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师尊,”
邵德章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然后才答道,“景幼南只是说当时见过云月娥一面,其他不知,云闲真人咬定他是凶手,最后硬生生施展神通,把他困了起来。”
“哦,”
古真人眉毛一挑,反问道,“困了起来?”
“是,”
邵德章答道,“云闲真人把景幼南关在玄隐塔中,还说要去一趟太一宗,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
古真人嘴角抽了抽,摇头道,“果然是占山为王久了,不自觉地就会内心膨胀,他以为太一宗是什么地方,还敢去讨个说法?”
“师尊,”
邵德章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如果真的是景幼南害死了云月娥,太一宗不会不讲道理吧?”
“讲道理?”
古真人叹息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流露出缅怀,悔恨,难过等等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咱们玄门之中都讲一个规矩,讲究师出有名,但徒儿啊,你要记得,你想和别人讲规矩,必须你得有讲规矩的资格。”
“太一宗可能会和上清剑派讲规矩,可能会和少阳宗讲规矩,可能会和南华派讲规矩,还可能和琳琅仙府讲规矩,但咱们妙严宫真是中玄门,太一宗的规矩才是真正的规矩。”
“再说了,景幼南承认了?还是有人亲眼见到他动手了?难道你真以为只凭我们门下几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指摘,就能令太一宗去处置他们的真传弟子?”
“徒儿啊,像太一宗这样的巨无霸,平时没有真正利益冲突,自然是平平和和,有时候还会退让,舍出部分利益,显示一下玄门领袖的气度。但真要是惹火他们,你就会见识到真正的可怕。”
邵德章咀嚼好一会,才开口道,“多谢师尊指点。”
“没什么,”
古真人摆了摆手,道,“我们这一带啊,有十万大山相隔,很少与内陆大州联系。这样的局面,一方面令我们摆脱掉玄门十派的压制,能够安安心心地发展。另一方面却不可避免地形成眼界狭小,自信心过重的缺点。等这件事情结束后,你得出去走走了,多见识一下外面的风景,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是,”
邵德章答应一声,想了想,道,“弟子愚钝,不明白其中大意,但云闲真人修为精深,在门中也是德高望重,怎么还会如此处置景幼南?”
“还是那句话,占山为王久了,思维都是固化,云闲真人这上百年在宗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内里的自信不知道膨胀到什么程度了,他还真以为他们云家的压力能让太一宗舍弃景幼南呢。”
古真人却是看得清楚,面带不屑地道,“小山界的那位没有反对,云闲真人是更有恃无恐了。”
“这个,”
想到小山界中体悟天心的洞天真人,饶是邵德章稳重,头皮都有点发麻。
古真人大袖一展,站起身来,道,“另外,令云闲真人这么疯狂,不光是当初云月娥之死。”
“你也知道,几年前因为云月娥之死,云家震动,我们妙严宫甚至和全真教全面交恶,其中,云家可是折损了好几名天才子弟,甚至是像云鹤儿这样天资奇高的云家子弟都受到袭击,虽然后来服用丹药侥幸凝丹成功,但只是丹成五品,大道无望。”
“当时作出决定的就是云闲真人,他现在终于看到真正的凶手,怎么会不想到因为他错误的决定,而葬送的家族中的优秀子弟?”
“要不是景幼南顶着太一宗真传弟子的名头,换个别宗弟子,云闲真人要是真下狠手我都不会意外。”
邵德章听得连连点头,他现在发现,云闲真人作出这个决定一点不奇怪。甚至,就连他都想教训景幼南一顿。
要知道,和全真教的敌对,受伤的妙严宫弟子们虽然大部分是云家人,但剩下的也有门中的好苗子。
邵德章一个他比较谈得来的师兄就受了不轻的伤,养了四五年才恢复过来。
古真人踱步到窗前,推开窗,见到不知何时,天穹上乌云凝聚,黑如墨色,叹气道,“风雨欲来啊。”
邵德章跟在后面,沉默不说话,正在消化听到的信息。
“另外,云闲真人犯的最大错误是,他太大意,也太想当然了,”
古真人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弟子道,“你去好好盯着玄隐塔那边,有事直接向我禀告,别人云家作出太过分的事,不然的话,容易形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难以挽回的局面,”
邵德章心里嘀咕一声,暗自道,就是一个太一宗真传弟子的身份吗?我们可是中玄门啊。
