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梨晨此刻心绪不稳,便点头随他而去,他们进到了一间休息室,陈瑾道:“让你扫兴了,我一定要补偿你,你说你有什么愿望,今天我都满足你。”
袁梨晨心中一动,暗想我何不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帮韩朱颜祖孙二人讨个前程,若能成,以后自家才有所希望,于是她抬头看他:“真的?”
陈瑾点点头,袁梨晨便告诉他说自己在巴国有一位极好的异姓姐妹,只祖孙二人,都跟自己来了陈国,尚在使馆居住。陈瑾对结拜之事颇感兴趣:“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袁梨晨便编造了一个进香遇恶少,韩朱颜大胆挺身的故事,她笑道:“就这样,后来我们越发投缘,就结为了姐妹。臣妾今日就大胆求皇上给他们一个封号,也好让她常来看我。”
陈瑾笑着跟她说,以她的身份,依制对椒房亲可有恩命,他略思后对她说就给韩风一个不干朝政的县男爵位,赐宅都城。袁梨晨闻言,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希望,欢喜地拜谢。
几天后诏命就传到了使馆,同时也有内侍向韩朱颜转达了袁梨晨渴望见她的意愿,翌日,韩朱颜就进了内廷。
袁梨晨等侍从带韩朱颜进来对自己行完礼后,就令众人退出,只她二人留在内室。韩朱颜因自家的手艺,留神打量着精巧华丽,玲珑剔透的宫内陈设,感其制作精致,不由点头暗赞,袁梨晨看她如此,便说:“如今想来已经有人去料理你的宅邸,那里应当也有许多好东西。”
韩朱颜听了,回身坐下,冷笑一声道:“那是最好了,就是他们弄得我一家骨肉分离,如今他们越是花费,我越是欢喜。”
袁梨晨听她说到“花费”二字,脑海里却浮出些往事,若说花费,只怕花费处还是取之于民,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却没说出来。
袁梨晨只看着韩朱颜,却瞧见她的目光虚浮地不知落在何处,语声也渐次低了下去:“他们用什么能弥补我一家?”
袁梨晨听了又有些暗暗心惊,却听韩朱颜又说:“姐姐,你放心,恨归恨,我总还知道分寸,贫富贵贱的差别由来说不清。”她又看着袁梨晨,感慨道:“此刻最苦的恐怕还是你。”
袁梨晨心中却铿铿作响:只要家里人能好,我什么苦也不怕!她瞧瞧四周,摇头道:“以后切莫在宫里说这些。”说着告诉她那日宋美人的情形。
韩朱颜听了,低声问:“要紧不?”
袁梨晨摇摇头,道:“我是巴国皇帝亲封的郡主,怕什么。”说到这,又想起昨日和陈瑾的对话来,便告诉韩朱颜自己是如何介绍两人的关系的。
韩朱颜听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就按当初我们说定的。”又抬头问她:“姐姐,那你以后打算如何办呢?”
袁梨晨被问中心事,不由叹了口气:“急不得,我想先找人去探看他们,可是现在还没有可靠的人。”
韩朱颜转着眼珠琢磨着,说:“姐姐,你要放心的下,这个就交给我吧。”
袁梨晨略略惊讶地看着她,只见她微笑道:“你放心,爷爷这般年纪,总有些可靠的人,要不然当年我们也走不了那么远。”
袁梨晨闻之有理,点了点头:“如今这事不能太急,我想还是先把宫里的事办妥再说。”除了父母,朱锦临终前对她关于对墨砚的嘱托,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从回陈宫后,她就有急切的寻回墨砚的念头,但是先时情形尚不安稳,她只能压制着自己那个迫切的念头,那日见到宋美人,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她害怕墨砚出什么意外,自己失去了朱锦,不能再失去她了,她急于弄清墨砚现在的状况。
韩朱颜惊讶地看着她,原来袁梨晨当时很多细节并没有告诉他们,此刻便悄悄与韩朱颜说在这宫内应当还有自己当初带来的人,只是不知现在的情形。
韩朱颜想了想道:“姐姐,你现在在宫里不也地位极高吗?何不找了名册来看看,知道了情况再想办法。”
袁梨晨皱眉道:“如今还没有说这后宫里的事归我打理,只怕……”
韩朱颜道:“你就让人拿来那宫女的名册看看就是,就说要找几个合意的人使唤,又怕什么?”
袁梨晨默想还是找到墨砚要紧,便点了点头,转而又想起一事,便叫了韩朱颜近前来,又抬头看向外面。韩朱颜见她谨慎,便问:“什么事?”
袁梨晨垂头道:“有许多事情还等着我去做,我不能分神,如今不能有孩子,这点还要你帮我。”
韩朱颜心里明白,喟叹着点头。
袁梨晨便唤人进来,说要查看宫女的名册,内侍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去了,一时掖庭来人,听完袁梨晨的意图,面露一丝难色,道:“娘娘,如今后宫的事归华仪夫人主管……”
袁梨晨早就有此心理准备,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侍女。”
那掖庭司簿便回:“这个容易,就让内廷推荐几个极好的侍女,带来让娘娘过目岂不是好?那名录繁多,看起来岂不麻烦?”
