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重茂不由一愣,惊问道:“你说什么!?”
“袁姑娘自京城事后就心情不好,前几日和我们走到这城外东北边的青灯庵,偏巧有个年轻女子在庵外跪着要出家。袁姑娘不知道怎么触动了自己心肠,也非跟着要出家,我们劝也劝不动。可偏巧跪了两日,那庵里的师傅却只肯收那女子,不愿要袁姑娘。今日早上,来了一伙人,说是这花枝胡同满春楼的人,说那女子是他们院中的姑娘,怎么这庵里就收了,正要闹事,偏巧袁姑娘还在那门口跪着,那伙人就把咱们姑娘拖去了,说什么以一抵一,再不找庵里麻烦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敌不过。‘侯公子’,你赶紧去救袁姑娘啊!”她噼里啪啦如竹筒倒豆一般说出这许多话。
侯重茂脸色一变,提缰欲走,忽又扭头相问:“你怎么认识我?”
“我原是‘六少爷’侍从,原是见过公子您的,我因喜欢朱儿,故而跟了朱儿走。” 袁梨晨回他。
侯重茂看她俩此刻确实十指相扣,情急之下倒也没多想其它,只是这往他们手上一看,又瞥见他们提有许多杂货,不由生疑:“那你俩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袁梨晨道:“袁姑娘说这泮城原有东方公子的人,特叫我们来求助,因朱儿是女儿家行走慢,韩老爹已经先去找东方公子的人求助了,我们慢在后面,到这里买这些东西,原是怕此去门人刁难,买去打点门人的。‘侯公子’,袁姑娘如今身在的地方可是拖不了时间的,去晚了可不知道出什么篓子。”
侯重茂被她最后一句话一激,又气又急,拽马催鞭就走,临了落下一句话:“以后有事,不光他东方可找,找我也一样!”
其余人等也跟着他调转马头,一溜烟地去了。袁梨晨长长吐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额上身上皆是滴滴汗水,抓过还在发愣的韩朱颜道:“快走快走,真是幸好,没被看出破绽来,还多亏了你的那丸药,这声音倒也没什么破绽。”一边说,一边拉着韩朱颜拼命往码头赶。
再说这侯重茂一干人奔到花枝胡同,那街边的莺莺燕燕一见这架势,那胆子小的早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低低私语,偏生有几个胆大的,往他们这马前钻着拉生意,里中又有一个眼又尖,只往侯重茂那马前凑,娇滴滴地口里说着:“爷,您真好大排场,连这马都这么俊,不如进咱们家去,坐坐喝杯茶。”
侯重茂不怒不笑地看着她道:“我问你,这里哪家叫满春楼?”
那姐儿一愣,皱眉一笑道:“爷,我们这花枝胡同有什么宜春院,满香楼,可就没个叫满春楼的。不过爷你要喜欢这名字啊,就叫我满春也可以呀。”
侯重茂看着她那一脸媚笑和看着自己那直勾勾又渴盼的眼神,突然忍不住一笑,然而好似风云转瞬之间,笑容消失殆尽,冷冰冰低头对她道:“真没有?要让我找出来了,耽误了我的事,我可饶不了你!”说着一挥手对随侍道:“你们去给我赶紧找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那姐儿被他突然冷下来的神情,吓得一个寒颤,原要拽向他的手也缩了回去,心里想着这哥儿看起来风流倜傥,怎么一怒起来这般吓人。想到这不由又往后退了几步。
侯重茂策马慢速往前一架架牌匾看去,不一会只见那侍卫陆续回来,皆报并未发现有什么满春楼。
侯重茂听得一皱眉,心中念头一转,暗叫:“不好,莫不是让这臭丫头给骗了!”心头却不由一松,脸上怒容里倒透出些笑意来。他指着两人道:“你们留在这给我好好打探究竟有没有那事。”又指向一人道:“你去青灯庵,打探打探。”
那三人领命而去,侯重茂勒缰对其他人道:“都跟我走。”一干人打马回去。
侯重茂催马又到那朱氏南北货栈,进去便问:“前面是谁接待了一对年轻夫妻?”他这边说着话,那边早有侍从递了银钱给店家,一个伙计便应声陪笑着走了出来连连应声道:“是我,是我。”
侯重茂看着他打量道:“是你?”
“没错,准错不了。爷您前面带着一对人马从咱们店前过去,与一对小夫妻就在门口说着话,对不?就您这气度,还有您那匹马,我准不会记错。” 那伙计回道。
侯重茂道:“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
那伙计点头连声说:“好,我听着,您尽管说。”
侯重茂道:“刚才那对夫妻来这说了什么?”
伙计道:“没说什么,他俩对咱们这的东西都蛮好奇的,一看就是外地人,就在这慢慢挑了些东西。”
侯重茂道:“慢慢?他们不着急?”
伙计想了想道:“没看出来着急的样子。”
侯重茂道:“他们可提到什么花枝胡同?”
