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反射般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吓得一旁的丫头失手将茶盅子扣在了地上。
“十三爷回来了,听说是皇上刚刚下的恩旨,这会儿,人只怕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东哥仍旧激动,只是说话的条理明显已经清晰了。
胤祥回来了,我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花厅里来回转了几圈,心跳得几乎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一时却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在反复的默念着他的名字,胤祥,他回来了。
“福晋?”彩宁从外头进来,大概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吧,脚步有些急,几乎和正在转圈中的我撞在一处,也幸好她的这声招呼,终于唤回了我的理智,把她从门口拉开,我开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府门口。
红漆的大门正缓缓打开,府里的下人跪了一地,我加快了脚步,原本不长的一段路,却似怎么也走不完一般,绵延在脚下。
胤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身淡淡的天青色的长衫,衬着明亮的眼睛和唇边柔和的笑容,仿佛几个月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一般,在进了门后站住脚,迎着我。
脚步忽然有些虚软,不知道是脚下的花盆底太高了,还是我最近太缺乏锻炼,竟有些不能支持自己的体重般,忽然跌了下去。
“婉然!”耳边是他的轻呼,眼前一花,在膝盖堪堪触地之前,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总是这么不小心,可真伤脑筋呀。”他的声音柔柔的传入耳中,“叫我怎么放心你呢?”他问。
“胤祥!”我只能呼唤他的名字,却抵挡不住汹涌的泪水,把头埋入他的怀中,让他的气息环绕着自己,心却忽然静了下来,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觉得好舒服,也好安全。
“不哭了,乖,大家都看你呢!”胤祥的手加重了力道,将我紧紧的抱住,语气却更加的柔和,一边哄着我,一边用下颌轻轻的磨蹭着我的头发。
将眼泪在他胸前左右蹭了蹭,我才抬头,同时抬高自己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胤祥瘦了很多,目光虽然仍旧澄净明亮,只是其中却添了我不熟悉的沧桑感,这让我的心一沉,更多的,却是心痛。
手微微的用力,胤祥的头很自然的靠向我,与我额头相抵,我却微微侧头,在他一愣的时候迎了过去,很轻的吻在了他的唇上。
胤祥的唇永远的温热的,在一愣过后,便迎向了我的,不再容我退却,辗转缠绵间,仿佛天地都已经不复存在,宇宙洪荒,便只剩下了爱恋,原来这便是爱恋,再见的一刻,我忽然了悟。
“婉然,我想你,好想你。”放开我的唇时,胤祥说。
“我也是,所以,别再丢下我,无论你去哪里也好。”有些无力,不过可以挂在他的身上,我想,这样也很好,省了很多力气。
“好,走到哪里,我们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他笑,很开心的笑,同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嘴角的微笑截然不同,是我喜欢的那样发自内心的愉快的笑容。
“你不可以反悔。”我用力勾住他的脖子,笑看他:“现在反悔也迟了。”
“不反悔,我保证!”胤祥松开抱着我的一只手,做了个发誓的姿势,引得我大笑,却接着说了一句让我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话,“我们是站在门口继续,还是回房?”
我怎么忘记了,这里还只是阿哥府的大门口,不仅是大门口,这里还聚集了整个府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来迎接这里的男主人回家,天呀!我怎么就忘记了,真是一世的英明呀……
我赶紧后退,想要退出胤祥的怀抱,却听他说:“现在才害羞,晚了。”
嘴里不免要为自己辩解上两句,只是还未开口,眼前的世界便又是一花,人已经被胤祥拦腰抱起。
躲在他的怀抱中,我还是偷眼向大门口看了看,才发现,刚刚站满了人的地方,此时竟然是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这才想到,一般情况下,主子上演什么限制级镜头,其他人都会很识趣的悄悄退开,刚刚太紧张了,竟然忘记了。
晚饭因为胤祥的归来而格外的丰盛,只是坐在桌前,我却仍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可是这笑容落在我的眼里,就总觉得有些……的意味。
胤祥也在笑,从坐在那里时就没有停过,就如同他的目光,从没有一刻从我的脸上挪开一样。
我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不免嗔他一眼,只是目光相接的时候,我的心却是一惊,胤祥一直再笑,只是他投诸于我身上的目光,除了缠绵的痴意之外,却还隐含着一种说不清的痛楚。
怎么能忘记呢,这次他被关了这许多的日子,即便是没有受更多的苦楚,心灵上的伤痕也已经划上了,恐怕此生再难愈合。
这些伤痕来自……他最亲最爱的皇阿玛,那个在他孤寂的少年岁月中,给予了他关心和宠爱的人,现在,又要来将这一切夺走了。
有些食不知味,不过我却仍旧不停的夹菜到胤祥的碗中,同时,也大口的把他夹给我的吞下去,尽管吃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些什么了。
我们必须要吃饭,好好的、多多的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迎接以后一切不可预知甚至不可抗拒的打击的本钱。
胤祥,一切还只是开始,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虽然这条路于我们而言,注定了坎坷和不平,但是,这是你的选择,是我们的命运,又有什么好怕呢?
