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喜欢胤祯?他是她的亲叔叔呀。
“月华乖,先回去看会书吧,让娘想想。”月华的话已经把我炸晕了,我需要安静的想想,安静的想想。
四月,胤祯回到了西宁。
经过再三考虑,我没有强行带走月华,少女情怀总是痴,我知道我强行带走她,以她的性格,恐怕也会自己跑回来,那中间不可预期的事情就太多了,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也许会好。
胤祯回来的第二天便来看我们,自然也带了些京城的特产回来,桌上放的绸缎,我认得其中居然有一块绚烂如云霞的料子,正是江宁织造府的云锦,其他料子的花色和材质都是极好的,只是,这样的料子,真不知在什么场合穿来。
月华却很欢喜,拉了每一匹布在自己身上比较,让我们看哪一款最漂亮。
“月华穿什么都漂亮。” 胤祯的一句话就轻易的打发了小姑娘,他带给她不少东西,于是她欢欢喜喜的回自己房间拆看去了。
“我仍旧觉得,月华没有像你的地方。” 胤祯说。
“像我又有什么好呢?”我淡然一笑,合计着月华的心思还是要同胤祯说,这样,他肯配合的话,会比较容易让小姑娘死心。
“这次回去,我见到十三哥了。” 胤祯仍旧说的不紧不慢,见我看他,方才说:“这些年,他吃了很多的苦,我去看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我忙忙的低头喝了一大口茶,借着低头抬头的功夫,任茶碗遮住自己的脸,也遮住一滴猝然落下的泪。
“然后呢?”到放下茶碗的时候,我神色已经恢复从容。
“他就住在你原来的屋子里,身边总放着一套你原来亲手给他缝的衣裳,所以,这些日子我反复的想,你若想回去,我可以帮你安排。” 胤祯静默了一会,终究还是说了。“你不必担心其他的,过阵子我回去,到时候大局已定,一切,都有我。”
“可是我并不想回去呢。”我扯了扯嘴唇,终究没有笑出来,回去,回去哪里呢?胤祥和我,隔着十几年的岁月,隔着悠悠的往事,隔着这么多的人,真不知要怎样回去。“不过,谢谢你,”我说。
胤祯也只能长叹一声。
我开始想,也许康熙选择胤祯的正确的,他没有他四哥的狠绝,继承皇位之后也不会对几个兄长下杀手,只可惜,他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又自京城来到这闭塞的西北,历史果然是注定的。
“你若不肯回去十三哥那里,将来,也同我回京城吧,你一个女人,飘荡在外面终不是办法,到时候也像现在这样,你找处民房,带着月华过日子,我保证不多打扰你。” 胤祯想了想说。
我但笑不语,直到目光落在刚才被月华拉得乱七八糟的锦缎上,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胤祯听了我的诉说,有些啼笑皆非,半开玩笑的说,“既然是你女儿,我便娶了又何妨?”见我拉下脸,才正色说:“不过是小姑娘的幼稚想法,你不要这样担心,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交给我好了,我很快就打消她这个念头。”
“你要怎么做?”我担心的问。
“傻丫头,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是说,她同我的女儿是一样的,我总有办法的。” 胤祯只安慰我。又因为军中自他一走,大小事物耽误了不少,他也没有久留,又匆匆的走了。
月华仍旧时常跑到胤祯在西宁的住处,我拦不住她,只能静观其变。一个多月后的某日,她回来后径直扑入我怀里大哭,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哽咽着不肯说。
后来胤祯才说,他也瞧出小姑娘确实有些不对劲,就下了猛药,赶在月华去的时候,请了女客。说到女客的时候,胤祯神情有些不自在,我忍俊不止,这样的地方,他的家眷全远在京城,又能有什么女客。
“你还笑,这都是为了谁,若是京里知道了,还得了?” 胤祯不满的用手指重重的敲了几下桌子,我才止住笑。
月华果然有一阵子不再去,甚至绝口不提十四阿哥这几个字,直到几个月后。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会发生,我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一个深夜,胤祯忽然被急召入京,消息是第二天我才知道的,当时一直负责照顾我们母女的一个侍卫匆匆而来,很谨慎的告诉我,京城出了大事。
这个时候的大事只可能是一件,我心里明白,不再理会月华的不满,立刻收拾行李,胤祯这样的入京,昭示着大局已定,我们这里是西北边陲,康熙驾崩,雍正即位的消息不会马上传到,也许,我还有些时间。
月华是不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匆匆离开的,只是执拗着不肯走,我火了,问她到底要如何,她惊呆了。大约这十一年中,我从未如此对她说过话吧,呆了半晌,终于哭着说:“我知道十四阿哥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要等他回来。”
