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崔长风发作不得,心中又想:如今鸣珠晋升为夫人,日后生下孩儿来,按制进封,岂不是该做皇后?生的若是个男孩,岂不是该立做太子?如此这个女子既然当众说不争名位,即便有了她,宫中倒也与原来一样。况且这皇帝近些年来岁数渐大,面上虽不发作,可是心里却对我有所不满,又有那帮人瞧出皇帝心思来,如今渐也有几个暗中做对的,我如今要是成全了这皇帝的心思,一则顺了他的心,二则以后他若迷恋起女色来,我岂不是方便。想到这里,面色便缓和下来,不再言语阻拦。
陈瑾见状,忙叫人引了袁梨晨并那八名少女入后宫安置。
那群少女初见陈宫内庭,自然好奇,见这精巧别致之中又显巍峨壮观,互相低语这大国的不同,袁梨晨正跟她们几个说着话,一个内侍小跑而来,给袁梨晨见了礼,说:“娘娘,皇上请丽妃娘娘去仪麟殿居住。”
袁梨晨问:“仪麟殿不是皇上住的地方吗?”
内侍回道:“正是。”
袁梨晨想了想,指着众少女问:“她们住哪?”
内侍道:“皇上并没有安排她们,只是让小的特来跟娘娘说一声,按例她们应该还是去太平馆居住。”
袁梨晨道:“这样啊,那我还是跟她们同住一起好了。虽说是皇上垂爱,但仪麟殿毕竟是皇上的寝殿,嫔妃不当逾越,何况我现在还未正式册封。你就跟皇上说,待我明日拜见了太后、华仪夫人和贤妃,再商住所,今日我却还是和她们一起,况且我们刚到这里,我还有些话要跟她们说。”
内侍为难道:“娘娘,这个……”
袁梨晨笑道:“你和皇上说,我多谢他了,只是今日殿上已有风波,我此刻更要谨慎。”又安抚那内侍不用怕,将自己的话转达皇帝便是。
那内侍见她坚持,不敢顶撞,只好领命回去。
袁梨晨到了太平馆,又派了侍女去沈太后、华仪夫人和甄贤妃处通报,说自己第二日要去拜见。
不时,派去的人陆续回来,去太后宫里的侍女回报说:“太后说知道了,说娘娘心怀两国,不辞辛苦,跋涉山川,让娘娘今日好生休息。”
去华仪夫人处的侍女回报道:“夫人说了,自从怀胎以来,最怕操持辛劳,如今足不出户,平日里众人觐见也免了。说已知道娘娘的心意了,就不必前去了,另赠表礼四端。”
甄贤妃处却又派了□同来,说:“我家娘娘说郡主为两国之好而来,明日她将亲自来拜访郡主。”
袁梨晨听了,只在太平馆宿下不提。
自诩天命去疑生喜
翌日一早,铜镜前,袁梨晨刻意地妆扮自己,妆成,自我打量了半日,又唤侍女去将她的郡主服饰取来。一时她穿好衣裳,对镜再仔细看,有侍女进来禀报:“娘娘,辇已经备好,现在就起身吗?”袁梨晨点点头,往室外走去。
抬辇的内侍极小心地走着,辇本身也很舒适,但是坐在辇内的袁梨晨内心却还有一丝不安,她时而对觉得自己外形的变化有信心,认为能迷惑住以前见过自己的人,时而又终究有那么一层担忧。辇车纱幔四垂,偶尔能看到路遇的宫人和下阶嫔妃行礼,她无心停下理会,揣着心事径直往雍宁宫而去。
雍宁宫内,沈太后正在问跟随自己多年的使女春常:“听说这位新来的郡主长得很漂亮,是吗?”
春常道:“太后,我也没见过呢。”
沈太后不由笑了:“是我糊涂了。想起来,也有好些时候不让这些新来的嫔妃给我见礼了。”
春常道:“您要是喜欢,就让她们多来来好了。”
沈太后摇了摇头:“算了吧,别再弄出什么是非来,无端端地造下罪孽。”
春常忙劝解道:“怎么说这个来了,这新娘娘挺懂事,才来就要见您。”
沈太后道:“嗯,这倒是,看起来像个规矩孩子。这巴国送来的女子,都是很下功夫教养的。”
她们正言语间,侍女在门口处禀告新娘娘即将到了,沈太后便令侍女将人领到此处来。春常扶着沈太后坐正,又帮太后理了理衣裳,然后站立在一旁。
袁梨晨进了殿来,跪在地上给沈太后请了安,沈太后忙叫:“春常,快让她起来。”春常应声前去扶了起来,看见袁梨晨的脸,不由呆了一呆,心想怎么竟像那个人,却按下心思,扶了她过来在沈太后对面坐下。
袁梨晨谢了座,看沈太后一声不发盯着自己,眼睛只在自己身上上下扫着,忙提了十二分神,暗对自己说要小心应付。
她坐在那微笑地看着沈太后,片刻见太后还疑惑地盯着自己,便启唇叫了一声:“太后……”
沈太后闻声方收了目光,复又看着她的双眼道:“你是巴国哪位王爷的女儿?”
