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察觉到父亲示意“让我坐起来”的路卡,连忙上前,扳动病床上的机括——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嗡嗡声,病床的上半部立起,将躺在上面的卡纳德托了起来。
看着手忙脚乱的儿子,卡纳德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那是疼爱,遗憾…也是愧疚。
【儿子啊…也许老爸不能再为你挡多久的风雨了…】
——身为一个武之达人,对于自己的身体,卡纳德甚至比帝国医疗司的最专家的医生们,还要清楚的多。
实际上,在那次与卡西乌斯。布莱特的战斗中…卡纳德是真的已经“死去”了——至少在肉体机能上,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黄泉。
卡西乌斯刺入卡纳德胸口的那一剑,携带着的是如同*一般的“气”,这股外来的狂暴的能量,径直冲入了卡纳德的身体,并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迅速的攻占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股能量,使得卡纳德的肉体,几乎失去了自我修复的能力——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是虚弱了很多。
——帝国医疗司的导力魔法和药物,总算是勉勉强强的将卡纳德身体表面上的伤给治了个七七八八——实际上卡西乌斯那一剑,在卡纳德肉体本身上造成的伤势并不算致命,因为最后一刻卡纳德避开了要害——但是对那种只有实力者才能了解的内部的伤害,却是连探知到都办不到…
如果不是那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生命能量,和那股子倔强的意志力的话,恐怕自己已经在棺材里面准备享受公爵应有级别的豪华葬礼了吧?
这么想着,卡纳德注意到,路卡依然在自己的左近,于是伸出手,抚mo着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的头。
——但是,就算是这样,就算自己靠着一个武人多年来的积累吊着命,又能支持多久呢?
哪怕自己不再和人动手,不再操劳于公国的事物,尽可能的保持静养——呵呵,靠这个只会不断衰竭下去的肉体,能不能撑到十年?——以寻常武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动辄百岁以上还精神抖擞的情况来看,那时年仅60岁左右的卡纳德,已经堪称夭折了…
十年后,路卡才多大?恐怕还不到16岁吧…然后那个时候,自己就不得不把整个公国交给他了…
“…路卡,现在公国内的情况如何?”
“啊…虽然一开始父亲大人负伤的‘谣言’出现时,有些许混乱和动荡出现…但是现在已经要好多了,目前是母亲大人在公国主持大局,而梅伊姐,威尔士老伯也出了很多力…”
“是这样吗…尤利雅她…”
“…母亲大人一定是很想快点到您的身边的…在我来之前,为我送行的母亲大人的双目,虽然已做掩饰,依然带着无法消去的红肿…”
看向窗外,卡纳德嘴角带上了欣慰的笑意——尤利雅的出身,自己是最了解不过了,看似柔弱的她,其实比自己还擅长政事——如果身为男儿,只怕又是一位贤相吧?
然后,欣慰,变成了决意。
如果最乐观的估计,自己也只有十年的时间的话…
那么,现在自己,还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
身为一个父亲,我还能给他留下些什么?
虽然威尔士已经老了,但是他的养子,艾尔力克却正当双十青春年华,并且正在帝国政法大学就读…而现在,靠着他的母亲和老威尔士的辅佐,应该问题不大…
这对父子的忠诚,是完全毋庸置疑的,所以路卡未来的执政官人选,倒是已经有了…
对外的话,曾迦身为自己的后继者,应该也能照拂路卡…
卡纳德从不怀疑,以这个孩子的聪明,只要自己让他从现在开始,逐渐的掌管公国,十年之后,他一定能够做得很好,并有着自己的班子…
【所以…我还能为他做的,不是在这个地方…十年的时间…啊…】
闭上眼睛,卡纳德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剑——然后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还能为这个孩子做到得——也只有自己能为他做到的事情…
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路卡,难得的享受着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却不知道,这位父亲,用伟大无私的父爱,为了自己那个不肖又混蛋的儿子,做下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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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完兔,咱们变一下口味吧
父亲(2)
昨天的是父亲(1),然后这是2,3估计明天上传。
调整下胃口,因为扭兔篇太口胡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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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转眼又是十个春秋…
十年之后的格雷尔公国,靠近迪特斯海的一耦——
【我有多久,没有来看过老爸了呢?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走过一条长长的坡道,春日时分,从东方引入的樱花在坡道的两侧绽放;渐渐地,道路趋于平缓,一间修筑在临海悬崖边的小木屋,出现在了路卡的眼前。
路卡不得不承认,自己由于最近的事务繁忙,确实忽略了来看望自己的父亲,这位“老人”。
——没错,和十年前比起来,如今的卡纳德似乎已经换了个人一样:红色的长发和胡须,变成了雪白色;原本威武的国字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本来挺拔矫健的身躯,如今不得不依靠着轮椅和拐杖,才能行动;本来眼光如神的那双虎目,也变得需要老花眼镜,才能阅读桌面上的书籍了…
“哦…来了啊…这次倒是来的早。”
将书本放在了桌上,卡纳德操纵着轮椅回过身来,对儿子笑道。
同样笑着的,还有路卡——可是那声音,那气度,却依然和过去一样——老迈的狮子,依然是狮子。
走上前,扶住卡纳德的轮椅,顺着他指的方向,父子两人来到了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迪特斯海的崖边。
“父亲,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吗?连母亲也不能一起前来…”
静默片刻,路卡问道。
“别说话,让老头子再享受下和我一生中最大的奇迹为伴的时间吧,呵呵”
“…哈?”