伙计道:“哦,这个啊。是这样,今天花枝胡同一个姐儿来我们这买东西,正好跟他们站一起,那小娘子像是没见过窑姐儿的场景,看着那姐儿的举止便有些生气,我就跟他们解释了一下那是花枝胡同的姐儿。”
侯重茂道:“那这花枝胡同倒是你说的了?”
伙计道:“正是。他们两个外地来的哪能知道这事。”
侯重茂又问:“他们可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伙计道:“哦,末了,他们问了我这去安顺码头怎么走近。”
侯重茂听到这,抛给那伙计一锭银子,说着:“多谢!”匆匆转身出门,翻身上马往安顺码头去。
等驰到码头,只见水波浩渺,帆远日斜,唯有鸥声阵阵。他在马上举目望去,想着:好一个被抢青楼,竟拿出这样的主意来吓我!心里又叹又气又急,终化作仰面呵呵一笑。他转念又想:她从此地走水路,倒不像是去找东方曦。那脸上的笑容便又温柔起来,掉头回来对随从道:“走!去问问今日开出的船是去哪些地方的。”
夙愿难成寂寥终日
话说袁梨晨与韩风祖孙三人乘船过海到了巴国,眼中所见这巴国虽处南方,却气候温和,山水风光秀丽,土地肥沃,国风好文,国民喜艺术,擅歌舞,信宗教。其商业发达,却弱于军事,加之国小民少,故依附交境的陈晋大国,与外邦相交友好。
因韩风认为京都人多,宜藏宜居,合适发挥其手艺,以防坐吃山空,他们三人往这巴国京都去。他们到了京都先是赁屋而居,发现这京都的人更喜打扮穿着。
这巴国的妇女有个特点,且不说面貌如何,但大都是身材苗条,亭亭玉立。或因是生得美,就擅于打扮,不光这衣着浓艳淡雅五彩缤纷,还喜戴手镯、戒指、耳坠、项链,腰饰等物。就是那刚出世的女娃娃,也从小扎上耳洞。
这样一来,韩风祖孙的手艺便有了发挥的好去处,他们原擅加工雕刻,加之又在吴歆处对皇室有所接触,还有袁梨晨提点这陈宫的款式风格,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不光做工精致、款式多样,且又带异国的新颖。
这巴国人对这饰品,偏又有着不守旧的观点,只要是好看,不论材质,不论风格,于是他们的东西十分受欢迎,这生意一好,又加上自身才华能得到发挥,韩氏祖孙日子倒过得如鱼得水。
不几月,买了一座屋宇,前面做铺面,后院自居。韩风因前次蒲南哥的惊吓,又心疼孙女这些年吃的苦,再不肯朱儿去抛头露面,宁可雇了人来做这买卖。这摊点变成固定的店面,进项便更多了,韩风除了继续教引朱儿这手艺外,还让她学着做这账务。袁梨晨也想去帮手,韩风说她原是那千金小姐,身娇体贵,这等粗活实在不能让她做的,又说他祖孙受她大恩,如今既不愁生计,又岂能让她屈尊降贵。
这韩氏祖孙虽忙,袁梨晨除了每日供养祖母与朱锦牌位外,却无事可做,慢慢便觉得这日子有些无聊起来。
一日看见厨娘做的竹筒饭新鲜有趣,便去问这当地特色饮食起来,起初这厨娘倒是热情地教了她几样,不料如是几次后,这日袁梨晨又去,那厨娘偏生心直口快,说道:“姑爷,你一个人男儿家怎么尽往这厨房钻,咱们老爷忙就不说了,就连姑娘也每日里学习忙碌,您倒是……”说完还叹息一声:“您要心疼姑娘,何不去读读书,博个功名也好,尽往这厨房钻有啥出息。”那言谈举动便不太待见袁梨晨,袁梨晨不由哭笑不得,退出厨房,还听见那厨娘止不住的叹气声。
这日后,袁梨晨变得不爱出房,心中牵挂着河陵的父母,却又一时难得妙法;便又自己琢磨朱儿的易容之术,却发现此事没有根基,实在难得要领;拿了几本药书,研习那变声之法,更是艰深晦涩。百无聊赖,便描字临帖,以修心性。那厨娘见她整日与笔墨不离,便当她是听了自己劝诫,迷途知改,倒时时问她口味,精心给她滋补起来。袁梨晨除了这笔墨之外,有时也弄丝竹,这巴国音乐原倾向是明快活泼,倒她这里,却遮不住寂寥惆怅之音。
话说时不待人,便到了春节时分。这除夕夜,袁梨晨见韩氏祖孙团聚一处,神情竟有其乐融融之意,不免触动心肠,觉得这日子越发难捱起来。韩朱颜却是机灵,眼瞧见她有些灰心颓唐的神色,当夜虽不点破,第二日却拉了袁梨晨出门去。
她们小夫妻模样出现在街道上,韩朱颜恰似温柔乖巧的妻子倚在袁梨晨肩上,娇声道:“袁姐姐,等日后咱们赚足了钱,将你的父母接到这里来,到时候你就快乐了。”
袁梨晨问她道:“朱儿,你现在觉得快乐吗?”
