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参悟兮世事如棋。”
外面便有英气勃勃的声音传来道:“安叔今夜似乎兴致大好。”
一人白衣儒服,按剑入忘官轩,正是名震天下的儒帅谢玄。
等谢玄抵定身前,蓦地谢安抬头往谢玄瞧来,眼神湛湛,似乎包含着无穷智慧。接着谢安捋须笑道:“玄侄今夜是否为了弥勒教之事而来。”
谢玄大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安叔你,竺法庆的人头,已经到了我手上。”
谢安望着如刀新月,夷然道:“玄侄想借着这势头打击琅琊王么。‘
谢玄捏起桌上黑子,下在天元之处,嘿然一笑道:“安叔是否有雅兴陪我手谈一局。”
谢安欣然道:“夜中不能寐,手谈一局,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手谈便是下棋。这名字还是由支道林口中传来。不过据传支道林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倒是极为贴切。
谢玄正襟危坐,借着窗外月华。屋内灯火,便跟谢安手谈起来。
若有人问他谢玄,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人是谁?他的答案肯定是谢安无疑。
谢安不但是他至亲,更是他的良师益友,不论心胸气魄,才情学识,至乎一言一语。举手投足,均令谢玄折服。
一局棋在两人飞快落子的情况下,很快就到了终局。
谢安悠然落子。眼看谢玄的大龙就要被斩断,这时候谢玄飞来一子,居然突出奇峰,直捣谢安中宫。
谢安拂袖拨乱棋子。欣然道:“玄侄以往五十步布局。攻势天下无双,可是刚过易折,到了中盘,便后力不继,今次却能不疾不徐,到了中盘,犹不散乱,可见你的气度已经在棋局之外。”
谢玄道:“安叔我已经明白胜负在棋局之外哩。你问我是否想借竺法庆之死打击琅琊王,我已经决定好了。就让他弥勒教入城又有何妨。”
谢安洒然笑道:“我就怕你太过刚毅想要把弥勒教一网打尽,其实失去了竺法庆的弥勒教,又有何惧,放他们入建康城,他们才认得清谁才是建康城中的主宰。”
谢玄与谢安相视一笑。
孙恩立在颍水西岸,思想却早到了建康城内。
徐道覆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孙恩的沉思。
事实上自从孙恩以雷霆万钧的势头击杀任遥之后,徐道覆便感觉到孙恩和他还有卢循之间的隔阂,变得愈发的深刻。
这是一种毫无来由的隔阂,仙凡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实际上孙恩一如既往的教导他和卢循,同时阐发武道的见解也越来越深刻,只是越是如此,徐道覆便觉这至亲至爱的师尊,离他们越来越飘渺。
这并非毫无来由的猜测,而是源于心灵深处的感觉。
因为争天下虽然是孙恩向来的愿望,可是现在他更能感受到孙恩随时能够抽身而去的心态。
固然他感觉到孙恩依旧会竭尽全力覆灭南晋,让寒门和老百姓抬起头来,只是这一切都好似变成了一种游戏,而不是他们眼中的理想和责任。
徐道覆心中感慨万千,孙恩却突然开口道:“白天竺法庆死在一个剑客手上,你可查清楚那人是谁?”
徐道覆拱手道:“那人相貌当是边荒集第一高手燕飞无疑,只是以燕飞的武功,怕是还杀不了竺法庆,这也是令人最不解的地方。”
孙恩沉吟道:“看来他一定是得了什么奇遇,或者这人根本不是燕飞,不过竺法庆的死,对我们仍旧是一件有利的事情,现如今我们不能攻打建康城最大的阻碍便是谢玄和谢安两人。”
徐道覆不解道:“竺法庆之死和谢安。谢玄又有什么关系?”
孙恩凝视颖水,水浪击打在岸边,随后又退散,他沉声道:“竺法庆一死,你觉得谢玄会如何?”
徐道覆迟疑道:“司马道子迎接竺法庆自然是为了去虎吞狼,如今竺法庆死了,谢玄自然毫无掣肘,他是否会因此发难,对弥勒教一网打尽,同时将司马道子也牵连其中。‘
孙恩冷笑道:“如果是过去的谢玄定然会这样做,但现在的谢玄定然会安然看着弥勒教的人入城,不会有任何异动。”
徐道覆道:“这又是为何?”
孙恩淡淡道:“弥勒教失去竺法庆这棵大树之后,便只有我师妹独立支撑,你不明白我师妹这个人,她心比天高,野心极大,不然也不会跟我们闹翻,如果谢玄真的对弥勒教一网打尽,我担保他会吃到苦头,可是如果谢玄按兵不动,我师妹向来想利用强者的天性便会发作,恐怕会更加看不起司马道子,反而倒向谢玄。”
徐道覆惊疑道:“这样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孙恩怡然道:“你不懂,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就要到了,明日起你就派人到各处准备起义。”
徐道覆惊喜道:“天师是真的?”