袁梨晨回道:“臣妾不是宗室之女,是巴皇帝亲封的郡主,父亲乃是巴国左武位将军。”
沈太后“哦”了一声,又问:“你的本名叫什么?父亲是哪位?”
袁梨晨道:“臣妾姓袁,名怡黛,父亲原是巴国海防驻边的将军,后调进京升的左武卫将军,名字叫做袁盼安。”说着便比划着名字的写法。
沈太后听完看毕,点了点头,对春常道:“偏生也姓袁。”
袁梨晨听到这,便故作惊奇,欲言又止地问:“太后……”
沈太后细细看了看她道:“没什么,原先前朝宫里也有个袁姓妃子,长得也很漂亮。如今看来这袁家容易出美人。”
袁梨晨见状,低头羞涩一笑。却听沈太后道:“春常,你去让康元寿挑几份好东西给郡主。你也去吧,帮他挑挑,要选上好的来。”说着对春常使了个眼色,春常忙答应了,给二人告退了出去。
沈太后便问袁梨晨:“昨个我听你那侍女说,你住在太平馆,怎么住那呢?”
袁梨晨忙起身,屈身告罪后方说:“因还没排出殿来,加之臣妾刚到,心里还有些怯生,心里觉着和巴国的女孩在一处倒安稳些,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住在太平馆了,若有不当之处,还妄太后恕罪。”
沈太后道:“罢了,你起来坐着吧。你如今是丽妃了,又是位郡主,在宫里,要有自己的架子,才显得出该有身份,知道吗?怎么皇上也没提你住哪吗?”
袁梨晨沉吟不答,沈太后便牵了她手让她坐下,道:“说吧,没事的。”
袁梨晨答应了,方说:“皇上说先让我住仪麟殿,臣妾不敢觊觎,就没去那里。本打算着今日见了您,还有华仪夫人和贤妃,再商量这事。”
沈太后皱眉道:“你很懂事,崔鸣珠怎么说?”
袁梨晨道:“华仪夫人说如今养着胎,不喜劳神,不欲见人,臣妾便不好再以此事烦恼她。”
沈太后冷哼一声道:“她倒是养的好胎!”这一句说得极重,袁梨晨听在耳里,只觉得这话又有些厌烦的意思在里面。
袁梨晨便不言语,沈太后又问:“贤妃呢?”
袁梨晨忙回道:“因先来见太后,还不曾去会见贤妃姐姐,太后莫动气,我只不过先住那几日,等过两天内侍拾掇出来宫殿了,自然搬去他处。”
沈太后点点头:“嗯,如今宫里的事,你可知道?”
袁梨晨垂了头表示:“来陈时,有人略提过。”
沈太后沉吟道:“如今,我不太管后宫的事,现在宫里的事都有崔鸣珠主持着,却没想到她如今这么糊涂。既然她有孕不方便,以后这宫里的事,你和贤妃该过问的也过问着点。”
袁梨晨忙说不敢。
两人正说着,春常带着康元寿进来,沈太后便问他们都选了些什么。
春常便回道:“一对香如意,一对玛瑙枕,两端凤尾罗,还有今日新贡的一方玉砚。”
沈太后接口:“把我寝宫里供着的那盆碧玉莲蓬也加上。”
袁梨晨忙起来谢,沈太后又唤她坐下,细细看了她一眼,缓缓说:“刚说宫里的事,我还有些话还告诉你,皇上如今虽说是亲政了,却有很多烦恼的事,以后你除了帮我规劝扶持他,还要尽量让他高兴一些。”
沈太后说完这些,只坐在那侧头看着这位螓首低垂的美人,只见她连连点几次首,动作轻缓,似温柔又似含羞,轻轻吐了一个“是”字。
沈太后点点头,一笑,拉过她的手,和她又说了许多话,直到用了午膳才令人送她回去。
等袁梨晨走后,沈太后便问春常和康元寿:“你们看,这位郡主如何?像不像当年海宁那位袁宝林?”说着便看向康元寿。
康元寿忙道:“面相上是很像,不过我按春常说的仔细看了,这身形气质两人差得很多,姿态声音也不相同。”
沈太后细细回忆当初,想着当年袁宁肤色剔透,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娇艳里总是带着清纯,虽有一副稳重姿态来,却终透着烂漫稚气,而如今这位郡主看起来要成熟得多,姿态行动风情万种。可她心里总有些疙瘩,皱眉道:“这两个人虽然有着大差别,可我怎么总觉得像是一个人啊?”
康元寿道:“太后可能是因为那事,常记挂宝林吧。”
沈太后叹了一口气,只听春常说:“也许是这人长得太漂亮了,便有些相似,或许要美到极致,就得长得像她们那样,长差别了,或许就不完美了。”
沈太后点点头,觉得春常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她仔细想着,觉得似乎她们的眼睛也有所不同。
正好康元寿也说:“老奴觉得,面相上还是有差别的,郡主的眼睛似乎大些。老奴心想,这位郡主既然是巴国送来的,又是大家闺秀,有根有底,再不会是一个人。”他又面带喜色:“我想这大概是太后与皇上的福气,想当年好容易来了一位宝林,却那样没了,还让李冯两位大人受了牵连,白白损失了我们好些势力,可如今老天却又给咱送了这么一位人来,还是巴国的郡主,您说这老天爷是不是向着咱们呀?”