我的手不知不觉就落在了胤祥的脸上,轻轻抚过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然后,微笑着看他。
“吃饱了吗?傻看着我干什么?”胤祥也抬起手,轻轻的握住我的,一同贴在他的脸上,收回了忧伤,有些孩子气的问我。
“就是看不够,怎么办?”我歪头,笑看他。
“我们有一辈子呢,怕你会看厌了。”他说。
“是呀,我们有一辈子呢,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到时候我老了,对着我的时候,你可不许闭上眼睛,嫌弃我的皱纹。”我顺着他的话说。
“婉然!”胤祥轻轻的叫我的名字,手却是用力的将我抱入怀中。
一个温暖的怀抱,在这个时候,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忽然希望我们就在这一刻老去,再看时已是两鬓斑白,想起了很多年前,好朋友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的留言,“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胤祥的吻点点落在我的额头、眉眼上,最后移到了我的唇边,从温柔的轻触,到火热的辗转相缠。
周遭渐渐变得无比寂静起来,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水上一般,开始虚软无力,耳边能够听到的,就只是彼此的心跳声,那么急,那么有力。
“婉然,我们要个孩子吧,好不好?”隐约着,似乎是胤祥这样对我说。
“嗯!”我已无力说话,只能这样回答他了。
孩子,一个像我又像他的生命,我开始真切的期盼他的到来了,在更大的风波到来前,希望他能够给胤祥带来更多的勇气和力量,还有……更多的爱。
那一夜,始终是在这样的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过去,胤祥从未如那夜般的痴缠,竟不肯有一刻的放手……
再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了,阳光照在了薄雾般的纱帐外,明亮得有些刺目,冬天里难得有这样暖的太阳,我微微一动,便觉得腰间紧了紧,是胤祥,这一刻,他仍旧在梦中,却仍旧不肯稍稍松开手。
心里觉得有一丝的甜,在缓缓扩散开,把头靠进他的胸膛,去听那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纱帐把浮华和权势隔绝在了外面,留下的,是最真实的幸福。
这幸福,虽然短暂,却足以回味一生。
十一月的京城,同往年一样,寒冷而多雪。
胤祥回到府中之后,过的却仍然是一种半封闭的生活,没有圣旨,绝对不踏出府门半步,每日不过是看看书,偶尔同我拉着手在小花园里逛逛。
这几个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该如何问他,而他,也选择了不说。只是,尽管他什么都不说,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改变,他沉默了,虽然伴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仍旧说笑,可是人骨子里的孤寂,能瞒得住外人,又怎么能瞒住我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他什么都不说,就是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希望我不要同他一样忧伤,只是,我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太多的事情,我发现,根本没有答案,至少眼前是这样。
于是,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的时候,我选择了静静的观察,观察他的言行,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
这一夜,痴缠了许久,我有些昏昏欲睡了,同往常一样,侧了侧身子,在他怀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夜还长,这是我喜欢冬天的一个理由。
“要是我一无所有,我们还会这样在一起吗?”胤祥忽然轻轻的问,其实我并不肯定他是在问我,也许他也是在问自己吧。
“当然,”我依旧决定回答他,尽管我真的很想睡。
“到时候我们怎么生活?”他笑了,轻轻点点我的鼻尖,柔柔的说:“累坏了,睡吧。”
“你耕田,我织布。”忽然想起了天仙配的经典台词,我有些精神起来,翻身,在他怀中支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很美的眼睛,在朦胧而微弱的光线下,闪亮得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耕田?这个倒难不倒我,可是,婉然,你确定自己会织布吗?”他有些好笑,单手支在脑后,另一只手却轻轻的抚摩着我的头发。
“我会学。”我有些不满的皱皱眉,随手拍了他一巴掌。
“傻瓜”,他又笑了笑,拉过被子仔细替我盖好,才说:“逗你玩的,那个很伤神的,你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歇是正事。”