“他再也不会回这里了。”我将最后一件东西塞进包里,语气放和缓,“月华,娘同你说过,你们地位悬殊,京城才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家人,但是我们不一样。”
“那我就去京城找他。”月华出乎我意料的执着而坚定。
“好吧。”我答应得很爽快,拉着月华就往外走。很多年里,除了她的身世外,这是我第二次骗她。
“十四阿哥说,若是您想离开,就送您一程。” 胤祯留下的亲信侍卫居然守在了门口,见我出来,很客气的这样说。
第三十一章
“太好了!”月华雀跃,全然不知危 3ǔωω。cōm险无处不在。
我也点头,却趁那侍卫转头的功夫,用墙边的木棒敲昏了他。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也许胤祯并没有察觉月华的真实身份,可是我却赌不起。月华和天下很多女孩一样,越来长得越像她的父亲,眉毛、眼睛,甚至生气时的神情,再想想胤祯时常看着她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都不能不防备。
拉着月华离开西宁城,只是,我终究也没能去到云南。
出了城,等候我们的,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和——几个打扮毫不起眼的客商模样的男女。
“夫人,爷说您出来的日子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其中一个人恭敬的说,声音很耳熟,我一惊之下细看,才(炫)恍(书)然(网),似乎是当年胤禛身边的小太监,叫——,叫什么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一时的感觉了,先是一种绝望排山倒海的袭来,既而,又很想大笑,我低估了他,过去的四阿哥,如今的新君。这些年我以为自己靠着自己很认真的活着,却原来,也不过是一只猴子吧了,如何也挣不脱他的掌心。
除了认命,似乎也就只有一死才是解脱的根本了,可惜我不想死,因为这样的死法实在窝囊。就在这时,另一伙人忽然杀出,其中之一就是刚刚被我敲昏的侍卫,“夫人,爷叫我们保护你快走。”
事情转变得快到让我来不及思考,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同月华被放在马背上,然后开始没命的逃跑。
月华的身世,是胤禛不可碰触的秘密,所以我并不怀疑,在一旦有人可能会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胤禛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月华,甚至是我,尤其在这样的时候,大局初定,却不稳固,所以我要逃。
胤禛派来的人,身手远远超出人的想象, 胤祯留下的人,很快就一个个倒在马下,我抱着月华,也不回头,只是拼命的打马,直到前面,不知怎的,就出现了原本在后面追逐我的人,来不及拉住缰绳,马就被绊马锁绊倒,我被重重的抛出,既而被人接住,接着,颈上一痛,失去了知觉。
回到久违的京城,已经是雍正元年正月了。
圆明园的竹子院,连住的也是老地方。
只是,身边的人全部换了,小星、桃儿,都不知所踪。
见到胤禛是几个月后,当时园子里长了好些的鲜花,月华跟几个丫头正摘得起劲,因为丫头们说,用鲜花泡澡身子会香香的。
在我昏迷的日子,月华也受了惊吓,很是病了一阵子,如今好了,却清瘦了很多。好在竹子院里有好几个乐于围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变着法带她玩耍的年轻女孩,多少冲淡了她心中的恐惧。
“娘,十四阿哥会不会来救我?就像王子去救莴苣公主一样?”一天晚上,我照旧给月华讲故事,讲了一半的莴苣公主后,她忽然问。
我的心沉了一沉,我还没有讲完的另一半,是莴苣公主被巫婆剪了头发丢在沙漠,而王子被欺骗瞎了双眼,虽然故事是大团圆结局,但是我长大之后回顾,却觉得这个故事之所以有幸福的结局,仅仅因为它是个童话而已。
在这圆明园中,已经没有人有力量救我,除非是,他心甘情愿的放人。
“会不会嘛?”月华摇晃我,她现在很少做这样的动作了,12岁的女孩子,比起同龄的孩子思想要成熟,十四阿哥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却可惜,也是她的亲叔叔。
我只能微笑,“月华并不是莴苣公主,所以,我们不需要王子来拯救。”
“可是我都不能出去这个院子?这里的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月华问。
“月华长大就懂了。”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我就告诉她长大会懂,看来,我果然不是合格的母亲。
“住在这里,一切还习惯吧?” 胤禛来到的时候,我正一个人站在园子北侧的小楼上,遥望西山。见我没有理会他,胤禛也不着恼,只站在我身边,含笑看着我。
“你把小星他们怎样了?”我不看他,但是还是问了。
“你说原来这里的下人?” 胤禛说,“我早说过,你在这里,他们活;你走,他们死。”
我微微闭了闭眼,觉得身上一阵的冰冷,“那么现在呢,你准备怎么处置我,皇上?”