沈太后闻言暗忖:偏偏也姓袁,莫不真是老天爷的意思?这位郡主来的时间也巧,如今崔氏有孕,护着自己要紧,无力分神,这位郡主,还有巴国做倚靠,她若有了身孕,就不怕崔氏生个皇子下来,以后这立太子立皇后的事,倒是更有机会跟他们周旋。她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你说的很是,或许老天爷真是对咱们不薄。”
再说袁梨晨这边刚回太平馆,便有侍女上前来报,说是皇帝上午派人送了许多东西来,传话下午将临。袁梨晨听了暗想:这人心急至此,真是好色之徒,心中一动,默默想到一事,便问:“贤妃说了什么时候来吗?”
侍女回道:“贤妃派人来过,因娘娘去见太后,说是下午过来。”
袁梨晨点头,边往里走边命她们去留心准备。
欲迎还拒应叹宿命(下)
当日傍晚,陈瑾派了人来传话,说明日要与巴国使者去行宫枫园赏景,邀袁梨晨同去。
枫园行宫来源于离京五六十里的一座满是红枫的山头,又因此处温泉水好,皇家便在此附近又引了几处风景名胜,依山傍水,修了一座行宫,夏可避暑,冬可避寒。如今酷暑已过,严冬未至,并不是往日皇家常赴的时节,且因是给巴国使者饯行赏枫,驻留时间短,崔鸣珠怀胎怕奔波不去,甄兰馨因公主岁小也不去,低级的妃嫔又不合适带,于是最合适随驾的嫔妃便是巴国来的郡主。
袁梨晨得了旨意,暗思这一日终究是来了,只是身为帝王因一个女人迫不及待地做出此举,实在是不符书上贤君圣主的作为。
因行程不远,第二日上午便到了枫园,袁梨晨便让随行内侍去打听陈瑾和使节的行踪,内侍回来道:“皇上和大使都去了枫山,午膳就在那用了,申时左右将回来。”袁梨晨想了想嘱咐内侍,说自己下午要去使节处,令其多看着点皇帝与使节下山回来的时间,内侍领命而去,事情办得却很妥帖,下午袁梨晨去了使节那里,陈瑾派来召见的人又扑了个空。
再说袁梨晨见了使节回来,已近夕阳西下时分,她走到园内一座桥头举目眺望:枫叶色彩极好,红的既不黯淡,也不刺眼,恰倒好处温暖柔媚,枫林中又植有东青、松柏等常青树,漫天红中露出些浓绿淡青的颜色,浮翠流丹,又多了份生动和清新。天空蓝的剔透,因近傍晚,那蓝里透着些粉紫,映在澄净的湖水里,湖面便成了一块泼彩飞翠的宝石,又和着枫林山色的倒影,十分鲜艳璀璨,静若琉璃的水面上,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滑过,惊起一道水印,漾漾开去,打破平静,却又那么自然和谐。袁梨晨一时被山水之美所迷,就立在桥头。
“郡主终于回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她,袁梨晨扭头一看,却是陈瑾站在桥的那端,她行礼说出一套礼仪词句:“臣妾贪看景色,不知圣驾降临,吾皇恕罪。”
陈瑾近前来,扶起她道:“不用这么多虚礼,就是嫌宫中规矩繁琐,才带你到这来的。”说着便注视着袁梨晨。
袁梨晨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陈瑾,他身材虽高,却十分的瘦削,像是在重压下失去了少年应有的青春和朝气,和南康公主类似的脸颊,原本应当柔和的弧线也因瘦而显得有棱角,五官符合审美的标准,可惜细长的眼睛总因皱眉微眯着而显得细小,而这双眼睛,眼神阴沉内又透着尖锐,看得人很不舒服,他盯着你看的时候,自己心头会产生一种被怀疑被审视的感觉,袁梨晨不由想起甄兰馨所说的偏执的话来。
她看着陈瑾不语,想着当初对他的厌恶,如今再来看他,心境有所不同,她想着他在崔长风的压制下其实过得并不好,但是这丝同情很薄弱,弥补不了她所失造成的伤害,而且她也不喜这两天他的举止——她虽然美丽,心理却奇怪的抵触因美色喜欢自己的人,而此刻站在面前的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性格也不让她欢喜。
“郡主前两日在筵席上,面对太尉,可是能言善辩,今日与朕独处,却怎么不说话了?”陈瑾看她半日不语,自己开口说道。
袁梨晨收住思绪,道:“陛下威仪,主乾坤于掌上,臣妾情怯,一时不知说什么。”
陈瑾发出愉悦的笑声,揽过她道:“这么说,你是害怕了?”
袁梨晨被他一搂,生理上的反应使她微微一挣,又觉不妥,只觉得心砰砰跳,她以前也曾设想过和他见面的情形,可是事到临头,手心内竟沁出一层冷汗来,背上冷一阵热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