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局,如今谁又会来这里啊?。”
墨砚闻言呆住,想起那日去尚食局的事来,愣愣地回过神来直抓着小宦官的袍角:“公公,你帮帮我吧!”她哀切绝望,拽的那衣角笔直,仿佛这角衣裳是唯一的希望,死死拽住,再不肯松手。
那小宦官被她拽得差点站立不住,须臾叹了口气:“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帮你一回。平日咱们做奴才的也免不了有个伤啊灾的,我那还有些药,就偷偷送你救人吧。”墨砚听了喜之不胜,那小黄门去了良久,拿了两份药来跟她说:“这小纸包的是创药,可止血。这小瓶子里的叫息沸丸,平常咱们有个头痛脑热的就吃这个,退烧很好。你赶紧偷偷的拿去,再别给人看见。”墨砚抹着眼泪千恩万谢地去了。
回到屋里,打开那包粉末,仔细捻了捻,瞧了瞧,又闻了闻,才给朱锦敷上,看那血渐渐止了,墨砚道:“这小太监倒是个好人,没哄我们。”一面又拿起那瓶子对袁宁道:“小姐,你吃点好退烧。”袁宁摇摇头道:“我如今像是烧退了,不想吃它了,你收起来留着以后用吧。我觉得那燕窝不错,咱们倒是先把那燕窝、阿胶熬出来给朱锦补息。”
说完两人收拾出东西,熬了喂朱锦服下。到了这将晚时分,朱锦却嚷头疼,墨砚忙到床边,一摸她额头却是滚烫,暗叫不好,袁宁忙问:“你下午拿的那退烧药在哪?我去拿来。”墨砚指了指柜子,袁宁开柜取来,倒水给朱锦服下。
夜里,怕吵着朱锦,墨砚与袁宁同睡在里间,袁宁只觉得身上针挑火炙,加上又有许多心事,睡不着只沉思默默地躺在那里,突闻外间朱锦发出〃嗳哟〃呻吟之声,忙下床秉烛来照。
到了外间,将烛台放在床边几上,问:“怎么了,疼得厉害吗?”却见朱锦从被里伸出手来道:“我只觉得浑身又痒又痛,心口烧得慌,你瞧瞧是怎么了。”
袁宁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墨砚正赶在袁宁身后出来,听这样说,忙上前来瞧,只见朱锦手上红斑点点,夹杂着黄白水疱,急得一把掀开她袖子,只见胳膊上再无一点好处,猩红点点,心里更加着急,举了灯就往她脸上看去,只见这脸上红斑水疱,豆大米小密密麻麻,原先一张甜俏的脸面再不可辨,墨砚面色发白道:“这是怎么弄得?下午还好好的。”
朱锦轻哼道:“你别捏着我手,痛得很。”墨砚忙松了手。朱锦借着烛光看见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就摸自己脸,说:“给我拿个镜子瞧瞧。”见墨砚磨磨蹭蹭的不肯,朱锦急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墨砚素晓她性情,知道拗不过,只好从镜匣内取了面小镜给她瞧。
朱锦举镜一看,再也认不出自己那张原本熟悉之至的脸来,这天下的女子天性本爱惜自己容貌,她不由手一软,滚下两行泪来,墨砚收了那跌在床上镜子,坐在床边也哭道:“你觉得怎样?”
