷糊糊地,有一种分不清早晚的感觉。是在做梦吗,还是已经从很长的一个梦里醒来了?心里的迷糊还没完全消褪,却已警惕起来。但她似乎还沉浸在梦中,只半醒半睡地闭着眼,懒懒地不想动。
印象中,此时的寂静正反衬出那时的嘈杂……
紧接着一声巨响,那冲天而起的巨浪也如狂风暴雨般挥洒。是大船裂成两半了吧?不管是大雾还是浊浪,她也根本看不清,分不清了。
之前,已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尚在船舱内的她还是立即翻身出窗,跃入水中。只听一片杂乱中隐隐有人呼叫她的名字。她顺手勾住一块散架的船板,奋力往前游去,竭力避开倒塌的桅杆风帆。
这时候,远离了倒下的船桅,她只随着水流漂移着。
凭着记忆,她循着方向往岸边游去。一时,精疲力竭,只得抓住那船板休息一会儿,喘口气,继续顺流漂浮。
江面上一片混沌。有时会碰到散架的船板之类,只是却没有碰到人。浓雾之中,虽是夜晚,但这里两岸都是山林,没有人家,自然也毫无灯火。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思考着整件事的发生。难道是有人故意破坏?是青州王?他终于不再顾忌叔侄之义,要取太子性命?或者是伏恨宫凿沉大船,可师兄他们对这一趟出行路线早已仔细查探过,伏恨宫又如何下手?
冰冷的江水侵肌入骨,她打了一个寒战,再次鼓劲往岸边游去,想赶快回去,看看太子他们又是如何了。然而,水面上哗,哗,哗几声细响,犹如水鸟掠过水面,她立即警觉,是有人来了?可还未有所动作,就觉得颈后一麻,立即陷入混沌状态,最后一个意识是,“我被人点穴了?”
……
她已完全清醒过来,感觉此时身子还算轻松,没有被束缚,就像平时睡了一觉一般。终于回忆起昏迷前的事,心里暗自思量,该是什么人掳了她呢?
她忽地睁开眼,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秀俊少年几乎脸贴脸地俯看着她。她一抬起长长的眼睫,就似要扫到那少年面颊上。那少年立即退开,像是躲避瘟神一般。可他一点也不紧张意外,神色也极坦然,这倒让夏镶吃了一惊。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夏镶忙撑起身,还好,果然没有再被点穴了。
“我叫索朗雁云哥,你叫我雁云哥好了。”
夏镶斜了他一眼,理理衣襟,漫不经心地道:“叫你雁云弟不行吗?”
“不行!我的名字就叫雁云哥,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少年很认真。
“那叫你云儿呢?”
“不行!云儿是我爹的名字。”看夏镶转着黑眼珠,马上又道,“雁儿也不行!”
“那是你娘的名字?”
“不错!”
夏镶眼珠又一转,笑道:“我有一个师父也姓索朗的,不如我叫你师弟好了!”
索朗雁云哥撇撇薄唇,“你真是小气!就你这样,还能母仪天下?”
“你……”夏镶吃了一惊,这小子难道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你以后若不愿母仪天下,可以来找我。”索朗雁云哥清俊的小脸上现出一片豪气干云。
“哼。”
索朗雁云哥道:“我可不是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你,不过是给你提供个庇护之所罢了!”
夏镶扭头四面看看,懒得再理睬这小子。
索朗雁云哥看着她,认真地道:“我若是女人哪,如果有人敢背叛我,我就一刀宰了他,才不会傻到……”
夏镶有些愕然,这个少年莫不是当她是跳江自杀?真是莫名其妙!
“索朗雁云哥,你又在胡说什么!”
“索朗爹爹,我没胡说什么!”
“你小子,”那人身形一晃,也没见怎么纵跃,就已到了他们面前,“你小子不会也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上这丫头了吧?”
“爹,你放心,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没出息呢!”索朗雁云哥嫣红的小嘴很不屑地向父亲一撇,一扭身,飞快地走了。
那人长身玉立,只微微低头,俯视着夏镶。
夏镶慢慢站起,看着那人腰间的一根玉笛,再往上看,不由面露惊异之色,“你……?”
“怎么,你还记得我?你那时还小得很,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
“你是索朗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夏镶认出来,忙向他深施一礼。
索朗绪云微微一笑,“其实,卫衡才算是你师父吧,我从来也没教过你一招半式的。”
“师兄他——”
“不过又一个索朗绪云罢了!”索朗绪云叹一口气。
“这么说,你其实并不想做这个索朗绪云了?”一个女子声音慢腾腾地,似乎略有不满,又似乎只是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我……”索朗绪云有些慌乱,但对着几丈外的一座小屋,眼里却又现出一些惊喜。
夏镶有些奇(炫书…提供下载…)怪,这女子能左右一向洒脱自在的师父情绪?