古真人能猜到自家徒儿的想法,心里道,云闲可能不知道,景幼南背后可是一尊洞天真人啊,这个才是真正的可怕。
第636章螳螂和黄雀缘自此山中
妙严宫,玄隐塔。
黑山寒潭,幽林如墨,层层叠叠的阴云堆出细纹,有一种深深的压抑。
景幼南端坐在一棵枯树下,天门上一缕丹气升腾而起,化为珠帘璎珞,垂到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重的煞机,”
景幼南皱了皱眉头,看向幽幽不知尽头的洞穴,脸色很不好看。
玄隐塔是妙严宫的一处险地,据说曾经有毒龙在此肆虐,被大能之士诛杀后,才起了这一座九层宝塔,用来镇压混乱的气机。
只是不知道为何,最近千年,塔下地穴的煞机和毒火有衰转盛,妙严宫通常就会把犯错误的弟子扔入其中,一来是玄隐塔能抽取里面修士的能量,维护禁制的运转,二来塔中煞机毒火不断,对犯错的弟子是个不小的惩罚。
“该死,”
景幼南低低咒骂一句,他体内的丹气正在悄无声息地流失,却没有办法阻止。
轰隆,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缕毒火从地面冒出,丝丝黑气凝聚,犹如细蛇嘶嘶,灼烧炙热。
“镇压,”
景幼南双目一凝,丹气往下一压,化为水光,包裹住毒火。
刺啦,
毒火熄灭,重新恢复平静。
“真是危险,”
景幼南一振大袖,水光重新化为丝丝丹气,自卤门而入,沉进丹田。
现在这个局面,丹气要节省。
“地底毒火啊,”
景幼南踱了一步,目中满是警惕之色,这样的毒火一旦不小心沾上,甚至会污染自身的气机,非常难缠。
“不能大意,”
景幼南想了想,手一伸,自袖中取出五岳真形图,向外一扔,重重山岳从天而降,祥光瑞气氤氲,笼盖四方。
有道器屏蔽气机,景幼南就安安心心坐下来,考虑在妙严宫发生的事情。
自己当年击杀云月娥之事,属于无头案,根本没法查询。
只要咬死不开口,谁也没有办法。
倒是云家直接就把自己关进玄隐塔,胆子真是够肥。
“云家是自找苦吃,”
景幼南剑眉轩起,目光咄咄。
要是只是一个太一宗普通弟子的话,会白生生吃下这个暗亏,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太一宗也不会太计较,毕竟妙严宫是中玄门中排名前五的存在,得顾忌影响。
可现在的局面不一样。
妙严宫没有不可辨驳的证据就悍然动手,把自己扔在玄隐塔中,即使太一宗暂时不动手,自己的师尊就也不会旁观。
“我可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软柿子,”
景幼南冷笑一声,闭上眼睛。
开元观,神运殿。
金玉铺地,大放光明。
高台上的檀架上放置编钟,渔鼓,竖琴,玉磬等等,无风自鸣,宛若天籁。
云闲真人居中而坐,道冠霞衣,左手持手炉,烟气升起三尺,凝而不散,足下方头履,履下莲花,花后莲叶,上有玄龟之形。
一个和他长相有六分相似的道人坐在对面云榻上,升起云光,如檐下滴水,络绎不绝。
他是云闲真人的同胞兄弟,云逸真人。
当初兄弟两人同时结婴成功,成就真人,举行大典,可谓是门中佳话,交相传颂。
云闲真人摇了摇手中的手炉,看烟气袅袅,如龙如蛇,冷声道,“现在宗内的人,真是越来越胆小,越来越没有骨气了。”
云逸真人神色凝重道,“大哥,这次跳出来的可不是一个人,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在后面拨动一样。”
“能够一下子发动这么多人,还能有谁?”
云闲真人反问一句,眉宇间满是锋锐之色,道,“古成宪别的本事没有,窝里斗,拖后腿的本事倒是不小。”
“古成宪,”
云逸真人听得心惊胆战,要知道古成宪一直是代表着那位的意志啊。
“三弟,”
云闲真人目光沉沉,缓声道,“最近百年来,我们云家人才辈出,占据高位,门中不成器的家伙们早就是嫉妒不已,这次的事情,只是导火线罢了。”
云逸真人想到可能发生的冲突,后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涩声道,“大哥,一定要慎重啊,这可关系到咱们云家上千年的兴衰。”
“我知道,”
云闲真人声音不疾不徐,平稳依旧,道,“他们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想借太一宗的大皮来敲打我们。哼,可是他们也不想一想,只是一个真传弟子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云逸想到那位平时的手段,坐立不安,道,“大哥,他们既然跳了出来,我们不能不防啊。”
“我知道,”
云闲真人稳如泰山,轻声道,“小山界的那位点头了,他们再闹也闹不起风浪。”
“这样好,”
云逸一听这话,登时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道,“万无一失啊。”