朱锦呆了呆,道:“我吃了药后,渐渐觉得痒得很,如今心口火烧一样。”
墨砚咬得嘴唇要渗出血来,哭道:“被他们害了,那创药我看了是没问题的,我却不认得这退烧的丸子,不知他们掺了什么在里面。”
朱锦闻言大吃一惊,想着自己吃的药原来是给袁宁退烧的,颤声道:“这药原应是给小姐吃的。”
袁宁听了此言,原本倚在几上的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跌在床边,只拿手击自己的脑袋:“朱锦,我……我好对不起你,我真恨我自己。”
朱锦举起胳膊抓了她的手臂,想阻止她不要自击,但力气却不似往常,再拉不住,只好说道:“小姐,我痛得很,用力拉你更疼,你别这样让我难过。”
袁宁看她气喘吁吁,怕她着急,含着泪扶了她手放回床上,朱锦慢慢将手缩回被中,只道:“你们离我远点吧。”却见她俩都咬唇坐在床边不肯挪动,目光便在她们脸上反反复复地转,眸中水光渐起,半晌道:“想不到我却没有福气跟你们到以后了。”
袁宁、墨砚哪禁得住此言,伤心道:“别胡说。”
朱锦微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那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浓,眸光也越来越亮,孱弱之中却让人感觉那神情却愈来愈坚强,又似那烛光般温暖。
袁宁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句话来:“我去倒碗茶给你。”
朱锦点点头道:“好。”
袁宁扶着朱锦喝了几口,放下碗。却听朱锦道:“你们听我说,他们如今是真的要害小姐,今日因我拦住了一时,过了明日却不好说。小姐,你不是想出去吗?要走就趁今晚走吧,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说完又对着墨砚道,“妹妹,我也是为你好,小姐若不早走,以后再遇这样的事,恐怕连你也遭荼毒。” 袁宁、墨砚二人眼泪直直洒了下来。
朱锦又道:“他们原是要毁了小姐,却没想到给了我们方便,我知道我是不行了,明天我死了,墨砚只说是小姐吃了那药就变成这样,到时候再说我一时心痛跑了出去,再没回来,或是投水或是什么,你只找一个借口说我定是去殉主了就是,我一个侍女死了就算尸首找不到,也折腾不起多久风浪。他们原是冲着小姐来了,你就一口咬定我是小姐,如今我这样子他们也不会仔细瞧。”
墨砚哭道:“你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况且你和小姐身量并不十分像。”
朱锦喘了喘道:“傻丫头,他们要的是小姐不见就好。趁着皇上‘寻仙’这当口,只要小姐不见了,哪怕他们发现我是谁,也会帮咱们含混过去。”又指了指柜子,墨砚会意过去打开,呜咽道:“你要什么?”朱锦道:“把那两匣子拿过来。”
墨砚捧了过来打开,朱锦只把里面那些红宝、祖母绿、猫眼、玉石、珍珠等小件捡了出来,又对墨砚道:“把前些日子咱们绣的夔纹芙蓉带拿来。”
墨砚依言取了出来,朱锦淡淡笑道:“这匣子里的东西都是府里带来的和太后赏的,大的不好带,都留给墨砚以后打点着用吧。如今只把这些小粒的拿同样的锦缠好,赶紧去缝在带子里。”又对袁宁笑道:“小姐,以后去了外面不比以前,要处处小心,这些东西你出去后或当或卖,只是记得要找个妥当的卖处,也不可一次示人,用银子也不可太过阔绰,那都是惹是非的。”