虽然大概能理解,这个奇迹是指的自己——老实说对于父亲的这个评价,路卡一直不以为然,虽然老来得子的确非常危险和罕见,但是那又不是没有,至于摆在神坛上看待么…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奇怪的是,路卡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烦闷——由于前世的父母异常口胡(连失踪都是穿越那么口胡),所以缺少真正和“父母”相处时光的路卡,对于这十年来每一次这种机会,都是格外的珍惜。
——早上来到这里,陪着父亲到崖边看海,然后推着他前去用午餐,下午陪父亲下一会儿棋,然后帮他打扫一下房间…
正如同卡纳德隐居后,路卡每次到这里来的行程一般——但是,这次,总是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和以前不一样,卡纳德明确地表示了,这一次,让路卡一个人前来,而不是以往那样,和尤利雅一起来…
本来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的路卡,在看到父亲一如既往的模样后,也放下了心来——可是这么一来,疑惑就更大了——为什么这次只让路卡来?
临行之前,母亲似乎知道了什么,但是也没有跟路卡说明——只说了一句:“卡纳德终于要完成他最大的心愿了。”
那句话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感情,路卡觉得,自己判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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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老头子说话可是很累的…不要在老人家说话的时候走神啊,你这臭小子…”
“啊,抱歉…父亲,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和卡纳德并肩坐在靠海的平台边,路卡问道。
“嘛…真是的…我问你,路卡…”
“你恨卡西乌斯。布莱特吗?”
听清楚了这次的话,路卡陷入了沉默。
知道他在组织语言的卡纳德,也不着急,只是等待着他的回答。
“怎么说呢…父亲大人…老实说,我这么说也许您会生气,但是…在那场战斗中,身为侵略者的我们,即使战死了,恐怕也只会被钉在罪恶的耻辱柱上吧…”
“所以,尽管我很清楚,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是卡西乌斯。布莱特造成的…也不能说我的心中一点愤怒都没有…但是我想,我并不恨他。”
“而且,我的愤怒…恐怕更多是对于年幼又无力,只是有那么点小聪明和早熟的自己的愤怒和不甘吧…呵呵…”
说完这些,等着卡纳德的反应的路卡,听到的,是老人开心的狂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的那么好听干什么!?老子这说白了就是活该!!不过真不愧是我的儿子!你能看清楚这点,那可真是太好了…”
“十年前,我就想问你这一句…可是那个时候你年纪小,而且战争才刚刚结束,所以认为你一定会有芥蒂…不管怎么说,你能不对他保有仇恨,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否则,即使你今天接触了‘它’,并最后拥有了‘它’,保持着仇恨之心的你,也无法打败他吧…”
摇了摇头,有些自我厌恶的路卡,强牵起笑容,说:“不…我想,实际上我没有那么高尚…能这么洒脱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父亲您现在依然活着,而卡西乌斯阁下,则在那场战争中,就失去了妻子…”
“明明莱娜伯母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优秀女性…对我也很好…可是我却无法抑制那种‘因为伯母的死,我才心理取得平衡’的丑陋想法…”
“抱有着这样的想法的我,其实根本谈不上洒脱吧?我只是单纯的懦弱罢了…”
刚说到这里,一记老拳就砸在了他的头上。
卡纳德的身体,已经无法使出强大的拳力了,但是这一拳无论劲道,还是角度,都出奇的和谐与自然——自然到了路卡横倒在地上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打倒了”这点。
“你这小鬼头…果然不适合上位…真是的,为什么我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呢…”
看着路卡惊讶于自己被无声无息的击倒的表情,卡纳德忽然笑了:
“明明你完全可以用‘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老子就算是侵略者也比打伤我老子的堂堂正正的英雄人物的妻子来的重要’来做借口不就行了吗…”
“会因为这种想法而自我厌恶…真是个善良的小鬼啊,该说真不愧是父子么?连这点你都和我很像,哈哈哈哈哈!”