韩朱颜“嗯”了一声,说:“如今这样我很满足了,和爷爷能安定地生活在一起,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仿佛就和当初在家一样了。”
袁梨晨看着她,她确实是心内欢喜,嘴角微微的笑容是甜蜜的,眼神也因满足而明亮生动。
“姐姐,到时候你也会和我一样的。”韩朱颜迎着袁梨晨打量的目光,甜甜而语。
“我会和你一样吗?”袁梨晨心内自问。以前她从未细思量过自己怎样才会满足,如今触及到这个问题,才发现自己与朱儿的不同,朱儿的过往是一家人在一起,开一排好店,有着好生意,能够安心钻研光大自家的手艺,如今依稀有了以往的模样,所以她觉得幸福。而自己呢?自己的家是将军府啊,与朱儿相比,那是泱泱一族啊,就算接来的父母,可是那些自幼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朱锦、墨砚之流又去了哪里?再一想父亲,叱咤三军,为国奋战,那才是他的理想,接到这里来做这普通的富贵闲人,只怕父亲也不会满足,像那一日,父亲的话语明明是透露了想重振家声的意思。想到这里,她止不住的心潮低落,却又不好与朱儿说明,便岔开话去:“我说啊,你应该还不满意才对。”
韩朱颜诧异道:“我不满意?”
袁梨晨点着她的鼻子道:“你还差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韩朱颜轻轻地捶着她,娇嗔道:“你真坏。”
一阵笑闹之后,韩朱颜道:“他们这当地的衣裳真好看。”
如今正逢节日,这街上穿当地特色服装的人居多,巴国女子的服饰上身窄而紧,衣袖细而长,裙长而摆大,长发结顶,发上装饰种类极多,也有人别丝巾饰发,又可拿此巾遮面,更增妩媚,行动之时,婀娜优美,甚是动人。
“是很好看。” 袁梨晨点头也赞。
却听韩朱颜说:“咱们也弄一套来穿,好不好?我早打听过了,这京城里数‘荣和祥’绸缎庄衣裳做的最好,说那庄里有个人,人称‘衣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制衣高手,咱们一会就去那看看,好吗?”
袁梨晨打趣道:“你都早打听好了,我说不好,行吗?”
韩朱颜听她应了,喜笑颜开地拉着她往绸缎庄去。
进了荣和祥绸缎庄,那缎子繁多,果然是光影陆离,五彩斑斓。她俩在这缎子架前指点品评,有女招待上来问:“两位是要做女装还是男装?是只要料子还是现做?”
袁梨晨略一迟疑,道:“在这做女装。”
那招待便指着说:“那往后院去吧,后院才是专门裁衣裳的,且还有许多女眷的衣服样子。”
她们便顺着指引往后院的屋中去,看完料子又看那挂着的成衣,韩朱颜看上一套衣裳就进隔间去试,一时出来,便问:“好看吗?”她们正在说话,却没觉察到那楼梯上下来一个岁过中年的妇人,看见韩朱颜盛装出来,就在那隐蔽的楼梯口停住端详。
“好看是好看,不过我觉得朱儿你,还是穿素雅的更好。” 袁梨晨打量着穿着新衣的韩朱颜说。
“为什么?”韩朱颜看着裙摆问。
“你穿素雅的,最是招人怜爱,穿艳丽的,虽好看,却把那楚楚的风情给压住了。” 袁梨晨道。
韩朱颜闻言,又取了套清雅的衣服进去。那楼梯口的妇人,听了她们这番话,却把眼睛从韩朱颜移到了袁梨晨身上,打量她一时,不由微微皱眉。
袁梨晨在这等待的时间里,随意在室内而走,却见一方桌案上有一锦盘,里面乘着一物,金碧辉煌,走近一瞧,却是一幅衣裙。袁梨晨正打量称奇之际,韩朱颜却已出来,一边问着身上新衣是否好看,一边走向这边也来瞧那盘中物件,却是认不得何物,便问:“这是什么做的?这色泽与其它不同。”
“好像是拿那各色鸟雀之毛拈成线织的,所以颜色与其它印染出来的不同。” 袁梨晨细细看着
“果然精巧。”韩朱颜连连点头,一顿又说,“你要穿上这个那肯定好看,也不糟蹋了这东西。”
那楼上的妇人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浮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被困绸庄一语惊心
那妇人脚步移动,边下楼边说:“要说好衣裳,我这楼上还有好的。”
袁朱两人寻声转身,方发现这楼梯上有人,却听那妇人道:“我是这铺子的老板,两位请随我上来。”说着便迎她们上去。
袁朱二人上去之后,见这楼上虽是布置齐全,却不似楼下衣服林立,袁梨晨不由问那老板那好的衣裳在哪。
那绸缎庄老板却斜眼看着她们:“这么着急要好衣裳,两位姑娘莫不是要参加选秀?”
袁梨晨大吃一惊,道:“什么姑娘!什么选秀?我们原是来替娘子做衣裳的。”
那老板哂笑一声道:“我没什么其它的长处,唯独只会做衣裳,这辈子上替皇亲国戚下给平头百姓做的衣裳,却是数也数不过来。整日里只和那人的身段与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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