“叫那丫头进来。”那女子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平静的语调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
“你进去吧。”索朗绪云向夏镶点点头,意思说不要紧。
“是师娘?”
索朗绪云微微点头,转身奔到儿子去的方向了。
夏镶在门外躬身行礼,“夏镶见过师娘!”
“哼。”那声轻哼依旧颇具威严。
夏镶走进屋子,室内空旷,几件必有的家具也还精致,一架竹帘将屋子分成明暗两个空间。帘后有一个人影,正坐在桌案前。夏镶看了那里一眼,看不清那人形貌,那女人也一直没再哼声。
“师娘?”夏镶小心地开口。
“别叫我师娘……”她喃喃道,“你真的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还是因为他的身份,你不敢喜(炫书…提供下载)欢?”
夏镶默然,难道师父他们在沉船前就已到了船上?她不自觉地摸上那根索朗师父在她幼时就给她的腰带,犹豫一会儿,“我只是……没有下定决心……”
帘后的那女子抬头,看她这边一眼,又沉默了,半晌叹口气道:“哦……看样子你是不想自己决定。唉!顺其自然也好……”
“不……”夏镶心里又有一些抗拒,她其实并不想让别人决定她的事,尤其还是这样的大事。只是,她自己的确还在犹豫。
“是呀,我能理解……”
正因为已经很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了,所以才那么犹豫,才那么患得患失……
在北地该是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吧,就是翻越青君山,也是西风凛冽的寒冬了,而这个山谷却是无风无雪无冬……当然,也还不能看出什么春天的痕迹,毕竟这里花木虽多,但冬季开花的树木却少得很。多是四季常青的小灌木,也有已凋落花叶的树木,只有四周的几树含笑零星地挂着将谢未谢的红色花瓣儿,看上去却也凄凉得很。
这里自然比不上君柳园的花木葱茏而精致了——不知怎么的,天政忽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他跟着那个形如鬼魅的人影到了此处,那人走进花木林中,几晃就不见了人影。而他似乎还有些如在梦寐的迷糊,跟着也就进了这个灌木林里。谁知七转八转,一时竟没了方向,连来回的路径都找不到了。他开始并不在意,但走了很久,却还是没走出去,不由又有些疑惑。跳上一棵树顶查看,这才觉得有些蹊跷。这里花木诚然比不上君柳园精致,花木也不过普普通通,自是这些花木栽培的位置却颇讲究,不是一般园林布局,却是按五行八卦之术布置。他自是警醒过来,停下脚步,四面细看。
他暗自提醒自己小心,一面思索着这里可能是什么地方,一面寻找出路。
比之沙滩上的那幅阵图自然要复杂的多,但其道理自是一样。他小心寻路走出树林,看到对面正是三间凉厦,一溜粉墙红瓦,院前空阔。他一步就跨了过去。谁知脚下一软,他早一脚陷入一个泥坑,待到他欲拔脚出来,一股腥臭之味几乎熏得他作呕欲吐。他掩住鼻息,跳出泥坑,左边落脚处却又是看似平坦却倒插尖石的无影之地。这才明白这个看似无事的院落,原来也步步陷阱,重重机关,倒不是先在树林里无路可走的状况了。
不过几丈远的路,他却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走近那凉厦。门外一带清流,颇清冽可喜。他寻了一块大石,坐下,将脚下的脏靴子胡乱洗了洗——这实在是他有洁癖,在这里可能也不会有换的,不然哪里还会亲自动手去洗!
他挺直背脊站在门外,看看门内究竟再有无古怪之处,半天也没任何动静,屋内更似乎无人居住。
他小心地走进去。空荡荡的房间,只一个古朴的桌案,案上一具瑶琴。他走过去,琴旁是古曲《凤求凰》琴谱。
他怔了怔,拿过琴谱来看,一面在琴上试音。一遍过后,他自还是不熟,正要再重新开始。忽然,只觉额头处有些异样。抬头看时,满屋内飘洒着如三月飞絮那般的细丝状的东西,他慌忙站起。谁知那细丝不断下落,将他重重裹住,他越是挣扎,越是裹得紧!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鸾凤求凰兮,道阻且长;
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
……
生离死别兮,若梦一场;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
何时见许兮,携手相将……
天政早已挣扎的没了力气,何况这一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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