“呵呵…儿子啊,你比你父亲我,可是要幸运多了…我压抑了自己的本性一辈子,而路卡你,却有你自己挑选的‘家人’为你分担。”
“呵…本来以为你这种性格,迟早会让你吃到苦头,让你学会改变…可是没想到,你还真是比你老子我能干…有那么多人围绕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的那一丝‘本质’啊…”
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路卡,还是坚决的点点头,说道:“没错…尽管表面上看,身为公爵的我,庇护着大家,但是实际上,这些我最重要的伙伴们,也在守护着我。”
“互相守护和从中衍生出的情感,便是我们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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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终)
听完路卡的话,抚mo着自己的胡须,卡纳德感慨说:
“呵呵…真是可笑啊…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将相渴望拥有的最深刻的忠诚关系,大概也不过如此了…没想到,却以这种如同‘家族’一般的形式实现了吗…不过,如果真的是拥有强烈的权利yu望和野心的人,无法信任别人,又不放心将权利和别人分享…怎么可能打造出这样的关系呢…”
“这恐怕,也是一种所谓的公平吧…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必然就需要放弃一些东西…”
“如果说你这小子身为一名公爵,有什么亮点的话…恐怕就只有一个看人了吧…唉…”
“啊哈哈,那么我就接受您的夸奖了~”路卡没皮没脸的笑道。
“笑个P啊!我哪里是在夸奖你了…算了…”看了看天色,似乎已经不早了,卡纳德决定,还是进入正题吧,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
“好了,卢克卡尔德。费伦兹。格雷尔…”
因为父亲忽然直呼自己的全名,路卡不由得愣了一愣,但是很明显,卡纳德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拖延了——
“听了你刚才的话,我已经了解了你的想法…公国的情况,我也了解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喂,老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急切的路卡,连尊称都忘记了——不过其实卡纳德本来就不介意这个。
“别打断我…你不是想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你来这里吗?还让你单独来?”
“…嗯…”
“呵呵呵呵…因为,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我的儿子。”
【没错…孩子,这是老爸我准备了十年的礼物…就等着今天,这个最后的时刻交付于你的礼物…】
按动轮椅上的一个机括,瞬间,那把伴随了卡纳德一生的军刀,从轮椅扶手上弹了出来。
不用怀疑为什么那样一把长刀,能够放进短短的扶手中——因为在那场和卡西乌斯。布莱特的战斗中,卡纳德的军刀,已经被斩断了——只剩半截的军刀,刚好能够藏入扶手之中。
“我要送你的东西,就是这个。”
看着老父手中的断刃,即使极力的忍耐,路卡的表情最后还是禁不住变成了一个囧:“我,我说父亲,这把断刀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吗?你还搞得那么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呵呵…”抚mo着老战友那即使断开,依然被打磨的非常光滑的刃部,卡纳德怀念的说:“是啊…这是我的老朋友了…不过,要送给你的礼物,却不是他…而是他和我一起为你准备的,为你打开将来的某道门的钥匙!”
费劲全身的力气,才从轮椅上站起——路卡想扶,却又因为父亲身上透露出的某种让他不安到了恐慌的决然,不敢去扶——老迈的狮子,举起了手中的军刀——
“路卡哟…这一刀…用你的全部身心去体会,去感受…然后有一天,跳脱它给你的印象,创造属于你自己的它吧!!”
【来吧…老友…这是我一生,最后一次挥动你了…不是在战场,也不是在和人决斗…但是我保证,这一刻,才是我们最光辉的一刻,因为我们为下一代,传承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