云闲真人笑了笑,放下手炉,声音冷得像从冰窖中捞出来的一样,一字一顿地道,“三弟,看看都是谁跳了出来,我们要趁机清理一次。”
“好,”
云逸真人大袖一拂,站起身,目中森森然的杀机酝酿道,“把不合时宜的家伙都清除掉,我们云家的优秀子弟才能够出头。”
“去吧,”
云闲真人眼皮垂下,周身法力环绕,化为莲花盛开,香气馥馥,喃喃道,“云家就是妙严宫,妙严宫就是云家啊。”
古真人站在殿外,负手而立,看天际尽头云卷云舒,喟叹道,“云闲啊,真是压大了。”
邵德章垂手站在身后,沉默不言。
“既然如此,”
古真人的声音变得杀伐果断,道,“德章,你吩咐下去,让他们都动一动吧,不然的话,有的人还真以为在妙严宫中能一手遮天呢。”
“是,”
邵德章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百花宫。
月霞真人头戴莲花道冠,身披凤彩细绣仙衣,端坐在云榻上,玉颜冰冷,神情凝重。
齐海青和刘蝉两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座下,大气都不敢出。
“海青,蝉儿,”
月霞真人一摆拂尘,开口道。
“弟子在,”
两女齐声答应,声音清脆。
“你们两个从今天起就闭关修炼,不要再搀和此事,免得被人拽出来,当了替罪羊。”
第637章真人传飞书旧人识东华
玄隐塔。
不见天光,不明日月,只有深沉化不开的黑暗沉淀下来,隐隐有鬼哭狼嚎之音。
景幼南负手而立,道器五岳真形图悬在脑后,氤氲铺开,层层叠叠的山岳浮现,如光华轮转,流霞飞彩。
他目光略过眼前的三人,剑眉挑了挑,居高临下地点评道,“妙严宫把弟子扔进玄隐塔,未尝没有磨砺一番再大用的意思,没想到都不成器,成了这般的不人不鬼的样子。”
三人之中为首的是个麻衣少年,身形消瘦,颧骨凸起多高,听到景幼南的话,他阴测测一笑,道,“到了玄隐塔还如此嚣张,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大言不惭,”
景幼南不再废话,向前一步,丹气自卤门之中冒出,向上一旋,化为水火神光,交相辉映,直接碾压过去。
简单,直接,粗暴。
在玄隐塔中,天地元气稀薄,动用道术神通的话威能大减,还是直接用丹力碾压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散,”
麻衣三人在玄隐塔中与化形的煞兽拼杀,与其他被放逐的妙严宫弟子争锋,斗法经验非常丰富,他们一见景幼南来势汹汹,立刻向外一退,隐成三才,演化五行,各自打出一道法诀,调动空间中的煞机。
轰隆,
两种力量在半空中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鞭炮齐鸣。
“去,”
景幼南用手一指,五岳真形图往下一落,山岳显形,不可思议的重力降下,压得麻衣三人骨架咯咯作响。
“不好,”
麻衣三人刚才被景幼南雄浑的丹力震得血气翻涌,又被五岳真形图压住,无法移动,登时面色大变。
“杀,”
景幼南用手一拍,枯皮葫芦跃出,底上口下,吐出五行剑光,凌空绞杀。
噗,噗,噗,
人头落地,三人仰天栽倒,没了呼吸。
“咦,这是什么?”
景幼南手持五岳真形图,目光凝重,只见从麻衣三人的脖颈处冒出一缕黑烟,向上一卷,如龙如蛇,生有细鳞,嘶嘶有声。
“困,”
景幼南玄功运转,丹气化为大手,水火之气氤氲,抓向黑烟。
“真快,”
景幼南抓住两缕,最为粗大的一缕却如有灵性一样,避过景幼南的大手,往地下一落,融入黑土中,不见了踪影。
“到底是什么东西?”
景幼南灵机聚于双目,只见到黑烟在不停地变化,如龙如蛇,身上的细鳞隐有篆文,光华流转,有一种可怕的气息。
想了想,景幼南张口吐出一缕丹火,落在黑烟上。
滋滋,
丹火燃烧,黑烟如蛇般扭曲,发出令人头皮发麻般的声音,周围的煞机补充过来,令黑烟凝而不散。
“真是古怪。”
景幼南眉头皱了皱,他口中的丹火乃是一点纯阳,连法器都能融化,却对这黑烟毫无效果。
“东华慈光星辰尺,”
景幼南哼了声,取出玉尺,轻轻一敲。
嗡,
玄音响彻,青莲花开,层层的玉光倾泻下来,缠绕住黑烟,让它们无法遁形。
“收,”
景幼南一抖玉尺,把黑烟收入尺中,镇压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景幼南撑开五岳真形图,护住周身,然后盘膝而坐,开始炼化黑烟。
地下数千丈,山腹中空,隐成洞穴。
洞口黑柱一根,宛若龙蛇,细鳞如生,水从柱下过,暗然莫测,哗哗作响。
往里走,迤逦盘旋,石似山鬼,蝙蝠倒挂,阴风阵阵,刺人肌肤。
自景幼南手中逃脱的黑烟沿着洞穴前行,大约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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