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砚道:“这个小姐不用担心,她再漂亮,我想也没有小姐美。”
袁宁道:“我难道是要他喜欢我美吗?如果他只是一见我美便丢了别人,这不就是薄情寡义么?”低了头又道,“我如今倒是能揣摩上娘说的话的意思了,他什么人都喜欢,我不快活。他若为我忘了别人,我也不快活。”
朱锦、墨砚听她这么说,却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劝了,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过了几日,有小吏来报车马可行,一行人便起身继续北上。路遇蒲州之时,她三人冷眼偷瞧外面,果有一番森严冷清的迹象,那老汉说的却是不假。
经过这一事,袁宁三人兴致低了许多,尤其袁宁的思绪更是缥缈起伏,她对自己那位至高无上夫君的印象渐生了一块阴霾。就这样,一行人终于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末到达京城。
闻听喜讯未查凶险
到了宫城外,下车换轿,有内侍来引,不从正门奉天门走,绕道东北边的建福门进去。袁宁坐在轿内又不好掀帘观望,只觉得四周安静,只有抬轿内侍疾快轻便的脚步声,默默算着已拐了第四个弯,轿子停降下来,有侍女打起帘子,扶袁宁下轿。朱锦、墨砚二人已先出轿,只在袁宁轿外等候。
一名四十多岁的宦官领着几个内侍和使女给袁宁请安,口里说着:“小的雍宁宫执事康元寿奉太后令给袁宝林请安,请宝林入芬芳轩。”
袁宁抬手示意免礼,只见两边望不见底的朱红夹墙,一座朱漆大门上挂一黑漆匾额,上面“芬芳轩”三个翠绿大字。举步进去,只见满院梨花,琼葩堆雪,压枝欲低,素洁淡雅的花朵又隐隐浸染叶的绿意,越觉洁白无瑕,独占风流,一阵春风吹来,菲菲如雪,盈落台阶,花飞入衣,甜香满怀。袁宁踏在那满是落花的地上,只见那花瓣簇簇地一瓣一瓣落在她发上、衣上,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康元寿看得讷讷地一时忘了要说的话来。
袁宁信步沿着中廊走去,走上台阶只见游廊相接,正中一间居大应是正室,东西两边各有小室一间,廊前蔷薇、木香花顺着一列狭长花架爬满屋檐,花期尚未到,绿叶之间只黄、红、白、粉、紫略略缀着几朵。
康元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道:“太后说先委屈宝林在此暂住,以后自有一宫主予让宝林,到时候再请移居主殿。
袁宁笑着说:“这里已经很好,我很喜欢。”
康元寿笑着应道:“此处虽小,但是地气温暖,一年四季花比别处要早开些,芳香扑鼻最是宜人,所以叫‘芬芳轩’,是太后亲选给宝林的。这梨花如今刚放,过段时间又有满架蔷薇、木香却最是灿烂好闻,那两边廊下缸内有桂树、腊梅。”
袁宁道:“烦恼公公替我多谢太后。”
康元寿道:“太后说宝林一路风尘辛苦,先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引宝林觐见。”
袁宁点头答应了。康元寿领着袁宁熟悉了住所,便告辞要走,临走留下几个内侍和侍女,又严声吩咐好生伺候,这才回去复旨。
过了两日康元寿果然来引袁宁去雍宁宫见太后。雍宁宫庭院开阔,多植松柏、冬青、梧桐、芭蕉等绿树,此时天色尚早,阳光清亮明朗,照在宽阔的院落里,显得更加庄重安静,正殿前一颗高大的垂丝海棠开得嫣红。
袁宁进殿去,只见朝南紫檀榻上靠坐着一个身着赭色如意团寿纹袍的妇人,拿着一卷书正在看,心知是太后,忙跪下行礼请安。
沈太后闻身丢下书伸手笑道:“起来吧,快过来让我看看。”
侍女扶了袁宁到太后身前去,太后轻捏过袁宁的手,指着榻桌那边说:“坐吧。”
袁宁应声在对面坐下,微笑着看着太后,只见沈太后髻上装饰华贵,脸上却妆容素淡,原应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面容却有些淡淡的憔悴,眼神温和里又带着些深沉,正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太后还捏着袁宁的手,两人正静静地对瞧,袁宁觉得这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量一点点渐重,揣得紧了,□的手指一弹,太后一惊缩了手,嘴上漫起了笑意:“果然是个好模样,我只顾看你,没弄疼你吧?”袁宁摇头道:“没有。”
有侍女换了新茶过来,太后拿着碗盖拨那茶叶道:“难怪冯兴当时说你了不得,说什么你好看到让城里花都不敢开了,我当时只觉得他说的很有意思,却也好奇,今日见了你,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袁宁忙道:“冯大人夸大了,只是巧合罢了。”
太后笑笑:“你芬芳轩的花现在开的不错吧?”