袁梨晨皱眉正要说话,只听韩朱颜喝道:“你这奴才好大胆子,娘娘要看几本名册,你不安分办事,却在这推三阻四,真是岂有岂理!”
一语未了,只听外间有人笑道:“什么名册,什么推三阻四?”唬得众人抬头相看,原来是陈瑾走了进来。
袁梨晨起身上前迎道:“这就是我说的小妹,她初进宫闱,不懂规矩,惊着了陛下。”
韩朱颜庄重地按照规矩行礼。陈瑾笑着让她起来,打量着她,她有楚楚动人的身姿,看似水莲般的温柔,却又不像温柔似水的甄兰馨观之温暖,她身上透着冷,袁梨晨也有这样的冷,只是那冷却只在圆和凝重的气度中隐露,而她的冷会让人有距离感,而她的眼神,也比袁梨晨倔强,偶然间,他想到自己,自己似乎也有些类似这样的性格,于是,他乐了,问及她的家事。
一时陈瑾转头又看见了一旁的司簿,不由想起进来时的听闻,皱眉道:“怎么回事?”
司簿一时不敢回答,袁梨晨道:“没什么,我就是找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宫人。”
韩朱颜便道:“是啊,就是要找她看几本宫女的花名册,她却不肯。”
陈瑾便训斥道:“夫人竟然要看,就赶紧去拿。”
那司簿忙应了,唯唯诺诺地出去。
陈瑾便问:“怎么,这的人用不惯吗?”
袁梨晨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突发奇想,想看看有没有和缘的,因闲来无事,自己看看册子倒打发时间,也好熟悉一下宫里的情形。”
陈瑾听她这样说,以为她是刚入陈难免不习惯,想到和她一起来的那些少女舞姬,便说:“你要用不惯,就在这次同来的里面挑几个来这,或者看看巴国原来过来的都行。
”
袁梨晨笑着睇了他一眼,道:“那可都是精挑细选来的,让人做侍女岂不委屈了?”
陈瑾笑道:“有你足矣。”说完又看着韩朱颜微笑,对袁梨晨笑说:“你这个小妹比你厉害,你俩若相争,怕你要吃亏哦。”
袁梨晨不以为然地笑道:“可她是我妹妹,再没有相争。”
而后,陈瑾找来了乐人,设宴招待了韩朱颜,从此韩朱颜便成了宫里的常客。
乍悲忽喜心生倦意
袁梨晨听今日韩朱颜说的话,总隐着一股机锋,心中突突一动,却像一池春水泛起涟漪,眼睛便离不开她的身,只听韩朱颜说:“今天来特意告诉你件事,却是悲喜掺半。”
袁梨晨静静地听她告诉自己,原来韩朱颜派去河陵的人,当时因瞧见大火将采石场烧成灰烬,事关紧急,便赶忙让人送信来报,韩朱颜依来者所言,只当是袁氏夫妇再无生还之机。她深知袁梨晨进陈宫的目的,心中十分犹豫不忍,但这种事情再没有不告之为人子女的,忍耐了几日终告诉袁梨晨。
没想到这将一月过去,河陵那边又来报说,如今官府已经派人清理了火灾现场,统计遇难人丁。采石场内袁夫人所在的内营,因俱是女性,夜间关闭甚严,火起仓促难以逃脱,连看守带服役之人确实都已遇难,人数已经核对上了,可是袁希荣所在重劳力这边,服役人数众多,所得骨殖和造册的名单却有些差距,如今官府所公布的确定遇难者名单内,并无袁希荣的名字。
韩朱颜又说当初派去探看的人原也说过,袁希荣在菜市场早就受人照应,镣铐之物已去,通常并不做那艰苦之事,推想起来恐是吴歆所为。这次骨殖不戴镣铐者,已识别完毕,尽是牢内看守,而服刑役的遇难名单中也无他,十之八九袁希荣是逃出升天了。
袁梨晨此刻是悲喜交集,原本麻木多日此时又似恢复了几分知觉,即期望这份幸事,又害怕这一点希望落空,她那颗心就像沸水里翻滚未熔的最后一丝薄冰:“真的吗?”