“朕封了弘昌为贝子,” 胤禛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陈述他想告诉我的事情,“朕还拟了密旨,收藏在正大光明匾后,立了四阿哥弘历为皇太子,对了,弘历就是我们的儿子元寿。”
我苦笑,弘昌与元寿,我的两个儿子,以为可以不再想他们,却仍旧在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心痛如割。难怪胤禛能在最后得到天下,他果然了解所有人的弱点。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所以,今后,我要你留在这里,活着,我们在一起,我若先你而去,也会让你殉葬。” 胤禛迎着风,笑了,说的笃定。
“你就这么肯定,事情会如你所愿?”我也笑,有些张狂。这些年我委曲求全,却何尝得到了我所追求的全?既然一味的退让终究也不免心碎神伤,那么,不如活得惬意一些。
“婉然,为什么你总是想要这么多?你要自由,这十一年来,我虽然没有一天不惦念你,我虽然有多少次想叫跟着你的人带你回来,但是我都没这样做,我已经给了你十一年的时间,难道,仍不能让你满足吗?” 胤禛问。
“你——”我转头看他,冷笑起来,“原来你一直知道我的下落?”
“傻丫头,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这圆明园就是这样任你出入的?你以为云珠就能这样轻易的帮你逃脱?” 胤禛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当年做的一切,都是想麻痹我,然后逃走,我今天可以告诉你,我全知道,只是,我更知道不能再逼你,你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只要知道你一切都好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一直放了我呢?”我说,“那样,或者有一天我会感激你也说不定”。
“婉然,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一年呢?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一个十一年,可以眼睁睁的看你漂泊,何况,当时月华的身份,老十四起了疑心,我不能不带你回来。”他说。
“你杀了那么多知情的人,十四阿哥仍然会猜疑,难保这事来日没有其他人知道,你预备如何呢?”我激他,我不愿再做他笼子里的一只鸟,也不想再逆来顺受。
“谁敢?” 胤禛声音冷了下来,“他也没有真凭实据,不然也不会只留下你们,却在这些年里隐忍不发了,朕难道还真的怕他不成?”
“你又何必把所有人都说得同你一样不堪呢?”我冷笑,我不信十四是这样的人,他即便有怀疑,也不会到康熙面前去说,因为他是个君子,更是个好人。
“婉然,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这些年里,你还是该死的单纯,你的眼睛里能分辨出谁对你真好,谁只是利用你吗?” 胤禛语气嘲讽。
“或许我分辨不清吧,那又能怎么样,最起码这几年我很快乐,你分辨得很清又怎样,你快乐吗?”我看他,“我只觉得你可怜罢了。”
“随便你怎么想,” 胤禛有些火大,“今后,再没人能拿月华来威胁朕了。”
“是呀,你如今大权在握,谁不顺从,你就把谁幽禁在景陵周遭,叫他们去守陵好了。”我笑了,胤禛,是你逼我的,只可惜你忘记了,感情是一把双刃剑,不是只能你伤我的,有朝一日,我也可以拿来伤你。
“谁对你说了什么?” 胤禛果然大怒。
“没有人对我说什么,他们怎么敢,可是偏偏我就知道,你把十四阿哥幽禁在景陵,我想,不仅我知道,太后一定也知道,”我站起来,正对他,不躲闪他的目光,只是对他说:“你们是亲兄弟,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啪!”的一声,我随之踉跄了几步,脸上火辣辣的痛起来,胤禛站在原地,眼睛里冒着火,“你!这几年你跟老十四在西北……你和他们一样,都来逼朕,朕难道不知道老十四是朕的亲兄弟吗?朕就想这样对他?”
“你错了,我同他们不一样,至少从今往后,我对你没有所求,我只是看在你放了我十一年自由的份上,想好心提醒你,不管你是不是顾念兄弟之义,你都该全了母子之情,太后偏疼十四阿哥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现在十四阿哥回京,你却将他幽禁在景陵,连太后也不得见,你有没有想过,太后会怪你恨你?你不在乎十四阿哥,也不在乎你额娘吗?”我语调尖锐,对他的恨猝然爆发,我明明知道,这番话由我来说,在这个时候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可是,我偏偏要说,既然你要我痛,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让你痛?
“够了,开口闭口都是允禵,朕告诉你,朕一个字也不要听。”他爆怒,“你不过仗着我爱你,你以为,我就不能杀你?”
我沉默了一阵,用力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