他之所以惊喜,是因为这一天等得太久。
孙恩傲然道:“我会亲自入建康城,去会一会我师妹,我要借着她和谢玄和谈的机会,亲自出手击杀谢玄,再不济也要让他重伤不能理事。”
徐道覆终于明白孙恩的意思,谢玄如果想和弥勒教残众达成合作,必然会和尼惠晖碰面,这样一来如果孙恩混入其中,自然有了和谢玄见面的机会。
孙恩借着弥勒教的名义击毙谢玄,将会把北府兵的怒火推向弥勒教。
前提是谢玄真有招揽弥勒教残众的意思,同时尼惠晖能被孙恩说服。
只是徐道覆还有一点隐忧,那边是击杀竺法庆的人就在建康城,如果他和孙恩起了冲突,又当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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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只杀人不决斗
自从月前秦淮楼的纪千千杳然不知所踪后,秦淮河上最能令王公贵族倾慕的便是淮月楼的李淑庄。
不同于纪千千的美丽,李淑庄在待人接物和卖弄风情上更胜一筹,当然这些只是她成为秦淮河边仅次于纪千千这样的大美女的一个主要原因。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李淑庄垄断了建康城内的五石散,令无数王公贵族趋之若鹫。
淮月楼后的“江湖地”在建康非常有名气,被誉为建康八大名园之一,排名第五,居首的当然是乌衣巷谢家的“四季园”。
要到“江湖地”,须穿过淮月楼的地下大堂,到达与西门连接的临水月台。
临水月台宛若庭院,有石阶下接周回全园的游廊,此园东窄西宽,小湖设在正中,置有岛屿、石矶、码头和五折牵桥。北端布置曲廊,东段为依靠园墙的半廊,南段则为脱离园墙的曲折半廊,点以芭蕉、竹、石,开拓了景深,造成游廊穿行于无穷美景的效果。
望淮亭是一座六角亭,位于“江湖地”东北角,高置于一座假山之上,周围遍植柏树、白兰花、绣球等花木,临湖处有白皮松,别有野致,配合湖面种植的睡莲,意境高远。既可俯瞰湖池,又可北览秦淮胜景,名园名河,互为呼应。
李志常步态悠然在这段不长不短的路径欣赏周围的美景,浑然不在意。这里是建康城里面最大的一处黑暗势力。
修长、苗条的背影浮现在望淮亭边缘,有些洛神静立洛水的味道。
李淑庄确实有她独特的气质,能在建康城内仅次于纪千千。并不是全靠手段和风情。
星空月夜之下的淮水边上,李淑庄独自凭栏,愈发显得幽情动人。
她穿的是碧绿色的绛纱拾裙,外加披帛,缠于双臂,大袖翩翩,益显其婀娜之姿。领、袖俱镶织锦沿边。在袖边又缀有一块颜色不同的贴袖,腰间以帛带系扎,衣裙间再加素白的围裳。脚踏圆头木屐。
亭内石桌上,摆了两副酒具,一个大酒壶外,尚有精致的小食和糕点。
“夫人。剑圣来了。”说话的正是引李志常到来的婢女。
李淑庄悄然转身。用她那悠扬婉转的独特充满女人韵味的声音道:“剑圣肯大驾光临,让妾身喜不自禁。”
李淑庄的面容不是一般而言的美丽,她的额高颔宽、脸孔长了一点儿,颧骨过于高耸,鼻子亦略嫌稍高,可是所有缺点加起来,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的一双眼睛,便像明月般照亮了整张脸庞。有如大地般自然,没有任何斧凿之痕。如图如画。
这也是张非常特别的迷人脸孔,不像纪千千般令人一看便惊为天人,却是愈看愈有味道,愈看愈是耐看。
她乌黑的秀发,梳成三条发辫,似游蛇般扭转绕于头上,作灵蛇髻,更为她增添了活泼的感觉,强调了她脸上的轮廓。她一目不瞬的盯着李志常,好似要把他全身看个通透,却又没有任何挑逗的意味,一改她过去卖弄风情的作风。
李志常对她目光并无如何不适应,坦然坐下,施施然道:“星空夜月,有美一人,又如何不来?”