“伤神吗?我听说四嫂是个中高手呢,我还想着回头向她请教呢,不是开玩笑,我真想学的。”我半真半假的说,早听说四阿哥经常带着福晋在他们的别墅男耕女织,还画了不少耕织图,我却不大相信,身为皇子,他会对这些真的敢兴趣,不过是投康熙所好罢了。
“四哥和四嫂?”胤祥一愣,半晌才说,“不需要,你并不需要这样做,我……”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不知怎么,我就觉得,他没说出口的话是:我并没有那样的野心。
后来,我自然也真的没有学织布,毕竟快过年了,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这是我当家作主过的第一个年,忙乱是不免的。
当家后,特别是胤祥出事的这几个月,我越发的感觉到要好好当家是一件多么苦难的事情,胤祥的俸禄米银一停就是几个月,他建府的日子短,也没有什么田庄可以收地租,开始还不觉得,但是到了如今,就感到捉襟见肘了。
只是,这些,我并不预备让胤祥知道。
他的烦恼已经太多了,不能再为这些琐事伤神了。
胤祥看书的时候,我常常在另一间屋子里发呆,用力的回想曾经学过的经济方面的知识。
坦白说,其实我对于理财之事是一窍不通的,每天看帐本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幸好,府里现在每天都在收缩开支,不然,还真是苦恼。
苦中作乐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现在我们穷一些,也有穷一些的好处,没钱就不花钱,省心。
不过我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样的节约开支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日子拖久了,胤祥早晚会发现,到时候,怕他会更难过吧。
记得以前一个好朋友就说过,永远不要指望货币不贬值,要想怎么用钱生钱。
可是,钱要怎么生钱呢?
用三百年后的方法可以买国债、买股票、买房子,但是现在呢?
发呆的时候,胤祥不知何时进了屋,坐在一边,轻轻将我拥入怀里,“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在想——”我微微一笑,回眸看他,“在想,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胤祥一愣,说道:“怎么好好的想起这个?”
是呀,好好的怎么会想起这个?我自己也有些好笑,大约是那天胤祥的话太诱人了,一个孩子,一个我曾经存在的最好证明,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就是,他也许已经来了。
半个月,感觉上,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平静的半个月,我们闭门不出,没有朝廷,没有权势,没有纷争,有的只是柴米油盐的琐事,除了有些不事生产外,我想,我们同全天下的平凡夫妻并没有不同,只是我和胤祥心里都明白,日子,不会永远这样安静的过下去。
十一月十六日,胤祥奉旨入宫,前一天我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太子的事情,大局已定。具体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听说康熙令群臣推举皇太子,结果群臣都推举八阿哥,康熙听了很不满意,当时就说: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各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其再思之。
我猜想,复立胤礽,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只是同样是自己的骨血,康熙对几个儿子的态度,还真是截然不同,难怪曹雪芹会说,天下的父母,心都是偏的。
这一日,胤祥回来得很早,听到东哥进来通传的时候,我只来得及迎到门口,眼前帘子一掀,胤祥便裹在一团风雪中进了屋。
我这才发现,外头竟然飘起了雪花。
“冷吗?”我问胤祥。
他只是一笑,也不回答,直接抓起我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触手的感觉自然是冷的,我皱了皱眉,抽回手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便拉他到暖炕上坐了,一边吩咐才彩宁拢个火盆过来。
“你自己在屋里,怎么也不拢个火盆?”胤祥微微有些奇怪,“屋子里怪冷的。”
“那是你刚从外头回来,那里就冷了,只是我受不了那碳气罢了。”我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于是问他“今天皇上召见,可发生了什么事?”
胤祥只是微微一笑说:“倒是有两件喜事。“
“哦?是什么?”我问。
“皇阿玛释放了二阿哥。”胤祥说,我只能在心里微微叹气,然后笑说:“还真是一件喜事,那另一件呢?”
“四哥小的时候,皇阿玛曾说他喜怒不定,今儿在殿上,四哥说‘喜怒怨不定一语,这十余年以来省改微诚。今年逾三十,居心行事大概已定,喜怒不定四字关系臣之生平,恳将谕旨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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