袁宁道:“是,梨花开的很好。可见冯大人说的是巧合。就算是天下真有那样的事,有皇家天大的福气罩着,这事情也是要顺乎时令的。海宁想是当年经了战火重修,地气不适,花朵才开不顺的。”
太后听了她的话,想着这孩子说话倒是很知身份,对比着便想起那崔家的事来,点着头,把那碗盖合到茶盅上,说:“你说的很好,这皇家的气势才是天大,万岁爷才是天子。”
袁宁应声道:“是,太后您说的对。”
太后见她温顺,心中欢喜,便笑着柔声道:“以后叫我母后就是。”
袁宁答应着,太后便说:“以后你还要帮我规劝着皇上。”
袁宁忙说不敢。
太后问:“你父亲在海宁做戍边的将军?”
袁宁点头答应了:“是。”
太后道:“有十几年了吧?应该调到京畿来,也好让你们家人亲近些。”
袁宁道:“臣妾不敢觊觎朝政之事。”
太后听到这,更觉得她懂规矩,说:“好孩子,我告诉你,你父亲却因朝廷的事已往京中来了,想来再过些日子也就要到了。”
袁宁听了又惊又喜,只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眼内喜悦的光芒笑道:“是真的,过段时日你父女就可以见面了。”又问,“你现在有几个人服侍?”
袁宁回道:“我带了两个贴身丫鬟来,昨日康公公又留了两个□一个小黄门。”
太后点点头,便叫侍女唤康元寿进来,康元寿进来请安肃立一旁,太后便问:“袁宝林那边还没有个首领的吧?你先过去暂替着。”康元寿赶忙答应了。
太后又叫朱锦、墨砚进来,她俩进来请了安,太后细细瞧了瞧她俩,便问:“你们家主子平日爱吃什么?”
朱锦一愣,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宝林倒是什么都喜欢。”
太后“嗯”了一声道:“女人就是不能挑食,挑食伤身,这什么都吃,身子养好了,才好养子。”
听得袁宁脸上渐渐透出红晕来,太后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女子出了阁,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对康元寿说:“把前两日尚服局和尚宫局敬上的东西拿来。”
康元寿一会捧了两匣子出来,打开来,一盒是四经绞罗地钉金绣青鸾纹锦与红地联珠五彩鸟纹锦,鲜艳繁复的花纹,一片金彩辉煌。另一盒是一对水晶管镂空金珠腕饰,细细的链子将水晶管珠与金珠串起,光华流动,又有两支蝶恋花式金镶翠的步摇,坠子片片青翠欲滴。
太后道:“这些东西颜色鲜艳,平常人穿戴了反倒叫它们压了颜色,倒是你穿最好,就给你了。”
袁宁听了,忙起身道谢。太后唤她起来,想着再有人来请安,让她们见到这些东西,说自己偏心反倒不好,便说:“你先回去吧。”又叫康元寿:“元寿,你就拿了东西这会子跟了去。对了,顺便把尚食局献的燕窝、阿胶也带些去。”
康元寿领命捧了东西,袁宁告了退,还未出殿门,只听太后喊:“回来。”
众人止步回身,太后道:“袁宝林,你以后每日不用来我这请安,也不需要去其它人那,就好好在芬芳轩呆着,先别出去贪玩,知道了吗?”
袁宁心理狐疑,口里却说:“谨记母后教诲。”
太后笑笑:“别多心,你是母后选来的,母后做事自是对你好。你就静静地等着好消息。”
袁宁有一丝疑惑,她边想着难道宫内真那么可怕,边退去殿去。
回去的路上,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朱锦顺手折了一支柳条把玩,边走边笑:“太后对咱们小姐很好,怕小姐惹人嫉妒,连请安都给小姐免了。”
墨砚回她道:“你安静些走路吧,康总管在这呢,你也不安份些。”
康元寿回首道:“不妨事,朱锦姑娘这样说说笑笑,正给宝林解闷,热闹着好。”
朱锦听了笑着对墨砚皱鼻子,墨砚白了她一眼。
几人正说着,只见远远一架步辇从对面抬了过来,康元寿忙使颜色,退到一边,等那步辇过来,康元寿领着众人行礼道:“给宋美人请安。”那布辇里传来“嗯”的一声便径直去了,康元寿心想算是避过了这个对头,舒了口气起身说:“走吧。”
几人正要迈步,突然听那刚过去辇内喊到:“慢着。”抬辇的小宦官都停下来,降了辇,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紫绡长裙及地,眉间一点鲜红梅花钿,凝脂脸如春水艳,她径直走过来对袁宁厉声道:“抬起头来。”
袁宁只好将头略抬,那宋美人轻吸一口气,沉沉问道:“你是谁?”
康元寿暗暗叫苦,赶忙上前道:“她是袁宝林。”
宋美人一拂袖道:“原来是康公公啊,你不在太后宫里,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还没问你,她自己会说!”又朝袁宁道:“袁宝林叫什么名字?”
袁宁看这情形,不愿惹事,便回她道:“单名一个‘宁’字,‘安宁’的‘宁’。”
宋美人冷哼一声道:“普通无奇。你是哪个州府上来的?”