韩朱颜点点头道:“我们都觉得袁大人活着,袁大人这两年跟那看守的人很熟络,他们又放心袁大人,知他不会走,晚上贪懒,常叫袁大人巡守呢。”
袁梨晨听着越发觉得父亲确实有了生机,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韩朱颜打量着她这室内,扭头问她道:“姐姐你以后难道就这样焚香诵经吗?”她不希望袁梨晨以后如此度日,更不想她有轻生之念,这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她对她的真心。
一语如石投井底,在袁梨晨心中激起阵阵浪波。她只听韩朱颜又道:“老大人的下落诸事终少不了你忙的,如今才这几天,这宫里人的面孔就变了,你要长此这样,恐怕事情办不成了。”
袁梨晨哀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啊。”她想三年前自己也因家变厌极陈瑾,避开他去,在外面辗转一圈,结果却是费尽心思回来讨好于他,如今这次竟和上次相似,仿佛一切是在兜圈。
韩朱颜一叹:“姐姐,不是我说你,你未免也太性急了些。唉,也怪我,当初多等些时日再告诉你就好了。”
袁梨晨心里惆怅,蹙眉走到墙边推开窗户,外面的空气比室内凉,迎面一扑,不由长长吐了一口闷气。外面花树盛开,一阵风来,吹起一阵花雨,数点花瓣顺着窗户飘进殿来,点点落在地上,袁梨晨拈起窗棂上的花瓣呆呆地看着。那花瓣原是依附在枝头,动不得半分,也不知是否因喜欢自由,故而随风游走,如今这飘落下来,散落各地,若是被人践踏了,也不知道这花瓣后悔不后悔。
她出神之际,却听外面侍女叩门,韩朱颜拉开了门,那侍女进来行礼,对袁梨晨禀道:“娘娘,太后传您过去。”
袁梨晨想着连她也惊动了,此刻有了父亲的牵挂,就不能如以往一般无所惧了,只让侍从去准备,她有些愁苦地看着韩朱颜,想着也不知如今太后听说了什么,一会自己该如何回话。
韩朱颜看她神色,知她心思,便说:“姐姐,我跟你一块去,能行吗?”
袁梨晨原本有些心虚胆怯,有个自己的人跟着,心里总踏实些,她想了想,点点头,一时韩朱颜便跟着她去了。
她们到了雍宁宫,袁梨晨一进殿,只见座上穿着宝蓝色缎绣水仙金寿字便袍的沈太后身子微微侧着,她边上垂头躬身立着一个陈瑾的近侍。袁梨晨不及多想,带着韩朱颜先行了礼,然后向太后介绍了韩朱颜。
沈太后只看了韩朱颜几眼,却没多问,她打量着袁梨晨,发现她只穿着墨绿地素面罗衫裙,头上也不过些玉簪和银饰,忒过素净,不由直皱眉:“你和皇帝究竟怎么回事?”
袁梨晨听她一开口便如此直截了当,又看陈瑾近侍在旁,也不知这近侍先说了些什么,心中犹豫,一时便没开口。
沈太后看她垂了头,嘴唇微动却没出声,便扭头对那近侍道:“现在当着我们两个的面,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近侍斜着偷觑了袁梨晨一眼,嚅嗫着说:“那天华仪夫人请了皇上去,皇上就一直留在永华宫,后又命开了府库,给永华宫添了不少珍奇古玩,皇上又令给瑶台夫人送了一盆珊瑚,第二天皇上下朝回去就……”他说到这听了,只打量沈太后的神色。
沈太后听见此事涉及崔鸣珠,心里就有些不喜,想着莫非是这女人在搞鬼?便问袁梨晨:“那天你和皇帝说了什么?”
袁梨晨低着头,正要开口,却听旁边一个声音:“太后,那日臣妾一直在旁边,就由臣妾来给您禀明吧,可好?”
袁梨晨扭头,却见韩朱颜跪在地上,不由讶然,又怕她惹怒太后,忙低声唤她:“朱儿……”又忙给太后告罪:“小妹不知宫中规矩,还望太后见谅。”
沈太后却没有怪罪她们的意思,只叫她们起来,打量了一番韩朱颜,道:“那样正好,旁观者清,那就由你说吧。”
韩朱颜便道:“姐姐自巴国起,便常受教诲,自是不敢冲撞皇上。但姐姐所受叮嘱,皆以国家为重,那天看到珊瑚树,便叹其奢华,估计又含了分醋意在里面,规劝皇上语气就重了些……”
沈太后听她慢慢呈述,叹了一口气,只看着袁梨晨问:“是这样吗?”
袁梨晨忙跪了下来,低头应了声“是”,又说:“儿臣不敢忘所受教诲,如今陈国兵力虽强,可崔太尉北伐狄国,内又严苛,儿臣入陈的路上,见过百姓疾苦,如今虽然贵为皇妃,却不敢追求奢靡。那日原想好好和皇上说一说,哪知一想皇上从华仪夫人那来,心中嫉妒,一时失控,就口不择言起来,以致忤逆了皇上……”
沈太后听她这样说,想着这孩子相貌出挑,又很年轻,难免自负,可难得她有这份俭朴之心,正可帮衬皇帝,且听她言下之意,正与崔氏泾渭分明,可惜自己那儿子因自幼重压,另有一股怪癖的性格,她这样顶撞,怪不得两人生隙。
沈太后心里一叹,便起身亲自扶了袁梨晨起来,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好孩子,难得你这样懂事,只是我那孩子素来喜软不喜硬。我替你说他,你再给他服个软,认个错,两人好好过吧。”
袁梨晨今日听了韩朱颜的消息,本心内已有些活动,如今再听太后的话,心里一声哀叹,却已服软,她看似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太后又拍着她的手道:“你们和好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皇帝总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的身上使性子,不像个样子,而且这崔氏也要临盆了。”沈太后说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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