说着又看了看袁宁,叹了口气道:“小姐实在长得太好了,在外面若是一人行走,还是男子装好,只是记得要在衣服多缠些绢带把腰肢做粗,把肩膀垫宽,鞋子底纳得厚厚的,也不要轻易露出脖子来,才像男儿些。”说完又笑:“这都是当年我调皮琢磨出来的,想不到如今却也能用上。”说着咳嗽起来,袁宁忙拿过痰盒,只见这吐出的尽是缕缕紫血,心中更是凄楚,只道:“你躺着吧,我都明白。”
朱锦摇了摇头,伸了手对正在床边缝带的墨砚道:“给我缝几针吧。”墨砚递了过去,朱锦接了仔细端详,织补几针,不一会却觉得头晕发虚,墨砚忙拿了回去道:“你歇着吧。”
袁宁夜间起来只拿了一支簪子别住头发,朱锦扭头瞧见这支簪子,却正是当日老太太给的那支,又道:“小姐这支簪子如今天天戴,是惦记老太太的一份心意,以后可要注意戴的时候,莫要让些歹人认了出来。”沉思片刻又道,“还有,出去了,还得换个名字。”
袁宁听她句句皆为自己着想,垂泪只叫她名字:“朱锦……”
朱锦看了墨砚一眼,直了直身子又道:“我求你一件事,小姐,你肯答应吗?”袁宁道:“别说一件,千百件我也答应你。”
朱锦道:“小姐这样的人物,我不信老天爷会舍得让你命运多舛,以后若有机会,还记得带墨砚出去。”袁宁强笑道:“若有那样的日子,你不说我也会带她出去的,别胡说了,说好的,我们要一起出去。”
朱锦轻轻道:“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老太太他们。”又扭头对墨砚道:“你缝好了吗?”墨砚忙说:“快了,你莫急。”
朱锦却举手道:“剩下的给我吧。”墨砚看她这情形只觉得悲凉,却拒绝不得。朱锦接过带子来,只叫墨砚帮着捻线比线,自己咬牙捱着一针一线细细缝来,那眼里却光彩欲盛。嗽了几回终于缝完,用手摊开细细看着,笑道:“墨砚,你去拿那深色的轻装给小姐换上,越深越好。”墨砚应声理着衣服说:“再没黑的了,只有这深紫的。”朱锦点头道:“就这样吧,要是当初泽州的男装不丢掉就好了。”一面叫袁宁换上,又叫墨砚把腰带给袁宁束上。
她歪头端详半日道:“这比包袱轻便,也不易被盗。墨砚,你再把那小荷包拿来,只捡几块小小的银粒子放里面,给小姐带去应急。”墨砚依言取来,袁宁接过系好。
朱锦缓缓靠直了背,问道:“什么时辰了?过了两更了吧?”
墨砚点头,朱锦闭了眼道:“再往后更是人稀安静了,一会你们吹了灯,小姐静静的去吧,这时候角门再不会有人看守了,我也放心了。”
袁宁木然地坐在她床边,轻轻握了她手道:“姐姐……”
朱锦闻声睁开眼,一手只对墨砚招手,墨砚忙把手伸了过去,朱锦握了她俩手道:“你们听,外面好安静,虫子也不叫了,只有树叶响,倒像咱们……海宁的……远远的海声。”袁宁、墨砚瞧着她嘴角弧度越发柔和,只听她低低道:“我好想,真的好想……咱们还能……一直……都在一起。”
袁宁只觉得朱锦的手指蓦然一颤,那手软软地便滑落下去。袁宁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她,低低呼了声“姐姐”,朱锦缓缓闭上的眼角边,立即滚出两颗大大的眼泪。
袁宁脑中一片空白,她睁圆了眼,死死地盯着朱锦那两颗往下流去的泪珠,滑落衣上,跌入枕间消失不见。床边点着的烛台,不住地在流泪,瓶子里朱锦昨日插的桃花如今全低了头,焦枯绝望,红白的尸体倒悬在枝条上。
袁宁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儿,只默默地听着墨砚的啜泣,木然看着烛泪兀自垂淌。烛芯“噼啪”一声惊醒了她,她缓缓褪下自己手上一对碧沉沉的翠镯套在朱锦腕上,回头对墨砚道:“她以前最喜欢穿碧丝的绿衣裳,说因为名字叫朱锦咱们就常给做她红衣服,这红色穿的絮了,最喜欢绿色,如今我给她带上这翠绿的镯子。”