袁宁道:“潮州府海宁。”
宋美人哂笑一声:“南蛮小地。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袁宁道:“父亲受封将军。”
宋美人看了康元寿一眼,暗想原来是从那来,便说:“看康公公在,是从太后那回来吧?”
康元寿接了声“是”。
宋美人静看着袁宁,心想太后不动声色弄来这么个人,若不是今日撞见了,倒还蒙在鼓里,此事有些意思,先去和崔鸣珠说一说才好。她嘴角卷起妩媚的笑:“那你们走吧,别辜负了太后一番心意。”说完,上辇走了。
朱锦觉得这人说话口气不好听,皱眉瞧那渐行渐远的辇说:“这是谁啊?”康元寿叹了一口气,心想她本不过一个四品的美人,倒没什么,只是和崔贵妃交好,崔鸣珠素来自恃身份,不肯直接做出那等凶狠之事,这个宋美人却最喜狐假虎威,鸡飞狗跳地冲在前面仗势欺人。今天偏偏遇到这么个主,情形看起来也不妙,也不知会引发什么祸事。他想到这里心里越发不安,更怕再惹出事来,便告诉朱锦,催道:“咱们赶紧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倒不曾再遇见什么紧要人物,到了芬芳轩,朱锦、墨砚收拾起太后的赏赐,因得了好东西,又抓了些金银瓜子赏了院内上下人等。
依照太后叮嘱,她们无要事不出院门,此后十余多日安静无事,袁宁想着就要与父亲相见,心中欢喜,日子便过得极快。她三人无非每日做些针黹,累了看两页书,听康元寿说些宫中事,有时朱锦会自告奋勇做两道小菜,袁宁、墨砚便以看她做菜为乐,又因梨花盛好,夜里兴起时又借着月色赏花,那梨花此谢彼开,这些日子开得烂漫似雪。
思君昏聩一意决绝
一日早上,墨砚正给袁宁梳妆,梳得一头青丝黑亮如漆,光可鉴人。突然院门“呯”的一声,走进来几个气势汹汹的宦官,惊得扫落花的宫女躲闪不及,那几个人大步流星,一径闯进正室,居中一个只叫接旨。
袁宁收拾不及,就此跪地听宣,待听得宦官尖声尖气的声音里有“犯官袁希荣交通外族,通敌叛国,辜负朕恩”的话,袁宁只觉得那声音飘突不定,似乎离自己很远,倏忽又近,在耳下聒聒吵嚷,全然听不清那宦官再说什么,只看见那嘴巴一张一合,倒像一把剪子,霍啦啦将人剪开。
跪在地上半晌,只觉眼前人影交错,那风从门外扑扑的吹在身上也浑然不觉。朱锦死命的摇着她喊:“小姐!小姐!”,连着喊了几声,袁宁才回过神来,嘴唇哆嗦道:“这风好冷。”说着直立起身,咕噜噜却听东西滚落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接在手上的圣旨跌落一边,这才恍恍惚惚忆起什么,喃喃问道:“他们刚才说什么?”墨砚心中酸涩难言,忍泪道:“他们说老爷通敌叛国,革去官职,贬为庶人,其家籍没入官,小姐降为末等采女,搬惠兰宫与人同住。”
袁宁“哦”了一声,推开朱锦直直往外走道:“我去见皇上。”康元寿忙用身子挡住门道:“见不得,没有宣召,是见不到皇上的。”袁宁便去推他,盯着他说:“怎么见不得了?我要见,我要问问他我父亲如何要叛国?”康元寿哪里肯让,袁宁急了又喊:“那我要见太后。”康元寿道:“太后昨日已去行宫,不在宫里。”
袁宁愣了愣道:“那我能见谁?对了,我父亲不是来京了吗?我要见他。”康元寿急了:“谁也见不了,你们还不快扶了你们主子过去,她这是急傻了。赶紧收拾收拾值钱的东西,别等到一时来逼着走就不好啦!”
朱锦、墨砚闻声啜泣去收拾东西,这里康元寿见袁宁只直直站着,又劝:“太后这已经用力了,要不然你哪里还能做个采女,籍没入婢才对。又哪里会有人给你时间让收拾东西。往后这两位姑娘还能伺候着你,来日方长,啊?”
袁宁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深幽如水的眼睛看着康元寿,康元寿只听她一字一字像是及其艰难,又清晰无比地说:“是…皇…上…下…的…旨?”
康元寿听了,呆呆无语,只看着她。
袁宁又只问:“是…崔…贵…妃…对…不…对?”
康元寿听了,忙捂了她的嘴说:“小祖宗,小声点。”叹了口气半晌又道:“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了。”
袁宁点了点头,对朱锦、墨砚道:“把能带走的值钱东西都给我带走。”
等到收拾完毕,袁宁只把长发一束,对康元寿道:“康公公,还烦你多带次路。”
走在夹墙里,袁宁仰面望去,只见朱红高墙高耸连绵,像是两道枷锁将自己紧紧窟住,只能在这底下伫立,而那高墙上的天空却碧澄澄的没有一丝杂质,引得人只想飞出高墙扑上去。
康元寿在一旁不停的念叨着,偶尔几句飘到她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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