李淑庄抿嘴笑道:“妾身怕是蒲柳之姿,入不了剑圣的法眼。”
李志常深刻感受到李淑庄无比动人的美态中,先天真气化作一种奇异的气场,这并非是天魔功那样让人迷乱,而是于不知不觉间教人心中软化,生不出任何杀意。
即使宗师级高手,遇到这温柔,只怕也很难对李淑庄生出恶感。
李志常从容不迫道:“夫人为何仍旧站着跟我说话,何不妨咱们先喝一杯。”
李淑庄宜喜宜嗔道:“我曾想个剑圣你是个孤高绝傲的剑客,奴家在刚才眺望淮水的时候,一直在想如何打动剑圣,能和剑圣你畅谈一番,没想到剑圣居然如此平易近人。”
李志常深邃的目光落在李淑庄动人的体态上,眼神却不参合任何杂质,悠然开口道:“只是我还不明白夫人想跟我畅谈什么?”
李淑庄深深看了李志常一眼,不着痕迹地推杯到李志常面前,缓缓说道:“不知妾身哪里得罪了剑圣,剑圣为何在今天劫走妾身的五石散存货,如果剑圣需要这东西,直接告诉妾身便是,以你斩杀竺法庆的威势,妾身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敢拒绝哩。”
李志常道:“没有想到夫人能在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查到是我取走了你们的五石散,这样看来夫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在建康城里,你的耳目,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想象的通灵。”
李淑庄闻言似乎一怔,嫣然笑道:“剑圣还没有回答为何要跟妾身做对哩,奴家不会别的营生,全靠这五石散,才能糊口,若是弄不清剑圣你为何劫走五石散的原因,妾身哪里还敢继续做这门生意?”
她楚楚可怜的神态,以及服软的话语,令人生不出狠狠拒绝的心思。
李志常左手食指轻叩桌面,发出悦耳的声音,右手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道:“夫人可否是魔门中人?”
他这毫无来由的一句,落在李淑庄耳中,却如惊涛骇浪。
这一招不是任何武功,可在这样的情景中说出来,却比任何武功都来得可怕,因为她苦心经营营造的气氛,在李志常这一句话中,便被打乱,究其根底便是李志常如何知道。
李淑庄镇定自若道:“这些年来,剑圣还是第一个看出我身份来历的人,不过剑圣难道是因为这样,才要和妾身作对么,如果剑圣也和一般人一样瞧不起魔门,那么妾身也无可奈何。”
她仍旧在示弱。
李志常却知道这女人的魔功十分惊人,足以和当年的阴后祝玉妍比拟,只不过此女并非阴葵派的人物,而是别有来历。
李志常淡然笑道:“魔门是善是恶与我何干,只不过夫人若是不退出建康城,你一定会后悔。”
李淑庄轻轻一叹道:“听说剑圣斩杀竺法庆之后,我有个朋友对剑圣的剑法特别感兴趣,如果剑圣胜过我的朋友,那么妾身自当退出建康城。”
她这便是按江湖规矩来了。
李志常冷然一笑道:“你可想清楚了,我的剑‘只杀人,不决斗’。”(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一闪而逝的剑光(求月票)
李淑庄不说话了,她也很难开口说话。
天地间充满苍凉肃杀的刀气,逼人的刀气,刀气逼人而来。
自淮水边上,一人牵着马,缓缓的走过来。
他走得很慢,身上没有刀,但任何人见到他都不会怀疑他是一名绝世刀客。
这名绝世刀客,身躯高拔,白发随意蓬散,面容充满威严,无论走到何处,都必然引人注目。
李志常开口了,轻声说道:“他就是你请来对付我的人?”
老人开口了,生冷道:“我是来找你试刀。”
他似乎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所以说话的时候,语气很生硬,但是他言语中自有一股霸道,天生的霸道。
李志常玩味道:“昔年第一刀客淩上人,要找人试刀,的确是一件足以轰动江湖的事,只是你既然退隐多年,又何苦要重出江湖?”
第一刀客,没有了刀,是否已经到了无刀的境界。
‘无刀’的境界并非是对敌用一种无形刀气,而是将刀法融于天地自然,自然也就没有了刀,因为天地万物,他的刀无处不在,无处不至。
淩上人漠然道:“我找人试刀,自然是为了挑战一个人。”
李志常轻轻地笑了起来道:“你要挑战谁?”
淩上人傲然道:“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不妨告诉,我要挑战的便是太乙道尊。”
李志常突然笑了起来,捧腹大笑起来。
李淑庄不明白他为什么笑。淩上人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淩上人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尽管数十年不出江湖,可是作为昔年第一刀法家。自然有他的傲气,李志常如此轻蔑,自然是他难以容忍的。
他心中的怒火越盛,偏偏身体越平静。
怒火的力量都发泄在了他的刀意中,无坚不摧的刀意。
他并非没有刀,反而从身边的马上,解开了一个长长的包袱。这是一把刀。
一把很长的刀。
刀不是大刀,而是近乎透明的刀。
刀刃薄得似乎可以劈开月光,刀身薄得可以透过其中。看到远处的淮水。
他就是太乙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