袁宁给朱锦一丝一缕理顺了头发,放她躺下,又仔细地揩好被角。墨砚“噗”的一声吹了烛光。袁宁回过头来“嘘”了一声说:“轻点,别吵醒了她。”黑暗中只听墨砚哽咽着说:“小姐,你该走了,朱锦姐姐只等着你走呢,咱们不能辜负了她这番心意。”袁宁“嗯”了一声,却没动弹。墨砚挪了过来,低声道:“小姐,我还是给你梳条辫子吧。” 袁宁点头说:“好。”
墨砚手法熟练,一时就在黑暗中结好了辫子,又给盘上用簪子别住,说:“好了,得走了。”袁宁还没站起身来,只觉得墨砚原给她盘发的两只手嗖的一下从背后抱了过来。墨砚抱紧了袁宁,埋头在袁宁肩上泣道:“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好害怕。”
袁宁转过身来替她拭泪:“别哭,别怕。你只记住朱锦的话,一口咬定是我。如今这样,他们应该不至于至你与死地。”说到这里却又促促的担心,道:“最要紧的是要保全自己性命,怎么做怎么说都不要紧,只要自己能活下来,熬到二十五宫人出放。”说到这,却想到这期间漫漫将近十年,到时候墨砚也不知道是何情形,心下凄然,捏紧了墨砚肩膀道:“你放心,我有机会一定带你出去。”
外面远远传来一慢两快的更声,惊破了两人,墨砚松开袁宁,理一理袁宁衣领,知她难行,背过身来说:“走吧。”再不理她。
袁宁见她如此,心知是该和墨砚分手了,她走到门边,呆呆望着黑暗中墨砚的身影,诀别般充满哀感之情地说:“好姐姐,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话音一落,她飞快跨过门栏,再不回头。
静寂的夜里,只留下一串渐渐去远了的脚步声和房内一声声低低啜泣。
险后逢生隐匿真名
水面上只闪着些纤弱的微芒,袁宁立在水边,瞧着水边的萍草,黑沉沉的像条条烂死的鱼横浮在水上,任凭夜风撩拂,对面的宫墙,在夜色里阴森森的,那月下的树影像无数魂灵匆忙的踪迹,不闻一声鸟翅的飞声,那样的寂静。她木然下水,冷水刺痛杖伤,却痛不过心痛,木然的游去,那荷茎的刺划到了自己也不觉得疼。
到那栅栏处,淤泥经这一日水流冲洗却又把坑回填了一些,只好用手去挖,挖好刚钻过身去,忽见一黑物速度极快游来,不知是鱼是蛇,下意识一避,背上一阵巨痛,心知不好,划上栅栏了。再不好回头,只想忍痛加快游出去,一时见到粼光,知是出了地下暗洞,却听得岸边步伐沉重整齐,应是卫兵在巡夜,她在水里极小心再不敢弄出声响来,这游得慢,越发清晰觉得这动作牵动背伤处疼得厉害,身上也越来越冷,心中暗自悲苦,强撑一口气游去,慢慢却觉得水速渐大,她心内狐疑,顺水漂去,隐隐听到轰鸣声,心中大惊,这两岸石壁光滑再无可上去之处,没奈何只得往前,一时见前面水面陡然扩大,水势汹涌,白沫腾飞,几面的水如脱缰野马急冲而下。
原来这护城河多有闸坝调节水量流速,这正到了护城河侧转稷河连接平湖处的闸门处,这闸门处有三层台阶,水一层冲向一层,奔腾怒啸,袁宁女子之身原本纤弱,虽识得水性,但又受伤失血,加之病体未愈,悲惊交集,再经不住这湍流,只听到耳边如千牛怒吼,身子被冲的几个乱滚,被水一呛,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过去。
却说这稷河水浩浩荡荡,所经之处有一处松林,这里水面如镜,一艘朱漆画舫泊在此处。这画舫浮雕镂琢,极为豪华,船头有两只木雕狮子把手,首尾悬灯,前后各有巡守。
这船首两个值夜男子寻闲私语,一个说:“怪不得殿下今晚宁可在水上住,这水天一色,松涛浩淼,加上一轮明月,确实心旷神怡。”另一个点头赞许,望向那松涛,目光及处的水面上似远远荡来黑漆漆一物,忙对边上的男子道:“你看那是什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